(13)
“真的是紫轩!”耳边乍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竟是随后赶到的杨影枫。
女子依旧一袭淡紫裳裙、烟色纸伞,而神情却是无比决绝冷定,曾经的柔情百转就仿佛是一场梦。
“从杨影枫那边挖出点什么了吗?”卓非凡沉声问道。
紫轩单膝跪地,利落的禀告道:“属下无能,并未有任何进展。”
“什么,居然没有进展?!”卓非凡闻言大怒,当下一把掰过女子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枉我对你苦心栽培,你知道武道德经有多重要吗!”
躲在兽头瓦之后的岑木辞脸色一变,卓非凡在那次雁门败北之后竟然还贼心不死,妄夺武道德经!不过…他突然想起那日与月眉儿的对话,这本传说中神乎其技的神功秘籍,并不存在于江湖中。
紫衣女子却只是默然望着主人漆黑如魅影的眸,任凭他那股巨力几乎捏得她下巴粉碎。
“你说……紫轩她,她…”
身边的杨影枫突然发出了声音。岑木辞回过头来,只见前者目光迷离恍惚,每个字都轻如呓语。
“她……是不是喜欢那个卓非凡!为什么要这样卑躬屈膝!”
岑木辞蹙眉看着素来笑容满面的杨影枫如此痛苦不堪的揪着眉眼,心下也是骇然。所谓的有情有义终究只能落到如此下场么……他低垂眼眸,若有所思。
卓非凡见紫轩并无惧色,忿忿放手:“我险些被那个逍遥派的混小子废了一身武功,若是得不到武道德经,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属下与杨影枫约好在清平乡见面,日子已近,属下须得前去打点,”紫轩白皙的下巴上的道道红印清晰可见,然而她却无一丝痛苦神情流露,“请庄主放心,属下此次定不会让您失望。”
辛辛苦苦四处寻觅而至藏剑山庄,却突然知晓所谓深情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而昔年清新温婉的恋人竟还爱慕着另一个男子,不惜忍气吞声!
此等背叛化作一团浊气堵在杨影枫的心口,淤积不散。他不禁痛呼一声,兀自运起内力疯一般的逃离了晚香楼!
岑木辞料知他此时情绪几近失控,也不唤他,只是飞也似的跟上了他。
小桥流水在万家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更为婀娜多姿,江南夜景,本是极美的。杨影枫将双臂撑在水桥阑干之上,眼神呆愣凝滞,怎么看都不像好好欣赏美景的样子。
远远跟上来的岑木辞迈着轻慢的脚步上桥,只见白衣青年孤独立在灯火阑珊的石桥上,静默无言,但见江南夜半,风斜斜、柳摇摇、碧依依。
岑木辞也不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眺望西子湖畔潋滟风光。
“木辞,你说我为何要踏入这江湖?”倒是杨影枫先打破了沉默,眉眼间尽是炽热的痛苦。
岑木辞银白色的长发被晚风幽幽拂起——纤尘不染的颜色。杨影枫看的微有些出神,这江湖若是如斯纯净,没有尔虞我诈,该多好。
“因为杨兄是杨熙烈之子。”
“杨熙烈,杨熙烈……”杨影枫自嘲般重复着这个名字,“我爹沉迷剑道,一心想做天下第一,当年他在凌绝峰逼迫与他齐名的上官飞龙比剑,却因痴武入魔,与上官飞龙双双殒命凌绝峰顶。”
他继续无力的说道:“他是个武痴,只晓得拼个你死我活,不仅身死,还留下我和我娘。他虽是我爹,但却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顾。连遗言…都是嘱咐我一定要光大悲魔山庄,做天下第一。”
岑木辞微微蹙起眉。早闻杨熙烈脾气火爆,身为武痴一心向剑,不料竟还抛下了年幼的杨影枫和他娘。
“令尊当年已负盛名,的确大可不必对上官飞龙苦苦相逼。”岑木辞对杨熙烈也并无好感,于是直言不讳。
杨影枫轻轻抚摸着父亲当年留下的悲魔之刃:“他当年的事我不清楚,这跟我和我娘无关。负我们母子不说,还把我牵扯进了纷乱的武林。我不喜欢江湖,太纷乱太复杂。”
“也许是吧。”
“遇见紫轩以后,本以为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能懂我,与我分担,可惜也不过是黄粱美梦。”杨影枫说到这里突然笑了,渐渐的竟笑出了一行清泪,“没想到紫轩只是为了利用我,可笑的是我发现我并不能忘了她。她曾经帮我分担了无数痛苦,让我有支撑的力量,然而她也不在了……我活着究竟有何意义!”
见杨影枫在此痛哭流涕,绕是知他境遇悲惨,岑木辞心下也不免觉得不堪:“怨生又有何用,你没有归期。”
“我终于醒悟,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只有真儿。我想回到忘忧岛,那里没有纷争,没有背叛,只有一片纯美。”
岑木辞心里隐隐绰绰的塑起忘忧岛十方树下蓝衣姑娘的形象。那样纯净无暇,不沾分毫红尘之气的笑靥,想必对身心俱疲的他是个诱惑。
岑木辞对杨影枫禁不起锤炼感到不齿,当下不动声色,却已在盘算离开他,去往北陆之事——横竖山间的积雪已经融化了。
“但是…见到真儿我定会想起紫轩,我心里一直忘不了她。”杨影枫痛苦的揪起了眉,“到现在我仍更喜欢紫轩,奈何天意弄人……我对真儿亦是有情,只是不如紫轩之甚。”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如此优柔寡断之人,纵有绝佳根骨,也难成大事。这杨熙烈在九泉之下可要气煞了,他给予厚望的宝贝儿子竟禁不住江湖的一点点锤炼就想归隐桃源,空负一身绝世悲魔剑法。
“我只提醒杨兄四个字——天地无用。”岑木辞向杨影枫叉手作揖,“杨兄是聪明人,自能体会其中深意。”
天地无用?杨影枫微微蹙眉,默然望着这个青衣银发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