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贺田四季吧 关注:86贴子:2,842

回复:【许愿春夏秋冬】四季系列Green Spring♥春♥分析贴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3
  如同她早已超脱空间与时间的束缚一样,我也对自己和她的关系以外的事不感兴趣。我总是望著她,那就如同站在镜子前面的自己一样,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除了看到自己,还会看到什么?因此,我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虽然有时我能意识到她与其他人接触,但也只能透过她的双眼去看,用心揣摩她是怎么去看待那个人,内心对他有什么感觉。
  在她还年幼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注视各种外界事物了。她的心思其实已经跟成人一样了,只是大人们没特别注意到她真正的能力,只知道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小女孩,一般人的想像力,也只有那种程度吧!
  她的父母都是学者,分别在不同的大学任教,几乎都不在家。即使如此,她还是深受许多大人疼爱,从她学步时期开始,就能猜中父母亲什么时候回来。虽然大人们都觉得非常讶异,但她曾向我透露过日曆的事。或是她所认识的大人中,谁有什么习惯、癖好,甚至是些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她都能娓娓道来。她在大人面前不太开口,却常常模仿那些大人的语气与腔调给我看。
  在她三岁的时候,父母亲终于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当时,她走进父亲的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书来读。父亲问她哪本书最有趣,她指著书桌上一本看起来很厚重的书。
  「我曾经爬到椅子上读过。」四季用著与平常不同的大人口吻回答。「爸爸,您离开座位之后,都会把椅子推回原位,我就没办法爬到椅子上了。有一次客人来,当时椅子是横放的。只有那次,我才能爬到椅子上。」
  「你说的是辞典吗?」父亲诧异地睁大双眼。「为什么?」
  「您是不是想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本辞典放在那裡?」她打断了她父亲的话。「我认为书房裡一定会有那种书,不在书架上应该另有原因。」
  「嗯!」他以惊讶的神情点点头。「原……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想看的书……不!不论是什么样的书,你都可以自己拿。还有其他想看的书吗?有需要的话都可以说。」
  「谢谢爸爸。」她马上改变口气,甜甜地笑著。
  后来,她对我这么说。
  「如果是百科全书,我每一页都细读过了。但是,那上面只有物体的名称。举例来说,它们不会记载著漂亮、开朗、早安等词彙,我觉得应该会有解释这些词彙的意义与范围,以及在哪些场合可以用在哪些人身上的书籍才对。如果没有这种书籍,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应该要使用哪些词彙比较恰当,就无从得知了,这样很不方便吧?」
  几个月后,她已经精通英文与德文。她只要读过一遍字典,便能过目不忘,甚至知道每个单字的页码。学习语言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休閒活动,她真正感兴趣的是物理跟数学:学习语言对她而言,也只是为了进一步阅读物理与数学原文书的手段。因为物理与数学书籍的日文说明,有时过于笼统,经常必须进一步查证原文书籍的说明。
  与她同龄的小孩都不认识她。她没上过幼稚园,也几乎没有踏出家门玩耍的机会。唯一的例外,是在亲戚带著孩子登门拜访的时候。但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她也不会刻意去接触,所以从未一起玩耍过。不!她根本就不想玩耍,从不曾正眼瞧玩具一眼,对于音乐跟运动,也完全不感兴趣。
  在四季五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带著她到他任教的大学,四季心裡十分高兴。她和负责照顾她的年轻女性,几乎整天都待在图书馆裡。很多人听到关于她的传闻,都特地跑过来看她。她一开始还会和他们热络地聊起来。但是,大约经过五分钟后,她便开始沉默不语,即使对方话没讲完,她仍然自顾自地低头阅读原本阅读的书籍。这代表对话已经结束了,她绝不可能再开口说半个字。如果第二次见到相同的人前来,她最多只瞧一眼。换句话说,一个人只有和她说一次话的机会,时间限定只有几分钟。认识她的人都十分清楚。即使如此,也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任性的小孩,反而给予很高的评价。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女孩?能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又能运用到何种境界?没有人知道答案,不论是谁都答不出来。
  某个专家学者预测她的能力应该只是暂时性的。根据他的说法,过去也曾出现过类似特殊脑部发育的案例。他所说的暂时性,在意义上可以区分为二,一是指在她长大之后,会转变成平凡的成人;一是指她的寿命可能不长。虽然她的父母不採信这种统计上的预测,但还是决定让她去作相关的医学检查,检验报告的结果正常,但是在报告上,医生一再强调是「现在的状况」。
  在她六岁的时候,她开始进行各式各样的创作发明。虽然没有亲口说出「很有趣」,但是由她废寝忘食的情况,就能窥知她沉浸在创造发明的乐趣裡。
  在头脑方面,她称得上是一流工程师,但身体毕竟还是幼小的孩童。她的父母深怕她因此受伤,所以严禁她从事需要电子机械,或必须在高温环境中从事的工作。因此,照顾四季的女性,就必须代替四季做这些事,像是使用电钻以及电銲进行焊接工作等等。那名女性一开始还觉得有趣,但随著四季的指示越来越精细,因为毕竟不是专家,一直无法达到四季的要求。在经历几次重大的挫折之后,那名女性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而向四季的父母亲递出辞呈。父亲询问四季对这件事情的意见。
  「嗯,不论是谁都好,请找别人照顾我吧!」她立即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找个理工背景强一点的人。」
  她的父母认为屦用男性不太恰当,虽然要找寻理工背景强的女性非常不易,但他们还是找到了四季父亲学校裡的年轻女硕士生——森川须磨。森川很清楚有关四季的传闻,在洽谈时,森川还反过来垦求他们给她这个工作机会。
  森川来了之后,四季又开始热中于电子机械设计。四季说,虽然森川的专业领域是化学而不是电子,而且她只是按照四季的指示组装电子零件,但比起以前那位女性,还是有著天壤之别。
  「森川小姐做得怎样?」我问她。
  「对我来说方便许多!」她回答。
  「是喔……」这个回答很有趣,我噗赤一声笑了出来。「有从她那裡得到什么吗?」
  「一点点。」
  她低著头读书。即使是拾起头的时候,也都好像在读著什么似地进行「输入」的工作。她不必利用书写文字来帮助记忆。对她来说,无论是什么书籍,只消读过一遍,就能过目不忘。即使不抄写笔记,脑中也能瞬间浮现出数学算式与几何图形。
  「你说一点点,是指哪方面?」我继续追问。
  「她专业领域的一部分,一些书上没有写的事。为什么你那么在意她的事?」
  「啊?我?」
  「对啊!你很在意,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她很可爱吧!」我笑著回答。
  「可爱?」四季抬起头,皱起眉头。「哪裡可爱?」
  「没有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她的年纪比你大,而且我也不觉得她称得上令人惊豔的美女。这样哪裡可爱了?」
  「她的做事态度吧!」
  「怎样的做事态度?」
  「好了啦!别再问了!」我苦笑著说。
  「不要!继续聊。」她一副认真的表情。
  「像是你要求她做一些困难的事的时候,森川会轻轻叹气。」
  「是喔?那时她会用右手推推眼镜,或者浏海,或者是耳朵喔!她的嘴唇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模仿森川的样子给我看。
  「就是那样!」我暗自窃笑:心裡佩服四季模仿的功力。
  「那样会很可爱?为什么?」她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她可爱。」
  「真不可思议!」
  「哇!从你的口中说出『不可思议』这四个字,我觉得这才真的是不可思议吧!」
  「嗯!这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现象存在著。」她点点头,又开始看书。
  「不聊了吗?」
  「嗯,不聊了!你好好加油喔!」
  「什么事需要加油?」
  就这样,她那一天就没再开口和我说话了。


23楼2017-01-15 07:32
回复
    4  她第二次来我房间的时候,刚好坂元护士也在裡面。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她应该是抓准时机进来的。
      我回应敲门声之后,她进来了。
      「啊!四季小姐。」站在病床旁边的坂元小姐,一脸惊讶地转过身去看著她。「你怎麽会来这裡?」
      「想聊天。」她简短地回答。
      「和我吗?」坂元小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头来看著我。「还是……」
      「和我。」我说。
      「原来是这样啊!」在那一瞬间,坂元小姐急忙挤出笑脸。「你们感情不错嘛!」
      「我不太了解,感情不错h这句话的意义。」少女在说话的同时,一边走近坂元小姐对面的床边。「要不要去外面写生?」
      「嗯。」我点点头。「坂元小姐也要一起去吗?」
      「是啊!如果是在医院中庭的话……今天天气不错,风也不大。不过,去太久并不好。在你还不累的时候就回来吧!」
      坂元量完我的体温之后,就走出病房了。四季站在我的床边,一直窥视著我。
      「你也要去吗?」
      我从病床上下来。
      「不是。」她摇摇头。
      「咦?什麽不是?」
      「我们的约定。」
      我回想起来了,却觉得心情有点低落。
      没错!我与她约好取下绷带,让她看我的真面目。当时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我的确难以拒绝.,另一方面是,我觉得如果是她的话,或许能包容我也说不定,她应该不会单凭外表评判一个人的价值,而且能了解什麽才是最珍贵的。不!或许那纯粹只是我主观上的期待。
      心裡闪过这些念头之后,望著她湛蓝的瞳孔,我的身体竟然开始颤抖。
      「你觉得害怕吗?」她问,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
      「嗯……」我诚实地点点头。「我心裡所害怕的,是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这让我觉得很恐惧。」
      「不用担心这个,如果你肯让我看你的真面目,我会越来越喜欢你喔!就好像看了你的画作之后,会想知道更多有关你的事一样。」
      「好吧。」我顿时下定决心。「但是,能不能让我说说唯一的愿望?」
      「嗯,请说!」
      「我们先一起去画画吧!」我可以边微笑边说话了。「这样,我心裡也不会有遗憾了。」
      「你下了一个很好的判断!」她高兴地点点头。「那就走吧!」  我们一起前往中庭。
      医院的平面呈现「日」字型,它拥有南北两个中庭,我们来的地方,是北边那个比较隐密的中庭。所谓比较隐密,是指没有任何普通病房朝向这边。面向这裡的只有手术室、诊疗室,以及医院职员的寝室等处的窗户,所以不会有往中庭窥视的外来者。除了院长和他身边的医护人员之外,这裡不会有其他人进出。当然,这是我从客观的立场观察而来的心得。其实,我早已习惯与外界隔离,而且,我也不讨厌这种情况。换个角度想,能单独佔据某个场所,不也是件很奢侈的事吗?
      这裡因为被四周高耸的建筑物团团包围住,所以日照并不充足,却也不让人觉得寒冷。再过不久,樱花季即将到来,庭院裡那棵茂密的樱花树,枝芽上早已迸出数不清的小花蕾,正摩拳擦掌地等待绽放。
      我将图画纸夹在画板上,画具则摊放在长凳上。她没坐下,站在我附近。
      「如果世界只有这麽小的话,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这麽小?像这个庭院这麽小吗?」
      「我的说法是不是有点牵强?」
      「在这麽狭小的空间,人们要在这裡过活,应该会很勉强吧?」
      「那麽,再稍微宽广一点好了!人类的数量,最多只要一两百个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对什麽来说是足够的?」
      「对什麽来说啊?」我一边绘画,一边思索。「到底是什麽呢?或许是以能和平共存的最低人数来说吧!」
      「目的是什麽?」
      「目的啊?」我歪著头。「嗯,是什麽呢?」
      两人突然静默下来。
      我专注在作画上,没打草稿,就大胆地直接著色。
      波涛汹涌的草原,绵延至远处的丘陵。
      草原上飘浮著一叶黑色扁舟。
      苍穹就是宇宙本身,闇黑一片。
      夜裡,到处还原为浑吨状态。
      月亮厌恶引力,因而决定远离。
      一名男子伫立在草原的扁舟上,单手握著一把利刃。
      在他的身边,倒卧著一名女子。
      我在那女子的背上,画上一抹腥红。
      「是他杀的?」站在身旁的少女问我。
      「大概吧。」我点点头。
      「他为什麽要杀她?」
      「他能杀的人也只有她,不是吗?」
      「在那个世界裡,只有两个人存在?」
      「对!」我点点头。「很悲哀吧?」
      「不会,很接近自然律。」
      我也这麽觉得。
      她果然是特别的。我第一次如此被深刻地了解,心裡有种难以形容的喜悦。那幅在大厅展示的画,是我少数以和平为主题的画作。我绝大部分的画作,都和人与动物的死亡有关。对我来说,死亡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主题。
      「你作了这样的梦?」她问我。
      「对!」
      「一个只有两个人存在的世界啊!」
      「对,但是杀了她以后,就只剩下一个人。」
      「她和他曾经讨论过?」
      「当然讨论过了。」我微微地笑著。「他对著她说『我如果死了就好了』。她的个性一向很单纯,也没多说什麽。再加上她不想独自被遗留下来,所以她苦苦哀求他,希望自己能先死去。」
      「但是……你也曾经想过会变成那种情况吧。」
      「的确如此。」正如她所说的一样。


    24楼2017-01-15 07:34
    回复
      5
        森川须磨是一名野心勃勃的女人。她憧景四季过人的才能,并且认为四季能有今日的成就,是受到自己潜移默化。四季越来越出名,森川的名声自然也跟著水涨船高。森川早就料到,只要她一直和四季在一起,迟早会变成这种情况。她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但是四季曾经对我说过,身边有个会使心机的女人,对她而言非常「方便」。
        她的父母好几次与森川在意见上起衝突。依照我的推测,应该是她的父母在主观上认定森川是刻意来接近四季的,甚至她还以监护人的身分自居,简直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不过,那或许是一种类似于嫉妒的情感所导致。在表面上,他们以温和的口吻对森川作出种种要求,例如跟她说希望你能这麽做,如果还能那样的话就更好了……之类的话,森川当然都乖乖地照办。檯面上虽然如此,但是双方心裡都想著如何好好利用对方。
        她的母亲曾想过要辞掉森川,但是迟迟没有付诸行动。除了找不到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之外,一时之间也寻觅不到适当人选取代她。再加上四季当时的学业繁重,同时还有其他研究要进行,行程与计画十分紧凑,而且所有的时程都拖延不得,所以辞掉森川的想法只得暂时作罢。这些事情是我从别的管道採知的,但是我也曾经跟四季讨论过。
        「妈妈好像要辞掉森川小姐耶。」
        「对,已经是第二次萝。」
        「以前好像也聊过这个话题。这次的理由呢?」
        「就只是不喜欢她。」
        「反对辞掉她吧?」
        「就是啊。」
        「双方都满激动的。」
        「这样说的话,照顾我的人也有责任。」她淡淡地说。「如果有任何一方可以先让步就好了。」
        「虽然妈妈觉得森川小姐只为自己的利益著想,但是这世上有人会不为自己的利益著想吗?差别只在于看得出来或看不出来而已。森川小姐的立场反而还比较容易理解。但也不能因此认为她比较安全。」
        「我觉得双方越来越无法让步了。」
        「看来的确是如此,我也不抱太大的期望。妈妈下的判断,其实很温和,而且是正确的。」
        「判断正确?」
        「所谓正确,是从客观上来说。」
        「你自己又怎麽想?」我问她。
        「妈妈?还是森川小姐?」
        「两者都是。」
        「我觉得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森川也没有太多的偏见。但是这种无聊的事,多想也没用。」
        「森川将来会不会对你或你的家人不利?」
        「在她那麽做之前,她自己身上就有弱点被人掌握了。」
        「什麽弱点?」
        「森川小姐本身的个性。」四季用手轻抚她的头髮。她的头髮越来越长了。「她算计得太天真,抗压性不够。很多事其实是在咬牙苦撑。」
        「她会先认输吗?」
        「事情满棘手的。」
        「她真可怜。」
        我叹了口气。
        「是啊。」她看著我。「你要帮她想办法吗?」
        「不,已经……」我摇摇头。「够了。」
        「你不是喜欢森川吗?」
        「没那回事啦。」
        「你明明说过喜欢她的。」
        「只是口头上说过她很可爱啦,你现在穿的拖鞋也很可爱啊。但是还没喜欢到想紧紧抱在怀裡的程度。」
        「如果我想杀森川,然后拜託你去做的话,你会怎麽办?」
        「你应该不会拜託我做那种事吧?」
        「你会怎麽办?」
        「嗯……」我思索著。各种情况都浮现在脑海中。「我没办法立刻回答你。」
        「这好像不是个能马上回答的问题。」
        「我喜欢你。」
        「那是答案吗?」
        「嗯。」
        「谢谢。」


      25楼2017-01-15 07:36
      回复
        6
          由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像是要夺去灵魂似地映照著中庭的一隅。
          空气依据惯性定律,恰如其分流动著。
          机器的马达声嗡嗡低鸣。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声响。
          就如同我正在描绘的草原般寂静。
          然后,我端坐在长凳上,她站在我前面,只是专心地凝视著我,什麽事都不做。
          我缓缓地拆下绷带。如同空气流动一般。
          应该没有人看得见我,连她也不例外。
          不论她是谁都一样……
          沉默。
          静寂。
          我拆了一半就停下来。
          我想这样已经足够。
          脸部已经露出大半。
          无法回头了。
          绝对无法再挽回了。
          「为什麽你要停下来?」
          「我想已经够了吧?」
          「全部都拆下来让我看看。」
          没有办法,我把剩下的绷带也拆了下来。
          我的脸颊接触到新鲜空气,头髮轻轻地碰触肌肤,这些感觉都是很久没感受过的,但是此刻的心情并未因此悠然自得,反而感到心跳加快,掌心紧张得直冒汗。我一手紧握卸下的绷带,耗尽身上所有的气力面对她。
          一片沉静。
          空间,凝结了。
          时间,静止了。
          四季的表情仍然不变,她微微笑著,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
          我想说些什麽,双唇却不争气地颤抖著。
          「谢谢你!」她温柔地说。
          「谢什麽?」
          「能与你相见,很高兴。」
          「为什麽?」
          「我可以摸摸看吗?」她问我。
          「什麽?」
          她白皙小巧的手,慢慢地往我的脸部靠近。
          我马上不自主地倒退好几步,重新思考过后,决定还是让她触摸。
          她的手轻抚著我的脸颊。
          颤抖……
          我颤抖著,一定是的!
          她又用另一隻手轻抚我的脸颊。
          我一动也不动。彷彿有股源源不绝的力量注入我的体内。
          我竟妄想著,在这股力量注入之后,或许就能让她看见我的模样。真是不可思议!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让人看见我的真面目。
          四季轻轻地将手放开。
          「和我想的一样。」
          她轻声地说。她凝视我之后,闭上双眼,然后又再度睁开双眼。她的眼睛眯成新月型,轻轻对我一笑。
          「你……?」
          我假装冷静,压低声音问她。
          「我看得见你喔。」
          我一听到她说这句话,就好像全身触电般颤抖起来。在那瞬间,我已暗自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跟随她,为了她而活,为她奉献我的一切。


        26楼2017-01-15 07:38
        回复
          第一章结束。 @narlo @流年筱逗比 @无痕碎叶 @花森晚鸢hy @釉柒123


          27楼2017-01-15 07:39
          收起回复
            @a85789654 @黄瀬凉台 @青簪儿 @偶叫路仁佳 @@是个电波系


            28楼2017-01-15 07:42
            收起回复
              第2章 杀意与美的抽象
              「我美不美?」蕾雅在沙龙内紧张不已,心里一直嘀咕。「现在,脸部这边要用纯白绸布装饰才好,下半身与室内的衣着,非得用淡蔷薇色的不行。我美吗……?
              唉……算了!美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大概已经没有必要了吧。」  在少年们玩游戏的长廊上,有两名护士缓缓走了过来。游戏的最后比数还没出来,就被迫暂时停止。其中一名护士好像想打开长廊旁边那扇门,也是那扇原本少年们用来作为球门的木门。另一名护士双手抱着瓦楞纸箱,里面应该是装满各种药品。
                「打不开耶。」
                「咦?怎么会这样?」
                一名护士敲敲门。另一名抱着瓦楞纸箱的护士,则转过身来,给少年们一个毫无意义的微笑。
                没有人从那个房间出来过。少年们已经在这里玩了一个钟头以上。我和四季一直坐在这边观看他们玩游戏,也没看见有人开门进去过。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
                「真讨厌!」护士不耐烦地说。「该不会是有人睡在里面吧?」
                护士再次敲门。有个白袍男子原本要走上楼,忽然慢慢朝着她们走去。
                「发生了什么事?」白袍男子问她们。他蓄着胡子,是医院里常见的熟面孔。从他的穿着来看,就可以知道他是医师。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没有,医师,没什么事。只是房门打不开。没关系,我去拿钥匙来。」
                「钥匙?」抱着纸箱的护士说。「有吗?在哪里?」
                「我去问护士长,等我一下。」
                打不开门的护士往楼梯方向走去。蓄着胡子的医师也从长廊另一侧离开。他离开的时候对我们微笑。
                那四名少年自然而然地往我们的方向走来。留在通道另一端的护士,把纸箱放在脚边,双手插着腰,她虽然看向我们,但是一句话也不说。除此之外,这附近就没有其他人了。
                这条长廊上没有其他病房,只有作为仓库用的房间、茶水间、职员休息室等等。再往里面的高处,有一大片面对中庭的窗户。窗上附着无数的小水珠,微风吹拂时,水珠会随之移动;当风一急的时候,水珠就好像在颤抖。
                「在那边的是什么房间啊?」四季问。当然,我也不知道。
                「嗯……那个……」最矮小的少年吞吞吐吐地说。
                「你知道啊?」带头的少年问。
                「我曾经进去过。」他轻抬下颚,然后偷瞄了四季一眼。「里面有床、桌子,还有一大堆箱子。」
                「那到底是什么房间?」带头的少年又问。
                「可以了,我已经知道了。」她制止他再问下去。
                上楼的那名护士回来了,手上拿着的黄色塑胶牌上串着一大堆钥匙,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
                「是不是有人故意恶作剧,把门锁起来了啊?」另一名护士抱起箱子问。
                「我也不知道。」拿着钥匙串的护士一边答话一边开锁。
                她打开门之后,抱着瓦楞纸箱的护士先走进去了。
                才刚进去,马上就传出声音。
                先进去的护士倒退好几步,好像撞到了另外一个站在门口的护士。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着。
                她神色不安地将原本抱着的纸箱放在门口地板上。
                两个人再度走进那个房间。
                里头一片死寂。
                少年们站在这边眺望。他们最关心的,还是什么时候能继续在长廊上玩弹珠游戏,但是他们似乎也察觉到这股诡谲氛围。
                再一次地,门又被关了起来。
                不久,其中一名护士出来,她一脸疑惑而慌张的神情。看都不看我们就匆忙走下楼去了。
                后来,另一名护士也走出来了。是那名拿着纸箱的护士。她不安地往四周张望,然后站在大概距离我们十五公尺远的地方。她把门带上,往少年们这里走来。她走到一半就停下脚步。为什么她只走了一半?我觉得应该是她心里犹豫不决,一边想着不要离那个门太远,但却又恨不得离它远远的。
                「那个……很抱歉。你们到别的地方好不好?不能在这里玩喔。」
                「为什么?」
                「很抱歉……嗯……你们往对面走过去,然后下楼……对了,你们去大厅玩,好不好?」
                「我们如果在大厅玩的话,会妨碍到别人,别人就会叫我们不要在那里玩。」
                「总之听我的话啦,拜托了。」
                做完条件交换之后,少年们从长廊上离开,慢慢远离那个出问题的房间。坐在伞架上的四季与我也站起身来。
                护士回到那个房间的门前,独自站在那边,好像在等着谁似地。
                少年们沿着长廊的边边走,在转角处回头看了我们两个之后,转眼间就消失无踪了。那边也有个楼梯口能通往大厅。
                我也放弃了,想往那边走。
                但是四季静止不动。
                「妳怎么了?」我问她。
                「我非得留在这里不可,别问为什么。」
                一个非常明快的回答。
                还是没有任何人前来。
                守在房门前的护士深深地吸着气,她不知道叹了几次气,偶尔也会探头往这边看,但是不发一语。
                四季往她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有什么啊?」四季问。
                「嗯……这个……很抱歉,您能不能等一下再请教院长呢?」护士很有礼貌地回答。
                「看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喔。那样的话,我会挨骂的。」
                「是谁?」
                「对不起,请别为难我,」
                「有人死了对吧?是谁?」
                护士睁大了双眼。
                那个护士有着俏丽短发、身材纤瘦,看起来年纪很轻。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来,却想瞒混过去而用力挤出笑容,这种极端不协调的表情,简直象是儿童的人物涂鸦画。
                「为什么……」护士用手摀着嘴。
                「是谁?」
                四季抬头看着她,以冰冷的口吻问她。
                「是阪元小姐。」护士回答之后,轻轻叹了口气,眼里噙着豆大的泪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也就是说,她是遭人杀害的吗?」
                「拜托,妳别再问了……」护士脸上泛红,使劲地摇头。
                「看一下都不行吗?我没有看过死人,无论如何我都想看一下。」
                「不行!」
                「妳怎么这么激动?」
                「拜托妳……」护士啜泣了起来。
                突然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算了,走吧。」我对四季说。「尸体还不是一样。」
                「和什么一样?」
                「和活人一样。至少所有动物都一样。死了之后,什么也没有改变。」
                「完全不一样嘛。」
                「没有不一样啦,走吧。」
                我们正要离开的时候,大人们上楼来了。院长虽然没有亲自前来,但是护士长——四季的婶婶出现了,有一名年轻医生,以及三名护士紧跟在她身后。之后,又来了一名医院行政人员。
                我们直直地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在半路上看到一颗被遗落的弹珠,那应该是少年们不小心掉落的。四季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好奇怪喔。」她喃喃自语。
                「妳是指人被杀了,而门还锁着这件事吗?」
                「不是。」她摇摇头。「护士们应该已经习惯看到尸体了,为什么还会那么慌张?」
                「我想……可能因为是医院同事吧。」
                「只是这样?」
                「还有……对了,死得太突然。」
                「还没有心理准备?」
                「大概是吧。」我点点头。
                「为什么不能先作好心理准备?」四季说。「人总有一天会死。」


              29楼2017-01-21 11:17
              回复
                2
                  身为透明人,偶尔我会善加利用这一点。我曾经把绷带解下,赤身裸体地走到房间外。
                  没有人看得见我,所以我能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去我想去的地方,不论什么事情,都能暗中观察。当然,我很少碰到这种非做不可的情况。即使我不隐形,也能去大部分我想去的地方,当然也有办法躲在一旁窥视,而让对方察觉不到。
                  举例来说,在接近讲悄悄话的人们时,绝对不能被看到自己的身影,否则他们会马上闭口不谈。每当我看到这种场面,就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搞不好他们在暗地里说我坏话。那时候,我总会觉得从对方窥视过来的眼神,十分令人厌恶。不论是谁,应该都有过这种经验吧。
                  那里有个我喜欢的房间。
                  从我病房附近的楼梯走下去后,在平常不会有人经过的走廊前面,有个靠近楼梯角落的房间。门总是没上锁,但通常不会有人进去。里面不流通的空气虽然飘散着些许异味,但有种令人怀念的氛围。老旧的木制置物柜,整齐地排列在墙壁前面,上面陈列着许多药箱以及浸泡在玻璃瓶里的标本。那些标本,也不知道是真品还是复制品。房间正中央并排着两张大木桌,上面堆满了箱子。桌子底下有几个瓦楞纸箱。房间角落有张床铺,不知道是哪个病房多出来的,说不定是有瑕疵的废弃物。
                  我偶尔会走进这个房间。里头的光线有点昏暗,但是这里的气氛能让我心神宁静。
                  有一次,我在房间里的时候,听见外面走廊有脚步声渐渐接近。似乎是某人要开门进来,因为我听到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此时,我开始苦恼着该怎么办才好。要出去只有靠着这扇门。这个房间并没有窗户。还好房门前有个屏风,即使门打开了,开门的人也无法立刻看清楚房内的每个角落。而真正能藏身的地点,也只有正中央的桌子底下。总之,我毫不考虑就躲到里面去。
                  到房门开启之前,还有数秒钟的时间。我还是对藏身之处有所迟疑。不久,我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门开了。
                  走进来的似乎是一男一女。
                  男子打开房门。听声音就可以知道,他将房门反锁,让外面的人无法进入。
                  我躲在桌子底下,只看得见他们的脚。女子是名护士,穿着雪白的丝袜搭配白色平底鞋。
                  而男子则穿灰色长袜搭配褐色皮鞋,还能看见他白袍的下襬。
                  两人说了两、三句话之后,便互相靠近,接着突然安静下来。在那之后,两人在房里待了
                  十五分钟之久。我始终都只看得见一部分,也就是我视线范围的那部分。
                  房内气氛突然凝结起来,两人似乎都静止不动。
                  偶尔我会闭上眼睛,将自己融入黑暗之中。
                  但是,我塞不住我的耳朵。我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他们紧靠在我藏身的桌子前。
                  在那种情况下,不知为何,我渐渐冷静下来了。只有在刚开始才觉得困惑,心里忐忑不安。后来,我开始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要怎么处理才好,要能客观地掌握一切状况。
                  我想着,我的身体是透明的,而且过去也曾过过类似情况。他们并未察觉到我的存在。我在他们的秘密场所里,就象是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病毒一样。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我便冷静下来了。
                  但是此时,我身上穿着衣服,头部也包着绷带,如果就这样跑出去的话,一定会被他们发现。那样就糟了,他们一定会惊慌不已。还是不要吓到他们比较好,不然会失去敌明我暗的优势。只要使出那个绝招的话,事情就解决了。
                  因此,我一直忍着,静静地掩藏身上的气息。
                  不久,我就认出那两个人的身分。男子是留着胡子的浅埜。我对他的脸孔并不陌生,他曾经代替主治医师来过我的病房。
                  那名女子则是护士阪元小姐。


                30楼2017-01-21 11:17
                回复
                    3.
                    事发当晚,几乎就能取得所有杀人事件的相关情报,不需要特地去询问大人们,只要偷听他们的对话,就能推敲出整个事件的梗概。
                    被杀的护士名叫阪元美绘。发生杀人事件的房间,位在新藤医院二楼的西北角,名义上虽然是资料室,实际上,里面除了资料之外,也收纳了不少杂物,可以说是一间仓库。这种房间通常不会上锁,因为里面没有危险药品,而且位于建筑物的小角落,一般病患几乎没有接近这里的机会。资料室大小约是五公尺见方,近乎正方形。其中一面墙壁的正中央有一扇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窗户,里面只有小型抽风机,没有装设空调设备。
                    阪元美绘当时倒卧在资料室的地板上。经过初步检验,医师认定在发现尸体时,距离她的死亡时间大概已有数小时之久。她身上穿着便服,上衣是毛衣搭配衬衫,衣着都很整齐,唯一值得注意之处,是她脖子上有道明显的勒痕。
                    前一天是她值班,她晚上和朋友一起去医院外面用餐。最后一个看到她的,是医院的同事,那时约莫深夜十一点左右,她正在大厅看杂志。因为护士宿舍就在医院旁边,下班后的护士还在医院里逗留,也是常见的情形。
                    另一方面,在这之前,最后一个曾进入资料室的是值夜班的护士。她在接近凌晨一点时,曾经到资料室找办公用品。据称,她在里面开灯找了一分钟左右,此时并没有任何异状。因此,阪元美绘被杀害的时间,应该是在那之后。由死亡推定时间显示,她的死亡时间点应该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左右。
                    翌日,我和四季一同搭上电车,到她父亲任教的大学找他。和往常一样,我们直接先到图书馆。四季继续阅读上星期没看完的电子工学相关期刊。我因为无聊,偶尔会和森川须磨聊上几句。令我感到讶异的是,她对于昨天发生的杀人事件,也就是在四季叔叔的医院所发生的护士被杀事件,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到底是从哪里取得这些情报?真是不可思议!我暂且将这个疑问留在心里,没直接开口问她。反正迟早可以推论出来。
                    「那个资料室被锁住了。」我告诉森川须磨这件事。因为在她所知道的事发经过里,似乎遗漏了这个重要情节。
                    「资料室锁上了?」坐在桌子对面的森川须磨紧蹙双眉。「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说门被锁起来……」
                    「大家都看到了,因为有人在资料室前面玩游戏。」
                    「在杀人现场前面?」
                    「对。」
                    「嗯。」森川面露感叹。「资料室的门……被锁住了……也就是说,杀人凶手使用过资料室的钥匙?」
                    「或者是被杀的人从里面反锁?」我说道。「在她濒临死亡之际,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门锁上。」
                    「但是,她的脖子被紧勒过吧?」森川半瞇着双眼说。在遇到难题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十分迷人。「她的脖子被紧紧勒过,却还有力气把门锁上?」
                    「可能她曾一度失去呼吸,犯人也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就离开现场。」我加以说明。「但是,后来她突然恢复意识,在惊慌之余把门锁上,然后又再度失去意识,最后就死了。」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森川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说道。「但是,以前发生过同样的案例吗?」
                    「我想应该没有吧。」正在看书的四季突然插话。但是她没有抬头,仍然低头读着期刊。
                    「她倒卧的地点是在资料室最深处,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由那个窄小空间的状况来判断,被袭击的人在恢复意识时所采取的行动,应该是向外求助吧?怎么反而会把门反锁?」
                    「因为她不想再受到袭击。」我提出反驳。
                    「总之,她又不是遭利器刺伤,以她的死法来说,是最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的。」四季简单地说。
                    「那么一来,上锁的人应该是犯人吧,也就是犯人出门之后再把门锁上。」我说道。「那样子的话,犯人就需要资料室的钥匙了,能使用钥匙的人,不就屈指可数了吗?」
                    「可能性本来就十分有限。」四季说。「啊~~真是无聊。净是一些让人提不起劲去思考的讨论耶。」
                    「是这样吗?」我再度反驳。我瞄了森川一眼,森川正好歪着头思考。「如果不使用放在办公室或护理站的钥匙串,说不定没有办法锁住资料室的门。的确,在那种状况下.即使是借钥匙串的人拿着钥匙,也不能说他有嫌疑,但是可以将犯人限定在与医院有关的人上头。可是,犯人为什么会想把资料室的门锁起来?如果是想藏匿尸体,这么做也没什么效果吧?」
                    「对啊。」森川须磨点点头。「把门锁起来反而让人起疑。」
                    「想进去的人如果开不了门,只会去拿钥匙来开门。」我继续说明。「也就是说,即使将门上锁,也无法阻止别人进去里面。顶多只有拖延时间的效果。这样的话,犯人为什么要将资料室上锁?」
                    「你的观察抓到重点了。」四季出人意料地回答。
                    「什么意思,妳已经得出结论了吗?」
                    「你的推论很有趣,继续说吧。」四季轻扬嘴角。「听你的推论很愉快。」
                    「愉快?难得妳会这么说。妳如果愉快的话,我也很开心。好!那就继续吧。」我摊开双手。「但是,等一下一定要听听妳的看法。」
                    「现在我要说的,虽然被说成没有什么效果……」森川用手指推了推镜框。「但是把门上锁后,至少能阻止别人到里面去吧?象是那些在资料室前面游玩的孩子们。如果事件提早曝光,那么犯人逃走或做后续处理所需要的时间,就完全没有了。我认为犯人上锁的理由,应该是不想让命案马上被发现。」
                    「不,不是那样。」我摇摇头。我有点亢奋。做这种讨论,虽然对杀人事件的受害者很失礼,但在理论的构筑上,或者在彼此间对案件假设的比较上,或许的确就如四季所说的,十分令人愉快。或许人类真是一种冷酷的动物吧!
                    「就我所知,少年们从来没进过那间资料室。长廊旁边没有窗户,那扇门也不是玻璃门。资料室本身并没有标示是哪种房间。我觉得那是个别人不会轻易进去的地方。至少不是与医院不相干的人会误闯的地方。」
                    「但是,犯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这也是个问题。如果是个不清楚医院状况的人,就不能做那么精准的判断吧。」森川说。「对我来说,在杀人之后,那种将门上锁,姑且把资料室里的不祥物先藏起来的心情,一点也不奇怪啊。」
                    「再继续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我微笑着说。「人类的行为这种玩意儿,不可能总是合乎常理的。人只会在事发之后,想着当初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做。总之,门会上锁的问题暂且先别讨论了。不如先讨论钥匙是怎么被带出去的好了。」
                    「根据我听到的说法,钥匙都是被严格集中看管的,与医院不相干的人,很难拿得到手,更别说拿去外面复制了。」森川说道。
                    她得到的情报还真详细。
                    「妳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四季问。她一样还是低头读著书。她可以边读书边与人交谈,对她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真贺田教授。」森川回答。森川所说的真贺田教授,是四季的父亲。四季的母亲也是教授,但是她沿用旧姓。
                    四季听到那句话后,仍然静静地不发一语。森川须磨用眼角余光瞄了四季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后,就不再看她了。
                    「钥匙越难拿得到,就越能锁定使用过的人。拿得到钥匙的,大概只有几个人,最多十多人。由这条线索找出具杀害阪元小姐动机的人,是最简单的方式。」我将话题再拉回来。「然后,应该就可以知道犯人是谁了。我想要强调的是,在那种情况下为何还要特地把门锁起来这一点。难道是想要模仿推理小说里的密室杀人,觉得不那样做就没意思?不过,因为犯罪时间是在半夜,四周都静悄悄地。即使能偷偷地把门关上,但门锁上面有弹簧杆,就算是慢慢拉回去,最后也会发出意想不到的巨大声响。」
                    「对耶,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森川点点头,一副没有想这么多的表情。
                    我偷偷看着四季。
                    她依旧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学术期刊,快速扫瞄每一页。她的速度简直就像复印机拷贝文件那么快。但她还是能仔细听进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当然,四季应该早已想过,锁门
                    会使弹簧杆发出巨大声响,却偏要在夜里将它锁上,那是一种危险而不智的行为。刚刚在我提出为何要把门锁上的问题时,她称赞我的观察抓到重点,目的就是在提醒我,如果能往那个方向想的话,就可以找到解答。她总是那样引导我的思考。
                    「那个被杀害的护士,是个怎样的人?」
                    「她很年轻,看起来是医院里的新进人员。」我答道。「进新藤医院应该还不超过半年吧。」
                    「犯人应该不太可能是与医院不相干的人吧?」森川说道。「而且,特地选择她在医院里的时候,在建筑物最深处的房间里杀了她。也就是说,犯人应该与医院有关。」
                    「我想,确实是如此。刚刚上锁的事情也是。」我点点头。「但是,才半年就已经发展到想杀她的深厚关系,究竟会是怎样的关系?我想应该是旁人也觉得很亲近的关系吧。」
                    「不,我认为还不能就此断定。」森川把眼镜拿在手上。「虽然难以形容,嗯……我想是一种成人之间的关系吧。」
                    她看看我与四季。可能是考量到四季的实际年龄,所以稍稍迟疑了一下。
                    「象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已经到了足以杀人的地步。或者是原本没有杀人的打算,但是在谈话中勾起过去的悲伤回忆,回神之后,才发现自己把对方勒死了。这些情况都是经常发生的。」
                    「妳说的没错。」我明快地回答。「我们无法实际用数字去衡量、理解感情问题发生的严重程度与机率。但是,在杀人之后,很多嫌犯都会像妳所说的去辩解,期待能减轻罪刑。原本是预谋杀人,在法庭供述时,也会宣称自始就没有杀人的意图,而是在精神丧失的情况下杀人的。」
                    「大致上可以区分成两种案例类型吧。」森川微笑着说。「一种是被害者的情人是犯人;另外一种,则是因为对方另结新欢而蒙受伤害的类型,也就是旧情人是犯人的情况。」
                    「我想犯人是男性的机率相当高。」我说。「如果发出很大的声音,轮值的人应该会发觉,也就是说,因为犯人没受到被害人多大的抵抗,就轻易将她勒死,可见得犯人的力气应该比被害人大上许多才对。」
                    「如果是男性的话,可能是在医院里工作,而和那个护士有某种关系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说不定会隐瞒医院里的其他人,因此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四季将书本阖上。她应该是刚好读完另一本了,那本书刊似乎是学术期刊的特辑。她将它堆到桌上的一叠书上面,接着又从另一叠书上,拿起另一本要读的书,然后摊开来。我和森川静静地看着她。
                    沉默持续着。
                    四季抬起头。
                    「怎么了?你们已经讲完了吗?」她面无表情地问。
                    「还没……嗯,算是讲完了吧。这样的对话,四季小姐觉得很无聊吗?」
                    「世上到处都是这种无聊的东西。」四季回答。「为什么门会上锁?在深夜里,使用钥匙会发出声音,上锁应该也没有任何好处。上锁的人,到底是不是犯人,也就是杀了阪元小姐的真凶。这是非常简单的问题。当然,我也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咦?是谁?」我吓了一跳,马上问她。
                    森川须磨则是动也不动地盯着四季看。


                  31楼2017-01-21 11:18
                  回复
                    4
                      我不得不换地方了。
                      这次的房间不是病房,而是院长室里未曾使用过的房间。它位在三楼的北侧。虽然里头有窗户,但是非常重,以我的力气无法打开。窗户下半部是毛玻璃,所以看不到外面,只看得见天空。如果窗户打得开,不只是医院中庭,连医院外面应该都看得到。从出生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年,我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对我来说,外面的世界是遥不可及的。
                      我总觉得,这辈子或许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
                      我一直想远行。去看看山岭、河流,或者是大海的样子,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无法亲眼看见那样的风景,只能由照片或图画中得知。
                      因为身体的缘故,我无法从医院里潜逃出去。但是,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应该只有我的身体,我的心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异状。可是我却因为身体的缘故,连心也受到束缚,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被困在这里。
                      如果我不穿上任何衣物,就没有人看得见我,那么我就能从这里走出去了。但是在这种季节里,是不可能光溜溜在外头遛达的。因为我最怕冷了,绝对无法长时间忍受外面的低温。
                      看来只有等待夏天的到来了。
                      敲门声。
                      大概又是院长吧。最近他常对我唠叨,大概是因为我正在成长。我总觉得大人们会在潜意识里嫉妒孩子的成长。
                      「进来吧,门开着。」
                      「你好。」走进来的是一名少女。她身后没有其他人,也不见院长的身影。
                      「真不好意思,是妳呀。」我苦笑着说。「刚刚不太礼貌,抱歉。我还以为是院长来了。」
                      「你讨厌叔叔吗?」
                      「不是,只是没有很喜欢而已。」我摇摇头。老实说,我对院长的感觉就如她所说的。「还不至于到讨厌或憎恨的地步。我常常受到他的照顾,如果没有他,我就无法活到现在了。」
                      她将门关上,缓缓走到我身旁。我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好久不见了。」我对着少女微笑。「妳不介意的话,可以坐在这里。」
                      「谢谢。」她坐在沙发边上。
                      她坐下时,我的身体感受到沙发弹簧微微震动。我与她的距离虽然有将近一公尺远,但心与心的距离却很贴近。
                      「妳好一阵子没出现了。」我一边想着该聊些什么好,一边说。「好久没有妳的消息,妳都到哪里去了?」
                      「我不想受场所拘束。」她回答。「我会选择对自己较不会造成影响的地方。虽然能够完全阻绝外界影响的理想环境不是那么多。」
                      「嗯。」我点点头,对她的想法深感认同。「我也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与他人接触。若是有个能独自过活的地方就好了。」
                      「国外或许会有这样的地方。」少女说。「对了,你知不知道上礼拜那件事的后续发展?」
                      「哪件事?护士被杀害的事吗?」
                      「你怎么会说『护士』?你不是知道她的名字吗?」
                      「嗯。」我点点头。
                      「你想逃避现实吗?」少女说。「你说『哪件事』,有一种反问的心态,而且又不说『阪元小姐』,而改称『护士』。」
                      「我不想叫得太亲暱,因为心里多少有点毛毛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人都死啦……」
                      「你亲眼见到了啊?」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我第一次感觉到,她深邃湛蓝的瞳孔,不断闪烁着渐强的攻击性光芒。她的表情跟腔调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却让人不敢正视。那是一种具有威吓性的锐利眼神。虽然只是被这样幼小的少女凝视,心中的无名恐惧却越来越深。
                      「我亲眼看到了。」我老实地回答。
                      「她被杀的时候,你亲眼见到了?」
                      「对,妳说的没错。」我点点头,叹了口气。「而且是在近距离目击的。」
                      「我想也是。」
                      「妳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啊。」她点点头。「因为那个房间上锁了。」
                      「这样啊……」我试着捉摸她的想法。
                      「是谁杀的呢?」
                      「这个我不能说。」
                      「我了解了。」少女点点头。「不过,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你知道吧?」
                      「我本来就是个危险人物。我的存在本身就很危险。真想现在就消失无踪。完全从这世上消失。」
                      「如果你想消失,随时随地都可以消失。但是你就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了。人的生存方式有各种可能性,不要浪费你的能量与生命。」
                      「妳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我的生命有什么价值吗?」我从容不迫地对着她微笑。关于这一点,我已有严肃的体认。
                      「你的价值,我是知道的。」少女立即回答。「虽然对你而言或许没有价值,可是对我来说是有价值的。所以,请别瞒着我,自己悄悄消失不见了。」
                      我闭上双眼。
                      她说过的话,再度在我脑海里萦绕。
                      对她来说,有价值?
                      我的……性命?
                      我不禁打起寒颤。
                      我是怎么了?
                      这种相同的感觉。
                      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第一次让她看见我真实模样的时候。
                      现在也是。
                      到底是什么吸引着我呢?
                      我不知道。但是,那种引力十分强大。
                      而且完全无法违背。
                      总之,我已成为她的囊中物,应该是这样吧。我完完全全地成为她的一部分,隶属于她。
                      啊……就是那样。
                      我与她真是太相配了。
                      我是她的忠实奴隶,按照她的吩咐活下去就好了。我只要这么想,身体就温暖起来,而能再度抬头挺胸,珍惜生命。


                    32楼2017-01-21 11:19
                    回复
                        5
                        「太好了。」四季喃喃自语。
                        「什么?」
                        「能跟你说话,真是太好了。」
                        「我任何时间都可以跟妳说话喔。」
                        「如果活着的话。」她歪着头,用可爱的声音说。
                        四季的父母经常出国。不过,即使没有父母在身旁,四季的生活也丝毫不受影响。家里有好几个可以照顾她的人,而在大学里,也有森川须磨陪在身旁。尽管如此,父母长期不在国内的时候,也常常把四季托在她叔叔的医院里。她的叔叔名叫清二。但是他现在的全名不叫真贺田清二,由于招赘的缘故,他后来改姓新藤。他的妻子,新藤裕见子,是新藤医院的护士长,她的父亲是新藤医院的创院院长。
                        四季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健康。因此,她的父母习惯把她托在亲戚的医院里,因为她叔叔的医院地理位置最适当。在四季的父母准备到国际机场搭机的前一天,就会将四季带去新藤医院,长久以来几乎都是这种模式。
                        森川须磨未曾陪同四季来过新藤医院。也就是说,四季在医院的期间,她就可以休假。但是,从事件发生以来的一星期,每当四季来医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森川须磨也会跟着一起来。
                        新藤清二与裕见子应该都是第一次见到森川须磨。在院长室里,森川与四季的叔叔、婶婶相互问候寒暄。四季和我也像大人一样,同坐在院长室里的角落。
                        森川对他们非常有礼貌,三个人客客气气地聊了五分钟左右。后来有一个护士敲门进来,她说森川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带她过去看看。
                        「那么,请吧,别见外囉。」新藤清二站起来说。「四季在这里大多会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所以我想森川小姐您也能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非常谢谢您。」森川站起来,深深地鞠了躬。
                        「待会再慢慢聊。」新藤裕见子说。
                        森川须磨提起行李,和护士一起走出去。
                        「哎呀,我们对一个女帮佣这么周到,会不会太客气了。」裕见子小声地说。
                        「她不是女帮佣啦。」清二笑着说。
                        「不然是什么?」裕见子稍微瞄了凹季一眼。「应该不算是家庭教师吧。四季从她身上学不到什么东西吧?」
                        「应该算是助理。」清二说道。
                        「那还不是女帮佣?」
                        「不,她应该不用做家事之类的工作。」
                        「但是,她不是都跟在四季旁边照顾她。」
                        四季的叔叔与婶婶一直绕着这个话题打转。这实在是个无聊透顶的话题。我在一旁发呆。四季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没仔细听了。
                        四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副稚龄少女午睡的可爱模样。
                        「妳在想什么?」我低声对她说悄悄话。因为我不想再听到院长跟护士长的对话。
                        「我在想一些事。怎么了?」跟平常一样的冷酷口吻。
                        「森川小姐来医院有什么目的?」
                        「这个嘛……」
                        「她是不是企图讨好妳叔叔?」
                        「讨好的好处是……?」
                        「可能是听到妳要出国,所以她也想跟着去。因此有必要先疏通可能反对她的人。」
                        「森川也想去美国?为什么?」四季问。
                        「这个嘛,不就是想去吗?因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如果能以工作为理由趁机去美国一趟,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是这样啊。」四季就没再接话。大概因为这不是她关心的事。
                        「或许她原本就很清楚杀人事件的始末,」
                        「森川小姐?怎么说?」她的声音又稍微高亢起来。
                        「她与医院毫不相干,却对这次的杀人事件一清二楚。我想应该不光是从妳父亲那边听来而已。」
                        「例如?」
                        「说不定她和这医院里的某人很熟。」
                        「思,对喔,象是那个蓄胡子的男子。」
                        「浅埜医师?」
                        「对。」我点点头。「如果不是他的话,嗯……那或许是院长吧。」
                        「叔叔?和她有什么关系?」
                        「今天来医院的时候,妳和森川是一起到的吧?那时候蓄胡子的医师也在现场喔。他一直望着森川,森川也凝视着他。虽然那只有一瞬间,但是他们之间的互动,却是一副见到熟人的样子。需不需要调查看看?」
                        「调查?问本人不就好了?那……叔叔呢?」
                        「怎么了?妳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真难得。」
                        「刚刚森川在这里的时候,我没有注意看她,他们有那种互动吗?」
                        「嗯,我听妳叔叔跟婶婶在讲森川的时候,总觉得他好像在袒护森川。问题不在他所说的话。精确地说,主要是他说话的用字,让我产生这种感觉。我想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问题在。」
                        「这样子啊。」
                        四季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
                        她的表情象是有点无聊而噘着嘴。虽只是细微的变化,但是她那种表情在平常是看不到的。因为所有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以让她的表情有所变化的,只有事情不在她盘算之内的时候。此时对我来说,就好像看到在瞬间透出来的光线一样。
                        护士长与院长讲完话之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院长室。她先走到我们附近。
                        「四季小姐。」
                        护士长停在门前望着她。
                        「什么事?婶婶。」少女装出笑脸,抬头看她。
                        「妳想要什么玩具、洋娃娃之类的东西吗?虽然妳可能觉得这些小孩玩意儿无聊……」护士长冷淡地微笑着说。「我在想,妳要不要试着玩玩那些东西?用来打发一下时间?」
                        「不,不用了。谢谢您的关心。」四季以优美的发音流利地说。
                        「我觉得妳偶尔也该休息一下,都不玩要是不行的喔。妳成天都在读书或工作呢。」
                        「嗯,谢谢。」
                        少女有礼貌地深深鞠躬,护士长不再开口,她轻叹一声,转身走出院长室。
                        院长从沙发上起身,慢慢走向我们这边。
                        「妳又在跟其志雄说话啦?在聊些什么?」院长问四季。因为不是问我,所以我默不作声。
                        「我们在解数学问题,不是在闲聊。」
                        「这样子啊。在研究数学?」
                        院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来。他怎么看都像个运动员,留长发,还很年轻。我觉得他的讲话方式跟体型,都给人很阳光、爽朗的印象,与这医院的气氛最不相称。他的兴趣是组装音响设备。在这一点上,似乎跟四季趣味相投。当然,只是表面上看来如此。
                        「我最近在研究物理学与工学需要用到的工程数学。」四季回答。「有时我会把解数学问题当成游戏。我觉得没有严肃看待有解的数学问题的必要。」
                        「妳曾经尝试解过无解的工程数学问题吗?」
                        「没有,还没到那种程度。就我所知,要解无解的工程数学问题,需要相当庞大的计算量,光是要判定题目为无解,就必须花费许多时间。在判定为无解之后,能计算的东西就很少了。」
                        「我想,妳如果能把笔记贡献出来,会带给其他人很大的帮助。对妳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可能有很多家伙正苦恼着该怎么办。」
                        「现在我的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记录文字的工具。如果要书写文字,不论有多少时间,应该都不够用吧。如果能有更迅速记录思考的系统可以用,我会很开心的。」
                        「妳的脑海里应该有笔记吧?是怎样的笔记?大概有几本?」
                        「嗯,容量到底有多大?非常大吧。它是只用来读取的笔记,因此可以迅速移动到任何地方,也可以从某个地方剪下,再贴到另外一个地方。至于『几本』,这个概念并不存在。」
                        「写在哪里?可以马上找到吧?」
                        「嗯,以影像来检索。」
                        「检索……」院长忍着笑。「如果唸出数学算式,再用录音的方式记录,这样不行吗?」
                        「这不是问题。但是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浪费时间。」
                        「嗯。总是会有问题出现。我在想妳到底有多厉害,却总是无法真正见识到。对了!如果用键盘记录的话,速度就会变快了……」
                        「不行。」四季摇摇头。「叔叔,我想请你带我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啊?游乐园?」他瞪大双眼。「为什么妳想去那种地方?」
                        「没什么特别原因。」四季歪着头。「拜托,带我去嘛。」
                        「好,当然可以啊。嗯……现在工作上有点忙,对了,如果去的话,要不要带谁一起去?」
                        「我只想跟叔叔一起去,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喔。」
                        「为什么?」
                        「好嘛,可以吧?」四季瞇着眼睛微笑着。


                      33楼2017-01-21 11:21
                      回复
                        护士遭到杀害的事件经过一个月以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来到了美国。像我这样的人如何能通过入出境审查?很不可思议吧。难道我是用裸体的方式通过海关的检查?当然不是!
                          我以绷带包住整个头部,并且用新藤院长病患的名义入境美国。究竟是用谁的护照我并不清楚。这种以护照作为确认本人长相的机制,令我感到十分讶异。不久之后,一定会有弊端出现。
                          我不太清楚这里的地理位置,似乎是位于美国西岸吧。即使是在飞机上,我也一直呈现昏睡状态,象是昨天睡的房间,我在睡醒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装潢突然改变了。
                          那么,我为什么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度呢?
                          非得来这么远的地方吗?
                          要说是我本身的问题,不如说是因为我的存在会影响周遭环境。因为我如果单独存在,会扰乱那个地方的磁场,扭曲周围的空间。我的亲人觉得我的存在让他们十分困扰,他们心里一定巴不得我这个麻烦人物早点死去。
                          最后,我心里的郁闷终于超过所能忍耐的限度,所以毅然决定远离日本,表面上是以治疗疾病作为借口。当然,知情的只是少数,外人甚至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如果让外人知道我是透明人,一定会引起很大的骚动。总之,医疗小组隐瞒了这个秘密。
                          他们口头上是说替我着想,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他们所盘算的,只是小组可以在我身上进行各种实验,如果有研究成果,可以独占利用,进而获取学术上的成就。
                          在日本的时候,新藤医院的医疗小组禁止我离开医院。所谓「外面」对我而言,最多就是中庭。只不过在医院的时候,他们也不让护士与其他病患知道我的身分。然而,就如同我缠在脸卜的绷带,过度遮掩反而显得不自然,造成了反效果。
                          老实说,我很幸运而且也很高兴能摆脱那个医疗小组。在这边,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自由地走出户外,也能到街上到处看看。这边的天气仍然十分寒冷,所以我可以用毛线帽、太阳眼镜和围巾等等包住头部。在这里,这种装扮是很常见的。
                          少女也来美国了。她说和院长一起去了游乐园。
                          「妳特地为了游乐园来美国?」我问道。
                          「怎么会?」她的表情像大人一样微笑着。
                          「不然呢?我从没去过游乐园,因为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嗯。人的确很多。人们为什么要众集在这种地方?实在看不出来有那个价值。」
                          「不然妳觉得游乐园应该是个怎样的地方?」
                          「不怎么样的地方啊。」她觉得无聊似地摇摇头。「实际上只是个充满骗小孩伎俩的地方。」
                          「那也没办法啊。因为游乐园就是那样的地方。」
                          「人们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虚构的,但他们就是喜欢去那种地方,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类内部的精神构造,究竟是过于精密复杂,还是太过单纯?人类身上控制感情的回路,也远比我想象中的多,每个人都能够任意切换。为什么会演化成这样?为什么不演化成在单一肉体里,置放单一精神特质的稳定控制系统?这种设计对人类的生存而言,才是最恰当的。我觉得人类身上多余的设计太多了。」
                          「不必要的东西太多了?」
                          「对!所谓不必要的东西太多,是因为人类被设计成对过多的条件作出反应,但是周遭环境似乎又没这么繁多而且复杂的条件存在。」
                          「可能是妳还没见识到吧。」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她难得率直地点点头。「对了,妳还记得森川吧?」
                          「森川小姐?嗯,妳的助理。」
                          「她很清楚你的事耶。为什么?」
                          「这样啊。」我简单地回答。
                          「那么,你知道森川小姐与浅埜医师的关系吗?」
                          「嗯……」没有想过会被这样问,我没做好回答的心理准备。不过,想瞒也瞒不过四季,所以我只能老实对她说。「浅埜医师到妳叔叔的医院之前,大学时期曾经担任医学院的助理。他跟森川读同一所大学。」
                          「森川小姐是工学院研究所的研究生。她和浅埜只是同一所大学而已,不能直接推论他们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们看起来似乎私下交往过。或许一起上同一堂课,或许在餐厅偶然相遇过……因此就认识了……」
                          「别说那些无意义的废话。」四季面无表情地说。
                          「抱歉。」我立刻道歉。
                          「不,是我不对。」四季低着头。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的语气不是很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她抬起头:心情似乎已经作了转换。她在内心似乎作了某些调整吧。
                          就我所知,浅埜是有妇之夫。听说他很早婚,在大学当助理时就结婚了。浅埜的确认识同一所大学的森川须磨和新藤医院的护士阪元美绘。只是我无从判断他们认识或深入交往的程度。那种事必须亲口问当事者,否则无法得知真相。我所掌握的情报,主要是从他大学里的熟人,以及其他护士与职员的流言蜚语而来。
                          四季大概已经对杀人事件得出什么结论了吧。她一定是看穿了。只要一这么想,我就觉得害怕。
                          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可爱的脸庞、细嫩的颈项。
                          我想,或许自己的生命就此终结是最好的。
                          真是恐怖。
                          但是,一切都是恐怖的。
                          不论活着或者死去,都是十分恐怖的。
                          那么,毫不抵抗地受这种恐惧支配,可能会比较安全。
                          我经常在梦中遭受巨兽攻击。不论藏身哪里,逃至何处,牠都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
                          但是我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就是直接骑乘在怪物的头上。
                          只要成为怪物的朋友,就不会有危险了。
                          人类就是这样克服某些恐惧的。
                          祭祀神明大概也基于同样的理由吧。


                        34楼2017-01-21 11:2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