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西亚盘着腿坐在草地上，把美味的烤吐司往嘴里送。阿特米西亚和她把脑袋紧挨在一起，阅读着詹姆斯·库克的报告。
　　“毛利人真的吃人吗？”波里希问，忙着为大伙把肉干割成一块一块的。毫无疑问，在空气清新的山里用餐令波里希胃口大开。他一边忙着切肉干，一边听着风吹树梢的沙沙声，那仿佛是奏响了一曲美丽的乐章。
　　“是呀，他们吃人，”玛西亚歪鼻斜眼，做出一副调皮的怪相，“而且蘸上蛋黄酱吃更美味哦！”
　　大口吃着三明治的保罗突然噎住了。“我想起件事，”他咳嗽着说，“早上姑母打发我上集市买东西的时候，我听说有个男的指控一个老妇施行巫术······那些人要用沉水法对她进行测试。”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玛西亚一眼，说出了一个名字。
　　玛西亚的脸色顿时白了。“你怎么不早说？！”她站起来吼道，双手已经牢牢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嘎巴嘎巴直响。
　　“我忘了······”保罗哭丧着脸，满脸无辜地说道。
　　玛西亚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山下冲。“怎么回事？”阿特米西亚和波里希好不容易才赶上她，波里希气喘吁吁地问道，“你认识那个老妇？”
　　“我刚刚出生的时候，”玛西亚咬着牙说，“我妈妈还在工厂工作，她请这位老妇人帮忙照顾我······她对我特别好，不像一些保姆总是喝得醉醺醺，或者把小孩卖给乞丐。”玛西亚的一双眼睛好像在喷火，“她不是女巫。就算是，那些**凭什么把她扔进水里？！”
　　阿特米西亚突然想起她还很小的时候，和波里希站在给牛洗澡的水塘边听一个教士宣布对一位妇人的判决。当妇人被强行按进水里时，她恐惧地将脸埋在了波里希的怀里。她听到哗哗的水声——妇人挣扎的声音，这在她看来是世间最绝望的声音之一。妇人淹死了，教士这才缓缓地宣布她并不是女巫，还说了些她纯洁无辜的灵魂会回到上帝那里去之类的废话。然而，一条生命已经永远消逝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呢？
　　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波里希时，波里希压低声音说：“更讽刺的是，这样的话竟然是害死她的凶手说出来的。”
　　阿特米西亚看着玛西亚疯了似的往前跑的身影，发誓一定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她们看见磨坊边围了一大堆人，毫无疑问在等着看可怜的老妇被按入水底。“我听说这位磨坊主被选出来进行沉水仪式。”保罗小声说，他像一匹跑累了的小马驹一样嘶喘着，汗水流得像像洗了个澡。
　　阿特米西亚看见一位老妇人在几个男人的押送下，一步一踉跄地向磨坊走来。她看到老妇人的脸，断定她绝不是女巫——女巫用不着在这样的情境下慌张。这位面色黧黑饱经风霜的老妇，两鬓已经染雪似的斑白，极其俭朴的衣着、满是深长皱纹的粗糙脸庞彰示了她一生的贫穷劳苦。此刻，她如步入屠宰场的老马，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被男人们推搡着往前走。
　　“该死的！”玛西亚响亮地骂了一声，撒腿便向老妇人跑去。
　　“喂！放开她！”玛西亚吼道，急得两眼泛出泪来，抓住老妇人的一只胳膊，想将她从男人强壮的胳臂中解救出来。波里希也这么干了，跳起来拼命揍另一个男人的脑袋。
　　阿特米西亚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她发现自己的魔杖已经稳稳地指向那些男人了。她知道在校外使用魔法会受到警告，甚至有可能被开除，而且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这里。然而她顾不上了。霍格沃茨固然重要，但在她看来，比不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如果会被开除，我就去求埃弗拉校长，他在魔法部有职位······”她念叨着，“统统石——”
　　一个石化咒已经呼之欲出，一位身材粗壮的男人突然挤过吵吵嚷嚷的人群，差点撞倒了阿特米西亚。从装束来看，他应该就是保罗说的那个磨坊主。
　　“我认为自己不是巫婆。”老妇人绝望地抬起眼睛，用混合着浓重口音的发音说道，“不过你们最好试试，以确定我不是巫婆！”
　　阿特米西亚想，如果老妇人枉死了，那满含绝望和愤慨的嘶哑声音一定会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玛西亚伸开双臂挡在老妇人面前，做出一副保护的动作。
　　磨坊主看着玛西亚倔强的眼神，突然间脸色一变，仿佛想起了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俯下身，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令阿特米西亚惊奇的是，玛西亚让开了，虽然那张脸上显示出重重的疑虑和警觉。
　　“他说什么了？”阿特米西亚赶紧问。
　　“他说‘放心’。”波里希回答，“咱们看看他的所作所为能不能让我们放心吧。”
　　玛西亚把拳头举到面前，像只小虎一般警惕地观察着风吹草动。“如果他还是要把她扔进水里，”她咬着牙轻声说，“我们一定要救人。”
　　“那是当然，”波里希答应得比谁都快，“我会游泳。”
　　“我也会。”玛西亚说。

之后还有两段，但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所以就先删了，改完了下次再一并发上来

　　“各位，我认为在这么多人面前对这位老妇人进行测试是很不尊重女士的。”这时，磨坊主大声说道，“不如大家先散了吧，我会秘密为她进行一次测试。”
　　阿特米西亚看到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少了这么多旁观者，要救人就容易多了。
　　磨坊主搀住老妇人的胳臂，把她引向水塘。
　　“见***鬼，他还是要淹死她！”玛西亚骂道，四人一阵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磨坊主把老妇人按进了水里，水面上升起一串泡沫。
　　玛西亚不声不响地一头撞了过去。磨坊主突然起身闪开，害得玛西亚像一发出膛的炮弹似的把自己发射到了水里。“哇，好大的水花！”保罗惊叹道。
　　老妇人把头露出了水面，咳喘着吐了一口水。波里希和阿特米西亚赶紧一拥而上，一人抓住老妇人一只瘦弱的胳臂，把她扶上了岸。
　　“好了，”阿特米西亚抬头一看，看见磨坊主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进行过测试了，我会告诉人们她不是女巫。”
　　阿特米西亚突然恍然大悟：“你没有使劲把她按下去，对不对？”
　　他们看向水面上露出的一个脑袋。玛西亚乌黑的头发贴在头上，直直地垂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玛西亚，快过来！”阿特米西亚向她招手，“没事啦！”
　　玛西亚立刻扑进水里，手脚划拉着，向岸边游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玛西亚一身湿淋淋地从水塘里爬了出来，用混合着怀疑、感谢和羞赧的目光看着磨坊主。
　　“大约二十年前，”磨坊主把手放在帽子上，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远方，“在特灵镇，有一位女士被指控为女巫，遭到殴打并被溺死。我想起了这件事，认为这种做法······”他扭头看向玛西亚，“淹死‘女巫’，似乎不是件明智的事。”
　　“谢谢你，先生，”玛西亚露出她最灿烂的笑容，“真的谢谢你。”

　　波里希和保罗搀扶着老妇人，阿特米西亚和玛西亚走在他们两旁，脚步格外轻快。
　　“总算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傻瓜笨蛋了。”玛西亚说，她显得心情愉快，容光焕发，“看来，时代总的来说是在进步。”
　　“我们在前进，时代当然也在前进。”阿特米西亚表示同意，笑着说。
　　“下次我去拜访瓦妮莎的时候，要向她讨一笔钱······”波里希开口了。
　　“什么？”阿特米西亚皱起眉头，猛地甩过头看着哥哥。
　　“别那么看着我，阿蒂，你真是和玛西亚越来越像了。”波里希说，安抚似的腾出一只手拍拍阿特米西亚的肩膀，“我会还给她的。”
　　“你要钱干什么，还请我吃东西吗？”保罗伸过头，调皮地笑着。
　　玛西亚一翻白眼，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去，打得保罗爆发出一声惨嚎。
　　“我想要一笔资金。”波里希皱着眉，好像在思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要在这边买块地，办一个牧场。等着吧，我肯定会成为一位年轻有为的牧场主！”他昂起头，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无限的快意。“想想看，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牧业新秀！”
　　“好啊，那以后我就到你那儿买肉吃了。”玛西亚笑得一双眼睛成了流光溢彩的月牙儿。
　　“会很辛苦。”阿特米西亚提醒道，以免波里希得意忘形。
　　“我知道，但是我会好好干的。”波里希坚定自信地说，“要是光说不做，把钱浪费光了，那也太逊【1】了，对吧？你们都在前进，我怎么能被甩在后头呢？”
　　她们大笑起来。阿特米西亚抬起头看着在屋顶上跳动着的明晃晃的阳光，还有被染得金灿灿的群山，鸟雀在如浪潮般涌来的光辉中被映成了黑色的剪影，瘦瘦的，但是显得简洁好看。在她看来，连那个水塘都跃动着光点，像一个个小小的精灵，活了。
　　在温暖的小路上，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1】“逊”这个字眼出现于斯图亚特王朝。

附录十　乔治王朝的“巫师”
　　1751年，特灵镇的露丝·奥斯本因为被怀疑是巫师而被人殴打，并且被溺死。她就是文中磨坊主提到的那位女士。二十年后，在同一个镇上，一对夫妇遭受了“水神仲裁法”（即将被指控使用巫术的人浸入水中，如果他们浮上来，就会被绞死。如果他们沉下去，可能会溺死）。女子未能幸免于难，男子死里逃生。
　　但是情况发生了改变。在乔治王朝时代，由于工业革命的兴起，人们的思想也发生了转变。1770年，一位老妇被一个男人指控为女巫。她说：“我认为自己不是巫婆，不过你们最好试试看，以确定我不是巫婆！”
　　 “当地的一位磨坊主被选出来举行这个推人入水的仪式。不幸的妇人走向聚集了很多人的磨坊。磨坊主人回想起特灵镇曾发生的事，于是拒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测验老妇人。他答应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该老妇人举行一个秘密测验。”——《北安普顿信使报》
　　结果是，老妇人活了下来。乔治王朝时代的人们终于开始明白一些道理了。

　　“莱奥·甘普，你这个十足的**！”
　　阿特米西亚好奇地回过头，想看看玛西亚到底又在骂什么。一张煞白的脸映入了她的眼睛，她觉得玛西亚骂得真对。
　　“你这是怎么回事？”阿特米西亚按住乱跳的心脏。只见莱奥的脸上扑了厚厚一层白粉，抹得血红的嘴巴醒目地映在惨白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像一个可怕的鬼魂。
　　“我也不想。”莱奥委屈地说，“我妈妈非要把我弄成这样。她说我应该开始找女孩了。”
　　“你·他·妈这样要是能找着女孩，母猪都能上树！”玛西亚不客气地吼道，用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莱奥。头戴三角帽，身上穿的紧身丝绸外套绣着银线，装饰着蕾丝花边，领口处还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然后是绣满花纹的紧身裤、长筒袜和黑亮的皮鞋。
　　玛西亚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了，抡起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莱奥的肩上。“梅林的吊袜带！”她又有了新发现，皱起眉头说，“你还放了衬垫！”
　　“是啊，我确实是放了衬垫。”莱奥摆出无辜的表情，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眨巴，“但不是想学别的男孩用衬垫改善体型······是为了防止被母狮子打！”说完，他机灵地闪到阿特米西亚身后，让玛西亚的拳头落了空。
　　 “我不喜欢你这样，莱奥。”阿特米西亚真诚地指出，“虽然男孩子这样装扮是流行的，但是这样真的太可怕。我不喜欢。”
　　“哦，“莱奥一把扯下帽子和假发，掀起了一堆发粉，“其实我也不喜欢，是被逼的······我再也不这么装扮了。就像我跟我妈妈说的，有这个时间打扮，我还不如读几页变形术著作呢。”
　　“你的耳朵是怎么了？”阿特米西亚注意到他的耳垂处有一道伤痕，似乎是被割伤了。
　　“都怪这个该死的衬领！”莱奥恼火地抱怨道，一把扯下浆得雪白硬挺的衬领。
　　“除了打扮和变形术，咱们还能不能谈谈别的？”玛西亚吼道，“比如今年的魁地奇比赛······”
　　“我要去参加！”阿特米西亚坚定地说，她下定决心要参加赫奇帕奇魁地奇球员的选拔赛，然后去与别的学院竞争。“我想当找球手。”
　　“那可太棒了。”莱奥说，“你们说今年哪个学院能赢？我打赌，格兰芬多。”
　　“说不定是赫奇帕奇。”阿特米西亚反驳道。
　　“我也认为格兰芬多会赢。”玛西亚说。这一次她和莱奥站到了统一战线上。“你认为可能是赫奇帕奇？因为今年你要当找球手，是吗？不然咱打个赌。”
　　“赌什么？”阿特米西亚不安地把手伸进口袋。千万别赌钱······
　　“谁赢了谁就可以往保罗脸上扇一耳光。怎样？”

　　“哦，该死。”阿特米西亚紧紧攥着扫帚把，忐忑不安地步入球场。看到别的竞选者手中崭新的飞天扫帚，她情不自禁地像玛西亚那样骂了一句。
　　“不管他们，”玛西亚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的扫帚也许比较好，但魁地奇比赛看的是人而非扫帚。”
　　阿特米西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扫帚。它是一把二手货，阿特米西亚拿着整个暑假攒下来的工钱，再加上奈莉、瓦妮莎贴补的一些钱，在魁地奇店里东挑西拣，才终于找到了一把能勉强买下的飞天扫帚。扫帚把已经不再光滑铮亮，上面有一些划痕；扫帚枝也不再整齐，略有些支棱出来，像没梳理好的头发。然而对阿特米西亚而言，拥有这样一把扫帚已经是件幸运的事情了。
　　她沉默了两秒钟，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你说的对，玛西亚。”她终于露出笑容，“格兰芬多的球员选拔也快开始了吧，你打算去吗？”
　　“也许吧。”玛西亚说，“我想当追球手。”
　　“难道不是击球手吗？”阿特米西亚开玩笑说，想到玛西亚打虫子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
　　“我击打东西的准头其实不好······而且我更喜欢进球。”
　　“都过来，都过来！”她们正说着话，赫奇帕奇的魁地奇队长，穿着鲜黄色长袍、长得人高马大的安德鲁·亚当斯开始向这边吼了。
　　玛西亚冲她眨眨眼，说了声“祝你好运”，便到看台上去了。阿特米西亚深吸一口气，紧攥着扫帚走了过去。她抬头看看交织着一道道灰白云纹的蓝天、一圈圈环绕着球场的灰色石质看台和高耸入云的金色球门柱，希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叫什么？几年级了？”安德鲁问一个瘦小的男孩儿。
　　“格罗根·斯丹普，一年级。”男孩笑着回答。斯丹普（Stump）？阿特米西亚心想，他那副瘦瘦小小的样子，实在不像个树桩（stump）。

　　安德鲁向赛场旁指了指。“不好意思，孩子，你一定没看规定。一年级学生是不允许进入魁地奇球队的。”
　　格罗根看上去有点失望，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向安德鲁鞠了一躬，乖乖地走开。
　　“好了，我们开始吧！”安德鲁拍了一下手掌，兴奋地看着站成一排的竞选者们，“感谢各位前来竞选，希望你们中间会有合格的找球手。”他示意其他队员把箱子拖过来。“竞选分为两轮，第一轮，试飞。第二轮，抓住金色飞贼。开始！”他猛地吹响了口哨，那尖锐响亮的声音让阿特米西亚觉得耳膜都要爆了。
　　几把飞天扫帚齐刷刷地升入天空。阿特米西亚骑在扫帚上四处张望，发现她是所有竞选者当中唯一的女孩，这给了她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感到又孤独又骄傲。
　　“开始飞行！”安德鲁挥舞着双手，大声叫道，“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
　　阿特米西亚在球门柱间穿梭，忽上忽下，时而快速直飞，时而绕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圈子，有时甚至把扫帚翻转过来，头朝下飞行。这一套动作她早就玩过好多遍了，早已是得心应手。突然，一个男孩失控地朝她撞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行星大碰撞，她急忙一扭扫帚把，惊险而漂亮地躲了过去。
　　“好！”她听到安德鲁、玛西亚和莱奥（他也在看台上，而且蹦上蹦下，使劲鼓掌、吹口哨，表现得最为激动）在大声叫好。
　　这一轮淘汰了一半的竞选者。安德鲁对剩下的人点点头，打开装着球的箱子，把金色飞贼放了出来。“你们可小心哪，”他警告说，“别让它飞丢了。”
　　阿特米西亚紧盯着闪过的微小金光，飞速绕开她的对手，闪电般向它追去。她的眼里没有别的竞选者，只有那个扑闪着的金色小球······她挡开某个追上来的男孩，伸长胳膊······
　　金色飞贼在她手心里扑腾。
　　“很好！”阿特米西亚晕乎乎地回到地面，还没来得及从扫帚上下来，便看见安德鲁朝她大步走来，“你叫什么名字？”
　　“阿特米西亚·勒夫金。”阿特米西亚沉着地回答。
　　“很好！”安德鲁·亚当斯又说了一遍，转头对别的队员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新找球手，她叫阿特米西亚·勒夫金！”

注：格罗根·斯丹普
阿特米西亚的继任者，最受欢迎的魔法部长之一，热爱魁地奇运动，创立了魔法体育运动司。
任期：１８１１～１８１９

　　瓦妮莎今年格外高兴，因为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到她家里过圣诞节了。她系着围裙，露出两只胳膊，屋里屋外打转着的她显得容光焕发。她高高兴兴地搅拌着面粉糊，然后把它放进烘箱，接着又忙忙碌碌地捣起了土豆泥。
　　波里希将手伸向果盘，被奈莉“啪”的一下打了回去。“急什么？”奈莉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看阿蒂都没动手呢。”
　　波里希便嘿嘿一笑，跑到阿特米西亚身边去了。此时的阿特米西亚正斜靠在窗框旁，专心听着煎锅里发出的滋滋声，看着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她想起去年那个惨淡的圣诞节，父亲的死夺走了节日的一切欢乐。她还想起母亲，母亲离开他们已经三年了，此时的母亲是漂泊何处，和谁一起过圣诞节呢？她又想到了小时候在那间小小的寒酸的农舍里，全家人围坐在开裂的桌子旁边，分享着少得可怜的饭菜的情景。不管生活如何艰难，阿特米西亚想到，总还是有些东西值得庆祝的。
　　奈莉的声音打断了阿特米西亚的沉思：“阿蒂，布丁已经好了，你快去把它端出来。”
　　阿特米西亚打开烘箱，取出一盘约克夏布丁。“瓦妮【1】，”她问道，“你丈夫那么有钱，为什么不雇个女佣呢？为什么什么事都是你来做？”
　　“没什么，”瓦妮莎仍然是那样的好脾气，“雇用女佣要花钱的。再说我也做惯了活儿，这些对我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瓦妮莎依然衣着朴素，丝毫没有阔太太的样子。阿特米西亚觉得二姐又清瘦了许多，卷起的袖子下露出烫伤的痕迹，心中一阵激荡。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呢？她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了给某个男人做免费的管家婆吗？
　　波里希用手肘推了推她。“哎，阿蒂，”他压低声音说，“到时候帮忙说说话。”
　　“我懂。”阿特米西亚默契地点点头，摆弄着银烛台——这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1】Vaney，瓦妮莎的昵称。

　　桌上铺了新的印花棉布，摆着两个银烛台和一些镀金的杯盘碗碟，屋里有一股干薄荷、百里香和紫罗兰的气味。阿特米西亚觉得空气比从前好多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瓦妮莎的老丈夫终于换掉了那身沾满油污、气味刺鼻的破烂衣裳。
　　“我很高兴你们都来到我家过圣诞节。”老汉客套道，“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感谢瓦妮莎。”奈莉挑了挑眉头，挑衅似的说，“是她为我们带来这么丰盛的食物。”
　　“当然。”老汉赶紧说，看向瓦妮莎，“她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蛱蝶【1】。”
　　他的语气生硬而冷漠，丝毫没有对妻子的爱意。这句赞美从他没剩几颗牙的嘴里说出来，听上去别扭极了。瓦妮莎低下了头，显然，她丈夫的话也没有打动她。
　　“先生！”波里希叫道，“嘿，伙计，你想再要一大笔钱吗？”
　　阿罗根特、奈莉和瓦妮莎惊疑地看向他。“你给我钱？”老汉敲了敲杯盘，狐疑地问道。
　　“对呀。”波里希极力保持镇定，“我给你钱。不过现在没有。”他向阿特米西亚使了个眼色，于是她赶紧接上去：
　　“但如果你愿意投资，将来一定能收获大大的回报······”
　　“绝对花得值——”波里希继续吹嘘。
　　“你想干什么？”老汉警惕地说，浑浊的眼睛透出一丝防备。
　　“开个牧场。”波里希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在其他人开口说话之前，阿特米西亚掏出了一张羊皮纸和一支羽毛笔。“我来算给你们看。”说着，她的笔尖落到了纸上，刷刷刷地一口气写了好几行，一连串的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几分钟的功夫，她清清楚楚地算出了各种数据。
　　阿罗根特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所以你看，”阿特米西亚把羊皮纸递了过去，“如果你愿意出钱，几年后就可以赚回一大笔。”
　　“如果你们亏损了呢？”
　　“我一定会还，相信我。”波里希说，清澈的双眼坚定地看向老汉，显得无所畏惧。
　　老汉捏着那张羊皮纸，看了一遍又一遍，阿特米西亚忍着不抱怨他在纸上留下的脏手指印儿。看得出来他正在考虑这件事。阿特米西亚和波里希屏息凝神地等着结果。
　　“好。”老汉把羊皮纸还给阿特米西亚，只说了简短的一个字。
　　“耶！”波里希兴奋地伸出手掌，和阿特米西亚两掌相击。
【1】Vanessa意为蛱蝶。
　　蛱蝶是蛱蝶科昆虫的总称，全世界约有6000个物种，属于中大型的蝴蝶。翅白、黄或褐色，有鲜明的斑纹。翅下面常有暗淡的保护色。常见的种类包括角翅蛱蝶、豹纹蛱蝶、丧服蛱蝶、蓟蛱蝶、副王蛱蝶。

　　“这块地方还不错。”奈莉评价道，环顾着这一大片空旷的土地。凌冽的冷空气让她缩紧了身子，她的气息凝结成了白茫茫的寒雾。
　　“这块地方确实不错。”波里希正卯足劲搬着一个个木箱，“更重要的是它比较近。”
　　玛西亚和阿特米西亚蹲在兔笼前，拿草梗逗弄着毛茸茸的小兔子。“近？”听到这话，玛西亚抬起头问道。
　　阿特米西亚垂下头，用手捂住嘴巴，以免笑出声。
　　“离你家近呀。”波里希直率地说，双眼热切地看向玛西亚。
　　“我来帮忙搬东西吧。”玛西亚说着扔下草梗，走向摞成一堆的箱子和笼子，平静得似乎对波里希的话毫无触动。
　　奈莉挽起袖子，腾出两只粗糙壮硕的手臂，把一个个箱子往里搬。
　　“阿蒂，你帮我修建畜栏吧。”波里希说道，于是阿特米西亚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兔子们，向波里希走过去。
　　“你扶着这个。”阿特米西亚扶住木头，让波里希把它敲进土里。畜栏一点点地成型了，波里希已经甩掉了帽子、围巾和手套，汗湿的头发蒸腾着一股热气。
　　“哦，感谢上帝，我喜欢上了一个好姑娘。”波里希停下来歇息，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阿特米西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玛西亚正大喇喇地把一个木箱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阿特米西亚，阿特米西亚，它往你左边去了！”
　　阿特米西亚猛地一回身，正见到那一点金光消失在天际。
　　“唉。”安德鲁叹息道，举起了秒表，“阿特米西亚，你上次用十分钟抓住了飞贼，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分钟了。”
　　“抱歉。”阿特米西亚说，感觉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热。刚刚她分神了一会儿，看着追球手投球，并暗自比较他与玛西亚的优劣，竟让金色飞贼给漏了过去。
　　她暗暗发誓不能再分神了，集中精力向金色飞贼冲去。
　　“队长，”她听见背后有人在说，“你觉得一个女孩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阿特米西亚浑身一震，忍不住飞低一些，看清楚是莱奥在说话。他来看她训练了？她的心突然砰砰跳动起来。“怎么不行？”莱奥理直气壮地说，“听说你们去年的找球手抓到球最快也要二十分钟，阿特米西亚已经很棒了。如果你们球队就是这样对待优秀的女性球员，怪不得你们拿不到学院杯呢。”
　　尖刻的话一下子让质疑阿特米西亚的击球手——查理·迈尔斯——红了脸。
　　“好了好了，滚回去训练！”安德鲁出来打圆场，冲查理·迈尔斯吼了一句。“有你的，小子。”他低头看了看气鼓鼓的莱奥，笑了一下。“阿特米西亚，别磨蹭了，快去找球。”他紧了紧秒表上的弦。
　　阿特米西亚莞尔一笑，立刻策动扫帚直上云霄。
　　天空那边突然飘过来一朵朵乌云，如一只张牙舞爪的灰色怪兽盘踞在天幕上，被遮挡住的太阳像是它的白色心脏。阿特米西亚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了扫帚柄。接着“哗啦”一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所有人淋得一声湿透。
　　“我们走吧！”安德鲁说，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睛，“要命的英国天气······”
　　阿特米西亚强撑起眼皮，透过灰蒙蒙的雨帘，她被雨水浸得酸痛不已的眼睛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金光，它在灰暗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分明。
　　“不！”她拒绝道，“给我两分钟，我就能抓住它。”说着，她决绝地一扭扫帚柄，扑向扑闪着翅膀在雨中挣扎的金色飞贼。雨水让她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她冷极了，一种又湿又冷的糟糕感觉仿佛从皮肤传到了内脏。
　　“我道歉还不行吗！”查理叫道，“我不该那么说的！”
　　“我成功了！”在密密的雨幕中，阿特米西亚高举起金色飞贼，雨水顺着她的手臂流淌下来。她眯起眼睛，身躯笔挺地骑在扫帚上，骄傲地抬起脸承受雨水的冲刷，像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
　　“哇！”安德鲁惊讶地看着秒表，“一分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