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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犹记得柔妃初进宫时，皇上为了免她不受各宫排挤而委屈，特意安排在王冬儿身边。
他也是极了解她的，不争强好胜，甚是安详，且有皇后之威庇佑，如此一来，他的柔儿便是安全的。
她深知他意，默默承受，安排几个得力的宫女照顾。
话是如此，可几年深宫的明争暗斗，防人之心却是不可无。
王冬儿，因为身处宫斗之外，倒最看得清楚，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便有了这么一出。
那柔儿本名澜芷柔。
身世不明，来自一个景色宜人的江南水乡。霍雨浩微服出游遇到楚楚可怜的她，便带了回来，没想到却是一个姿色姣好的女子。
太后最看重家世和地位，王冬儿想这澜芷柔即便皇上再喜欢，也是不受太后待见的。
而那日萧萧来报，澜芷柔每日都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似乎也是极喜欢她的，除吃食外，还赏了不少小物件。
幸得当时澜芷柔仍住在栖凤宫偏殿，王冬儿便留了心，找了个理由命宫人每日必一一过目她所有的吃穿用品。
好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便也随她去了。
可随即却是太后一道旨令让澜芷柔搬出了栖凤宫，住进惠妃所居的长春宫偏殿。霍雨浩也不曾说什么。
如此她倒落得一个清静，只是猜不透太后意欲何为。
再说那澜芷柔，虽听得霍雨浩说她是民间寻常人家的落魄女子，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靠一点技艺谋生。
可王冬儿发现，她一点都不比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弱。
舞蹈，琴艺，画技，这些都不在她之下，让她吃惊不少。若真是平常家女子，怎会至此？
况且这澜芷柔生得如花似玉，聪颖圆滑，王冬儿瞧着，只怕不是善类。
“皇后娘娘好兴致。”
闻王冬儿一惊，从思虑中回神。回头看时，那人已离自己只一步之遥。
“原来是靖王爷。”
她回礼地一笑，不动声色退后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娘娘可是一人？”
不想这靖王爷又上前两步，王冬儿背已靠栏，退无可退，只能忍受着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臣妾不打扰王爷的好兴致，就此告退。”
说罢就想匆匆离去，心里暗怨自己为何不带两个贴身宫女一齐出门。
“娘娘若是要回宫，可否也请小王到宫中一叙？”
王爷长袖一挥，拦住她的去路。
“时辰不早了，这样怕是会招来闲话。为王爷的声誉着想，王爷还是请回吧。”
王冬儿依然挂着不闲不淡的笑，环顾这亭台四周凄清无人，离栖凤宫又有一定的距离，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娘娘莫要急着走，既然时辰不早，就让小王送娘娘回宫吧。”
王冬儿一愣，没想到他已上前开路，只得道：“劳烦王爷了。”
说起这靖王爷霍雨墨，他与她倒是有一段渊源。

少时，王冬儿与他初见，是在一片吵嚷的集市。
大户人家的女儿待嫁前是不允许随意出门的，而整日琴棋书画，令王冬儿不甚厌烦。
那日，王冬儿与自己的贴身丫鬟偷跑出来。在街上跑得急了，便与他撞个满怀。
“不知是哪家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他也不恼，扶起她，一眼便看穿她的装束。
王冬儿自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受不得半分委屈，他这话可把小小的她惹恼了，说起话来也无轻重，撅起红唇道：“敢嘲笑本小姐，定叫你受尽折磨！”
他呵呵一笑，揉乱她的发髻：“那好，我便等着。”
他与她相差五岁，那年，她还是个十岁女娃，他已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不想第二年，王冬儿在家宴上再次见到他，才知道原来他是大祁二皇子，京城人人盛传的才子，未来登基为帝之人。
王冬儿突然想起集市上的闹剧，不免红了脸。
他却执起她的手，两人再次偷跑出去看漫山遍野的春光灿烂。
后来， 新帝登基，不知怎的易了主，那人不是他。
及笄之年，她背负整个王家荣耀却也是心甘情愿入宫为后，与他再无瓜葛。
他喝醉酒，曾深夜闯进她的寝宫，满身酒气红着眸子问她，若那帝王是他，她可嫁？
她却一字一句，伤他至深：冬儿此生只嫁霍雨浩一人……
其实这些年，无数个漫漫长夜，王冬儿曾想过。若不是在那年寒冬的梅树下一颗心已许给霍雨浩，她应该是会倾心于他霍雨墨的。
不管他是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她都愿意追随。
只是，天意弄人。
想来，她是欠他的。
“娘娘近日又瘦了许多，可是有烦心事？”
霍雨墨走在前，王冬儿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劳王爷关心，本宫无碍。”
“……这语气，可是越发生疏了……”他似是自嘲。
“离栖凤宫已经很近了，王爷就送到这里罢。”
王冬儿忽略他的话，稍稍提起衣裙一角，越过他，只想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下次见面，小王送娘娘一物可好？”
他在身后唤道。
王冬儿身形一顿，慢慢远去。
只留他一人，看着她的背影，黯然伤神。
“王爷，原来您在这里，让小的好找。太后要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
行至一半路，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本王听说，皇兄最近有了新宠，是从外面带来的女子吗？”
“是，这可是皇上第一次宠爱一个人呢，不过这女子身世不明，太后竟甚是喜欢她。”
“……”
“……王爷，可是有心事？”这小厮跟在霍雨墨身边许久，最能揣测他的心意。
“你替本王暗中查看一番，切记，莫要让太后知道。”
“是。”
小厮虽奇怪，也不敢多问。
两人渐行渐远。

近半月王冬儿皆称病闭门不出，也谢绝任何人探望。
不过她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后，性子又冷清，所以倒也无人自讨没趣来顾及她，现在六宫上下全都赶着巴结着那柔妃去了。
这几日都靠萧萧告诉她宫中发生的事情。
这日，萧萧急急地赶回来。
“娘娘不好了……听说皇上…皇上要为柔妃打造一座芷柔殿，太后也同意了……”
“……”
王冬儿正坐在一个软榻上出神地看着雕花镂空的窗外，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没多大反应。
“……娘娘！”
“萧萧，”王冬儿你突然指了指窗外，似是没有听到刚才她的禀报：“你瞧这满院繁华，好看吗？”
只见外面一盆盆娇艳的芍药牡丹开得正好，在风中尽显风华绝代。
不知为何，这些娇艳华丽的颜色看起来反而甚感凄凉。
“本宫栽的寒梅，可全部被皇上去除了吗？”
“娘娘，奴婢觉得这牡丹芍药……”
“这里是本宫的栖凤宫！可当真她一句话，皇上就信了吗……”
“……”萧萧不敢再接话。
“娘娘，温太医到了。”
殿外有宫女通传。
“……请温太医进来。”
一柱香过后，温太医道：“娘娘身体无大碍，但娘娘自小身体发寒，臣会为娘娘多多调理。”
“发寒？”王冬儿疑惑，她记得小时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寒性的。
“……多谢温太医。”
罢了，这温太医自她入宫便只在她身旁照料，忠心耿耿，已算得上心腹。想来诊断是不会出错的。
“萧萧，送送温太医。”
“是。”
又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她只觉得这些繁华太刺眼，自己都没察觉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娘娘怎在这里睡着了。”
萧萧回来连忙唤人抱来一床小被，轻轻盖在王冬儿身上。
她睡得深沉，全然不知。
“娘娘最近怎越来越嗜睡了？”
“可是温太医说娘娘身体安康……兴许，是天气热了便嗜睡吧。”
两个小宫女在殿外低声交谈，却不想被萧萧听见，斥道：“你们两个不干活在这嘀咕什么呢！”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告退。”
萧萧看了一眼殿内沉睡的王冬儿，心里五味杂陈。
。
“儿臣给母后请安。”
一早，王冬儿来太后宫中请安，却不想霍雨墨也在这里。
“王爷吉祥……”
一愣，她连忙道。
“起来吧。”
太后招呼王冬儿过去，要她坐在自己身边。
“皇后最近可是感到疲乏？”
“母后消息当真灵通。”王冬儿苍白着脸一笑。
最近她的身体是日益愈下，连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
霍雨墨看在眼里，又看看太后的表情，了然于心，却无可奈何。
“哀家也是担心你的身子骨，可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是温太医一直照顾皇后吧？”
“是。”

“想来他还年轻，才疏学浅，不如哀家重新指一个人给皇后？”
不知太后又打什么算盘，王冬儿心下一惊，忙拒绝：“……多谢母后，可温太医一直照顾儿臣，其他人不清楚儿臣的身体状况，无需重新指派。”
“你若不愿意，便也罢了。哀家这里有一副药，皇后拿去调理身体吧。”太后仍慈祥的笑着，她一使眼色，身后一个嬷嬷上前递给萧萧一包药。
“多谢母后。”
见王冬儿收下了，霍雨墨收在袖子里的手暗自握紧。
“皇帝最近极少上朝，日夜在那柔妃身边，大祁今年却是不太平。皇后劝劝罢。”
太后浅抿一口茶，眼神中似有焦虑。
闻言王冬儿却一怔，以前的霍雨浩从未这般。他日理万机，经常批折子到深夜，大祁百姓安居乐业，京城商业渔业发达，周边小国都不敢轻易冒犯。
可现在，他居然为了区区一个柔妃不上朝！
这柔妃，难道就是红颜祸水……
“儿臣明白……儿臣，先行告退。”
匆匆出了太后的璃园，王冬儿连忙问萧萧：“近来是不是太后，代替皇上上朝？”
她艰难的说出最后几个字。
“……是。”
听到这个答案，她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如此，想不透的许多事，便明了了。
那太后这药，她苦笑，只怕是特意为她准备。
而璃园内，见王冬儿远去，霍雨墨才急着对着太后开口：“母后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这个精明的女人却冷声道：“哀家已有打算，你无需多言。”
“……儿臣不愿要这帝王之位。”
霍雨墨眼中是化不开的悔意。
“这是你应得的，哀家只是替你讨回来。”太后凤目一挑，凌厉的扫过他，“王家已经答应助哀家一臂之力。这王家之女，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你莫要纠缠这些儿女情长。”
“可母后您……是要冬儿……死吗？”
“不，她不会死。只待你坐上那个位子，哀家便要掌握王家。”
不错，这霍雨墨才是太后所出。
从前先帝在时，太后还不是太后，而是琪妃，所出一子。
先帝虽喜霍雨墨的才华，却不愿另一个皇子霍雨浩的生母璃妃受苦，眼看原本许给霍雨墨的帝王之位易主，琪妃不甘心，出手害死霍雨浩不成，阴差阳错害了璃妃。
弥留之际，璃妃要先帝答应她不要赐死琪妃，因为那是她的亲妹妹。
先帝伤心至极，当夜也随璃妃去了，来不及修改那一纸诏书，于是霍雨浩继位，琪妃成了当今太后。
霍雨墨，被随意赐了一个封号，成了闲散王爷。
太后现在所居的璃园，正是璃妃生前寝宫。
“姐姐，你得了一世的帝王爱，现在莫要怪妹妹狠心。”
是夜，太后站在院中的梨树下，每每想起，往时一切，就像一场黄粱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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