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这只地藏牵着星珩的手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行走。它们在魅林中穿行了很长一段的时间,巧妙的避开了沼泽与瘴气,也就是在这时,星珩记下了整片魅林的路线。
每过一段时间,地藏都会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给他,有时候是这只地藏,有时候是那只地藏,几只模样相同的地藏似乎约定好了似得,总不会让星珩饿死。但是随着日子的拉长,它们能掏出的馒头越来越少,终于,在一只地藏在怀中掏了许久,最终却什么也掏不出来的时候,星珩看见远方有一抹刺眼的光亮——那是数月以来他不曾见到的大片阳光,如金子一般投射进他的眼里,他直愣愣的看着,哪怕光线刺伤了眼睛,留下眼泪,他都不舍得眨一下。
阳光之下,一片宽敞的土地,散落着数处屋舍,阡陌交通,炊烟袅袅。
他终于走出了魅林。
他停下了脚步,而那队地藏却没有停下,他们避开世人的村落,沉默而有序的排成一队,低垂着眉目,手持念珠,往更远的地方走去了。
星珩没有追上去,他目送着地藏们的离开,而后目光坚定的,朝那热闹的人间走去……
“你小子编故事的水准倒是十分不错,不过可不要妄想我们因为一个故事就相信你。你按时带我们出去,我们给你大把大把的金叶子,若不能按时,我就把你削成一像金叶子一样大的一块一块。”听完星珩的叙述,正烤着肉的那个虺族人已经将肉从火上取下,一边掏出刀子,一边如是说道。
星珩微微一笑,也不做解释。
一个汉子用刀子将最肥腻的一片肉削下来,而后头向前一探,张开了嘴,“呲溜”一声,竟从他嘴里伸出了一根蛇一样细长分叉的细舌头,蓦然弹出好长,确准无误的卷起那片肉塞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其他二人亦是操了刀子上前割肉,长长的信子一吞一吐,带着粘液的吧唧声,显得极其恶心又诡异。
其中一人扬起头来,唤星珩,“喂,红瞳小子,要不要也来两口?”
“不啦,”他拉下斗篷,又盖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前头吃了几个山果子,早饱了。”
三个虺族人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将一只野兔子分食了干净。满意地摸着肚子,其中一个汉子突然疑惑道,“你们说,池州年年买去那么多童男童女,都被他们干什么去了?”
另一个理所当然的答道,语气中隐含着不屑,“还能干什么去?降神节前买来的童男童女,自然是供给那降神节时、降下来的‘神’了。”
“你是说供给青丘狐族那帮装神弄鬼的‘神仙’去了?”
“不然呢?”
“每年几百个童男童女,你说那青丘狐王消受得起吗?”问话的汉子笑得猥琐。
“这你就不懂了吧?青丘狐王手里有长寿之道,据说他已经几百岁了,却保持着五六十岁的容貌,这几百年来,他生下的子嗣连自己都数不清——你说那个老东西为何能这般长寿?”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嘿嘿一笑,“不就是因为他的长寿之道,便是生食童男童女么?”
阴森森的话语一出,登时吓坏了一旁的孩子,十几个孩子皆是吓得一哆嗦,骚动拉动了他们手脚上的铁链,牵出叮叮咣咣的击打声,更有胆小的甚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都给老子安静点!”一个汉子显然是不耐烦了,突然抽出鞭子猛地朝他们甩去,“妈的一群贱民,再哭嚷就地给你们埋了!”
这一鞭子抽得极狠,迎面撞上的那孩子躲闪不及,挨了个正着,小腿上瞬时就被生生抽去一块血肉!小小的孩子哪里忍受得这般痛楚?当即张开嘴就要叫住声来,却被另一个孩子一把捂住!
捂住那孩子的便是白日里打水的小孩,他目光中分明也带着恐惧,却强忍着颤抖死死捂住对方的嘴。
“不能、不能叫……”他凑到孩子耳边,语句因恐惧而破碎支离,“叫了还会被打的。小幽乖,阿哥这就给你包扎。不能叫、千万不能再叫了……”说着他翻遍周身,扯出一块不那么肮脏的布条来,轻轻为那个名唤小幽的孩子包上。
“云臻哥哥……我们会死吗?”小幽咬着牙齿低声问。
云臻吞了口口水,一边包扎一边回答,“不会,我们都不会死。我保证……”
几个孩子犹如冬日里相互取暖的小兽,紧紧的依偎在一起,长途的跋涉早就叫他们萎靡了精神,如今又听闻自己即将成为他人的口中餐,更是惧怕非常,他们不敢哭,便只得攥着拳头,咬着唇默默发抖着。
云臻抬起头来,满怀希冀看了树梢上的少年一眼,却见他依旧枕着胳膊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低低叹了口气,孩子不再说什么,继续为小幽包扎着伤口。
骚动迅速被平息,三个汉子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传说虺族人是大蛇的后代,他们一族生来便有着蛇眼和蛇信,因而目力听力、乃至嗅觉都要高于其他种族的人,这也是他们极端暴躁的原因之一——在他人听来或许是丁点的声音,放进他们耳中便犹如擂鼓一般吵闹,他们不喜欢喧闹,因而齐齐住在终年大雪纷飞的冰州里,极少与他族往来。
苦寒的冰州,没有流水虫鸣,只有呼呼的大风以及冷得叫人发疯的温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冰州与虺族人真真是绝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