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侬
楔子
天黑黑。星星掉在了墙边，成了一簇簇粉叶羊蹄甲。浓重的黑不许她们抛头露面，唯一的亮色就这样隐藏起来，唯剩缕缕暗香，飘来复散去。校长手持马灯，茕立廊下。
马灯微弱的冷光，泛着虚幻的热度，吸引着讨厌黑暗的飞蛾前赴后继地扑过来，试图攥取些许温度。
校长觉得自己同飞蛾一般傻，为了那个清俊的身影，那团永远也碰不到的火，燃烧自己，至死不休。
空中的暗云涌动着，校长的心也不平静。花香袭人，他用力嗅着，突然想起，1924年夏天的粉叶羊蹄甲花香，也这么袭人。
1
清晨，薄薄的雾气迷蒙着世界，气温还不是很高，黄埔军校里的各色花朵开得闹哄哄，香气引着蜂蝶翩翩。
校长正绕校墙跑圈，黑色的军靴有力地踏落，步子节奏感十足，一下一下打在了青年的心上。
“他就是蒋校长？”英气的青年虽用了问句，却又极其笃定道，“跑个步都这样意气风发，很符合传言嘛。”
旁边引路的人提醒他:“周主任，你小声点，校长他耳力极佳，怕是听见了。”
“听到也没什么啊，恩来我又没说他坏话。”年轻的主任不置可否。
随从瞥了眼不远处跑步的校长，微微替面前这位新来的政治部主任捏了把汗。校长不喜被评头论足。黄埔军校全体师生共同牢记的金科玉律，没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共产党人却不当回事儿。
他本想领周主任去花园里转转，但见到青年饶有兴味地盯着校长，他也不好擅自做主，只能微低下头，与自己的鞋尖打照面。
翔宇的目光充满好奇和敬仰，投向那双黑色军靴的主人。

2
校长的军靴在暖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第四圈了啊……年轻的周主任眯了眯眼，密密匝匝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光彩。
“蒋校长!”
这一喊中气十足，惊得引路的人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他怎敢如此……
跑步的校长似乎在专注地研究气息调整，并未停下。
“介石兄!”
引路的仁兄忍不住拉拉翔宇的衣袖：“校长听不到的。”
“无妨。”一抹笑绽开。
校长回过头，恰好隔着花圃里的翩翩蝴蝶，望见青年的明媚笑容。
他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校长迈开步子，朝翔宇走去。
翔宇扬扬英眉，笑容更深。
待校长站定，他道：“蒋校长，久仰久仰。”
“周翔宇，嗯？百闻不如一见呐。”校长噙着笑，“方才听周主任叫我表字，不得不来与之一见了。”
翔宇双眼瞪得溜圆：“校长的意思，是本不愿见我咯。”
引路的人继续与自己的鞋尖打照面，以期减少存在感。
校长看着面前挺拔如青松的翔宇，他因青年的眼恍惚了一下。真真是位美男子啊，他面上不显：“的确。”

3
花圃的芬芳蔓延，翔宇轻嗅一口，他微昂起头，面前的男人身穿戎服，站得挺直。
像极了自己的那支派克钢笔。
他伸出左手：“不论蒋校长怀着如何的心思，恩来我是为国共合作、为新三民主义而来。蒋校长能理解吧？”
青年满目真诚，校长不自觉回握，本要说的话尽数顺着喉咙咽下。罢了，毕竟是廖仲恺推荐的人……
“自然。”青年纤长有力的手握于手中，一丝心悸划过，校长松开手。
“小何，带周主任去他的新办公室，再带他四下转转。”
“是，校长!”结束盯鞋尖的小何猛地靠鞋跟，“啪”的一声让翔宇侧目。
校长倒是没觉得如何：“军校才成立不久，许多事还待完善。若缺什么，周主任但说无妨。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谢蒋校长关心。”
他略颔首，大步远去。
翔宇瞧着那道笔挺的身影，突然道：“小何，蒋校长也是一表人才，对吧？”
小何努力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周主任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先是意气风发，这又来个一表人才……他是没看到校长训练学员的样子，生得再好看，在淫威之下，早等同于鞭子了。
翔宇似乎将小何的心思一览无余，他摸摸下巴：这个蒋中正，果然有手段，不可小觑。

4
“主任，请。”
那扇红木门缓缓打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尽入眼中。密密匝匝的睫毛抖了抖，翔宇嘴角一翘：看来是下了大功夫的啊。灰蓝的墙上右挂着两份黄纸黑字的校规，页眉的青天白日勋章明晃晃；其左则装裱了八个大字：“同心同德，救亡社稷”。门右是一仿西洋式的棕黑色立柜，玻璃小窗里是拉上的褶皱的白帘子。门左一瓶绿植放于小桌几上，翠色盎然。顺着小何手指的方向，赫然是一方大大的楠木桌，全部漆成了墨黑。电话、台灯、文件架、笔墨纸砚全然备齐。国父孙中山的肖像悬在堂上，两侧是青天白日旗。
“怎么还有砚台?”翔宇踱步上前，轻叩木桌。
“嗨，校长让我们准备周到，我们就索性上了个全套……倒是忘了主任留过洋，不会用那些旧式物件……”小何不好意思地摸摸帽檐。
“不是不会，是不怎么爱用。”翔宇目光悠长，“上新式学堂，又旅欧多年，早用惯了钢笔……”
“那……主任……”
“留着吧，或许哪天兴起，赋诗几首，也未尝不可。”翔宇笑道，“到时送你，可别嫌弃。”
“主任说笑了，卑职怎会嫌弃您的墨宝。”小何又摩挲了几下帽檐。
小何来到衣架旁，取下军服递给翔宇：“主任换上后，卑职再带您转转。”
“嗯，劳烦你了。”
小何敬了一礼，合好门退出办公室等候。
青年走到穿衣镜前，提着衣服笔画了下后，褪去来时的灰色中山服，换上了手上的蓝色军服。
外头日光泻下，黄铜扣流转着柔光，褐色军带环住细腰，镜中青年一身戎装，比方才更显英武。他戴上军帽，向镜中之人敬礼。
抿起唇，一丝笑稍纵即逝。
他寻了把雕花木椅坐，摘下帽子，睫毛垂下，遮住了若有所思的眼睛。青年的手一遍遍抚过帽檐正中那颗青天白日勋章，好像抚摸着珍器重宝。
蓦地，他起身，戴上军帽，刚毅的脸上恢复了笑意。
“小何，我们走!”

5
新建的军校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生机。白墙黑瓦的建筑中西结合，颇具魅力。翔宇仰起头，目眦尽裂处，是同军服一般颜色的穹顶。白鸽掠过，矫健得让人羡慕。
清风送来花圃中粉叶羊蹄甲的香，翔宇眨眨眼，因为他还听到了军校生们的操练声。
“小何，我们去训练场看看，嗯？”用的是疑问句，人却不等回答就大踏步地循声而去了。
可怜的小何只能赶快跟上：“哎，主任您等等我啊！”
操场上尘土飞扬，军校学生或列或群在训练着，喊声震天，带着无畏的精气神。
翔宇只是在日头下站了一小会儿，就薄汗叠起。他审视的眼神中染上了几分敬佩和赞许。
“小何，你帮我瞧瞧，久有盛名的黄埔三杰在不在。”
爱出汗的小何顶着满头大汗跑了过去，左看右看，又跑了回来：“报告主任，蒋先云、陈赓和贺衷寒都不在，估计在上军事理论课。”
翔宇有点失望：“那走吧，看你热得很，快去荫凉处歇歇。”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棵郁郁葱葱的槐树下乘凉。
“主任。”小何闷闷出声。
翔宇挑眉。
“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见叶副主任。”小何小声补充道，“就是叶剑英。”
“他在训练场上？”
“对。”
这个小何……翔宇磨了磨后槽牙。
“还不快去请叶副主任过来一叙。”
小何迅速转身小跑去操场。他嘟了嘟嘴：主任可真……不好说啊……

黄埔三杰OS:不能让你们这么轻易见到我们仨【口亨】

叶副主任OS:马上就要见到我了，你们兴奋吗【挺胸】

6
远远的，一位英姿飒爽的军官与小何并肩走来。明明年纪跟他差不多，这么还蓄起了小胡子……翔宇摸摸光洁的下巴，有点接受不能。他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留着比这还浓密的大胡子。
叶剑英敞着胸膛，晶莹的汗一颗颗划过，小麦色的肌肉隐隐若现，男性荷尔蒙尽显。
“叶副主任，您要不要擦擦汗？”小何从衣袋里掏出一方白巾帕。
叶剑英瞥了他一眼，小何额上的汗明晃晃的，晃得他有点来气。
“你怎么不擦呢，小何？”他故意道，“难道只有一个帕子？”
“没，没有啊，我带了，带了几个备用……叶副主任，你不用帮我擦，我，我擦过了的。”小何感受着来自叶副主任爱的关怀，都要哭出来了。
我的老天爷，这位魔鬼教官·真大爷可别盯上他了。小何敢怒不敢言，这年头当个好人都不容易。
翔宇站在槐树荫下，饶有兴趣地看戏。
也许是想到还有个周主任等着，叶教官放过了小何。不过，他脱下外衣，单手扔进小何怀里。
叶剑英本就上扬的眉梢因为小何精彩的表情更扬高了。
“叶副主任，人逢喜事精神爽？”翔宇往旁边移了移，好让树荫足以容纳叶剑英和小何。
“大热天的，有一处荫凉便是足够令人欢喜的。”叶剑英笑声爽朗，“周主任，您倒有荫可乘。不像我，在广州的8月里还去操练那些学员。”
“沧白兄……”
“哎，周主任就叫我剑英吧。虽称那表字自有传统，我又比您年长些，但不过是一年之差，确是同辈又是同僚，更是同志，叫我剑英多好。”剑英翘起来嘴角。
“礼尚往来，你也别一会儿周主任，一会儿您您您地称呼我。称我恩来便好。”
“好好好，恩来如此爽快，真是与我气性相投!走，我带你去教室那边转转。小何说你想找陈赓他们，正好我跟上军事理论课的教员相熟，再介绍他与你认识。”
“你还有课，小何带我去就行。”
“小何？”叶剑英一手揽过抱着他军服的小何，“你不知道，他才来这儿十多天，怎么有我熟悉呢！剑英我可是参与筹建了军校的。”
小何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挣开了叶剑英的束缚：“是啊，叶副主任您的学生们还等着您呢。”
“唔，可我已经把学员们托付给另一个教官了呀。”叶剑英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道。
翔宇颇为无奈的望向这位传说中的黄埔魔鬼教官：“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一旁的小何：什么仇什么怨，我还要抱着他的军服去教室陪他和主任找人……

是不是应该给小何取个名呢？【思索】

黄埔三杰OS:啊！要暴露了快跑!

7
两人走了一路也聊了一路，彼此对对方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叶剑英初见翔宇时，便被他的丰神俊朗和那股子青松般的凌冽气质给加上了不少印象分。树荫下的一番话，他又心喜这位比他只小一岁的青年的爽快劲儿。而这一路的你来我往，翔宇的举手投足、风姿神态让他感叹:不愧是廖仲恺所赞许的人物。
翔宇不着痕迹地打量叶剑英:眉峰犀利，一双虎眸炯炯有神，脸部轮廓分明，第一眼看去恰是杀伐果断的将军模样。最开始他认为这个教授部副主任只是个没太多城府的乐得轻松的爽快人，看来……他兀自笑笑，此公喜欢轻松爽快不假，心中沟壑怕是不简单。
而且他严苛得几近残酷的训练手段没让他失掉学员们的心，可见他的确是有本事的。无论是在专业方面，还是在为人方面。
转念想到叶剑英前几年驱逐桂系军阀的英勇事迹和倾向共产主义的思想，翔宇暗暗下了个决定。
如此人才，必要好好留意发展。
还可以做个朋友，不是吗？
“哈哈，恩来，你真是戳中我心事了。”爽朗的笑声响起，有着无法忽视的认真，“因为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后再详谈？如何？”翔宇道，“放心好了。我们现在不都是追随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吗？国难当头，只要是有功于国家和人民，个人信仰是不成问题的。”
“但愿。”叶剑英眼中的阴霾一扫而过，旋即笑道，“到了，这便是教学区。他们在对面三楼。”
一进楼里，凉气遍生。只穿了薄薄一件白衬衣的叶剑英不禁抖了抖。
“你刚出了汗，受不得寒的。”翔宇示意小何，小何向叶剑英递上了怀中的军服外套。
“哎，你还是让小何抱着吧，这大热天的，我怎么会受寒呢。”叶剑英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翔宇挑眉:看不出这叶剑英挺倔。
“你不穿？小何的手臂却快酸了。”翔宇脑中晃过这两人拌嘴时的画面，不由促狭道。
“真的吗？小何。”
小何虽然很感谢主任的大实话，但叶副主任是不能得罪的啊。
几经思量，小何对上叶剑英炯炯有神的虎眸:“那个，咳，叶副主任您快穿上吧，着凉就不好了，还得喝很苦的中药。”
“噗哈哈！”翔宇极力忍笑，还是破功了。这小何，他一定要留做副官，到时候就不怕叶剑英“不听话”了。
叶剑英黑着脸穿上衣服，小何默默跟上，刚刚已经花光最后的勇气，他现在是心有余悸。
上了三楼，第一个教室里就是蒋先云他们仨。靠着走廊的玻璃窗开着，教员正在讲台上解释碉堡战的战术理论，黑板被洋洋洒洒的飘逸粉笔字占满，学生们都认认真真做着笔记，间或提出疑问。
“呶，第二组第三个的是

陈赓，他后面的贺衷寒，蒋先云在贺衷寒的右边。”
翔宇眯眯眼。
蒋先云的笔，贺衷寒的嘴，陈赓的腿，奇才，辩才，将才，黄埔三杰，人才难得。
廖仲恺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
“那剑英说说，他们是否如传言那般厉害呢？”翔宇眼中兴味更盛。

[小剧场]
小何:我怎么还是没名字【不高兴】
叶副主任:啊！小何，我给你取了个名！
小何：快说说【星星眼】
叶副主任：何呵……
小何：再见！
叶副主任：啊！怎么生气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