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视角
(一)
在最初的不能确定的时间点中,于那朦朦胧胧的被火光遮掩的记忆里,他们总是带着一副惊恐的表情,一边逃窜,一边呼着我的名。
封元。
这冰冷的两个字,满溢了多少人的绝望......或许也包括着我的那一份。是它最终将我逼上了这座雪山。永不停歇的漫天飞雪被风携带着,传递的是刺骨的冰寒。但最为可怕的,永远是失去自由后心灵的空寂。时光的飞逝并没有令这种痛苦减弱,反而在我身上像疾病一般愈演愈烈。
哪怕只有一个人......不论是面对生活永远无所畏惧的勇者,还是已经迷茫颓废的,可悲的行者,只要在此时此刻闯入我的领地,我必不会令其轻易离开。我要在他耳边低喃我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和寂寞,然后用刀割断他的脖颈,用美丽的血花慰籍我内心黑暗的欲望和无处宣泄的恨意。既然所有人都将我视作恶魔,那这世上自然有无数祭品。
有时无聊的要死,我也会运用自己的能力。每当我在掌心里燃起一团小小的火焰,总会有一个声音低吟道:你的内心还残存着一丝光明,你的火焰于未来终将温暖某人的生命。她会轻轻地拥抱你,给予你更加灼热的情感,温柔地呼唤你的名字。你将会因此痴迷,情愿挑断她的脚筋,禁锢她的双手,毒哑她吐露爱语的声音,只为令她和你永远在一起。
就这样,我怀揣着一份名为希望的执念,独自在雪山中默默等待。
啊,他们似乎告诉过我:只要杀了一个叫做空灭的人,就可以获取自由。可惜幸运终究不会降落在罪恶之人的命数里。要不然我怎么会堕落至此呢。
(二)
大概是由于内心的欲望无所满足,时间于我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各种奇葩的理由而”误入”雪山的家伙并不在少数。不知为何,一旦他们那副惊恐绝望的神情进入我的视野,我就会失去耐心。结果每次都玩得不尽兴。
不过,这些家伙倒经常能带来些有趣的资讯。比如说最近有兽开发了能力,而且十有八九就是那位“空灭”。一想到我可以亲手了结他,获得自由,浑身的血液都似乎温暖了一些呢。
早晨,我像往常一样拿起短刀,挂上披风,打算去领地周围寻找受害者。突然就听到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轻语道:“大叔早上好!”
啊,该怎样形容那种难以言喻的惊喜呢……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有个声音正在激动地喃喃着:”原来,不带有任何恐惧和厌恶的真诚的话语竟是这样令人陶醉……它恍若毒品,令我瞬间忘却了过往与现实带来的一切苦涩,只想沉浸在转瞬即逝的幸福的快感里,无可自拔地奉上自己的全部,就算是深陷绝症也无所谓。”
不过……刚刚她似乎称我为……大叔?
不至于吧,虽然时间概念之类的几乎完全丧失,但是雪山上随处可见的光滑的冰面,足够我通过镜影判断自己的年龄。再怎么估计也就20岁上下……难道,是我审美观有问题,以至于可以把大叔的脸认得这么年轻……方才的欣喜顷刻间化为某种复杂的沮丧的情绪,等反应过来时我已经默默地蹲地画圈圈了。
……为什么我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危险的陌生人?
是的,她于我而言,无疑是最危险的存在。单单一句短短的问候就令我痴迷到那般地步,现在又轻而易举地获取了我的信任。或许下一刻她便将悄无声息地接近我,毫不留情地用锐利刀锋刺穿我的心脏,使我在被背叛,被欺骗的无尽痛苦中流血而死……
“杀了她,杀死这种可悲的未来,杀死你那懦弱的内心!封元是被世界所弃的罪恶之徒,他理应杀死所有对光明的奢望,成为嗜血的冷酷强者……”
我自嘲般嗤笑一声,压下心中疯狂的叫嚣,握紧手中冰冷的刀柄,缓缓地转向那将死之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此时她已经放下了朴素的旅行包,在岩石上正襟危坐。她的穿着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身淡蓝色冬装,作为点缀的两个毛绒球软乎乎的,在风中调皮地一颤一颤。视线上移,目光便投向似乎更加柔软的金发。它们在与雪花的接触中微微浸湿,一缕一缕地聚拢起来,亲切地蹭着少女红润的面颊。那双天蓝色双眸澄澈无瑕,仿佛倒映世间一切美好的言叶,现在却因谁而溢满无措与愧疚,泛起一层朦胧的水光……
不,不能再看下去了……只是几秒钟时间而已,我疯狂的杀人念想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由此产生并不断发酵的负罪感,刹那间使几近冰寒的心痛得微微颤抖。连紧握尖刀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渴望着抚去她眼中若隐若现的泪滴。
但……我却迟迟未动,连脸上的神情也未曾改变半分。用属于封元的肮脏的手玷污眼前善良可爱的她一一之类的设想……虽然让我有些羞愧,可从深处涌起的陌生的占有欲,却带来了比鲜血更令我兴奋的快感:真希望她柔和的问候能日日萦绕在我的耳际,美丽的天蓝色双眸能永远向我投来纯净的目光……
啊啊,好想立刻斩断她的双脚,让她再也无法带着那小巧的旅行包离开我的领地。
现在唯一能遏制住我的欲望,令我恐惧的未来,就是她收起伪善后,一边狞笑着,一边以隐藏刀刃刺穿我的躯体的场景……生命,对懦弱的我而言是那样珍贵,而欺骗,又比死亡更加令我绝望。我承担不起那种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