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
鹿晗温柔地微笑，不再高贵，不再疏离，“你说我总是笑，不是因为我看不起你家的人，不过是因为官场就是如此，必须永远带着这样的微笑面对每一个人，我从来没见过比官场更肮脏的地方，却也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官宦之府，会有一个像你这般干净的女子。就像这满地清荷，出自淤泥而不沾染污秽，也从来不曾见过比你更真更纯，更有勇气，敢言敢怒的女子，所以，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用那样的话来形容你自己。”
-
顾兮颜的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但当那从不曾见过的笑颜在鹿晗唇边绽开时，她就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是不是夏天的太阳太刺眼了？为什么眼前有这样强烈的光芒闪动，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金色的光辉？而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第一次发自真诚的微笑。
-
耳旁听到的话，更加令人不敢相信，那永远高贵微笑着的坏蛋，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又是存坏心眼，想要逗着她玩。
-
不，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只有在梦中，才会有这样迷人的金色光辉，才会听到这样好听，好听的不可能是自他口中川出来的话。一定是梦，一定是做梦。
-
不知是无措还是不信，又或是想要快些醒来。顾兮颜很用力很用力地咬着下唇，鹿晗皱着眉头，看她如此努力地用雪白的齿去蹂躏那朱红的唇，小小的红色的有着美丽形状的下唇，很快地显出一道又一道很深很深的齿印。
-
鹿晗的眉头越皱越深，心又开始轻轻的疼了起来，这样好看的唇，怎可这般对待，阻止她，是唯一清晰地浮上脑海的意识。
-
不知是因为双手仍本能呵护着这轻柔娇躯的缘故，还是一时竟舍不得伸出手来，眼看着她再一次用力对着唇咬下去，很低很低地呻吟一声，不知是无奈还是欢喜，俯下了身体。
-
温暖而甜美的嘴唇，似是因这忽如而来的袭击而惊讶地张开了。
-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深深地亲吻下去。
-
或许一开始，只是想阻止她折磨自己的唇，只是想抑制心头的痛，可是当真尝到这般奇异的甘美之后，便再也无法抽离，再也无法清醒。从不曾有过的温暖气息，从不曾有过的奇异感受，鼻端那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淡淡的清香草气，唇下这无以伦比的甘甜幸福。
-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妙而美好的事，美丽得简直就似一场梦，不存在于真实的人世间。
-
只听耳边低低传来，“兮颜，我喜欢你...”
-
顾兮颜长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紧闭着眼睛，小心的吻着自己，脑子里也无法弄明白。忽如其来的袭击令她全身一颤，从未感受过的男子陌生而强烈的气息在这一刻将她完全包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明白。这些温暖的感受，柔美异常却又可怕地叫她全身的血液急速流动，整个心猛烈的挑动起来，似是连胸膛都会被撞破。
-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可怕，却这般美好，美好得令人不舍，美好到令人失去思考的能力，美好到明知到这应是世间最最恐怖的事，却全身软弱得不能再动一指发一声，只是不能分析到底是无力反击还是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一切。
-
那样的温柔，自唇舌交缠，这般温热的气息，自他身上，来到她体内，又回报于他的唇边。气息交流，带着两个人的体温，悄悄包容一切。似是随着这无形的气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也因此而融为一体。
-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隐隐约约明白，却又不甘不愿不想明白。为什么我不动？为什么我不推开？为什么我不生气，我不打人？不不不，这不是我。这只是梦，这一定是梦，这只是梦。
-
“三爷！”王吉保粗大的嗓门不识相地震碎了满园的温柔，沉重的脚步急促接近。
-
不是梦，这竟不是梦！
-
顾兮颜猛然醒转，拼力推开鹿晗，一抬手，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打过去，然后猛跳起来，转身就跑。
-
鹿晗浑然不觉的痛，眼神仍带点迷蒙，望着顾兮颜的身影渐渐跑远，他本能地站起身来，抬腿想要追。
-
“三爷！”熟悉的叫声越来越近了。
叹了口气，不自觉地锁了眉头，沉了脸，望向刚刚跑进园来，浑然不知惊破何等好事的王吉保，“什么事？”
-
“府里传来消息，大人下朝了，有急事见三爷。”
-
重重地叹了口气，扭转头，望了望荷心楼，忍不住又轻轻地叹息一声，唇边却悄悄地漾起了笑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王吉保惊异的眼神，背了手，转过身，徐徐迈步往外走去。
-
跟在他身后的王吉保，惊奇地发现他自小服侍的爷，就连背影，似乎都透着一股子欢喜。

他说我有敏感词所以我只能发图了

很抱歉我的小可爱们，最近估计更文很少，因为回学校了，等我回家一定大更求原谅

嘤嘤嘤，还有八天回家。

明天更新等我

第二十章
－
“唉！”今天第二百零六次叹了气之后，顾兮颜全身都蜷在一起，懒懒的倚着栏杆，两眼迷茫茫全无焦点地望着下头，张张嘴，准备叹第二百零七次气。
－
阿柔无奈地笑一笑，“唉，我的大小姐，如今鹿三爷都领兵到外头打仗去了，你就不必再装这股子散漫懒散了。”
－
顾兮颜有气无力地扭脸看看她，“唉！”
－
阿柔忍着笑意端端正正地坐好道，“坐姿要端正。”站起身来，袅袅挪挪行了几步，“行路莫动裙，”两手展开手帕，半遮着脸，风姿嫣然地笑了一笑，“微笑莫露齿。这才是闺秀该有的仪态，你以往除了在鹿三爷面前故意粗鲁，平日倒想位闺秀，怎么现在，人都不在了，你反倒懒成这样，诗词歌赋也不看不吟，就连《石头记》你也与我不争论了。”
－
顾兮颜没精打采地移开眼睛，现在，没力气打扮，没兴致温柔，甚至连吵架的兴头也没有了。
－
这个初秋真是无趣，又闷又热，太阳又太烈了，照的人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愿意想。最好闭上眼，睡一觉，把一切都忘掉最好。
－
阿柔见她不理，也不着急，轻巧巧地坐下，自己为自己酌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说：“唉，这么热的天，鹿三爷那边仗也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
－
顾兮颜懒洋洋地一下一下扯着自己的手绢，闭着眼睛，长长的一口气从胸腔里叹出来：“唉！”
－
“不知这一回得胜回来，鹿三爷又会带些什么好东西回来给小姐扔？”
－
扯着手绢的双手不自觉的用力起来，一声清脆的撕裂之音响在耳边，招来阿柔的侧目而视，顾兮颜却连眼睛也没有睁开，甚至连这撕裂的刺耳音，她也没有完全没有听见。
－
“混账，蠢蛋，坏蛋，王八蛋，什么喜欢，什么对不起，全都是假的，全都是戏弄人。出了那样的事，一次也没有交待过，一声不响就跑出去打仗，王八蛋。”不知不觉地牙齿又开始虐待嘴唇，但又想到那天的吻...“笨蛋，顾兮颜，这种人你都会相信，被他戏弄了这么多年，还会上这样的恶当。”
－
阿柔看着那撕成两半的手绢，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慢悠悠地接着说：“不过，这也说不定，万一这一回鹿三爷输了呢？”
－
“输了最好！”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顾兮颜怒吼一声。
－
阿柔皱起眉，双手捂住耳朵。
－
顾兮颜猛然站起，愤愤然，在原地用力跺着脚走来走去，“我天天求神拜佛，求那混蛋输掉，最好死在战场上，永远不要回来。”
－
阿柔看着全身都在冒火的小姐，慢悠悠的说：“也不是不可能，听说白莲邪教的人，到处说什么白莲圣母下凡，要给人间换新世界，信奉之人，死后便得超脱，入极乐世界，所以教徒为白莲圣母战死为荣，作战从不怕死。也因此鹿三爷遇到这样的敌人，怕也危险难免。”
－
“哪有你说的如此可怕。怪力乱神之事根本不可信，算是骗人的。那邪教，岂能动摇国家根本，战胜军官。”顾兮颜本能地反驳，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还在努力期盼鹿晗战死沙场。
－
“小姐，你莫忘了汉时之乱，何尝不是邪教兴起，何尝不是怪力乱神，可是，却一呼百应，杀了多少朝中的名将和英雄，鹿三爷样子马前失蹄，也是意料中事。”阿柔一边说，一边浅浅的笑。
－
顾兮颜脸色微微一变，不再火冒三丈的走来走去站在原处呆了一呆，方才闷闷的一说：“这就正好，合了我的心意，以后就可以脱离火海，得回自由之身，再不用辛辛苦苦地装粗野了。”
－
说话的声音，比方才的大吼小了许多。重新坐回栏杆前，眸子越过栏杆，越过假山，越过围墙，遥遥望向远处高高的城墙，已经不再叹气，双手却开始努力的一下一下扯自己的衣角。
－
阿柔轻轻地摇摇头，为大小姐可怜的衣裳叹了口气。摇头的一瞬，忽然看到帘外有个小丫头悄悄招手。轻轻走过去，丫鬟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声。
－
阿柔脸上轻轻柔柔的笑容随即消失，转身凝眸看向仍倚着栏杆呆呆望远方城墙的顾兮颜，脸色一瞬间沉重下来。
－
“小姐！” 呼唤的声音很远很远，远得叫不回顾兮颜不知飞散于天地间哪一个角落的魂魄。
－
“小姐！”第二声的呼唤，直接在身侧耳边响起，可顾兮颜耳朵听见了，心仍流连于不知名的远方，浑然无觉。
－
“小姐！”第三声呼唤，已经提高了声音。
－
“啊？”本能地回应了一声，但是自己却并不知道有人呼唤，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加以回应。
－
“鹿三爷回京城了。”
－

声音比方才的三声呼唤都更低沉，但是“鹿三爷”三个字，却似触动了脑子里最敏感的某一处，本能的“啊”了一声，本能地跳了起来，本能抬起头，去寻找说话的人。
“鹿三爷回京了。”
－
“什么？”大脑终于清晰的理解耳朵里传来的声音，顾兮颜高叫一声，一手就把头上的钗子拔下，，一边猛把头发打散拨乱，下边手忙脚乱掀乱裙子，挽起袖子，“哎呀，怎么不早说，快，快帮我把这脂粉都擦乱了。”
－
顾兮颜边说边双手左右乱挥，“还愣着做什么，那家伙打仗回来总爱往我们这跑。我打扮成这样淑女可不能让他看见。哼，这次要拿烂泥扔他，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他一日不退婚，我就一日只以泼妇野丫头的样子对付他，就不信他能永远忍下去。” 顾兮颜跳来跳去，又催又叫，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带了一丝很明显的喜悦。可是阿柔却听的清清楚楚，也因此，语气也越大越低沉了：“小姐，不用改装了。”
－
“什么不用啊，要是鹿晗不退婚怎么办？”顾兮颜头也不抬，对着镜子在脸上胡乱擦。
－
“小姐，你仔细听听，看能听到什么？”
－
顾兮颜愕然地看了她一眼，皱着眉仔细的听，良久，才瞪向阿柔：“搞什么鬼，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
－
“正是，小姐，什么声音也没有。”阿柔静静地说。
－
“阿柔你到底要说什么，你...”顾兮颜才笑骂一句，声音忽然全部消失在喉咙里了。什么声音也没有？
－
没有欢呼声，没有喊叫声，没有惊天动地地铜锣声，什么声音也没有？每一次鹿晗得胜回京都可以听到震动整个京城的欢声喜乐，这一次完完全全没听到。
－
“小姐，鹿三爷_____战败了！”

第二十二章
_
顾名亭寿宴的这一天，似乎天公不作美，淋淋漓漓下起了小雨。好在自攀上鹿家后，顾府节节高升，府地早已扩建，竟干脆在后园的回廊曲阁中摆下桌椅，花园中搭起高高的戏篷，请来了为庆贺皇上大寿而在半年前就已应召进京的四大戏班在微微细雨中唱戏。
_
酒宴时间还没有到，宾客都坐在繁复装饰的回廊亭阁之间，边说笑，边看戏。放眼望去，皆是荣贵高官，华服命妇，一片宝气珠光。戏台上，也是一派喜气地唱起了《锁麟囊》，两顶花轿，两桩喜事，到处都是鲜艳的大红，喧天的锣鼓。
_
这般喜庆热闹，比之往年受鹿府庇荫之时，还有过之。阿柔静静地站在顾兮颜身旁，阿柔的眉一直悄悄地處在一起，望着眼前的一派喜气洋洋，眸子里的凝色越来越浓。顾兮颜是女眷，坐在靠内的侧席上，身旁几个表姐妹说说笑笑，她却神思恍惚，只随声应和。忆起今早母亲低声叮咛的话，犹觉一片茫然，不解其意。
_
“兮颜，我们已经发了请帖去了鹿府，鹿晗来了，你只管似平常那般待他即可。”
_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娘亲为什么要如此郑重其事地叮咛嘱咐？为什么？
_
“鹿中堂府鹿三爷到！” 迎宾的下人拉长了声高喊。
_
满园的喧哗依旧，似乎所有人都在专心的说话，没有人听到鹿中堂府这个显赫的府名，鹿三爷这个曾炙手可热的人。
_
顾兮颜坐在最内侧，唯有抬起头，用尽目力，才能勉强看清楚那自花园之外一步步走进来的人。依旧是锦衣华服，依旧是俊逸的容颜，甚至连唇边一缕淡淡笑意，也一如旧日。
_
只是，有什么不同了。
这般玉树临风的身影，竟莫名其妙地有些黯然凄凉，是因为下雨，这是初秋已临，天地间便也多了些清冷之气。
_
鹿晗一步步走进顾府的花园。曾经是小小侍读学士的顾名亭，已做了翰林学士，顾府花园也因为鹿家的荣耀而不断扩建，才有了今日的热闹繁华，高官无数。
_
可是，这一步步走来，所有人说笑依旧，没有人多看他一眼。身旁是欢声笑语，喧哗不绝，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走在众人之间，他却像只属于另一个世界，满园欢声笑语，洋洋的喜气，都已经将他隔绝。曾经的天之骄子，曾经在任何场合都可以成为众人的焦点，而今天，他的出现，却似完全没有人看到。
_
顾兮颜的双手不知何时紧紧的握在一起，清晰的感觉到指尖的冰凉，哪一种冷意，直到心尖。眼神却依旧紧紧跟随着鹿晗一步步走近的身影，只觉得在这漫天风雨和喜庆的鼓乐里，围绕在他周身的，是无穷无尽的寒冷。
_
尽管他的脸上仍带着笑容，到连那笑容，都令人无端生出冷清凄绝之感。
_
顾名亭侧身，正和一位官员说着话，二人说得似是投机，竟然完全没有发现鹿晗来到身旁。鹿晗屈身施礼，“学生恭贺老师寿诞。”
_
满园喧闹一片，顾名亭似是全身心投入与旁人交谈的乐趣中，完全没有听到鹿晗的声音，所以连头也没转一下。满园笑语不绝，看似没有人留意鹿晗这一刻的处境，可鹿晗却感到，在所有的欢声笑语背后，无数双眼睛，正在无比专注的看着他。
_
他依旧弯着腰保持施礼的姿势，轻轻垂下眼眸，低垂的长睫下有尖锐的光芒锵然一闪，像两把锋利的刀相斫，撞出一朵小小的火花，直溅出来。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
_
一直在身后追随着他的王吉保脸上的愤怒却是再不能抑制，双手恨恨的在腰间摸来摸去，因为发觉根本没有带佩刀，而含恨地紧紧握住了拳头。
_
顾兮颜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_
父亲还在与人说话，一边说一边笑，那样鲜明的笑意浮在脸上，如同一个极大的讽刺。

小可爱们，今天我回家

第二十三章
_
顾家本是没落望族，仗着祖先的名声，在朝廷得到一个小官闲职，冷情凄凉，只因与鹿家联姻后，才步步高升，家门兴旺，远亲近友，满朝文武，皆来相交。府内客常至，樽中酒常满。而全府敬若天神，视为再生父母第一贵客的便是鹿晗。只如今时移世易，父亲竟可以如此羞辱曾经给顾家无比荣耀的人。
_
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不忍观看，不愿观看，不堪这样悲凉无情的一切发生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把目光移开。
_
“啊，是你来了，坐吧。”好一阵子，顾名亭才像刚刚发现鹿晗一样，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又转头和另一位官员聊天去了，再没有看鹿晗一眼。
_
鹿晗连低垂的眸子也没有抬起来，应了一声是，就随便坐在侧近的一个座位上。身旁都是同朝官员，往日相见，哪一个不是满面带笑，上前招呼，可是今朝，却没有一个人眼里有他，没有一个人正眼看过他，就像他根本不曾存在一般。身旁的王吉保已经浑身都在发抖，而他，却只是静静地，抬起头，看戏。
_
风中雨中，正中央的戏篷里，到处是喜气洋洋的红色，红色的衣裳，红色的盖头，红色的花轿，喧天的喜闹里，一边是喜气盈盈，笑声不绝，一边却是哀哀泣泣，凄凄凉凉。同是新婚日，同是喜庆时，悲喜之间确是天地之别。
_
鹿晗一边看着戏，一边不自觉地自嘲似的笑一笑，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看四周所有喜气欢颜的人，然后，在数百人里，无数的笑语里中，找到了那纤纤的倩影。一直保持平静的眼神猛地一乱，然后飞快地移开，甚至不仔细地去看那张俏颜。
_
身旁无人与他搭讪，身处这热闹之外，他确是最凄凉之人。唯一能做的只是抬起头来，看似专心地看戏。
_
戏台上一片艳红，红色的人影，红色的呜咽，红色的唱词，那样刺目的红，映花了双眼，再也看不清一切，听不明白唱的到底是什么。唯一的感觉，只是一双清亮的眼，越过了这满园的嬉笑喧闹，人潮汹涌，越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冷暖人情，一直一直凝视着自己。却又比所有冷酷冰寒，所有的幸灾乐祸，所有恶意狠毒的眼神，更加令他芒刺在背。一直竭力保持的笑容在也难以保持，用尽所有力量戴在脸上的面具，正在一点点地破裂，几乎是仓促地拿起桌上的茶，借着饮茶，努力想要遮住自己这一刻的表情，想要借一瞬间的阴暗，放纵地任凭所有悲凉苦涩，愤恨不甘，自眼底眉间倾泻而出。
_
“兮颜，鹿三爷到了，你怎么还坐着不动啊？快帮娘招呼啊！”
_
顾夫人终于呼唤了一声，这样的呼唤对顾府所有人来说都是最熟悉的，以前，每一次鹿晗来拜访，她总这般急切殷勤地呼唤着女儿。只是今天，看似热情的呼唤听在耳边，却忽然有了冰冷之意。
_
鹿晗手上一紧，掌中的茶杯忽然破裂，瓷片割破皮肤，血鲜红得如炽热的心，悄悄滴落。
_
顾兮颜的心也冷到了极处。
_
招呼？
是啊，自定亲以来，她对鹿晗的招呼从来不是打就是骂。而今日，娘亲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中百官面前，如何招待鹿晗？
_
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园的高官显贵不知何时，所有人的喧闹笑语低弱了下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_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聪明的爹会送请帖到鹿府，为什么鹿府没落，今日顾府却来了这么多宾客，所有人，都只不过是为了看一场由她来主演的好戏。这些人全是士大夫，这些人全是朝中官员，全是读了满腹圣贤书的人。满座衣冠，竟找不出几个像样的人来。
_
轻轻地抬手，取了桌上的茶杯，将残茶泼去，满满地倒上了酒，一仰头，饮得一滴不剩。
_
滚烫的热酒下腹，便将这满腔的血也似滚烫了一般，盈盈的明眸里忽然光彩粲脸，脸上多了一抹绝艳的嫣红，全不羞涩的抬头扫视钟仁，在场的大多是朝中官员，多有官家威势，却被这女子明亮至极，清丽逼人的双眼看的局促不安，纷纷移开目光。
_
没有再迟疑，起身离座，一步步走向鹿晗。

第二十四章
_
无声无息地，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让开路，人们的眼神都自然地追随着他。
_
喧闹的花园里，一下子静的只有戏台上名高朗亭婉转温柔的清唱声。只是任凭他歌能裂石，此刻却再也没有人往戏台上多看一眼。这人的戏，比台上的戏，实实在在精彩了百分。
_
王吉保想也不想，侧身拦在了鹿晗前面。这个女人对三爷素来不敬，以往尚且打骂不绝，更何况如今鹿家困难，怎么可以让爷在这么多人面前受到自己未来妻子的羞辱。
_
“吉保，让开。”低沉的喝声依然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王吉保无可奈何地闪开，紧握的双拳已经青筋暴起，怒目瞪着顾兮颜，眼中满是凶狠的威胁。
_
顾兮颜就算看到了他的眼色也不会理会，更何况根本不曾看向他。她的眼睛，只是看着鹿晗，眼中，也只能看见鹿晗。
_
鹿晗的脸上，已不见了笑容。一直以来保持在脸上的，即使受尽冷落也依然不变的笑容，一区牢不可破的面具般保护着身与心的笑容，再也没有了。
_
他抬头，凝眸，看着顾兮颜。幽黑的眸子里，是无穷无尽的欲语还休。并没有愤怒，亦不见畏缩，他只是再也不笑，只静静地凝望这多年以来不曾给过他好脸色却已命定要做他妻子的女人。
_
“为什么这样不小心？”带着责备和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语声，如清风扫尽漫天风雨。
_
她轻轻地伸手，从他手掌中取下那已经破碎的茶杯，他指尖的血滴在她的纤白的手上，鲜红炽热一如她滚烫的血，火热的心，用手绢仔细的包裹着。
_
身旁不知有多少视线忽然变得无限惊讶，有一两声惊呼似有若无，然而顾兮颜不曾听到，也没有看到。她的眼睛再也不曾从鹿晗身上移开，纵被千千万万双眼睛逼视，仍我行我素，绝不更改。
_
站得如此接近，几乎呼吸可闻，终于可以仔仔细细的看他，也从来不曾用这样宁静的心，静静地看着他。依然是如剑一般英挺的眉，却似被天地之间一切的无形重担所压制，再不能飞扬。依然是星一般幽黑的眼，却找不到许久以前曾见过的粲然光华。
_
没有了笑容，也不见悲苦的脸，平白地，令人生起一股凄凉之意。是错觉吗？为何这一身的华服美玉之下，总觉得，身已消瘦，人已憔悴...
_
满座衣冠，满耳喜乐，京华重地，这等簪缨之族的贵介公子，何以至此。
_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_
一种无名的酸涩涌上心尖，涌上喉咙，不知为什么，想要放声一哭，却又觉半声呜咽也不能发出。
_
他不该如此，他不该这样。他天生便是天之骄子，他本该永远在千人万人中成最耀眼的存在。他就该如初见时那样，银鞍白马，凤仪如神，夺取天地间一切的光彩，让阳光也只为衬托他而闪耀。
_
不能容忍他眉间眼底有这样的黯然，憔悴的是他，神伤的却是她。受辱的是他，激愤的却是她。
_
不知身外有多少目光凝视着自己，静静地等待着看这场戏如何演下去，忽然沉寂下来的花园，只听得风声雨声，和戏篷中柔美婉转无比动人的歌词“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
_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
_
心头无言地默念一遍，轻轻地，盈盈地，笑了起来，她在整个世界也因这一笑而灿亮。秋风秋雨秋寒皆已被这样明亮的笑意所驱散。若无旁人地执起案上的酒壶，就用一直拿在手里，自己刚才用过的杯子，酌了满满一杯，双手递于鹿晗。
_
“已经有了秋意，茶也凉了，不要再喝了。”抬起头，冷冷的扫过了一眼所有正望向自己的官员们，明亮的眸子里射出刀锋般凌厉的光芒，“还是一杯热酒，温一腔英雄血，也好扫尽了这天地间的卑鄙小人，奸佞贼徒。”

第二十五章
＿
鹿晗已经料到她必不会雪上加霜，却万万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说出这般锋芒毕露的话来，全身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怔，比顾兮颜更明确地感觉到一瞬间无数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敌意。
＿
可怕的危险令他比任何人都感觉到这个初秋冷得这样叫人寒彻骨髓。即使在战场上，一个人独对万马千军，也不会比现在更让人感到危险，感到害怕。
＿
这个疯狂的女人，贸然地挑动这么多朝廷高官的敌意与愤怒，就是当朝宰相，一品大员，也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而她不过是个大胆包天，其实却全无自保之力的白痴女人。强烈的愤怒令他眼中射出烈火般激切的光芒，极度的恐惧，却令他无法克制身体微微地颤抖。
＿
第一次狠狠地逼视顾兮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旁的可怕敌意，面前男子的愤怒眼神，却只能让顾兮颜淡淡的却也是骄傲的微笑起来。她笑的时候，弯弯的眉峰就飞扬了起来，竟如剑一般，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
她笑得自信，骄傲，镇定，决然，也因这样的笑颜，而美丽至极。鹿晗含怒的瞪视并没有令她有半点不安，笑容依旧灿烂，明亮的眼睛里流转着照耀整个天地，驱散所有黑暗的光芒。捧杯的双手依然伸在半空中，宁静地等待。就比可以为了他，就这般等到上千年等到上万载，终不会变，不可改，不肯悔，不能怨。
＿
鹿晗怔怔地望着她，看她美丽的娇颜，灿亮的笑容，飞扬的眉宇，明定的眼神，渐渐地，眸子里火焰更加炽热起来，只是，不再因为愤怒。手徐徐地抬起来，缓缓的伸出手，终于触到了那双捧着美酒悬在半空中，一直在等待着他，并也不悔从此永远等下去的手。
＿
手指轻触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自手指传到全身，再传到心头。顾兮颜没有动，双手依然稳稳的，杯中的酒一滴也没有溅出来，只有明定清澈的眼神微微一乱，有意无意的移开，不再目不转睛的看着鹿晗的眼眸。酒因为在顾兮颜手中耽搁了太久，已然冷却了，冷冷的酒饮下了腹，却觉得从喉头直至心底，都是一片滚烫。
＿
站起身来，挺直了腰，看向脸色铁青，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与顾兮颜的顾名亭，一笑施礼，笑容淡定高贵，动作潇洒从容“顾老师，学生还有事在身，要先告辞了。”
＿
顾名亭早被顾兮颜的行为吓得全身冰冷，恨不得鹿晗早早走了了事，“你去吧。”
＿
鹿晗转眸又深深的看了顾兮颜一眼，方才微微一笑，转身走进了无尽风雨里。王吉保认认真真的看向顾兮颜，忽然抱一抱拳，弯腰深施一礼，急跟着出去了。顾兮颜明眸楚楚，一直追随着鹿晗玉树临风的潇洒身影走出花园，方才盈盈转身，美丽的眼波挑衅似的回视周围无数带着敌意的眼神。
＿
“兮颜！”顾夫人终于受不了紧绷的气氛，略带颤音地叫了出声。顾兮颜看向母亲，淡淡地说：“男女有别，到处都是外客，女儿就先告退了。”也不等顾夫人回应，衣裙翩然，走出了回廊楼阁，走进了满天的风雨中。
＿
鹿晗因兵败回京，受圣旨呵斥，在家反省，所以这次过府拜寿，未免招摇，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骑他那匹京城无人不识的白马，只坐了一顶小娇来。走出顾府后，轿子立刻到了面前。
＿
鹿晗抬头看看外头的，风风雨雨，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先回去吧。”轿夫应声而退，王吉保忍不住说：“三爷，外头在下雨。”
＿
“没关系，相比权利倾扎，朝中风雨，这些算得了什么。这个时候，吹吹风，淋淋雨，人也清醒一点。”
＿
“三爷！”
＿
“你也别跟来了。” 随意摇了摇手，鹿晗走进了秋风秋雨间。王吉保看着雨渐渐有下大的趋势，皱起了眉头，想也不想，就要追过去。忽有一直手牵住了他的衣襟，“别去！”
＿
王吉保扭头一看，见不知何时阿柔已站在身旁，“为什么？”问题才出口，忽见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自府门而出，急急忙忙奔下台阶，根本没有看向他们二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跑去。阿柔笑着叫了声：“小姐！”

阿萱儿呢是学护理的，也就是学护士的，课程比较紧所以很少更文，而且也有严重的懒癌表示很抱歉，很感谢那些一直陪伴阿萱儿陪伴这片文的小可爱们，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阿萱儿的文的很慢热，很少有哪种特别深入人心的戏码，阿萱儿只要有空就会更文，希望你们陪伴到最后

很抱歉没更新，阿萱儿一直在医院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