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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美纱
壹
一九三七年。
遍地战火起，南京还在国民政府的摇篮里假装安逸。用不了多久，南京也会同东三省一样，成为日军的领土。
我的父亲身为日军的高级将领，此刻也快要从东京，踏入中国的土地。
身上流着日本人的血，我却不愿像军国主义者一样，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进行惨无人道的虐杀。
因为我自幼在中国的土地上长大，与我的母亲一起生活在南京城。除了我的姓名，没有任何细节能让人辨认出我是日本人。
正是阳光美好的四月春日，而我的父亲已经三次来电，催促我和母亲返回日本。
可我还不能离开，这里有我牵挂着的人。
“美纱!”
我就读的学校与董思成做讲师的大学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刚踏出校门，就看到身穿中山装的眉目俊朗的男子朝我走来，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
我在原地站定，嘴角噙着笑看他向我走来。
“思成。”我挽住他的胳膊，抬起头来看着他，听他向我分享今日与学生之间的逸闻趣事。
“这些学生都是有思想的人，他们同我们一样，都不愿看着我中华五千年泱泱大国就这样毁于日本人之手，可惜那些上位者依旧不为所动。”思成这样说着，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与他踩着相同的步伐，一言不发。
思成似乎看穿了我的异样，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
“美纱，你…不要多心，我只是心头悲愤难平。”
我很清楚，任何一个胸中有爱国之心的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土沦陷，却毫无反应。然而作为董思成的恋人的我，却有着与这个国家敌对的血统。
我的心里一沉，就算他口口声声说着我是日本人也无妨，会不会有一天，他还是因为大和民族与中华民族的水火不容，而弃我而去?
罢了，这些事情，来日再论好了。
宁静又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一转眼间，思成就已经把我送到了我和母亲居住的洋楼外。
“我先走了。”思成说完这话，却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他朝着我迈了一步，宽厚的手掌附在我的肩上，在我的额头上落下清浅的吻。
然后他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
我伸出手抚摸着刚被他亲吻过的地方，笑着转过身要踏上大门前那几级台阶，我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
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住，我和董思成，全都被他看到了。
“美纱小姐。”他微微弯下身，向我示意，脸上满是下属的谦卑，却带着隐不去的冰冷和阴狠。
他是我父亲的副官，名叫一之濑原。从我十五岁起，一直以保护我和母亲为名，代替父亲监视我们的人物。

贰
“小姐，将军请您和夫人尽快回国。”我面色不善地走到一楼的客厅，身后跟着像甩不掉的橡皮糖似的一之濑原。
我烦躁地把包扔到地上，回过头看着仍然不瘟不火的一之濑原，一字一顿地回答他。
“我说过了，我不会回去的。”
一之濑原停下了先前的喋喋不休，眼神定定地望着我。半晌，他翘起嘴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美纱小姐，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中国男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得好。将军不会允许他的女儿爱上一个东亚病夫的。就算您暂时留在他的身边，您认为将军能让他活多久呢?”
一之濑原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我的耳边炸开，我瞬时有些恍惚。
不得不说，他到底还是略高我一筹，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我的软肋。
心底里深深地清楚，如果我违逆作为佐藤家主的父亲，身为佐藤家女儿的我，被他家法处置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至今还抵死不从，不过是我的博弈罢了。
我在试探父亲让我回国的态度有多强硬。
勉强稳住心神，努力是声线平稳下来不带任何一丝颤抖，我开口道，“我会考虑的。”
即使我不能守在思成的身边，我也希望他一直平安快乐。
离别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
那一日我站在码头，扬起脸看着面带不舍的董思成，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我不想用眼泪与他作别。
思成伸出手理好我被风吹乱的长发，又为我重新系好丝巾，伸出手环住我，片刻之后又放开手，催促着我赶紧上船。
“我会给你写信的。”思成笑了，依旧那样温暖。
我靠在舷窗上，看着轮船逐渐远离码头，看着思成痴痴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心头又泛起一阵苦涩的悔意。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生死永别。
叁
一九三七年的深秋，父亲已经离开东京，前往中国战场，家中又只剩下了我和母亲。
不久，我就接到了思成的信件。满怀喜悦地打开了期盼已久的信，不曾想，这一封信却是将我送入了无底深渊。
我从未想过，思成会对我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一字一句，均是椎心泣血之言。
他说，先有国后有家，今日中华民族危在旦夕，不能仅牵挂于儿女私情，更何况我的骨血出自他的敌人，日本帝国。
他说，与我的相遇是错，与一个日本女子相爱，更是错上加错。
“美纱，你我有缘无分，只愿来生你我不再因家国大义而背道而行。”
读完最后一句话，我只觉晕眩无比，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昏迷。
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我竟生了一场大病。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大半的时间我都在昏睡。等到我将能下床时，南京已经沦陷了。
震惊世人的南京大屠杀之后，便是中国军队与日本人的拉锯战。漫长的战争又持续了八年之久，最终以日军的投降结束。
而此时，我已嫁为人妻，并且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我的丈夫是中本悠太，他很温柔，对我也很好，虽然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
每每悠太带着笑意的眼神投在我的身上时，我总会恍惚地想起那些年，我与董思成并肩而行的那段路。
可是那又如何?思成他，终究是离开我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我撑起愈发笨重的身体走到窗边，看着雨滴从屋檐坠下，落到地面上。
董思成此时，身在何处呢?
大概像我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妻子儿女吧。
他啊，本该有和美的家庭与幸福的人生的。
雨还在下，生活还在继续。

上篇以女主视角写的，下篇是女主和悠太的女儿的视角，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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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本雅子
一九六二年。
日本，东京。
我叫中本雅子，今年十八岁，父亲中本悠太，母亲中本美纱，出嫁前她是姓佐藤的。自我有记忆起的十几年来，父亲和母亲从未吵过架，甚至连情绪略激动些的争执都未有过。
用我最近在中文书上学到的一个词，相敬如宾?大概应该这样形容他们吧。
虽然我只有十八岁，也没有过正经的恋情，但是我能够感觉到，父亲和母亲之间，是没有爱的。
不是结发夫妻相守多年之后由爱情变成了亲情，而是从来没有过感情存在。
母亲既然不爱父亲，那么她为什么要嫁给父亲?
或者说，母亲所爱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了许久，却没有答案。直到有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给了我解答。
客人是一位中国人，好像是叫钱锟的。据他说，他是母亲年少时在中国读书的好友，二十几年来，从中国到日本辗转多地，从终于找到了母亲。
钱伯伯与母亲在会客厅里聊了很久，我看着母亲的神色，从一开始带着淡然的笑意，到后来面色渐渐凝重，最后变得脆弱而又苍白。
他们之间用中文交流，我并不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但是我可以确定，钱伯伯一定勾起了母亲的伤心事。
那一日的下午，母亲强撑着精神送走了钱伯伯，之后便不可抑制地颓废了下去。
从那天起，母亲几乎没有再离开过卧室，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拿着一张泛黄的信纸，和一张看上去颇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或望向窗外的庭院，或垂首不住地流泪。
某日，我给屋里的母亲送午饭时，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母亲忽然出了声。
母亲低声道，雅子，我犯了错。我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思成会背信弃义于我。
在母亲断断续续的话中，我大概理出了母亲过往经历了什么。
母亲口中的思成，她少女时代的爱人，在母亲回到日本后没多久，他就被侵入南京的日军抓捕，而下令的那位将军，即是我的外公。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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