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就很无辜。
我根本不蠢。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套话一流，每次不小心被我套走八卦都很气，室友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特工。
扯远了，说回到我们在昆仑的谈话。
[]：你知道未来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我：？
[]：跟现在很不一样。
[]：你会在这个江湖里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故事。可以身在其中却又置身其外，只不过是很多像你一样初来乍到的人会有的错觉罢了，你早晚要进去走一遭的。
[]：不过也挺好的，很多人会喜欢你，很多人依赖你。你会经常忙得团团转，不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走过很多很多个地图。
我：……
我：你是不是中二病犯了，我又不是修仙的，没想什么置身其外乱七八糟的，我就觉得做做日常挂挂机挺好玩的。
[]：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是想来看看没有遇到我、没有遇到我们之前的你。你当我矫情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如果他真的是从很久以后来的人，那么我是无法理解他的心情的啊。因为他经历了许多我不曾经历的事情，与未来那个也许会变得面目全非的我一起。
我套他的话是因为这次DPS统计的事情让我对他的来历有所臆测。不得不说他似乎有些刻意捉弄我的嫌疑，但如果这纯粹是个恶作剧也未免太高端了。
我依然觉得穿越什么的，特别是穿越到一个游戏里，这种事不可能。但要真的不可能，又怎么解释游戏里我所看见的种种异常呢？
在这种半信半疑的情况下，我选择套话试探他。如果他露出马脚让我勘破这个恶作剧的原理是最好，可结果是没有。
他甚至反而让我更加相信他了一点。
我都开始在思考他费尽千辛万苦穿越回来（穿越应该是很费劲的吧，我猜。而且他还是定点穿越）这么玄幻的情节，按照普通的剧本应该怎么写了。
按照我的脑补，普通剧本应该是：穿越回到多年前只为与意外身亡的恋人重逢，这样吧。
但是他刚才说的是“我现在就很想穿越回去跟你死情缘”，按理说我应该没死？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剧本啊……

我换了个方式问他：但你是怎么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这里的呢？应该很不容易吧？
[]：不能说。不过的确很不容易。
我：付出了很大代价？
[]：你不要再套我话了，就是不能说！
好吧，套话这种事就要趁对方不注意才行。改天再套。
我：可是你应该也理解你这样贸然出现搞得我很难接受吧。
[]：无所谓啊，你也可以当做看不到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很难接受穿越这么不科学的说法。
[]：这个啊。
[]：嘿嘿，你以后就会相信我了吧，不急。
我：不过你拿的武器我好像以前真没见过。（这句还是试探他的，我根本不熟悉藏剑的武器）
[]：是吧，这重剑是我拓印的，这个版本好像还没出呢，给你看看！来自未来的武器！
他说着原地起了个风车。
这能看见你的重剑长什么样子才有鬼了。
藏剑山庄的人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但是随口一试探还真的有用，我就继续问：那既然你是来自未来的，装分应该也很高了吧？
[]：对啊，我一万九了。
我去，我的两倍还多。但是等等，这就不对了啊。
我：那你的DPS为什么那么低？？？
一万八回到我们这个版本难道不是应该秒天秒地了吗！一个鹤归死一片，一个风车死一团！
他拎着重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虽然游戏人物还是那个待机动作，但总觉得像只垂头丧气的小黄鸡。翅膀都耷拉下来了那种。
[]：都怪gww，没事搞什么压缩血量，搞得我们DPS还不如史前的装备高。
我：……
他说完这句话我当下的反应又是在开玩笑。
毕竟这整件事就很离奇，我整个人身处在其中的时候就完全是种很缥缈的感觉，不要觉得我动不动就怀疑人家。
但是——这居然是真的！

后来95版本的压缩血量公告一出我立刻就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说的这句话，事实证明，他没有胡说八道，是我疑神疑鬼了。
当这么多巧合集中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能再用巧合来解释他的出现了。
那段时间里，他也嘻嘻哈哈地跟我开了很多没正形的玩笑，说过很多我当时觉得很扯淡后来被证明的确是扯淡的话。可我现在想想，那似乎是他有意而为之的。
是为了让我彻底怀疑他。
同时，他也留下了很多后来被证实所言非虚的讯息，让我摸不着头脑，譬如95版本的大改革。
至少这件事能够证明，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穿越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我对他的身份有过多番猜想，这几年来偶尔经历了什么他曾经说过的事情，想起这一茬来，像是踩着他铺下真真假假的道路向前，真是滋味非凡。

为了接下来叙述方便，给这家伙起个代号好了。他在游戏里一直是那个没有名字的状态，所以我很早就问过要怎么称呼他，他说，就叫情缘缘好了。
我说我可去你的吧。
他说，那你过一阵再叫，现在先叫我帅比。
我说，告诉我你的ID吧，你不说以后要跟我情缘吗，这样以后碰上我就知道哪个是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穿越回来是有很多限制的，有的话不能说。
我心想谁信！
接着他又说：我有个很喜欢的外观叫情阅，要不然你就管我叫这个名字吧。
我说行吧。
不过，其实后来也没有叫过这个名字，因为跟他说话的时候周围肯定没有其他人，也不需要什么称呼来开口，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没想到现在倒是正好用上了。
他到底是谁呢？
情阅从出现在游戏里到消失之间不过几个月时间，他消失之后没过几天，我就真的遇到了我剑三生涯中唯一一个情缘，而且她也真的是个妖二少。
然而，这不例外的又是情阅扯的无数个谎的其中一个——他压根就不是我情缘！
我的情缘，怎么说呢，是个非常酷的人。偶尔开玩笑，时常在毒舌，玩啥都犀利，游戏里想泡她的妹子比想泡我的多。嗯……现实中好像也是。
且不说说话方式和行动风格完全不一样吧，我情缘就完全不是个能干出穿越回来就为了陪陪小白时期的我这种事的人（假设她有穿越能力的话）。
我们俩奔现以后我还给她讲过情阅的事情，她当笑话听了。
然后我问，那个回去找我的人会不会真的是你啊？
我情缘：你多读点书吧。
我：你承认也没关系啊，我还挺感动的。
我情缘：哈？这就感动了？小可怜，姐姐改天好好重新追你一下，让你体会下什么叫小公举。
当然她没有，她工作太忙了。
就很委屈。

红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而且我几乎没有见过她切冰心，当初我们一起升级的时候也非常少，她基本是让升级队伍里其他的DPS去打怪，她来奶。
我感觉到手心有点冒汗。然后我下意识地按了个键，骑上了我那匹破破烂烂的绿螭骢。
这时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情阅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我的马旁边，在近聊说：要打架了吗？
接着又说：真好，还没有见识过你骑着绿螭骢打架的样子。
他握着轻剑，习惯性地转了个小风车，这时红袖从复活点爬了起来，房顶上的红名见了也跳了下来，红袖一个剑破就甩了过去。
但情阅比她更快。
我反应了几秒钟，右下角的DPS统计都已经跳了半天我的名字，然后才选中那个藏剑一蹄子踩过去。
队里的喵哥也跟着复活，我们把那个红名藏剑按死之后一个接一个躺了。
情阅踩着我们几个的尸体跳来跳去，在旁边悠哉地转小风车，还说：哎，刚才那个人头我抢到了，还算在你头上了，你赚了吧，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喵哥问：你们帮会的人呢？她被埋这么多次没人理啊？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和红袖在的这个帮会是个纯PVE帮会，每人都好几个打工号，老板团从周一开到周日。
我跟帮会里的人也不熟，我看红袖不说话，只好说：嗯我们帮好像没有玩PVP的人……
喵哥：哎那你待在这帮干什么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善心大发说救个妹子吧，还被一起埋了，我好可怜啊。
我：呃，那你先神行躲一躲吧。
喵哥：埋都埋了走什么走，不要怂就是干，等会我把我兄弟们喊上来。
我：别，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越打越规模越大怎么收场，说不定是场误会。
红袖：不是误会，我就是要打他。
红袖：我入阵营就是为了打他的。

她还是不说原因，那天最后，喵哥真的喊了一帮人过来，清一色全是明教，把几个红名直接埋到人影都没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帮会真是个狠角色啊）
打的时候纯粹是白字骂战，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信息，我到底也没明白是发生了什么。红袖见对方几个人消失了随即也下线了，我和喵哥聊了一会天也暂时散了。
这个喵哥叫小懒，直到三年后的今天他还是我游戏里最好的兄弟之一。他ID里有个懒字，但其实一点都不懒，常年奋战在劫镖事业第一线，早出晚归地捡人头，风里雨里巴陵等你。
散了以后我在扬州无人的角落挂着机发呆，情阅蹦跶了一会，说：我教你打藏剑吧。
我：啊？
[]：我教你。天策打藏剑挺好打的，看好技能踩他没有免控的空隙就可以。
我愣了一会。
要是在那天之前，我大概会兴致缺缺地婉拒吧。
但是那时候我说：好吧，我先去看看切磋的奇穴怎么洗。
情阅给我讲了一遍大致打法，看着我在扬州找各种藏剑插了一晚上旗，边看边在旁边说技能要怎么算，怎么衔接，刚才哪里失误，顺便批判一下这些藏剑都比他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那天晚上下线后，我想了半天，还是去QQ上找红袖问了。
我问她，那个藏剑是谁。
她说，故人。
从头到尾，她关于此事只说过这么两个字。
以至于我直到最后也只是知道这是通感情纠葛，事关感情嘛，总是讲不通理还乱的。
所以她干脆不说。
第二天开始我们跟这伙人就对上了，我叫红袖切了奶，追着藏剑杀，你死我活地打了几天，再然后两边开了帮战，帮主来找红袖，协商之后红袖退帮退群，我也跟着退了。
我玩剑三这几年来换过两次帮会，这是第一次。
再之后呢，我依然跟着红袖蹲监狱，杀仇人，当然，势单力薄，很多时候是躺在地上的。
有一天很奇怪，那藏剑只身一人，在南屏山被我们俩按死数次，没说话，也没有别的人来。
托情阅勤恳培训的福，我打藏剑已经打出经验了，更不要说此时我还有DPS加成。
我看到他的装备红了还是原地起，最后一次打到山崖，我追到悬崖边勒了马，他脚步不停，从山顶冲了出去，红袖的身影紧跟着也越过我跳了出去。
我便下马追过去，在半空中看着那藏剑摔死在河滩上，然后是红袖的游戏角色“啊”的一声，也毫不反抗地摔死在旁边。
我接了个蹑云安全落地，转身挨个看过去，红袖的目标是藏剑，他的目标也是红袖。
那画面莫名其妙地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后来我才想起来，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刚收我的时候带我到纯阳去玩，参观了一下当地著名景点郁清公主坠崖处。

我不知道说什么，在旁边打坐，这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也不复活，就好像不在电脑前一样。
连情阅都沉默着。
这种诡异的沉默维持了十几分钟的样子，红袖忽然在团队频道说：谢谢。
我也在团队频道回复：怎么了？
她说：谢谢你，很痛快。
然后组队面板里红袖的名字灰了下去。
红袖下线后，藏剑也在近聊说话了，他说：烦请转告，是我对不起她。
然后也下了。
那是红袖最后一次上线，至于那个藏剑，不知道是A了还是换号了，总之我也没有再看到仇人列表里的那个号上线。
发生在这个游戏里的事，其实很多都像是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苦苦追寻的人总是到最后也得不到答案，皆大欢喜的故事也总是戛然而止。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但对红袖来说，她大概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吧？我姑且这样揣测着。
游戏有个公告里面的话写过，恩仇既雪，不亦快哉。
至于我，我从这里开始，才算是真正的玩起了PVP。
红袖这个人，很好强也很固执，其实倒是比较适合玩PVP的性格，最后她没有玩成，倒是无心插柳把我彻底带进了这个世界里。

后来我习惯了在老长安找人切磋。
有一天切磋到半夜，打奶打得很绝望，就跑到房顶上歇了一会。情阅忽然说：你进步很快啊。
我说：谢谢。
[]：切磋好玩吗？
我：还行。
[]：突然转PVP很不适应吧。
我：这话怎么说的，我一直是玩PVP的。
[]：可你没有杀过人。
我愣了一下，然后说：玩PVP怎么可能一直不杀人。
[]：要不是这个秀秀你直到现在也不会。
我：怎么，你吃醋？
[]：吃毛线，人家明显不喜欢你。
我：哈哈，对啊，那你纠结什么。
[]：我靠，一不小心又被你把话题带跑了，说嘛，你为什么之前一直不杀人？
我：我菜啊，杀不死。
[]：不是，你是故意的。
我：你在那里自己脑补些什么啊，不会以为我是个大圣母，连玩游戏都不忍心取人性命吧。
[]：我觉得你有别的理由。
我：比如说我是个不能犯杀戒的出家人？#鄙视
[]：无双你不怕我吗？

我：……嗯？
这话题转移得好生硬。
[]：我第一次出现在你旁边的时候，像个幽灵一样，你不怕我吗？
我：这形容很贴切，但是，我当时纯粹是以为出bug了。
[]：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别人都看不到我，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我：觉得了啊！！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好不好。
[]：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被吓到吧，也没有感觉像见鬼了一样地抗拒我，反而态度很平静。
我：我能怎么办？报警有用吗？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话，你怎么能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在一般人看来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我：我没有淡定地接受，我纯粹是觉得你是个骗子……
[]：是骗子也好，你知道我确实是存在的吧？
我：提醒我了，我现在就开始怀疑这一点。
[]：……
[]：你真是
[]：我从你这里套点话可真难。

我：你在套我话吗？不如直接问，我都会告诉你的。
[]：算了……
我：这么晚了，我要下了啊。
[]：明天见。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一直在蹲等我上线么？
[]：那当然了。
我：你是个程序吧，不用睡觉不用吃饭的。
[]：我是活人！
我笑了笑，照常神行老天策，然后下线。

关了电脑以后我爬到床上躺了一会，在想情阅的话是什么意思，越想越睡不着。
经他提醒，我才意识到打他出现在游戏里之后一系列的事情里，我的表现似乎的确不那么“一般人”。
他跟我跟了这么久，我也没有表现出害怕恐慌之类的情绪来，倒是一直在好奇他是怎么出现的，又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游戏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只有我能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色这件离奇的事没有让我感到慌乱呢？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因为我一直都能看到很多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说是魂灵也好，鬼怪也好，魑魅魍魉，什么都好，总之，都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能看到它们，比如我。
被吓了一次两次，一年两年好说，人都长这么大了，也不可能再被这些东西吓到了。
只不过在游戏里看到还是第一次。
游戏里之所以不杀人，也是因为小时候玩过对战类游戏，结果有一次晚上发现游戏里的亡魂出现在我床边，这件事差不多是我的童年阴影了。（真是个画风清奇的童年阴影）
其实我比较希望情阅是个程序。
不然，他又是哪个世界的人呢？
大概这件事，也是我一直好像心很大地把情阅简单地处理成一个bug的原因之一，习惯成自然吧，常常装作看不见，也就真的跟看不见一样了。
可是我觉得，情阅似乎有些看穿了。他可能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玩游戏时软弱的习惯和面对他时淡定的态度之间，有种捉摸不透的联系。
我的双眼能看到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必须守口如瓶的秘密，只是说出来大多没人会信罢了。
如果这个东西，没有人相信它的存在，那么它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这就是我习惯不说出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