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往左，是个十字路口，旁边有棵歪脖子树。
昨天夜里树被砍了。
路口突然变得宽敞很多，来来往往的车并不知道从前这里有棵树。
我想了一会，想记住树生前长什么模样。
如果它是个人，大概能用面黄肌瘦来形容，也许是我没有见过它风光的日子——它应该也有属于它的日子，一表人才风华正茂，后来始终斗不过时间，一日一日老成了瘦骨嶙峋。
我静静站着，在心里描绘它从前的无限风光。一个白领模样的小伙子匆匆走过，梳着背头，提着公文包，手里拿着最新的苹果手机，看一会屏幕，抬头扫一眼前面的路又低头继续走。
一群中学生走过，说话声嘈杂而散乱，大概说着学校里谁在出糗，笑声里都是青春飞扬。
一个老婆婆带着孙子，左手提着刚买的肉和蔬菜，一边训斥孙子不该吃那么多糖一边埋怨连菜市场的糖都升价了。
一个贵妇捏着鼻子，高跟鞋拼命敲着地面，恨不得捣出一个隧道马上从这肮脏发臭的鬼地方回到富丽堂皇的别墅。
一个人，又一个人，又一个人，一个个人走过去了。
一辆车，又一辆车，又一辆车，一辆辆车开过去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里，就在这里，就在我站着的地方，一棵树在昨天被砍了。
他们只看到一个傻子站在一个窟窿边上，从早到晚。
他们赶着时间赶着去见客户，他们赶着时间赶着去看最新的动漫，他们赶着时间赶着去做一桌晚饭，他们赶着时间赶着去洗澡睡觉。
他们赶着去美好的未来。
他们说这棵树长的不是地方，所以把它的脖子拉歪了。
他们又说这棵树挡住视线，所以把它砍了。
他们还说神创造了人类。
他们说吃饭前要祷告。
真对不起啊，我不信你们的上帝。
你们什么时候来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