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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盲僧×琴女 《坐忘山河,相忘于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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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中篇/主虐/可能含18禁/慎点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4-25 20:59回复
    盲僧琴女的好少 还是决定自己产粮励志做吧里的一股清流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4-25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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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
      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
      桃花经这几日阴雨缠绵,已冷落被风飘,飘落残花,归于流水,静过小桥。桥下一双金色锦鲤戏水,悠然自得,杨柳低垂,娇姿妩媚。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梅雨滋润过后的青山愈显苍翠,草木茂盛。若是没那一路青石板,可真无法察觉到那满目碧树绿柳中隐匿的庭院。
      澄澈如镜的湖将庭院环抱怀中,两侧的绿柳如同一串碧莹莹的翡翠,倾在湖面的倒影也是翠的充满生机。
      青石板尽头佳人踱步,捧着一张杉木龙纹琴。
      她将发丝绾成高贵的髻,仅以一支金色发簪点缀,两侧垂下的两条缎带,微风吹拂之下轻轻飘扬,在她高贵气质中又添几分犹如谪仙的飘逸。
      眉如弯月,目若辰星,顾盼流转间端的是娇艳动人。胸前一抹象牙色绸缎内裙,外披红色纱衣,透过那半透明的纱衣,隐约可见她如玉似的肌肤和线条优美的双臂。
      她向着庭院缓缓走去,踏过那有些年头的木桥,约摸十几步的距离便看得到那人落寞的身影。
      他还像前几日一样在庭院里静坐,他的头发似乎又长了,凌乱的披散着。赤裸精壮的上身,那骇人的斑斓虎花绣,从锁骨处蜿蜒至左臂。
      这般不羁的模样,着实不像是在这山中清修的僧侣。
      许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亦或是他已熟悉了她的气息。
      所以她端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亭内时,他只是向着她的方向,微微回了下头。
      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宛然动听,有节奏,宛如天籁之音。
      如丝小雨竟成了她琴声最好的背景。他眼前那层布帛让他无法看到她的表情,琴声中深藏的情绪难以捉摸,细品之下却有一丝萧瑟。
      一曲终了。仿佛雨丝都没了声音,异样的安静。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姑娘自当有安稳的生活。”他听出了她琴音中的心事,他们相识已经许久,向来如此交流。
      娑娜月眉微动,眸中的哀伤转瞬即逝,泛白的唇动了动,又紧紧抿着。
      琴音渐起,她只能将心事寄与这把古琴,系于乐音,她在倾诉。
      她不愿披上嫁衣,亦不愿嫁与那人。
      他却不回头,也不开口。世间两情相悦太难,他若不愿,她便是徒增负担。
      情字太长,不敢细量。
      那便让她弹完这曲,做离别之礼。一滴泪落,乱了弦音。他眉宇轻蹙,有些庆幸自己失明,看不到这一切,绝情便让他到底,断了她的念想,断了他的念想。
      风吹着夏初的花香,吻过她的眉尖发上。
      庭院失了一缕药香,他还是不敢转身去望。她已离去,决定各自安好,参商不扰。
      只有那余音,缭绕云水,拥着庭院,久久不散。
      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雨停不久,他起身至庭院外,即便只能看到黑暗,他也想目送。
      青石板尽头,凝眸处,佳人独立,她莞尔回望,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4-25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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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一榻清风,故山邂逅欣相遇。
        期我以踏青,花间傥相遇。
        所幸时从容,一笑或相遇。
        许是当年也是这样的雨天,相遇在同样湿润的季节。
        她是这城中最有名的医,也是这天下最有名的医。世人都道她能够用一张名为叆华的古琴妙手回春,只是,她从未说过一句话,也行踪不定,十次登门有七不在。传说她是上天派下人间的医仙,只有与她有缘之人才能得她医治。故此,世人都唤她琴瑟仙女。
        却不知,她本不是什么医仙,只是一方游医罢了。
        娑娜也忘记了是哪日,她上山采药,眼见雨势大了,心内有些着急,背着草药篓,误打误撞,躲入了他的庭院内。
        雨丝在镜面般的湖上惹起圈圈涟漪,一如她弹奏的婉转曲调。
        娑娜不知道这院子还有别的人,她静静地站在檐下,看着那只被风轻吻发出清脆声响的风铃。
        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身后寒意渐浓,她回过头,一股带着强烈戾气的掌风袭来,有惊无险,停在她面前不足一寸的距离。
        青丝扬起,凌乱在她耳边。
        娑娜显然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她盯着眼前紧实的手臂,不敢想这一掌若真打中了自己会怎样。
        察觉不到她有任何异样的气息,李青缓缓放下手臂。她这才看到,他的眼,被一层布帛遮着。
        他……看不到吗。
        “你是谁。”面对他的问题,娑娜苦笑。
        他看不到,她又说不出,这世间最艰难的交流莫过于此。
        她不语,李青眉宇微蹙,重复道:“你是谁。”
        手腕一阵冰凉的触感,李青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扭住,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恶意。
        那冰凉的触感是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手指纤细,手心温润,他能够判断得出是个女人。他任由她握着他的手腕旋转,在他的手心写下两字——
        娑娜。
        虽说他避世已久,但这位医仙的盛名他还是知道的。
        “想必你就是那位医仙。”李青的语气温和许多:“我双目失明,冒犯姑娘了。”
        他果然是看不到。
        娑娜的目光透出怜悯,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那种感觉比不能说话还要难熬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让人的嗅觉变得灵敏,李青总是能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气,令人心情舒畅。
        沉默下来之后,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打量着他,像个莽夫一样的男人。院子里有几个木人桩。他是在此清修的僧侣么,可是又不大像。
        雨过之后,天色还不明朗,云依旧阴沉,像是未干的衣裳,拧一下就会流水一样。娑娜抬头,她双眸中诱人的琉璃色随着光线变幻渐浅。
        她不知该不该告别,他看不到,她说不出,十分尴尬。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悄悄离开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再见的机会了。
        只怕一会儿还会下雨,她匆匆离去,却没注意到腰间掉落的腰牌。
        药香稀,他感觉不到旁人的气息,她已离去。李青捡起地上的腰牌。
        方才他听到了这声音,只是不曾留住她。
        抚摸着腰牌上的凹凸,风铃轻声咿呀。她的芳名繁琐,他却一笔一画都清楚。
        娑娜。
        李青将腰牌放在房内,她明日自会来取。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4-26 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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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采采,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微雨过后,草地散发出沁人的草木幽香,细碎晶莹坠上,如同少女长睫边的一点泪花。
          只是却不被人怜悯,无情踏过,留下一地狼藉翠玉,不复芳华。
          “瞎子。”
          李青从脚步声就分辨得出来了多少人,九个,不会错的。
          来叨扰庭院安宁的是九个男人,身材魁梧,以布蒙面,无法看到脸面。他已经习惯了,是他仇家。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李青避世近十年,他们追杀十年。
          他们不烦,李青都厌倦了。
          所以他定居在此,再不躲避,“各位不觉得厌烦,苦苦追杀在下十年,又不能了断我性命。”
          语气平静,在他们听来是十分刺耳的挑衅,为首的男人提起刀,恶狠狠开口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
          李青不语。
          人的想法总会随着年岁变化,从前李青觉得那人的死,是他自不量力的结果,如今,他不那么想了。
          “如果暴力不是为了杀戮,那将毫无意义了。”如果方面他没有挑衅自己,也不至于送了性命。
          低沉的嗓音也难以遮掩那份呼之欲出的杀意,静立的身体,四周仿佛蒙上了死亡的雾气。
          提刀的男人喉头滚动,手心已冒出一层冷汗。
          九人的出手速度果真非比寻常,骇人的刀覆盖着凌厉的杀气,目标便是李青的后心。
          李青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腿风斩花瓣簌簌而落,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下,湮灭了力劈而来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噩。
          见奈何不了他,九人调整方位,夹攻而击。李青虽失明,对声音与气息的感知无比敏锐,即便想寻他的破绽,那也是十分不易的,分筋错骨的脆响听着让人寒到牙根。
          花瓣坠落愈多,眼花缭乱。十人厮并的难舍难分,如猛虎争食,蛟龙夺珠。
          即便李青占上风,却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总是不妙。
          一碧如洗,长空百里,方才还湛蓝通透,霎时脸色说变就变,风吹落叶轻微的簌簌声听来诡异,大片阴云缓缓聚拢。
          又要下雨了。李青抬头,他只能看到黑暗。
          一缕笛声婉转却带几分沧桑,似乎诉说着饱经风霜的故事,若断若续,游丝一般。
          这笛声让九人都紧张起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笛声一滞,一抹藏蓝色的身影迅速闪至李青身旁,众人皆惊,剑未出鞘却是疾风先到。
          他们都感觉得到,那是剑气,是风。
          那抹藏蓝已到提刀的男人眼前时,一把锋利的剑已经架在了脖颈边,随着锋刃逐渐施压,细长的伤口渗出丝丝血红。
          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只有风。他的速度随疾风而来,能将风化作致命的利刃。
          他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
          五官轮廓深邃而分明,幽暗的眼眸流露出不可小觑的锐气,细细的胡茬,沧桑之中的一笔不羁。
          还有鼻梁上横一道细长的疤。这道疤明晰了他的身份。
          “亚……”
          动了动嘴唇,颤抖着说出一个字,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他不敢再说下去,被这个男人用剑抵着脖子,眨一下眼睛都可能被杀。
          “滚。”刀剑入鞘,冷冷开口。
          他们也都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青一人已是难斗,若再加上这男人更加棘手,便都匆匆逃离。
          葱茏的阳光驱散了阴云,庭院中再无旁人的气息,李青这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看望老友。”亚索漫不经心地捡起地上秀气的药囊,丢给李青。
          李青听得微弱的风声,接住药囊,握在手心。
          “药囊不错,手工倒是秀气,出自医仙之手。”他的语气没有疑问,是肯定。
          他口中的老友,也正是那位秦淮河畔的医仙。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5-14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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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梦见虽多相见稀,相逢知几时。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不得语,暗相思。
            午后正孕育着思绪流光,孩童般淘气地攀上窗棂,斑驳的投影,温暖如玉。
            晨时还阴晴不定,午后便暖的使人困倦了。
            娑娜坐在窗下藤椅上,翻看着医书,也时时抬头,看着小药童,怕她玩耍过头磕着碰着。
            “娑娜姐姐,有人来了。”小药童手中把玩着一支桃花,好奇地看着医馆门口的男人。
            娑娜闻声抬头,看到那男人随意束起的发,熟悉却多了些沧桑的容颜,笑意满满染上她的脸。
            亚索走向娑娜,顺手摸了一把小药童的团子髻。
            他身上有阳光浓浓的暖意,还有草木的芬芳。小药童跑到娑娜身边,盯着他,小声道:“怎么又是一个奇怪的大叔。”
            亚索只是笑笑,他向来话不多,今日难得多说几句:“你去看过李青了,还送了药囊。”
            娑娜点头。小药童歪着头打量亚索,原来他和那个怪大叔认识啊。
            “你以后还是少去为好。”
            李青的仇家不依不饶纠缠了十年,娑娜常去总是不好。免得到时她也有了危险。
            娑娜的眼睛里满是疑问。
            他没再多说,“你只记得这句话就好。”
            “大叔,你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是在吓唬娑娜姐姐嘛?!”小药童气鼓鼓地看着亚索,自己幼小的身体挡在娑娜面前,像只护雏的鹰似的。
            亚索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并没有说话。
            “我该走了。”
            他也是戴罪叛逃,不宜在医馆久留,免得徒惹是非。
            娑娜的眼眸透出担心,亚索用轻松的语气安慰道:“无妨,不必担心我。”
            怎么会不担心呢,他本就是冤枉的啊。
            却无力辩驳。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只是这闺房内却端坐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冷脸听着手下汇报——
            “少爷,我等实在不是李青和亚索的对手。”
            “嗯……”
            男子闭着眼睛,低沉的嗓音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我知道了,都下去。”
            全是废物。
            他对这些人早已经没了什么指望,责怪也只是浪费时间。
            跪了一地的人都撤出闺房,灵巧如燕的身影迅速落在他面前。
            “那个姑娘的底细打探清楚了没。”
            “打探清楚了,少爷,她的爹爹是瀛城济世堂掌柜。”
            “济世堂……”男子轻声呢喃,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面。黝黑的眸流转不易察觉的阴冷,唇畔挂上一丝笑意。
            这么说,她就是济世堂少主了,有意思。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5-23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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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又催下,泪千行。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映红了秦淮河,染红了整片山。西边的天际,似一幅绚丽的水墨丹青。婆娑的枝叶透着一抹斜阳的余晖,斑驳的斜阳就挂树梢上,一点点地坠落。
              “娑娜姐姐。”小丫头不知去哪里玩耍了回来,小脸蛋上蹭了些灰尘。
              娑娜不在院里,大概在药房。
              云霞从半开的门挤进,攀着小丫头的脑袋悄悄在地上投下橘色的影。药房里只有娑娜调理草药发出的细微,不停重复的沙沙声。
              “娑娜姐姐?”小药童的声音都轻了。
              她闻声抬头,对小丫头淡淡一笑,继续低下头。这小丫头自作主张说是会送新的药囊,虽说小丫头许是无心的,但那药囊的确是要换的,失了药力也就无用了。
              小药童趴在桌边,看着娑娜手中的草药,对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娑娜姐姐,你还是在意那个怪大叔的吧。”
              娑娜拿着药囊的手微微动了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摇了摇头。
              在意,或许不是,而是她医者的本分。
              这季节总是雨多,淅淅沥沥的惹人厌烦,小药童披着蓑衣坐在河边,静静看着雨丝在河面留下的一圈圈涟漪,连续下了三四日了,前几日娑娜姐姐说带她去瀛城的计划也泡汤了。
              “快。”
              耳听得有人焦急的声音,小药童站起身来,看到两个男人抬着一人,正冲医馆而来。
              “娑娜姐姐!”小药童径直跑进娑娜房间,晃了晃正在假寐的娑娜,“有人来求医了。”
              闻言,娑娜连忙起身,至院外,果真见有人来求医。
              “快,抬到里面去。”娑娜发不出声,小药童跟她许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医仙姑娘,我二人是在秦淮河附近发现他的。”那二人把伤者放下来,娑娜与小丫头皆是一惊。
              小药童扯扯娑娜的袖子,低声道:“娑娜姐姐,这不是怪大叔么。”
              谁说不是呢。他的发凌乱不堪的贴在脸上,身上的斑斓虎花绣也被血染的猩红,心口处中了一支极细的箭。
              娑娜医治过不少侠士,识得这箭,这种箭脱弓时风声微弱,多是在暗处放冷箭的弓箭手使用,实在是卑鄙。
              那二人告辞,娑娜去取药箱与用具,小药童很懂事地打来一盆热水,将毛巾投了,递给娑娜。
              娑娜接过毛巾,将他伤口周围擦拭干净,即便没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伤口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没有伤及心脏,可算万幸。
              中箭之人是不能贸然拔箭的,娑娜将箭折断,帮他止血,眼见出血不多,娑娜小心翼翼地将箭头取出,所幸箭上没毒。
              只是这个过程,就让她的额头挂了一层细细的汗。小丫头把止血的草药放在床头。她跟着娑娜许多年,配些止血与小伤小病的药的本事还是有的。
              娑娜对她笑了笑,取了草药敷在伤口,包扎好。
              如此,就无大碍,等待恢复就好。娑娜活动了下肩膀,不觉外头已烈日高挂,已到正午时刻。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太阳烘烤,天气闷热。
              他尚需要药剂调理,只叫小丫头看着他,娑娜回药房,配写调理的药。
              小药童待在房内,她好奇地盯着李青手臂上的花绣,自言自语道:“怪大叔,娑娜姐姐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感谢娑娜姐姐啊。”
              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小药童托着下巴,惋惜地叹可声气,“哎……不如,怪大叔你以身相许吧。或者,你把娑娜姐姐娶回家也行啊。你看,娑娜姐姐那么温柔善良,人还这么美……可惜,你又看不到。”
              小丫头自顾自讲话还挺来劲,不知嘟囔了多久,竟把自己也嘟囔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
              娑娜已配好了草药,现在煎药。她想着,他因何受伤,莫不是惹了什么人?亚索的话忽然占据了她的耳朵,他说以后不要再去李青的庭院,到底也没说出个缘故。若不是因为李青真的有什么仇家?
              她想着,心内开始慌了。
              险些错过了煎药的时候,娑娜赶忙把药倒入碗中。不知小丫头有没有好好看着他,是不是自己又睡着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7-05-25 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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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忆归期,数归期。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李青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想要动身子,心口强烈的痛感让他顿时头脑清醒。
                青色床幔随风飘舞,窗下木檀桌上偶尔几朵合欢花落下。团子髻的小丫头揉揉眼睛,外头已是红日低垂,她责怪道:“怪大叔,别动啊,娑娜姐姐可是废了很大力气才给你包扎的。”
                娑娜姐姐……难怪,这稚嫩的童声让他如此耳熟。
                “我……我想站起来。”过于柔软的床让他躺着不安心,受伤是常事,倒是无妨。
                “怪大叔,你听到了么。”小药童歪着头,耳朵很努力的在接收若隐若现的琴声。她笑了起来,握住李青的手就往门外跑,“是娑娜姐姐在弹琴呢。”
                那院中合欢花树簇拥密集,大片粉嫩交相辉映,好似妙龄少女,红着脸深情注视意中人。
                树下的女子正抚琴,指尖如白衣舞姬,轻盈跳跃于琴弦,所过之处,琴音动人。
                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又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都是全神贯注的,身心皆融入曲中。
                他想象的出她花下抚琴的场景,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她的容颜。
                “娑娜姐姐!”待她一曲弹毕,小丫头放开他的手,扑进娑娜怀中。
                娑娜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看着李青。他已经可以下床了么。小丫头抬头看了看娑娜,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大眼睛机灵地一转,“怪大叔,你不感谢娑娜姐姐嘛?”
                “在下谢过姑娘救命之恩。”他方才听的入神,竟忘了谢谢人家。
                “怪大叔,大恩不言谢,你就以身相许吧。”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让娑娜的脸顿时染上红晕。
                以身相许?李青挠挠头,“我……”
                “怪大叔,你不要不好意思嘛,反正,反正……娑娜姐姐给你疗伤,你们已经有过……”小丫头眨眨眼睛,努力回想着,“对了,叫肌肤之亲对吧。”
                “哎呦!”小丫头捂着屁股,委屈巴巴地看着娑娜。
                只见她脸色绯红,有些生气地看着她。这小丫头哪学来的混话,竟来欺负她。
                李青叹了声气,“我自身都无法安宁,怎么能叨扰姑娘。”
                娑娜拿起琴旁的药囊递给小丫头,她将东西塞给李青,低声说道:“你看娑娜姐姐对你多好啊,怪大叔,你把娑娜姐姐娶回家吧。”
                李青不语,手中的药囊传出淡雅药香,像只无形的手,不断拨乱心弦。
                娑娜不知是什么样的眼神,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是怜悯还是夹杂了其他东西。
                清风入境,剪下几朵合欢花,扬起她的发丝,簪上缎带,衣袂裙裾。却无法扰乱二人始终无法相触的视线。
                “娑娜姐姐,你这么盯着怪大叔他会害羞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7-05-26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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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捌】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色如网,悄然洒满秦淮河,一盏昏灯,不知何时已然升起,悬挂在医馆门口。
                  那小丫头摇晃着李青的胳膊对他说,一定要等伤好了再走,纠缠了许久,李青尴尬,只好留下。
                  他服了娑娜煎的药,夜里风凉,他独自坐在院中。
                  看不到皎洁月光,看不到星辰稀疏,无尽的黑暗里,他已经习惯如此孤独的折磨。
                  耳边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他知道,来的人是娑娜。
                  娑娜将手中的篮子放下,里面盛的是药和一些纱布,方才就想帮他换药,他不在房中,想是到院中来了吧。
                  她冰凉的手覆上他的心口,李青眉心动了动,直到她在帮他换药,他也不敢乱动了。
                  将染了些血渍的纱布拆下,空气中的凉意刺激了下伤口,让他有些疼。
                  娑娜用毛巾把原来敷在伤口的草药擦拭干净,帮他敷上新的草药,整个过程非常娴熟。
                  “谢过姑娘。”
                  他看不到,她说不出。各自生活在各自难熬的世界里,苦涩的感觉能够感同身受。
                  “亚索是否来见过姑娘。”李青叹了声气:“在下仇家太多,恐伤及姑娘。感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在下的庭院,姑娘以后就不要去了。”
                  即便得不到回答,但他一定要说。
                  娑娜苦笑,就算她能说话又怎样,还不是无言以对,倒是庆幸自己不能言语了。
                  她出来看星星,顺便带来了自己的古琴,叆华。娑娜席地而坐,酥手慢慢拨动琴弦,如水般温润的琴声流出,李青静静地听着,听她琴声中的心思。
                  这曲子却难猜了,没有抑扬顿挫,如同涓涓细流,平静的流淌。
                  许是心思太多,想来想去都不如埋在心头。
                  李青只消自己是胡乱猜测,却不知他猜测对了。
                  娑娜时而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快又将视线收回,一缕情丝寄于琴上。
                  情丝……
                  娑娜想到此处,竟是乱了阵脚,指尖拨错了琴弦,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音调。
                  琴声戛然而止。李青问道:“姑娘怎么了。”
                  她摇摇头,又想起他根本就看不到,苦涩地勾唇。究竟为何要慌乱,只不过乱想而已,如何就先让自己慌了。
                  娑娜看着李青眼前的布帛。她垂眸,继续弹琴。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李青并未听过这曲子,觉得陌生,却没有问,依旧听着。
                  他避世这么多年,娑娜也是断定他未曾听过,却不知自己鬼神神差弹这曲出来。
                  “娑娜姐姐。”清亮的童声自门口传来,小丫头揉揉眼睛,跑到二人中间坐下,看着娑娜如同镜湖一般清澈的眼眸,笑着问:“娑娜姐姐弹的可是蝶恋花?”
                  娑娜的脸倏然绯红。
                  小丫头晃了晃李青的胳膊,问道:“怪大叔,你知道蝶恋花么?”
                  李青摇头,“在下才疏学浅,不知。”
                  “嘻嘻。”小丫头贼兮兮地笑起来,“我告诉你呦,就是娑娜姐姐有意中人咯~”
                  “哎呦,娑娜姐姐,你又敲我的头。”小丫头捂着脑袋,刚挨了娑娜一下轻敲。
                  小丫头吐吐舌头,拉起李青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怪大叔,你摸到我长什么样子了嘛?”
                  李青被她引导,摸到小孩子柔软的脸蛋,浓密的睫毛。
                  小丫头又引着他的手往娑娜脸上伸,“怪大叔,娑娜姐姐很美的,不信你摸……”
                  李青立刻抽回手,刚才摸小丫头的脸已是失礼,如今又怎么好意思去占她的便宜。
                  小丫头偷笑起来,“好啦好啦,我去睡了,你们慢慢聊。”
                  “姑娘也早些休息。”
                  她走过身旁,一缕药香,纱衣扫过他的耳旁。他说不出心内的微妙的感觉。


                  来自Android客户端37楼2017-05-28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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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莲断丝牵,特地成惆怅。
                    归棹莫随花荡漾。江头有个人想望。
                    瀛城微雨过后,满城翠柳都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集市异常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声交织出瀛城特有的风情。
                    城中医家老号——济世堂就在这条街上。
                    青色床幔因晨风摆动,小丫头只觉得有只温柔的手在捏她的小脸。
                    “唔……”她揉揉眼睛,眼睛逐渐清亮起来,“娑娜姐姐?”
                    只见娑娜正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对了,我们要去瀛城。”小丫头猛然想起娑娜答应她的,雨停了就带她去瀛城玩。
                    娑娜点点头。
                    小孩子一听到玩儿自然高兴,欢天喜地地穿好衣服,自己麻利地收拾好一切,正欲出门,她仰着小脸问:“娑娜姐姐,那怪大叔呢?”
                    娑娜微笑,摸摸她的脑袋,小丫头立刻明白了:“嗯,我这就去跟怪大叔说。”
                    小丫头颠儿颠儿跑到院子里,看到李青正在静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扰他。还是轻手轻脚地靠近,轻声试探:“怪大叔?”
                    李青回了下头,小丫头这才敢大声说话,“我和娑娜姐姐去趟瀛城,你好好在家看家哟。”
                    “嗯。”李青应道。小丫头笑嘻嘻地继续说:“怪大叔,你在家一定要乖,不要随便开门啊。”
                    “我记住了。”李青被小孩子的话逗乐了,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小脑袋,小丫头知道他看不见,乖巧地把头凑到他手心。
                    娑娜在门口看着,唇边勾起会心的微笑,对小丫头挥挥手,示意她要赶快动身了。
                    “我们走了怪大叔,千万不要随便开门啊!”
                    扁舟一叶,悠悠泛在如同镜面一般明澈平静的秦淮河,船头佳人倩影宛若仙子临凡,红色纱衣好似那天际一抹红霞。
                    娑娜与小丫头下船,穿过寂静无人的树林,复行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了人声熙攘,细看那有些残损的城门楼,上以颜体题着两个大字——
                    瀛城。
                    “娑娜姐姐,我们到了!”小丫头看着偶尔从瀛城驶出来的马车,眼睛亮晶晶的。
                    娑娜笑着,她也是许多年没回过瀛城了,一直都隐居山下,闲云野鹤一般。
                    小丫头初到陌生地方,一切都好奇,却也不敢与娑娜离得太远,只是拽着她的袖角,一双大眼睛四下张望,看什么都是稀罕的。
                    瀛城还是那般模样,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和谐安详。娑娜看到了小时候常常吃的糖人儿,那卖糖人儿的还是原来的那人,她便领着小丫头走了过去,给她买了只糖人儿。
                    小丫头拿在手中,只顾着稀罕,也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直到二人走到济世堂。
                    “老爷,小姐回来了。”
                    正在柜后打算盘的济世堂掌柜抬起头,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时激动,竟打翻了一旁的茶盏。伙计是个有眼色的,急忙去收拾。
                    “女儿。”掌柜赶紧把女儿与小丫头让进来,掇了条凳子,让她二人坐下。
                    “烟儿都长这么大了。”掌柜慈祥地看着小丫头,随后问娑娜:“你二人在山下可好?”
                    娑娜点点头,小丫头咬了口糖人儿,一嘴的糖渣,说道:“回老爷,一切都好。”
                    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几年前尚在襁褓就被弃在济世堂门口,是掌柜将她收养,甚是疼爱。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一切都好,他也就放了心。“你二人今日来,可是要回家多住几日?”
                    娑娜摇摇头,小丫头开口:“不是的老爷,娑娜姐姐是来求一剂治眼睛的房方子的,顺便带我来瀛城玩儿。”
                    “哦?治眼睛?”掌柜捻须,问道:“可是什么罕见的眼病?”
                    小丫头摇头,“非也,是失明了。”
                    “失明……”掌柜沉思,自言自语:“那倒难治了,具体是如何?”
                    小丫头看了看娑娜,回想着那日娑娜写给她看的字,“嗯……娑娜姐姐说是烧伤所致。”
                    眼前浮现出那日娑娜姐姐解下他眼前布帛时触目惊心的疤痕,小丫头把糖人儿吃干净。
                    掌柜听完,连连摇头,口中直说:“医不得,医不得。烧伤所致,目部神经穴位皆坏死,纵有回天之力也难医治。”
                    娑娜眼眸黯然,是么,难以医治。
                    不过今日娘怎么没在济世堂,娑娜四处看着,掌柜一猜就知道她在找什么,便说道:“你娘去宽绣坊选料子了,你去瞧瞧,顺便给你和烟儿也裁身衣裳。”
                    娑娜点头,领着小丫头从济世堂出来。
                    不远处一道黑影,见她二人走出几步,悄无声息迅速跟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17-06-01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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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夫人!”
                      小丫头一入宽绣坊便看到了夫人熟悉的身影,小跑过去扑进她怀中。
                      夫人甚是欢喜,她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烟儿。”她抬头,看到了女儿。
                      “女儿。”夫人抚摸娑娜的脸,红了眼眶,“娘好想你,你和烟儿都好吧。”
                      “夫人,一切都好。”小丫头眨眨眼睛,“老爷说您在宽绣坊,让我和娑娜姐姐来看您。”
                      “真乖。”夫人领着她二人来到柜边,同掌柜说道:“快,掌柜,给我女儿和小丫头选些颜色俊俏的料子,裁身衣裳。”
                      “好嘞。”
                      掌柜喜笑颜开,取出一块青色料子,看似朴素,却绣着细腻的暗花,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夫人,您看这如何,不瞒您说,这可是苏绣。”
                      “料子果真是不错的。”夫人摸了摸那面料,她是识货的,一摸便知那掌柜没有骗她。
                      宽绣坊裁了两身料子,夫人便带着娑娜与小丫头回宅子。
                      吩咐人备下了饭菜,夫人看着娑娜,如今女儿也是二十芳龄。整日里隐居在山下,虽清闲自在,但这婚嫁之事,也是愁坏了夫人。
                      “娑娜。”夫人拉着女儿的手,看着她的女儿,虽不敢说倾国倾城,却也是生得十分标致的美人,“如今你也是二十的姑娘了,可不能再待在那山下了,需得寻个好人家,早日安身,爹娘也就放心了。”
                      娑娜垂眸,只是听着,只是轻轻点点头。
                      她正是不愿去想这成亲的烦事,十八那年就躲出瀛城,也躲了上门提亲,许多说媒的。
                      不比当年了,娑娜也自知自己已是成亲的年龄,可她就是不愿……
                      “我看啊,宋员外家的公子就不错。一表人才,长你三岁,与你也十分般配。”夫人拂过娑娜的脸颊:“宋公子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
                      什么?娑娜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娘。
                      她虽知道娘是为了她好,为她终身之事考虑,只是这事怎么能随便拿主意。
                      “夫人。”
                      小丫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桂花糖,终于忍不住掂了一块放进嘴里。
                      “娑娜姐姐已经有意中人了哟。”桂花糖的香甜在唇齿弥漫开,小丫头满足地弯起大眼睛。
                      夫人惊讶地看着女儿,“娑娜,烟儿说的可是真的?”
                      娑娜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眼前总是闪过他的身影,让她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心神不定。
                      “烟儿。”见女儿这样子,夫人严肃的语气将小丫头手中的桂花糖都吓掉了,她怯生生看着夫人,“嗯。”
                      “你说的可是真的?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公子。”
                      “是……”小丫头心虚地看了看娑娜,支支吾吾:“是……是,应该是……”
                      总不能告诉夫人是山中清修的怪大叔吧。
                      “哎呀夫人,您就别问了嘛。”小丫头涨红一张小脸,仰脸看着夫人,撒娇似的扯着她的袖子摇晃。
                      夫人对这小丫头可真是没辙,无奈地笑起来:“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又将视线转向娑娜,叹声气:“罢了罢了。宋公子那边你一定要去见见,哪怕是不中意,也不要失了礼节。”
                      娑娜点点头,忽然放松了许多。
                      用过午膳,日头正是白花花的刺眼,外头的热浪如同滚汤,一波接着一波袭进屋内。
                      娑娜持着一把团扇慢悠悠扇着,小丫头却在床上打滚,躺热了一块就换个地方。
                      “啊,好热啊,娑娜姐姐。”
                      她自小和娑娜生活在山下的医馆,依山傍水,看遍四季美景如画。夏日里山中更是凉爽,突然入了城内,热的她浑身不舒坦。
                      娑娜提笔,写好递给小丫头,小丫头接过一看,眼睛亮晶晶的,“娑娜姐姐,我们快去湖边吧。”
                      少时在瀛城遇上这般热的天气,她都回去湖边避暑,同伙伴戏水,或是阴凉下抚琴读书。
                      许久没碰过家中松木琴了,还是她十八岁那年母亲送的,那琴音就如同松柏一般,音色苍劲。
                      娑娜找出那把松木琴,带着小丫头,与下人说过,二人往湖边去了。
                      宝镜一般的湖面映出蓝天白云的倒影,暖风吹过,起伏一层涟漪,好似绣着花纹的蓝锦缎。
                      娑娜坐在树下阴凉处,弹奏一曲《阳春白雪》。
                      “姑娘琴声甚是美妙,在下佩服。”
                      她看着这位公子,白衣折扇,温文尔雅,不像是书生,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她微微一笑。男子继续道:“不知姑娘为何选这曲,可是欣赏瀛城美景?”
                      娑娜依旧微笑,并不是谁都懂她的琴声,她的思绪。
                      “你在干什么?”刚刚还在戏水的小丫头不知何时已经跑到树下,她看着男子,“你是谁,你是不是看娑娜姐姐好看,想搭话?”
                      “不不不,小妹妹你误会了。”男子慌忙摆摆手,汗颜道:“在下只是听姑娘琴声入神,特来请教。”
                      原来她就是秦淮河畔的医仙,琴瑟仙女,百闻不如一见。风姿容貌,皆称得上仙女二字。
                      “娑娜姐姐弹得是阳春白雪。”小丫头的眼睛充满灵性,“大哥哥,你可知娑娜姐姐的心思么?”
                      “在下愚钝,还请点播。”
                      “嘻嘻嘻。”小丫头靠在娑娜身旁,“娑娜姐姐的曲子啊,从前弹阳春白雪或许就是大哥哥说的这样,欣赏瀛城的美景。但若是情思也说得过去吧。”
                      “原来如此。”男子笑道:“在下明白。”
                      她心有所属了,他心内有些失落,苦笑道:“在下姓宋,名谦,家父是……宋员外。”
                      宋员外?!
                      他对上了娑娜那双眼睛,有如一颗价值连城的晶石,“在下……今日见过姑娘。”
                      宋公子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他平日里总是听娘说济世堂的小姐如何月貌花容,抚琴更是一绝,现在见了,他中意又有何用,她芳心暗许他人,强求不来。
                      “你就是夫人说的宋公子。”小丫头歪着头,“嗯,夫人说的对,的确一表人才,但是可惜呢,你出现的晚了。”
                      小丫头的眼睛透出怜悯,小大人一样。
                      宋公子尴尬地笑了笑,“说的是。”
                      “好了娑娜姐姐,我们回去嘛。”小丫头拉着她的袖子摇晃,娑娜笑着摸摸她的头,起身看了宋公子一眼,带着小丫头离开。
                      她娉婷走过,宋公子目送她离去,有些惋惜。


                      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7-06-04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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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壹】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悲欢离合总关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漫天飞舞的火花灼痛了她的眼睛,火蛇盘在宅子的屋顶,柱子。吞吐的火焰掀塌了半边屋顶,浓烟滚滚,火花爆裂毕剥作响。
                        丈余长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满天纷飞。
                        一片爆响,一片哀嚎。
                        娑娜跌跌撞撞跑向被火吞没的家,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外面围了三圈人,救火的也甚多,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娑娜姐姐!”小丫头跟不上她的脚步,只远远的看见冲天火光。
                        娑娜眼泪止不住的掉。 爹……娘……
                        若不是周围有人拦着,恐怕她是要冲进这大火之中寻她爹娘去了。
                        卖豆腐的老妈妈赶紧搂着她:“姑娘!节哀顺变,你可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眼泪决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在眸中映出猩红的光点。
                        估摸着过了两个时辰,大火彻底扑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人也都散了。
                        娑娜不肯去邻家借住,水米不进,坐在一片残垣断壁中间,丢了魂一样。
                        “娑娜姐姐。”小丫头也哭的不成样子,靠在娑娜身边,娑娜抱着她,默默又掉了眼泪。
                        “吃点东西吧。”说话的是邻家的姑娘,她担心地看着二人,招招手把小丫头唤进房中。“你且吃点东西,然后送去给娑娜一些。”
                        小丫头点点头,把馒头揣几个进怀中,只喝了口茶水就跑出去了。
                        “娑娜姐姐?”
                        方才还在外面的,这时不见了人影,小丫头慌了神,四处看着,“娑娜……”
                        她突然噤声——
                        几个壮汉在前面不远处,其中一人的肩上扛着的就是娑娜。
                        小丫头悄悄跟上去,只听那人说着:“少爷叫咱们把这女子送到百花轩去,说是能讨个好价钱,到时我们去买酒吃。”
                        虽然她不知百花轩是什么地方,却知道甚是不妙,小丫头待他们走远了,跑向来瀛城时的路。
                        天刚擦黑,渡口边停着一两只船,小丫头跑到岸边,哭求着船夫:“大叔,您行行好,送我去秦淮河那处的医馆,求您了,求您了。”
                        船夫挠挠头,这小丫头哭的可怜,可这夜里摆渡难分东西,这……
                        “求您了求您了!”
                        见这小姑娘竟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船夫赶紧答应:“小姑娘快起来,我送你过去就是了。”
                        只有他才能救娑娜姐姐。小丫头坐在船上不停掉眼泪,船夫也不敢问她是不是有了什么祸事。
                        把她送到秦淮河畔,也不收她船钱,小丫头道了声谢,跑向医馆。
                        “怪大叔!”小丫头急火火地跑到他身边,气喘吁吁,“娑娜姐姐家宅子被烧了,娑娜姐姐也被坏人带走了……”
                        说到一半,她大哭起来,“他们,他们说要把娑娜姐姐卖到百花轩去,怪大叔你快去救救她。”
                        李青闻言,心内一惊,此时不能着慌,他起身,“走。”
                        小丫头领着他,还叫住方才送她过来的船家,又回到瀛城。
                        浓郁的脂粉香气刺激的娑娜醒来,陌生的房间,娑娜起身,坐在桌边喝茶的老鸨笑道。
                        “姑娘你醒了。”
                        娑娜惊恐地看着她,往床边缩了缩。
                        “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是济世堂少主。”老鸨的声音非常尖,“可你家今日不比从前。你家得罪了什么人,竟要把你卖来我这百花轩。”
                        百花轩?!
                        娑娜的眼睛睁大,就要下床,被老鸨一把按住,“呵,小姑娘,我劝你好生待着,我这儿岂是你想跑就跑的出的?乖乖待着,一会儿等着那位少爷来疼你。”
                        老鸨把门关上,娑娜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她抱膝坐在床上,死死攥着床单。爹娘素来为人和蔼,怎么会惹上什么仇家,家中的火到底是谁放的,还有老鸨说的少爷,到底是谁。
                        大概一刻钟,门外有了动静,娑娜拿起桌上的瓷瓶,举着。
                        “脾气不小,把东西放下。”
                        来的是一群男子,使得房间更挤了。
                        持着一把金丝扇,身着紫衣的男子笑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娑娜被人按着,动弹不得,把她绑了扔在床边。紫衣男子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饮茶。
                        话表小丫头领着李青到百花轩门口,李青说道:“你去旁边茶棚内躲好。”
                        “嗯,怪大叔,你可一定要把娑娜姐姐救出来。”
                        “放心。”
                        李青踏进百花轩,尖着嗓子的老鸨迎上来,“哟,这位大爷可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姑娘啊?”
                        “济世堂。”李青冷冷地开口,他拎着老鸨的领子:“她在哪儿。”
                        老鸨被这人吓坏了,这手劲真是够受的,“你,你把我放下来,我带你去。”
                        李青松手,跟着她上了楼。
                        老鸨把衣领拽展,白了他一眼,咕哝道:“真是倒霉,怎的来了这么个怪人。”
                        “就这儿。”老鸨把他领到娑娜房门口。刚才有位紫衣公子吩咐老鸨,若是有个手臂上有花绣的瞎子来,就领他来这儿。
                        李青推门,就感觉到屋内异样的气息。
                        “看来我没找错人,这姑娘好大本事,竟真让你现身了。”紫衣男子瞥了一眼娑娜,随即呵斥手下:“谁让你把她嘴堵上的,她本就是个哑巴,堵什么嘴。”
                        手下将她口中的布取出来,娑娜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青,这些人和他什么关系。
                        “与她无关,你不是想寻仇么。”
                        “姑娘,我老实告诉你,你家的火是我派人放的,你也是我派人送到这百花轩的。你要恨,就该恨李青,是他连累你,害你家破人亡。”紫衣男子在她耳边说话,娑娜垂眸,她竟不知该怪谁。
                        李青不知娑娜是什么样的表情,就算她真的恨自己,他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事实如此,的确是自己连累了她。
                        “?姑娘。”紫衣男子勾起她的下巴,凑近她精致的脸:“别总是一脸不可思议,让我看到点儿恨意这才有意思。”他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的爹娘……”
                        娑娜的心像被人猛抓了一把,痛到上不来气。
                        李青蹙眉,“与她无关,放了她。”
                        “不放。”他挑衅地看着李青,虽然李青接受不到他的挑衅。
                        “那我只能抢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17-06-04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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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贰】
                          天不老,情未偶。
                          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抢?”紫衣男子勾唇,手中的金丝扇在烛火下闪烁丝丝光泽。“我看你和她谁能出去。”
                          话音未落,手下迅速围住李青。这屋子本就不宽敞,动起手来难以施展。
                          李青知道,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又欺他看不见,房间里风声微弱,他难以分辨方向,如此,他本就落了下风。
                          “都说瞎子耳朵灵,我到要看看是不是真的。”男子摇着金丝扇,大力捏着娑娜的下巴,“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看他能不能把你抢出去。”
                          李青警惕着四周,屏息凝神,细细分辨着微乎其微的声音,一点也不肯放过。
                          “你救过他,而他却连累了你。”
                          这个男人不停地说话,无非是为了干扰李青的听觉,就像现在,即便很好的掩盖了迎面而来一击的声音,李青还是捕捉到了,微微侧身,轻易躲过。
                          “姑娘,他这可是恩将仇报。”他伏在娑娜耳边低语,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从娑娜愈发苍白的脸上能够感觉得到,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人手中几个握着尖刀,与李青厮并,身影缭乱,一来一往,一去一回。那手中没家伙的斗李青不过,只有架隔遮拦,左右躲闪。
                          李青只听得身后一声呼啸,不知是谁持着尖刀要做偷袭下流手段,李青回身,腿上早已蓄力,往那人心窝里一脚,连人并着那把尖刀全都滚落到了墙边,受罪就罢了,捂着心口咳出一口血来,站都没了力气。
                          其余人等见李青伤了自家弟兄,尖刀在手自头顶劈来,李青勾起一条凳子踢出格挡,刀落在长凳上劈作两半。
                          这刀劈了个空,他们便心急了,一拥而上。
                          浑铁的尖刀不离心坎,李青也不着慌,腿上生风,直取命门,挨了一脚的好似做了个水陆道场,钹、鼓、罄,心口里叮当乱响。喉咙反上一口腥甜,同样呕血。
                          不出一炷香,斗了十多回,尖刀撇了满地,桌椅皆都打破不成样子,一个个都捂着心口躺着,叫苦不迭。
                          李青寻着细微的药香走去,解开娑娜身上的绳。方才他与人厮并的功夫,紫衣男子见他手下功夫不敌,趁乱便跑了,还打昏了娑娜,想是本来带着她跑,却看着自己逃跑都是不能够了,这才没带走她。
                          李青将她横抱起,踹开半掩的门,走出百花轩。
                          老鸨也不敢拦,方才紫衣公子急急忙忙跑了,她又听得楼上有斗殴的声响,不敢上去看,怕惹祸事,又见这怪人带走了娑娜,也只能由得他去。
                          “怪大叔。”
                          小丫头在茶棚等的焦急,总算是看到百花楼外熟悉的身影,笑嘻嘻地跑过去。
                          “娑娜姐姐怎么了。”看着娑娜双目紧闭,她又担心了。
                          “睡着了。”李青只是骗骗她,不叫她担心。不过是被打昏了,休息片刻就能醒过来。
                          小丫头这才放心,李青说道:“他知道姑娘救过我,医馆是回不得了。”
                          眼下,怕他又去找她二人麻烦,便把小丫头与娑娜带去了他的庭院。
                          他把娑娜轻轻放在床上,自坐在一旁看守。小丫头看到李青胳膊上的刀伤,“怪大叔,你受伤了。”
                          “无妨。”只是一道划伤,不要紧。
                          小丫头无奈地看着他:“怪大叔,我能去转转么?”
                          “嗯,只是不要出了院子。”
                          小丫头想着去找找看有没有纱布药膏之类的。
                          李青静坐,心内自责,的确是他害了她。那男子说的没错,她曾救他性命,他的仇家却一把火烧了她家,恩将仇报啊……
                          床榻上伊人缓缓睁眼,陌生的环境让她再次充满恐惧,只是她看到床边静坐的李青时,心才放下。
                          她坐起身,李青听到动静,去给她倒茶。
                          娑娜又想起紫衣男子对她说的话——
                          “他这是恩将仇报啊……”“别忘了你的爹娘。”
                          她摸出袖中藏着的尖刀,是那个男子放进她袖中的,他对她说,“你的爹娘在我手上,他们没死,杀了李青,换回你爹娘。如何?”
                          娑娜盯着李青,握着那把尖刀,一步一步走向他……


                          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17-06-05 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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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叁】
                            春霄睡重,梦里还相送。
                            枕畔起寻双玉凤,半日才知是梦。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只缘感卿一回顾,使我思卿朝与暮。
                            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将庭院外的湖洒上一层金粉,闪闪烁烁。
                            鸟儿相互嬉逗,在树间飞跃,偶尔被阳光惊起,还不缠绵纷飞。
                            门外一片安详,门里却不安宁。
                            娑娜握着尖刀,刺向李青,眼见锋刃已经出手,却停在他心口不足一寸。
                            握着刀的手不停颤抖,怎么也无法继续。娑娜无力地放手,那把刀落地,发出闷响。
                            李青就站在她面前,他早已听到了声音,就算她给他一刀也无妨,终究是自己欠她的。
                            娑娜盯着他,眼泪不听话的掉,那男子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娑娜抬手,一巴掌未遂,停在了他耳旁。她恼自己,下不去手杀人,又救不了爹娘,手攥成拳,用尽力气,同上次一般,停在他的身前。
                            她怎么都做不到……娑娜掩面哭了起来。
                            李青什么都知道。
                            她连哭都发不出声音的难过,这样对他而言,倒不如一刀来的痛快。至少她会不那么痛苦,他也不那么内疚。
                            “怪大叔。”
                            小丫头不知何时进来的,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低声开口:“娑娜姐姐想杀你,她想打你,都没下去手……”
                            “姑娘,我……”他充满歉意地开口。
                            娑娜又能怎么样,她苦笑,又能怨谁呢。
                            他的庭院也不是长久之地,况且娑娜还要回去救爹娘,还要打理济世堂。
                            娑娜擦干眼泪,拉着小丫头的手就往门外走。小丫头挣脱,说道:“娑娜姐姐,我们现在回不了瀛城!带走你的坏人跑了,我们现在回瀛城还是会被抓走的!”她看了看李青,继续道:“明天,叫怪大叔陪我们一起去。”
                            娑娜垂眸,也罢,他身上还有伤,不管怎么样都是他把她从百花轩救回来的,还是给他处理伤口吧。
                            月朗星稀,一丝风都没有,娑娜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冷。
                            李青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娑娜看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手腕被握住,猛然被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娑娜睁大了眼睛,放在她肩上的手把她牢牢的困住。
                            “抱歉。”他低声说道。
                            这句话却像突然拔出了刺在她心中的刀,让她心里生疼,眼泪夺眶而出。
                            怀中的佳人不停颤抖,李青本就是话不多的,只是他现在却有千言万语想说,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把他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蒸发。
                            不知她哭了多久,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睡着了,李青不敢惊动她,把她送回房间,放在床上。
                            他犹豫着伸出手,轻柔抚上她的脸,擦去那些湿润的痕迹。
                            还是想象不出她的眉眼,但他觉得,就像小丫头所说,是个美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69楼2017-06-06 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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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肆】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
                              翌日清晨,小船悠悠飘荡在披着晨雾轻纱的河面。
                              她站在船头的红影似乎要被晨雾缠绕,变得不清不楚,形如谪仙。
                              瀛城的街道只有行人偶尔来往,集市还空旷,瀛城笼罩在睡意朦胧的空气中。她
                              娑娜走向已经被烧毁的房子。
                              对面的姑娘揉揉眼睛,将把门打开,便看见了娑娜,跑过去叫住她。
                              “姑娘,这可是你娘的东西?”
                              放在娑娜手心的,是一枚烧的发黑的素簪。
                              娑娜把它握在手心,重重点了点头,姑娘继续道:“昨日提刑司的人来过,在你家那堆东西里发现了这个,你爹娘的尸身已经被送到了提刑司。”
                              爹娘果真是去了。
                              娑娜早就想到,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接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李青听着,心内也不是滋味。
                              济世堂依旧继续生意,铺子里的都是老人儿了,即便掌柜不在也不慌不乱,替她打理生意。
                              “少主,你回来了。”
                              同她说话的这位是济世堂初开在瀛城时就在这儿配药的先生,娑娜十分尊敬他。
                              她只是笑了笑,满脸疲惫与勉强,脸色苍白。
                              娑娜宣纸磨墨,她已经想好,把这济世堂卖掉,将银子一并与大家清算了。
                              那紫衣男子会不会轻易放过他二人也未可知,若他到时真来济世堂找麻烦,她就什么都没了。
                              如何都拦不住她,娑娜心意已决,铺子里的老人们都只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又有谁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娑娜……”
                              白衣折扇,宋谦。
                              瀛城上下老少都知道济世堂掌柜家里遭了如此横祸,宋谦担心,跑来济世堂。
                              他瞥了一眼坐在桌边的李青,没在意,只以为他是来看病的。
                              他握住娑娜手中的笔:“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爹也同意了,我陪你一同打理济世堂如何,我能保护你。”
                              李青听了,眉宇微动。
                              娑娜苦笑着摇头,罢了,又怎么好麻烦旁人,到时给他也添了麻烦,如何与他爹交代。
                              “娑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爹娘同意我娶你。”
                              宋谦也不是趁人之危想要让她为难,只是觉得她失了双亲,一人生活难免辛苦。
                              娑娜一愣。是啊,她打算怎么办,卖掉济世堂以后,她怎么办,真要如他所言,一顶红轿嫁入宋家过完余生么。
                              宋谦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着答复。
                              “怕是不行。”他没等到娑娜点头,却等到李青开口。
                              李青走到娑娜旁边,尽管他看不见,尽管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宋谦感觉得到这男人的敌意。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李青。”
                              这公子说的没错,他可以帮娑娜打理济世堂,也可以娶她过门,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李青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不知怎么,这话抢在他思想前就脱口而出了。
                              娑娜看着李青,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把,痛也不是,痒也不是,微妙且难以诉说。
                              宋谦打量着他,尤其是手臂上那只斑斓虎花绣,瞧着就让人害怕。他是谁?看样子倒像是僧侣。
                              “姑娘入我宋家,敢问有何不可?在下断不会亏待姑娘的。”宋谦的语气生硬,冷冰冰的。
                              李青不语。没有什么不妥的,只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又怎么圆场。
                              “昨日之事没有公子想得那样简单,一言半语说不清楚。”李青顿了顿:“你护不了她周全。”
                              宋谦眯着眼睛,质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能护她周全?”
                              “可以。”李青的语气波澜不惊,殊不知面前的男子脸色十分难看。
                              “娑娜。”宋谦转头看着娑娜,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你告诉我,那日那个小丫头说你的意中人,可就是他么?”
                              娑娜的脸迅速烧红,不去看宋谦的眼睛,也不做任何反应。
                              看样子就是了……宋谦垂眸,即使如此,他也不勉强,君子不夺人所好。
                              “无事的话,那便告辞。”宋谦转身离去,娑娜余光只看到一抹飘然而去的白。
                              “娑娜。”他走到门口,停住,没有回头:“保重。”
                              待他离去,娑娜已写好了字据,将房契地契一并取出。去年时曾听爹娘说过,西街南赢药铺的掌柜与他家说过要买济世堂的事,如今好去问问,他若还要,便让些银子卖与他。
                              娑娜带着房契地契独自去了西街,与掌柜谈妥价格,给了她九百两银票收了济世堂,还有那块牌匾。
                              她拿着银票兑了银子,将济世堂上下人等的工钱算了,又算了些碎银子给他们做盘缠,散了济世堂,各谋生路。
                              都散了。济世堂鸦雀无声,娑娜站在柜后不知又写了些什么,以信封封好,招招手把小丫头叫到她身旁。
                              娑娜递给她一张纸条,小丫头看了看,小脸满是震惊,“娑娜姐姐,我不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要跟着你!”说罢,把那纸条撕得粉碎,扑进她怀中哭了起来。
                              娑娜抱着她,眼眶也红了,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她听话,便把信封,还有余下的所有银子一并送与她,另外还有自己的腰牌。
                              瀛城往东三百里路便是昱城,那里也有一处济世堂,是爹原先手下的徒弟在那开的,爹也为他出了些银子。娑娜给小丫头的信便是让那里的掌柜把小丫头安顿好,善待于她。还给了她腰牌为证。
                              娑娜怀中的簪子就像她心头的一把枷锁,爹娘的尸骨埋在瀛城,她不愿离开。
                              小丫头擦干眼泪,把东西一并收着,接过娑娜手中的纸,走到李青身边,念道:“烦请将烟儿送至昱城济世堂。”
                              “那你去哪儿。”李青问。
                              小丫头擦了把眼泪,继续道:“娑娜姐姐写她要回百花轩去。老爷夫人的尸骨埋在瀛城,娑娜姐姐要守着爹娘,况且她去了百花轩,那些坏人也就不必去找她麻烦了。”
                              李青不说话了。双手攥紧,又无力的松开。
                              “我把烟儿送到便是,护她安稳,姑娘放心。”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站了许久,又或许还是无话可说,这才领着小丫头走了。
                              娑娜看着他二人走远,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最后看这一眼济世堂,锁门,离开。
                              她要回医馆去,把叆华取来,医馆也不是安稳的地方,天下之大,她这才体会到,不知何处为家。


                              来自Android客户端74楼2017-06-07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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