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丹药，依然想都没想，吞了下去，我的指尖上还留着淡淡的药香。
“你就不怕有毒吗？”那个目光飘忽的英俊男子冷冷地说。
怕？为什么要怕？你知道一朵花的生命原本该有多长？这千年的岁月对我而言已然是难得的福祉，我为何还要在意还会不会又下一个千年？何况，我相信，他是不会骗我的——纵然只是萍水相逢，我依然愿意相信，相信那个连我这样一株卑微的花妖都愿意救助的魂灵，相信那个连我这样一株清冷的花妖看着都会莫名心暖的微笑。
“哥，这只小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连句谢谢都不说！是她修炼不倒还不能说话？不应该呀，我看她至少也有千年的修为了，怎么还不能说话？”
只见另一个容颜俊朗一脸率真的男子正好奇的望着，眼神中满是不解和疑问。
“进，你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修炼的还不到——这个修炼和她千年的修为没有关系。”英俊男子的目光依然飘忽着，让我觉得他的声音也是飘忽的。
“哥，你又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那个率真的男子的抗议看起来很孩子气，这团孩子气和他俊朗的容貌相得益彰，看起来别有一番的神韵。
“我猜，你可能是受的惊吓过渡，暂时还没有调整好，不要介意进的话——我救你也并不是为了要你谢我的。”
他这样对我说，闪亮的眼神中写满了温暖。
我望着他，时间仿佛穿越了千年那般的久远。那一刹那，潮涨潮落，风云渐隐，我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将要去往何方，只是望着他。

“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今天又是无功而返了！”明明应该是一句略带沮丧的话，但是那个目光飘忽的男子说得却满是轻松，神情中甚至写着很多的惬意。
“我们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吧！”最后，他依然是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转身，与那五个人一起，准备离开。
“你们要找罗刹？”我听见了我清冷的声音，划破了镜海所有的静谧。
他们回头，齐齐地望着我。
“想找罗刹的话明晚的此时来这里找我。”我的声音依然是冰冷的，甚至，冷得难以察觉起伏。
“你知道我们是谁？”他略略皱了一下眉，试探似的问。
“你们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要找罗刹，我帮你们就是了。就当是我报答你方才救了我——我不喜欢亏欠着别人。”
“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帮我们？万一我们是坏人呢？万一我们要做的是坏事呢？我救你并不是想让你报答我的。你想帮我们我能理解，但是你也要先分清楚黑白……”
“你们到底要不要找罗刹？”这是我第一次打断他的话。我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不能让他有任何的借口和理由推托。别管一株花妖究竟能有多大的能力，只要我想做的事情，我就一定拼尽全力也要做到。
“想找罗刹的话明晚的此时来这里找我。”
幽幽地扔下这句话，我转身离开了。
此后的那些分别依然是这样，依然是我转身先离开，走得决然，不粘连半点清风雨露。我知道，我的背影，永远不会落泪。

灵珠姐姐婉转倒地的时候，我的手指还僵在空中。
记不得姐姐是怎么推开的我，记不得她是怎样拼尽全力给自己这样致命的一掌——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这样，被我的灵珠姐姐这样匆忙的了结了……
我僵硬的手指停留在半空中，起舞的花瓣渐渐散落，飘零，一如我灵珠姐姐。
姐姐，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出路？
“好妹妹，为了姐姐，不值得。可惜，姐姐即使这样也无法去见他——几世轮回，他恐怕也早已不记得我了……”
灵珠姐姐嘴角的那抹苦笑，从此深深地印在了我的魂灵深处。
我抱着姐姐，没有哭——花妖怎么会哭，我不是鲛人，没有天赐的珠泪，哭泣也是枉然，又何必多此一举。我只有那样静默的坐着，抱着她，静默着。
六位神使显然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这一切的突然也同样困惑着他们。困惑是吗？让我告诉你们。我的灵珠姐姐，那双含情的美目，其实早就是看不见的了。你道罗刹有多凶恶？无非是个心聋目盲未老先衰的可怜女妖。除了每年的七夕，那个有情人成眷属的七夕，姐姐才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妖性，才会狂性大发地开杀戮，平素的日子里，她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姐姐终日隐居在这鲛苑里，除了每年的那个七夕，没有谁可以在见到她的踪迹，你们知道的一切传说都只是传说罢了，姐姐除了七夕，根本是不见外人的。你道罗刹法力有多高强？除了七夕之夜的妖变，姐姐平素也无非就是一个通晓法术的柔弱女子罢了。六位神使这样的大驾光临，姐姐受不起的。
七月初五，七杀之日将近，只是，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七杀了。

“其实我们也只是想阻止这样的杀戮……”
“如何阻止？除了了结了我灵珠姐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一场小的杀戮来阻止一场大的杀戮，这就是神界的正义吗？对不起，我是妖，我不懂。”
“我想你误会了……”
“就算是我误会了，我灵珠姐姐也已然如此了，再多言也是无益。”
不想再听他们多说什么，我不抬头，看也不想看那六个影子，我只是看着我灵珠姐姐曾经倾城倾国的花颜，我知道，用不了几个时辰，这些美丽都会随风破散——这就是妖的宿命，要么永恒的长生，要么支离破碎，连点灰烬都留不下。
“你，好像很喜欢打断我的话。”
我听见一个声音缓缓地说。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我知道，他的名字叫东万，曾经救过我，现在成为了我的敌人的，只消一个微笑便让我辗转万千的，东万。
“或者在你心里是不愿意相信我的，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介不介意我现在帮帮你？”
我看着他，没有抹去眼里的怀疑。
“或许我可以帮你，帮你救活她——虽然不能像从前一样继续人间的生活，但是她可以变回鲛人，忘掉从前的一切，重新回到镜海，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吗？”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在闪动，我知道，他没有骗我，亦不会骗我。
灵珠姐姐，像我们这样的妖，除非天赐福祉，否则是不会有轮回的。别怪兰馥擅作主张，我实在是无法眼看着你魂飞魄散。至于那个人，姐姐你还是忘记吧。轮回之中没有记忆，痴恋时只有我们这样执著人间的妖才有的东西，何必放不开呢？回到镜海，做一尾简单的鲛人，远远比作妖要快乐得多。
跟着那六位神使大人，我抱着灵珠姐姐，来到了镜海。
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姐姐你终于回到你来的地方了，你开心吗？
他们不说话，很好的帮我守着这份静默，这一点，让我很是感谢。
东万走到我身边，抬起手，一道金光闪过。我知道，那是神印珠，听说每位神使都有三粒神印珠，上天入地起死回生无所不能，只是每颗珠子，只能用一次。我惊诧地看着他——为了我们这样的小妖，他拿出了自己的神印珠！
那颗珠子逐渐的融化，扩散开，包裹着灵珠姐姐，片刻之后，姐姐消失了，静海里，自此又多了一尾快乐的鲛人。
姐姐，但愿你从此一切都好。

“谢谢！”我淡淡地说，垂着眼睑，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我没听错吧？你也会说谢谢了！”不必回头我也知道，说话的是进，对于我这句迟来道谢一直颇有微词的进。
“说了又怎么样？一句‘谢谢’顶得了一颗神印珠吗？兰馥知道自己的分量，我的这句谢没有那么值钱。这份恩情，小妖以后必定偿还就是了。”我望着那片幽然深远的镜海，怀念着自己的怀念。
“你一定要像现在这样，把别人对你的帮助都看成是交易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或者偿还的……”
“我只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理，谁也不可以亏欠。现在是我欠了你的，不过你放心，我早晚会还的。天上天下，我会一直记得我的承诺。”
说着，我转身离开。是时候该走了，我要回鲛苑去，那里才是我这样一只小妖应该停留的地方。
“这就要走吗？不把这些都说明白了就走？”这是那个目光飘乎的晟赫。
我回过头，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发现，那目光一旦放弃了继续漂泊，便会变得如此直射人心的犀利。
“不得不说，你是聪明的，但是我觉得，现在把该说得都说清楚才是更聪明的做法。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看来真的是瞒不了你们——到也是，小妖的世界能有多复杂？
不错，我是瞒着你们的，这一切都是一场戏，是我布的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丝毫不乱的棋局。

今天先贴到这里~
原谅我用的是手机~
看多了眼疼~
对不�

————————3、花乱————————

兰馥是花妖，那凡夫俗子的毒药会是一株花妖无法识破的吗？我不敢妄言，但是至少昨天那毒对于我这样一株千百年里天天与毒为伍的花妖来说实在是太雕虫小技了。我也知道那男人绝非良善，话又说回来，怎么会有好好人家的男人会轻易被花妖迷惑呢？
我喝下毒酒，孤注一掷，我打赌你们会进来救我！悲天悯人慈悲为怀的神使大人是不会眼看着弱质女流被人欺负的——哪怕那个女流之辈是我，一株幻化为人形花妖。我用自己的命作赌注，赌你们的善良！很好，一切都没有让我失望。
我自然是知道，你们那个时刻必定会出现在那里的。你们当时不是在追罗刹吗？别忘了，罗刹就是我灵珠姐姐！我在哪里，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费了这么多心思，压下这么大的赌注，无非是为了今天，为了现在罢了。算准了你们会来救我，算准了你们会和我去鲛苑，算准了你们会帮灵珠姐姐还魂——你们要的，是罗刹归天，天下太平；我们要的，是结束杀戮，息事宁人。现在很好，都做到了。
灵珠姐姐一心想回到自己做鲛人时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你道她喜欢每年七杀血流成河？灵珠姐姐是没奈何的妖。当年亲手了解了自己心中的所爱，震恸之下，足不出户，终日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她恨自己这双连城的美目，我的傻姐姐认定了假如没有自己的落泪成珠，一切便不会如此。除此之外，她还恨自己一身的妖术，恨自己是妖——妖，和人，终究是两个世界，即便是死，也不会有轮回。于是她犯下了最大的一个错误，误服了妖莘，以为可以散了自己一身的妖术，做一个平常妇人，却不知道，妖莘无非是将她的妖性暂时克制住，每年必得一次狂性大发，心智大乱。所谓的七杀，你以为，是我那傻姐姐想要的吗？
七月初五，还没到七杀之夜，今晚我的灵珠姐姐，怎么会是你们的敌手？或者也可以说，任何时候，我姐妹都不会是你们的敌手。
奇怪曾经那些来降伏罗刹的所谓高手为何不了了之吗？灵珠姐姐平素的那点能力确实实在是不足以对抗这些高人们。好在，还有我。或者说，有我的毒。花妖除了是惑人的妖精，还是用毒的高手，想必诸位也都清楚得很，小妖就不再多费唇舌了。
自从知道你们来了这珍珠城，我们的宿命便自此，在劫难逃。
是的，在劫难逃。无论何时何地，我姐妹都不会是六位的对手的。何况，七杀之夜将近，假如那时与你们交手，恐怕还是会难免殃及无辜——没想到是吗？传说中嗜血成性的罗刹竟也会害怕伤及无辜。
姐姐那一掌，自然也是安排好的，计划之中。我们姐妹用自己的命赌你们的善良，开始是我，接着是姐姐。说是赌你们会用神印珠来救姐姐，其实我知道，姐姐是早已作了必死的打算的了。可是，我拦不住她。对于姐姐来说，死，实在是无法避免的了，即使不这样孤注一掷，难道六位神使大人会容得嗜血成性杀人如麻的罗刹继续贻害人间吗？何况，谁人晓得，这样的了断，与她而言，不是另一种解脱呢？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大人肯用神印珠救姐姐，既在小妖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不管怎么说，这份恩情，小妖记下了。
全部的过程就是这样，大人们的成全使得我姐妹俩苟全了小命——所谓大恩不言谢，小妖日后定会还下这笔恩情。
现在罗刹变回一尾鲛人，大人们的大业，也算是暂作了断了。小妖纵然有所欺骗有所隐瞒，但是毕竟没有坏了大人们的正事。昨日大人们的救命之恩，小妖也可以算是报答过了。现在我把一切都说清楚了，我灵珠姐姐从此再不问世事，大人们倘若对我姐妹的所作所为有何不满，就都冲着兰馥一个人来吧——大人们大恩在前，兰馥决不会有半句异议的。

说真话，远远没有多难，其实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我的话说完了，没有激起太多的波澜，换来的只是一片寂静。
“就是说，你一直在利用我们——或者说，利用我……”
我没有看他，我知道他此时的颜色，不必看，心中亦是了然——没错，我利用了他的善良，活生生的利用，赤裸裸的欺骗，我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说谎对于妖而言，实在就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没必要给自己做什么华丽的掩饰。
“你走吧！不用再想着什么报答什么偿还，你的报答，我们怕了！”进，这位大人一直对我这只小妖没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也罢，谁又真期待着神使会对妖会有着怎么样的好感不成？
正好，我也是想走的，与神使为伍，实在不是我这样的一只小妖应该做的。
“我只想知道，那尾鲛人，真的就是罗刹吗？”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凭着方向判断，应该是那位叫做珉宇的大人。
“大人们想必真的是被小妖骗怕了。连这一点一滴都不愿意再信了？”我的嘴角有一丝冷笑，我知道，对于高高在上的神使，这点嘲讽是最最伤人的。
“你只需要回答我们，是还是不是。”
这个优雅的声音是那个叫做彗星的大人的，声音这么悠悠的飘过来，平静中却有无形的压力。
“我回答了你们就会信吗？你们已然不信我，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枉然。想知道是不是吗？等到七杀之夜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我嘴角的那个微笑的弧度越发的明显，只不过不再冷淡，多了些许娇媚的味道，眼里也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我们不会像你们一样拿人命开玩笑的！”进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我知道，这位率真的神使大人被我轻易地惹恼了。
“我们也不过只是拿了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何况我们的命根本就不是人命。”我依然保持着一株花妖应该有的微笑，千娇百媚，只是声音变得有些寒冷起来。
“别耍花样了！罗刹到底是谁？！或者，罗刹根本就是你！”进真的是怒了。
“既作如此猜想，或者，你们可以试着扣下兰馥，然后等等看，看看七杀之夜到底还会发生什么，看看我这只小妖是不是也会妖变，看看七杀之夜有没有再次血流成河，这不就知道我是不是罗刹了？”我轻言细语的调笑着。
“你以为我们不敢和你动手吗……”
“算了，进，让她走吧！你走吧！我相信你。但是，不要出来害人，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是东万。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离开了。
是我骗了你，利用了你，算计了你，为什么还愿意相信我？真是傻瓜！

子时已过，现在已然是七月初六了。
鲛苑。
冷芊和芙洛都在等我。
她们和我一样，都是花妖。当年，我们一起生活在忘忧谷中，千百年的岁月，清风淡雨。之后的那些岁月里，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们都会来鲛苑找我。不必说你也猜得到这个中的原委——为了七杀！
一年没见，芙洛似乎越发的美艳了——早在谷中的时候，她便是最美的花妖，风流婉转，艳丽不可方物。如今这花花世界里翻转着，芙洛显然比我更能体味到其中的乐趣——这样一个任何男人只消见了一眼便会酥软的美人儿，对于花妖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这为利落的能力了——绝顶的美貌，有的时候完全胜于绝顶的法术。芙洛最得意的，是她常常可以不用瑞苓鸩，一滴都不用，却也能使那些男人甘心跪拜任她驱驰。那大概是我永远达不到的境地了。
冷芊一如往昔的素着脸，眉宇间仿佛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
“他们走了？”这是冷芊姐姐，一向有着的威仪。
“走了。”
“信了？”
“信了。”
“姐姐，怪不得你总跟我说兰馥姐姐越发地出息了，这事儿说什么也不让我来做。原来果然是我小瞧她了——这么三言两语的没费周折地，就能把神使大人骗得团团转，小妹我实在是佩服！”芙洛的话，酸酸的，如同清晨初露的玫瑰花瓣——清新芬芳，纵然酸涩，却让人舍不得就这么轻易地吐出来。
“妹妹说笑了，实在是这次的事情太小了，算不得棘手，所以才不劳烦妹妹出马的，免得大材小用罢了。”我淡淡地说着，脸上浮着一丝笑。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这里计较这些没用的了。子时已过，明天就是七杀之夜，各忙各的去吧！”
冷芊姐姐沉静着脸孔，依然一样的不动声色。
我看了看她们，没有再说什么。

祭起了落英阵，洒好了伶芳髓，高悬的桃花镜里，细碎的月光透着幽寒。
我回到自己的房里，焚起檀香，然后开始了默默地等待。
一切没有什么两样，年年的今天，都是如此，虽然我知道，今年，少了灵珠姐姐。
天色逐渐破晓，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吹散了案上的檀香，几片梧桐随着风飞转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枯叶的味道。
“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对着空气发问，目光没有焦点。
“每年都是如此，不管我什么时候来，你都会嫌我来得早！”
尽管抱怨着，他还是显出了真身——他是栖桐，忘忧谷中的树妖。在忘忧谷的所有小妖中，栖桐是道行最高的一个，也是与我们姐妹几个相交最好的一个。
“既然这么早来了，你便应该先去找芙洛。”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的整理着被他的妖风吹散的我的檀香。
“这几百年来每年都和我说同样的话，你……”
“不止我，芙洛也每年说同样的话，冷芊姐姐也每年都说同样的话，还不都是因为你，每年都做同样的事。”
拨弄着香炉里的檀香，我看也不会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这么绝呢？”他的声音里带着疼痛，让我有些不忍。
“栖桐，别忘了你的‘弱水姻缘’，冥冥中的天意如此，你我不过是小妖，你真的觉得你的力量可以逆转天命吗？”我的声音平静，像一块没了棱角的冰。
“兰馥，‘弱水姻缘’也可能是你……”
“是芙洛！”我毫不留情的打断他，心中却不由一动。忽然想起，似乎就在不久之前，曾有一个声音问过我，是不是很喜欢打断他的话——没有机会让他知道，并不是我喜欢打断他，只不过，千百年的岁月里，这点故作的强势，是我苦修而来、珍之又重的一层画皮。
定一定心，我接着说道：“芙洛在等你呢，去找她吧！或者直接去落英阵，稍后我们姐妹也会过去的。我现在有自己的私事，不送了。”
栖桐恨恨地看着，一个回身，隐去了。
不知道他是会去找芙洛还是会去落英阵等我们，他的去向，一向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七月初六，夜，镜海畔。
我独自来到这里。
夜色很深，夜露湿冷。
我面对波澜不兴的海水，一挥手，洒下片片花瓣——这些是昙花，一现的昙花。
“我猜到你会来。”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略略别过头去，眼角斜飞，我又见到了那个仙袂飘飘白衣胜雪的颀长身影以及那张轮廓分明俊朗异常的容颜——东万，我在心里不觉得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猜对了，神使大人。”我淡淡地说，转过头来，继续洒着我的花瓣。
“或者，你可以考虑对我换一个称呼——大人大人的听起来很不奇怪。如果你愿意当我是朋友的话，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他微笑着，一脸温暖的善意。
“小妖记得，但是小妖不敢。大人的名讳，岂是我这样的小妖可以随口乱叫的？”
“都说了我不是大人了。还是叫名字比较好——我记得，你叫兰馥，对吗？”
你记得，我叫兰馥……是灵珠姐姐叫我的时候你听到了知道的，对吗？那是灵珠姐姐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
“大人……”
“说了我不是大人……”
“那好吧！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还是为了七杀吧！也难怪，子时将至，七杀之日越来越近了。倘若我真的是罗刹的话，明晚的这个时候，我已然妖变了。”我的脸上淡淡地多了一丝嘲讽。
“我说过，我相信你不是罗刹！”他的眼睛很亮，闪着诚挚的光，很像寒夜里的星。“我猜到你今晚必定会很难过，也必定会到镜海来看你的灵珠姐姐，所以来看看你——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假如是为了七杀的话，我又怎么会自己来呢？”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还是不必了，我，快还不起了……”
“谁！”他回首厉喝，惊断了我的喃喃自语。
夜色中隐约浮现出一个黑影，颜色肃杀。

————————4、七杀————————

“原来你在这儿，大家到处在找你。”说话的黑影，是栖桐。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我说得淡然。
月光昏暗，夜色并不明朗，但是栖桐脸上那些沉郁的颜色依然十分的明显，与镜海恬静的美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走了，后会有期。”我略略低下头，说给身边那位白衣的天神。
“我们走吧！”
我走向栖桐，随他在夜色中隐去。
先他离去，不必回头……。

“留步！”
身后，东万。
我停住脚步，稍稍转身，却不愿直面他。
“这个鸢符你拿着。如果，你有事需要我帮忙，想找我的话，就点燃它，只要我还在凡间，我就会一个时辰之内找到你。”
接过那个鸢尾形的符咒——月光下闪着淡淡的银色的光辉，握在手里，竟也可以是温热的。
“谢过。”
栖桐后来对我说，当时如果我没有接那个符咒，或许，以后那么多复杂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生；如果我可以不接那个符咒，或许，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我们清清静静逍遥无忧的生活；如果我可以不接那个符咒，或许，我还可以是以前的那个兰馥，他也还可以是以前的那个栖桐，芙洛一样可以是以前的芙洛——我们即便是纠纠缠缠，但是却永远不会彼此伤害。
我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命数，任我们，谁，都逃不掉。
或者，我的命数，就是从接过那个鸢符开始的，也或者，早就已然开始了。我只知道，我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