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IS&LU★『170510┃原创』Arctic 【不定更】

二
脸蛋儿在散发出墨香的稿纸上不停蹭着，亮出唯有在漫画里才能见到的星星眼，新来编辑部的校稿的工作人员捧着心口，被K大人的新书振奋得完全无法冷静，就连所谓严格著名的总编辑也忍不住回味再三。
书的框架定的很大，内容却不空洞，穿插许多专业知识术语，让读者能够拥有很好的体会感，而刺激的杀人连环案更是描写得惊心动魄，人性情感被无限放大的时候，人就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吴亦凡接受到总编辑的短信：《审判》三审没有问题，初校有两处错别字，修改完成即可定稿。
我就知道。
将车子停在了工作室的地下车库，吴亦凡把吸入剂放进口袋，做了次深呼吸，然后推开了编辑部的玻璃门，手里拿着四页原稿，没有理会在编辑部响起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径直走到了总编辑面前。
抬起一边长腿，半个臀部坐在了红花梨木的桌子上，一手递着稿子，一手按在桌子上靠近了总编辑，丝毫没有理会滑下额前的头发，侧脸轮廓真的让人目眩神离。
“这是原稿中关于对【古兰经】一说的片段，编辑部有进行润色吗？”
吴亦凡问话的同时，感觉到周围有不少明目张胆的打量，不由回头扫视，顿时收获了更多脸红心跳的迷弟。
总编辑一接过原稿立刻就知道吴亦凡说的是哪一部分，针对这段有关宗教的偏离度其实前几个晚上，和一众有关人员进行了激烈讨论，还是按照原文描写的全部保留了，毕竟他们不是作者，无法了解作者想要读者了解怎么样的背景。
“原文保留。”
总编辑将三审后的封顶稿拿给吴亦凡做备份。
将那几张原稿扔进垃圾桶里，将对于这一部分做出了修改的电子档发到了总编辑的邮箱。
“我想表达：独神论和多神论以及泛神论的世界观是非常本质的冲突。在这部小说里用主人公的视角来体现，这是修改部分，你们商议后没有问题就定稿。”
接着歪头点燃一支烟，还没享用到，就被总编辑用喷雾浇灭了烟头，吴亦凡皱眉把烟按在了烟灰缸里：“禁止？那为什么还要摆放这种提供动机的物品。”
实在是吴亦凡太过于耀眼，总编辑虽然练就了良好的“屏蔽功能”，却还是无法控制地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赞美和惊艳。
“为什么书写的这么好的人会帅成这样？”
“这个身材和颜值说是插页的模特，我觉得都过了。”
“声音和气质也没得挑剔，好想要个亲笔签名，我好幸福能在这里工作！”
总编辑亲眼见识过截稿前十日左右吴亦凡，简直不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在黑暗中张望的感觉是他一直在追求的，所以随心所欲的写作需要身体全部的奉献。
“最近有在寻找描写对象么？”
总编辑将邮件打到了审核部门，然后随口一问，却得到了吴亦凡的正眼，眸子里的光很隐约，透出的亮澄也虚无缥缈，吴亦凡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最近你家梁公子的酒吧，人妖纵行，看不到什么目标。有空叫他好好整顿内部开放条件。”
毫不避讳地指出后，总编辑的脸都黑了，不答反问：“你调查我？”
吴亦凡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长腿落地，伸手把几根头发撩至一旁，安慰般地说：“你和曾书记如出一模的外表，曾尘先生，我是年纪不小了倒还没有那么迟钝。”
接着吴亦凡就转身往编辑部门外走去，中途想到什么好玩儿，半侧过身停下。
“对了，昨晚梁公子喝了不少，话自然多，你得好好教训，别失了分寸。”
一句话，算是报了上次梁弦思不经同意安插“情父”曾尘进来的小仇。
有点儿痛快。
吴亦凡挥了挥手，身后总编辑曾尘的声音没有半分恼怒，话题一转：“如果人物难定，就回你母校去旁听，最近有一位风云人物。”
也不知道吴亦凡听清楚没有，头也没回就出了门，轰隆的雷声从外边儿响起，带出了仲夏午时的闷热，收到曾尘信息的时候，梁弦思心潮澎湃，这人鲜少给自己发信息，这今儿是太阳打哪儿出来了？
【在我爸这儿，一会儿就去找你。】
把信息快速打过去，梁弦思没有想到是吴亦凡的邪线牵成，虽有狂风却也会停。
曾尘的小打小闹怎么都是在他掌心。
吴亦凡站在母校的花坛中心，嘴里含着薄荷糖，眼睛快速地浏览过校网的帖子，顶的最高的还是自己两年前的毕业典礼上的照片。
有些不屑地笑起来，继续滑过，手指突然狠狠地顿住。
中外美术史教授宛若仙子？
都已经是大学生了还用这种标题，真的可以说是痛心疾首，吴亦凡耐着性子点进去看了第一张大图。
西装革履的侧脸，高清的分辨率可以看到精致的脸部线条，还有纤长的睫毛，吴亦凡轻抚嘴唇，天气干燥有些口渴。
又点开搜索课程时间，吴亦凡犹豫两秒还是没发信息给院长。
在阶梯教室挑了一排靠左的位置，吴亦凡就将笔记本拿出来，准备进行观察描写，如果进行得成功，那么说明人物特征还是相当明显的，有利于写作参考。
“我的天那位是吴亦凡学长吗？”
“简直天神下凡啊我的小心脏，话说他不是很久没来旁听了吗？今儿怎么这么突然！”
“我要拍照！太帅了，怎么会有这种总裁小说的人真实存在…”
原本冲着鹿晗的选修来的各路人马通通拍着胸膛，今儿算是赚着了。
居然可以一睹当面风靡全校的校草吴亦凡，专业成绩篮球运动，歌唱作曲时尚潮流，仿佛真的没有他不拿手的，令人咋舌的还是庞大的家庭背景，虽然父母离异，但院长的态度也明摆着。
瘦死的骆驼。
鹿晗刚进来教室就看到依旧是座无虚席的场面，不过很多人的目光都一直往左边的前方瞟。
带着金丝边眼镜，黑色的衬衫将吴亦凡完美精壮的胸型勾勒出来，晃眼宛如混血一般的五官，鹿晗不免也是多看一眼，很是高贵气质的一位，不过那个装扮应该是已经毕业的人。
没有多想，鹿晗打开教案开始准备今天的课题，投影仪开始播放课题的导入部分，鹿晗为了不遮挡住图案走下讲台，眼角不经意一撇。
一本黑色的书皮露出的两个字儿——审判？

三
曾尘和梁弦思终于在沙发上坐不住了，走过长廊看到黑暗偌大的书房里，四面墙壁被掏成书架，全是摆放端正满满当当的书籍，空落的几十平米只有一张宽敞得惊人的书桌，上面摆放着错落的各种稿件。
电脑的光是整个房间唯一的色彩，吴亦凡总是皱着眉编织出动人心魄的故事，梁弦思抱着胳膊看他有些犹豫的神情。
其实吴亦凡的性格是真的很难猜透。
“出去。”
吴亦凡头也没抬，他咬着手指思考着人物性格，四周安静的孤独被两位“不速之客”打破，从来不允许别人踏入他的私人空间，他又怎么会不开口。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书房西边的古玩被挪动的动静，没有摘掉金丝眼镜，吴亦凡抬头跟曾尘的视线撞上。有些不耐烦的人情味儿，吝啬地散发出来，吴亦凡停了手头正在编辑的文字。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话音刚落，梁弦思就被一个力道按住后背，轻轻一推，还没反应，就看到吴亦凡已经把书房的门带上，冲他和曾尘两个人询问：“喝点什么？”
穿着居家灰色裤子的长腿往冰箱走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书房，太震撼了，你的书怎么那么多…你都看完了吗？还是只……”
梁弦思被一个没有清洗的苹果塞住嘴巴，顿时摇头晃脑地吐出来，呸呸两句瞪着始作俑者。
“也是你的最后一次。连带你傍家儿，能不能别烦我。”
吴亦凡坐在长沙发上，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划拉手机频幕，过耳的头发被扎成一个短小的辫子，随意散落两缕的乱发恰到好处。浓密的眼睫很专注地在思考。
被吴亦凡侧脸线条击中的曾尘都忍不住：“什么叫傍家儿，你姣好皮囊之下怎么这么不会措辞，亏得还是写手。”
吴亦凡抬眼看了曾尘一眼，将放在茶几下的一摞杂志左右扒拉，散落一地才从中找到一份笔稿，扔过对面沙发的时候，曾尘不由得抬手捂脸，梁弦思笑着接过，搂着小情人的肩膀安抚：“他就最坏，不动手。”
没有理会对面卿卿我我的两个人，吴亦凡径直开口：“这个人物很好写，又很不好写。”
哪里好写？
鹿晗的外表和气质给了吴亦凡很好的刺激，华丽辞藻能在他身上层出不穷，新奇和高贵交织出来必是精品，从表面来说是一位非常有可塑性的人物。
哪里不好写？
规矩。
从头到脚的规矩。吴亦凡笔下的人都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玩世不恭的为人处世，在鹿晗身上简直是一点都无法体现，无论怎么放大，都没有人性丑恶的阴暗。这样从表来说优点很多的性格，是相当不饱满的。
“需要更换么？”
曾尘用一贯以来认真负责的挑剔，看完几段关于人物解析的文字以后，惊叹不已，拦住了说要更换的梁弦思，冲吴亦凡发表意见：“不能换，这个人物非常出彩。”
吴亦凡瞪了他一眼，仿佛他在说的是废话一般，点燃一根香烟，没有回话。
觉得有戏，曾尘继续建议：“实在不好拿捏，你可以试一下性格写生。”
“那叫做痴汉尾随……”
吴亦凡的段子还没说完，就听到曾尘的问话：“这个人物原型是那位我跟你推荐的么？”
话音刚落，吴亦凡就从他手中从容地抽走了那张笔稿，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友好，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压迫感很重。
“慢走不送。”
被撵出房门的时候曾尘还嘟嘟囔囔，被梁弦思长臂一捞揽进怀里，安抚地亲了一口额头。
“他性格就这样，不过这个反应，说明你猜中了宝贝儿。”
然后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吴亦凡鳄鱼的眼泪。
和那句——“在这人世间本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独来独往，偶尔来人陪伴带来的一丝温暖，当不得真。”
鹿晗将刀叉放下的时候，果然对面的那位正看着自己。
从课堂，学校，咖啡馆，到西餐厅。
那位原因不明前来听课气质非凡的男人，跟了自己一路。
或者不能叫做跟？
毕竟他光明正大，磊落地仿佛下一秒能像个相熟的好友跟自己打招呼一般。
鹿晗的无奈比疑问多，于是也没有戳破，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对方是巧合。
大概是因为吴亦凡从头到尾的得体，高贵冷艳的外表，不说别的，爱表如痴的鹿晗一眼就能辨别出，他戴着的那块儿腕表价值连城，根本…不像是那种会做跟踪这类事情的人。
按了桌子上的服务铃，鹿晗刚结账就看到对面穿着条纹衬衫的男人，也按下了服务铃示意结账，松露鹅肝一点儿没动，毫不掩饰地将眼神锁定自己，鹿晗突然有些头疼。
吴亦凡看到鹿晗已经右拐，将笔记本一合就直接出门，刚到门口就看到鹿晗站在自己的车子前面，手里拿着一听咖啡，晶亮的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仿佛。
仿佛天意，初夏时咬开一个草莓，就真的像吃下一颗红彤彤的心，勇气豪情顿时油然而生，一年余下漫长的日子里就能面对一切，担当一切。
大方地走过去，没有半分扭捏，吴亦凡接过了鹿晗手里的咖啡，像是表达出了礼尚往来，给鹿晗打开了烟匣子，还没拿出来，鹿晗冰冷的手就按下了，声音比在课堂上来的性感许多。
“我不抽，多谢。”
“等一下你回去了么？”
吴亦凡将香烟装进了口袋，其实他知道这位教授肯定猜不到他的想法，而他也没打算全盘托出，就这么耗着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一场游戏。
“等一下你还跟么？”
鹿晗开门见山地说，果然看到吴亦凡勾起来的嘴角，他明白自己没有说错，虽然无法确定男人跟踪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八九不离十是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
“跟你【约会】了一整天，关键时候是不可以掉链子，我送你回家。”
吴亦凡话音刚落，就听到鹿晗有些冰冷的声线，透出来的说不上是不信任还是疑惑，夹带出明显的质问。
“你陪我【约会】的目地是什么？”
吴亦凡一手撑在车顶，从左边侧身的角度来看，像是他把鹿晗抱在怀里，其实两人之间只有短暂的气息交融，肢体毫无碰触，清澈透明的眸子相对，鹿晗在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在取材，对象是你。”
不算欺瞒，也不算坦白。
鹿晗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上次在阶梯教室，他手边露出来的黑皮书籍，有着《审判》两个字儿，不知道完整与否，不过跟K新书重名的惊讶，还是让鹿晗对吴亦凡的信任增长到了百分之三十。
“你怎么不说你是K。”
本随口一说，鹿晗也不指望这人能听懂，刚转身想去前边取车，就听到身后夹带笑意的低淳嗓音。
“你喜欢他？”

无题
吴亦凡在LA颠倒的时差里，依旧看到了鹿晗新的ins照片，想点赞却还是停住了手指，在脸庞上转了一圈锁掉了手机屏幕，瞬间灭掉的光芒让他的眼睛在一瞬间无法适应。
从几时开始同台遥不可及，就连点赞也顾虑重重。
没有想太多，吴亦凡起身梳洗完毕，扣上帽子出去购买食材，今儿是想为母亲下一次厨，身边朋友跟着拍了几张照片，吴亦凡头也没抬，拿着手中的酱料看着日期。
“你不用回去给你母亲过节么？”
朋友像是没有想到吴亦凡会直接地问，停顿了几秒才回：“一会儿打电话回去，你有什么想我帮你转达的吗？”
似是有心，也如无意，吴亦凡一边把挑选好的物品放进购物车，伸出手拍了他的肩膀。
“你回去陪她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就继续推车往前，仿佛没有感觉到朋友的无语凝噎，走去结账。
到家围裙一系就开始打蛋，预订的鲜花该没到，吴亦凡不紧不慢地开火熬汤，朋友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开口就听到吴亦凡的声音：“留下来吃饭吧，反正你也一个人。”
像是早就等着吴亦凡的这句话，朋友抱着手臂开始笑，满口英文也停不下来：“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做饭，我是不是第一个吃你亲手做饭的人哈哈哈……”
吴亦凡停下了打蛋的动作，歪头沉思，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那些场景甚至都历历在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沉默了三秒，才回答：“是第二个吧，除了家人以外的，我以前给一人做过西红柿炒鸡蛋。”
朋友没有搭腔，门铃响了，吴亦凡调小了火去开门，嘴里还嘟囔：“他说很好吃，所以我觉得我是有天分的…”
跟母亲朋友温馨愉快的吃饭，吴亦凡还小饮了几杯，搂着母亲拍了照片，忙碌的日子太多，实在是很久没能和家里人团聚，香甜地吃上一顿饭。
饭后吴亦凡正收拾着碗筷，母亲切着水果突然问：“对了，你以前团队的那几个小孩，那个长的最好看的？”
吴亦凡笑了一下，有些无奈：“鹿晗，我也就跟他一个还联系，怎么了？”
母亲也没说啥，留下一句：“他给我发了祝福短息，我回了他，你也得礼貌点儿。”
说完就端着水果去了客厅，笑眯眯地捧着花擦放。
打开手机，鹿晗的那张照片依旧还在界面，没有退出，吴亦凡皱眉有些感慨，怎么一天之内能想起来有关他的那么多回忆，还真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给鹿晗发了条信息，吴亦凡将碗筷都清洗干净的时候，居然这位网瘾少年还没有回复。
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越洋电话，吴亦凡咬着手指头站在厨房的落地窗，心里有些不自在。
“喂，亦凡？”
鹿晗清脆的嗓音一如既往，吴亦凡突然被时空拉，感觉到好像自己就站在鹿晗身边一样。
“嗯，今儿母亲节，想祝你母亲身体健康。”
有些空泛地说出来，鹿晗也乐呵呵地回：“谢谢，我已经给咱妈发了信息，你过去陪她她应该很开心。”
“我今儿给她下厨了。”说到这个，吴亦凡开心地笑起来，后背靠着橱柜，手机把玩着衣服的线头，露出来的粉红牙龈很可爱。
他特别喜欢鹿晗说“咱妈”时候的口气。
“呦，还下厨，厉害厉害厉害。你可别做西红柿炒鸡蛋，把卖盐的打死了。”
鹿晗调侃一句，气氛酸涩而甜美，话语中一来一去的日常，让吴亦凡很怀念以前插科打诨的时光。
嘴里也念：“我现在可厉害，等我下次做给你尝，再说你那时候不也说好吃么…”
“得了吧，你做的我能说不好吃么。”
鹿晗这句话以后，吴亦凡的心被温柔地抚摸一下，咧开的笑容灿烂耀眼。
“你在干嘛？我给你发信息都没看到。”
“眼睛疼，在休息。我不跟你说了，我得给我妈拿东西去，有空聊。”
鹿晗说完这句话就拜了拜挂电话，吴亦凡还捏着手机没有动弹，眼睛里的光芒湛蓝，看到冲自己招手示意去吃水果的母亲，笑着挥手。
给工作室的小伙伴发了信息【帮我订一束花，送下面这个地址——记得，你亲自送，别让别人。】
走回客厅，吴亦凡坐在长沙发上，一边冲母亲鲜少地撒娇：“妈，你教我做西红柿炒鸡蛋呗。”
母亲笑着给他递沙拉酱：“可以啊，突然想学。”
“想学很久了，一直以为自己会。”吴亦凡将苹果喂进自己嘴里，被酸甜地滋味儿刺激得皱着鼻子，手机的信息也发送出去了。
【眼睛疼就别玩手机，等我回去找你聚。】
把酸甜可口的苹果咽下肚，吴亦凡躺在沙发上看到窗台明媚地日光，四月过了都，又是半年轮转，好像为难和挣扎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久到记不得那些伤痛。
抓起手机，补充一句。
【挺想你的。】

四
难以逃避，鹿晗还真的是棋逢对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键盘声打得噼里啪啦的吴亦凡，无奈的愤怒油然而生，将手中的古典画册推开，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抽笔。
开始写起多年未曾出现的小纸条。
【这位先生，你能否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会对我造成困扰。】
什么目光？
就像是深夜里狩猎的虎王，将深幽的欲望和需求充斥着眸子，赤裸的看着自己，就连戴着眼镜都遮挡不住的压迫感，鹿晗感觉有一只手正在抚摸着自己跳动的心脏。
推过小本子，吴亦凡有一瞬间的愣神，看到那行字儿以后，对上了鹿晗明亮清澈的眸子，突然心里萌发了逗弄这位冷静自持的教授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和小奶猫一样伸出稚嫩的爪子——
没有用笔写话，吴亦凡反而坦荡开口小声地回答：“再让我看一会儿。”
原本两位外貌出众气质不凡的男人坐在图书馆，就已经足够令人侧目，吴亦凡突然的开口，让不少周围蠢蠢欲动的少女都差点儿举起手机拍摄，这两个人之间略微尴尬和针锋相对的暗涌，怕是有事儿。
鹿晗感觉到周围的探究意味更浓重，将本子收回来，眼神里都是不满的隐忍，没有再企图和吴亦凡说话，反而转过身去，给了对方一个后背，吴亦凡的眼眸里弯起来浓厚的兴趣。
不张牙舞爪，却比小奶猫还可爱。
右手继续在键盘上敲打，吴亦凡用左手扶住了下巴，手肘撑在桌子上，，没有去在意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开始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念。
“其实，就算荒原也好，你清澈的眉眼总在梦里与无尽的夜重叠，一如现在你的背影。”
充满心机的停顿，和附和场景的文字，周围的女孩子都低声感叹：“我去，这个是告白？”
“这是在拍剧吗？”
“太苏了…”
咬牙切齿地将书本合起来，鹿晗松了松有些紧头的领带，真想用这根玩意儿把身后那人给活活勒死。虽然这种想法很不符合他的性格，此时此刻除了奇葩地吟诗一首，也就剩打爆他的头一个选项了。
“万水千山的长路都是好的，没有一样不合自然，没有一样不能接受，虚实之间，庄周蝴蝶不及鹿之……”
这一段吴亦凡还没说完，鹿晗已经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电脑屏幕，那上边满满当当的文字，视线转悠了几圈，压根没有什么庄周蝴蝶。
被耍了。
“请你跟我出来。”
鹿晗扔下这句话，径直出了图书馆，吴亦凡不紧不慢地收了存了档，拿了电脑跟在愤怒的小奶猫身后，徒留一室不明所以激动的低叹。
鹿晗对于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性群体表示相当无奈，在图书馆里开口原本就是罪不可赦，不能因为这人长的…比较出众就如此宽待，眼睛看着吴亦凡的眸子，没有犹豫地开口。
“这位先生，贵姓。”
“免贵姓吴。”
“请问吴先生从事什么工作？”
“写字的无业游民。”
“请问对于作为你素材对象的我，满意吗？”
“不满意。”
吴亦凡点燃一根烟，有问必答，像是乖巧的好学生一般，嘴里却不含糊地跟鹿晗周旋，他看得出来鹿晗对于自己的耐性可能所剩无几。
偏的自己就是想看这人不爽利的模样，可以作为文中很好的情绪爆发点，通过真人的带动达到与读者产生强烈共鸣的效果。
鹿晗伸手将头发撩至脑后，言简意赅：“既然不满意，可以另寻他人。恕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吴亦凡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顿时觉得嘴里的火辣索然无味，喉咙口隐约透漏出来的兴奋，让他蠢蠢欲动。
原来不是小奶猫，而是已经成长得牙尖嘴利了。
那就更加有趣了。
升腾烟雾将鹿晗的脸部轮廓晕染地更加精致，湿漉漉的头发增添眸子中没有妖媚，鹿晗的锁骨在水中若隐若现，舔了舔嘴唇接起电话：“说。”
高苏尧能明显感觉到发小的低气压，所以对于自己带来的好消息相当满意，关子卖得很有眼色：“诶，你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的，《审判》新书……”
话还没说完，鹿晗的声音就打断了剩下的嘟嘟囔囔：“有眉目了？”
“那可不。”
将曾尘送上车自己还没走到院子，高苏尧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得瑟：“我有一朋友，刚进你家大K的工作室，人可是总编辑啊，这边给你约好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见上一面。”
鹿晗半躺在浴缸里的身子一撑，坐起来的时候无数湿润的水珠滑落，露出胸前浅粉的两点，语气里都是不可置信的愉悦：“…真的么？”
“那当然了哥们儿我还能骗你，我跟你说，我这朋友很靠谱的，童叟无欺。你可欠我一饭妥妥地跑不掉，你记得给我联系…”
高苏尧的话还没说完，鹿晗就扔一句：“成，你怎么说怎么算。谢了兄弟。”
接着就撂了电话。
曾尘安排了司机往梁弦思那里去，这边已经通风报信地按了电话：“睡了么？”
吴亦凡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可是他的呼吸还是低沉有力：“说。”
“有人想要你新书，就是你写生的那个教授。”
单刀直入，说实话在高苏尧找到他的时候，这个世界偏的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儿，曾尘冷静地看着鹿晗的发小跟自己说，心里忍不住欢呼。
“鹿晗？你从哪儿得的消息。”
吴亦凡的音调拔高了，像是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清晰不少的询问，让曾尘昂起胸脯，仿佛等待表扬的忠犬。
“他发小找的我。”
吴亦凡笑起来，深邃的眸子里夹带光芒，修长的双腿交叠放在桌子上，手中把玩的打火机狠狠地磕在了额角，将身上昂贵的皮衣脱下来，披在女伴肩膀接着轻轻一推，礼貌疏远。
“抱歉，我先离场。”
“曾尘，约他明天来公司。”
狩猎开始。

五
黯淡的天色昭示即将大雨来临，摆放在工作室走廊的植物夹带出潮湿的水珠，鹿晗走过不免也有些紧张，虽然他并不知道发小口中靠谱的总编辑叫他过来原因何在。
只要想到极有可能在此偶遇K？
疯狂炙热的暗涌就在心中来回翻滚，鹿晗有些恼，或许刚刚应该先回家梳洗打扮一番，这个必要可以让他更加自信，或者说更得体一些。
高苏尧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地说着还兴奋地笑：“别紧张，曾尘人很随和。”
“我不是因为他。”
鹿晗给了发小一个摇头，站在工作室编辑部办公室的门口，抬手轻敲三声，然后推门而进，嘴里刚说了一句：“失礼了，你好…”
就被里边儿一片闪烁着星星眼的工作人员给怔了神。
大部分是男性，将西装外套搭放在椅背，穿着皱褶横起的衬衫在座位上冲自己微笑，还有少数的女性员工头发散乱，更是不停地挥手，眼睛里都是不可言喻的光芒，让鹿晗有一瞬间的蒙圈儿。
这是在上演“悲剧重演，痛并快乐”的剧本么？
一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走过来，眼眶下蒙黑的阴影并不影响他的气质，圆润的大眼满含深沉。
高苏尧的声音响起来：“老曾，这是什么阵仗？”
曾尘对着他们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打开了专属贵宾室的门，将门外火辣的视线隔绝，挥手示意秘书去泡咖啡，接着才解释。
“这是我们编辑部在K先生的【领导】下，加班加点的结果。”
语气平淡如水，鹿晗却怎么听，都觉得有一股浓重被剥削阶级的愤怒。
“听说鹿先生对《审判》一书有兴趣是么？”
曾尘开门见山，鹿晗对他顿时好感上升一个层次，没有拖泥带水地点头，也对他露出浅笑：“是的。”
曾尘摆出一副有些为难的姿态，低头做沉吟状：“毕竟K的签名新书，是限量发行的，所以我们工作室也是事先也有预备的，给您拿到一本其实不算难。”
没有明确地表达【可以与否】，其实就等于【不可以】。
鹿晗也是明白人，哪里能听不出来曾尘话中有话，便也没推，接过了话梗：“可是有我可以帮助的地方？我尽力而为。”
既然鹿晗说到了这个方面，曾尘也就没有任何的的隐喻。
“是这样的，我们的新文人设需要多方磨合，所以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提供一小部分的兴趣爱好给我们K作为参考？”
曾尘话音刚落，就看到鹿晗微微低下头，用左手捂住了额头，看不清那双水眸里的表情，仿佛在思考如何拒绝。
果然，这个要求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他完全没有看到鹿晗的隐约有些抖动起伏的肩膀。
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作为人物形象，写进自己最喜欢的作家文里？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去的激情澎湃，耳根通红的侧脸，高苏尧能看到鹿晗嘴角勾起来心痒难耐的笑容。
忍不住伸出手，想提醒一下：“鹿，你……”
话还没说完，鹿晗就放下了手，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声音还带着努力压抑的颤抖，他虽然很想表达这是自己再三考虑的结果，不过这种时候他已经只剩下点头，却挡不住眼睛中湿润的憧憬。
“可以的。”
原本鹿晗的长相就让人惊艳，刚刚眸中清澈透明的光，连阅人无数的曾尘都不免晃神，他好像稍微有些明白，为何吴亦凡非要这人来做素材不可了。
还没开口，门把拧动的声音，鹿晗的注意力刚转过去就看到穿着价值不菲的飞行外套，那个高大甚至有些眼熟的身影，单手扶着咖啡外带盒子，转过身来过目难忘的脸部轮廓。
“…你怎么在这里？”
身体比理智先反应过来，鹿晗脱口而出，曾尘有些诧异，难不成这两位已经认识了么？
那么正好。
“鹿先生，这位就是我们K……”
“的助理，吴亦凡。”
吴亦凡打断了曾尘的话，接着递上了一张名片，私人订制的黑色金边滚烫着彰显身份的公司标志，高苏尧看着气质非凡的助理，有些目瞪口呆。
这年头还真的是帅哥横行？
撇开发小和曾尘不说，为何就连一位助理也高贵阴桀犹如名模？
让不让人活？
鹿晗没有说话，他心里有种不太单纯的预感。
这人居然还真的是K先生的助理？那么前些天自己对于他有些过激行为，可能真的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误会。
其实鹿晗本人也是相对纳闷的，分明自己已经是很少会轻易生气发火。
却还是对着吴亦凡显露了鲜少有的冷脸冷语。
“我跟鹿晗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以后就由我来写实你的性格，还请多多指教了。”
将咖啡放在桌子上，取下墨镜，吴亦凡用眼神示意了曾尘把舒适的上座给腾出来，坐在松软的沙发上长腿交叠，眼角带笑地看着鹿晗不自觉皱眉的侧脸。
他哪里能看不出来这位可爱教授对于自己前些天的不满，用手点三下桌面，暗示曾尘不要开口。
接着把目标锁定在了精神攻克上，缓慢地开口：“鹿晗先生，你如果觉得对于K的新文其实期待性并不高，那么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到时候可以帮你向K转达你的意愿，不必感到为难。”
三言两句，心中恼怒的小火把又再度升腾起白烟，鹿晗的确是对于这位助理不喜，却也的确是太过喜欢K先生，这种矛盾错杂的心理让他犹豫了三秒。
真的只有三秒，不能再多了。
毕竟他对于K的喜欢并不会因为助理的关系，就产生负面因素，所以鹿晗还是点了头：“为K先生服务是我的荣幸，还请转告祝新书发行顺利。”
话以至此，曾尘稳住了心中汹涌而出的疑问，起身向鹿晗和高苏尧鞠躬，客气地准备送他们出办公室。
鹿晗对着曾尘伸出的手礼貌握住，点头会意，还没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夹带出期待的调侃：“那么，请鹿晗先生留下联系方式，一会儿就进行写实，方便我好联系你。”
“你说为什么一个助理这么帅气？”
“你和他认识的吗？我看你好像还对他很有印象的模样。”
“刚刚要是不说是助理，我都以为他就是K…疼疼疼！”
高苏尧刚上了车还没坐稳，就被鹿晗提溜了领子，按在车座上用脸颊强行摩擦椅背，心中一股难过油然而生，老子受不了这个委屈。
“你给我住手！”
口齿不清地抗议着，接着就看到鹿晗一脸的不爽利，不由也心中一惊，自觉的闭嘴然后就听到发小的声音：“那人不是K先生，你给我用你的脑袋好好记住，听见没？”
档一挂，鹿晗送高苏尧回去的路上，就连微风夹带的气息，都又酸又涩。
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说你是助理？”
曾尘一边给吴亦凡削水果，眼白简直可以翻到天上，现在躺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的人，和那个身着Burberry新款的作家完全搭不上边儿。
吴亦凡没动弹，这是他盯着鹿晗手写的电话号码的，第十分钟了。
“我说了是K，他必定会为了给K留下好印象，相对来说没有日常我所见那么真实。”
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很奇妙，早已经见识过破碎泥泞的人心，谁没有经历风霜，吴亦凡藏匿在心里的难过，都已经无处诉求。
躺在沙发上，将曾尘递过来的苹果咬在嘴里，吴亦凡拨通了鹿晗的电话。
响了三声以后，就被稳当地接起来，清脆的声音响起：“你好，我是鹿晗，请问你哪位？”
打开了扬声器，曾尘看到吴亦凡让他别做声的手势，也停住了正在清洗的运动，侧耳倾听。
吴亦凡没有说话，用眼睛继续盯着名片。
“喂？你好？”
依旧沉默，接着将名片塞进了价值不菲的钱夹，里边儿只有几张相当重要的卡。
和一张合照。
“……请问是吴助理吗？”
曾尘有些怔，吴亦凡心中不明所以的满足又蔓延上来，含住的苹果都隐藏不住唇边潇洒的笑意，只听一句：“如果是吴助理，需要写生可以过来学校，我下午有课。”
接着响起电话挂断的忙音。
吴亦凡捞起外套，咬着苹果冲曾尘挥手就径直出了门，挺拔的背影看上去意外的心情大好，眉眼舒适地温柔，看得人春心萌动。
曾尘喃喃：“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能读懂他的白云秋雨？”
太难得了。

无题
摆弄着耳机，在录音棚已经坐了一整天，伸展腰肢的时候想抽烟，喉咙也干痒得让吴亦凡有些不自在，自然地将手中的戒指滑动着把玩儿，这次过来LA不算仓促，却总想回国的心思很奇妙，委屈中夹带不明所以。
大表哥给带着宵夜进来，吴亦凡一看手机这才九点多，不由得笑起来拍他宽厚的背：“你能不能给我注意点儿体型，咱们这不是刚吃过晚饭么。”
话音刚落，倒也拿起了筷子往保鲜盒里夹去，竟然是在唐人三店的鸭脖，香辣肥美，吴亦凡伸手示意录音师也过来尝，开口：“你今儿过去了？”
摇头将另一份酥脆香浓的鸭舌也摆放好，大表哥就拿出几瓶啤酒，指了指门外：“是刚我一朋友来带的，我跑那边干什么，他说明儿去捷克，所以今晚顺路过来找我。”
吴亦凡似听似无，点头按开了手机，突然听到大表哥接着一句：“对了，鹿晗去了捷克，你知道不？”
原本捏着筷子的手突然有些抽筋，可能是姿势不对劲儿，吴亦凡觉得疼着厉害，不得不放下鸭脖，眼睛看着大表哥。
他是真的想掩饰自己并不知道。
“嗯…暂时没和他联系这两天。”
灌了一大口啤酒，吴亦凡的录音师也过来捏了鸭脖子，还用英文问着大表哥别的事儿，本来就妥当地不提这话了。
可是吴亦凡就是难受的紧。
那人恐高成那样，指定是用了很大的勇气精神去克服，想起来那段时间拼了命早闯出名堂，总是苍白着脸硬飞的鹿晗，吴亦凡颇不是滋味儿，自己跟他肩挨着肩，这人不稳的呼吸都透漏出来不适。
现在去了捷克。
那么长时间的飞行，指定是录节目。
原本还觉得可以接受的鸭脖都辣味难忍，吴亦凡拽了拽大表哥的衣角：“你说布拉格天亮了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通视频通话打断，备注还是几年前亲密无间的【鹿】，吴亦凡直接耳机一塞就跑出了录音师，长腿挂到了啤酒打断在地，泛开一地的清甜白花。
录音师手忙脚乱地收拾，大表哥数落：“冒冒失失，接个电话都不省事儿。”
不知道的等会儿还以为吴亦凡有了女朋友。
“喂喂喂？听得清吗？”
鹿晗带着白色帽子和口罩，将手中的手机举高高，笑眼弯弯，吴亦凡看着不由自主张大嘴，想揉揉那一头松散凌乱的发。
“听见了，你在干嘛…”话音刚落，鹿晗就将手机凑到跟前，大声的说：“猜猜我在哪儿？”
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那边是清晨七彩的日空，照耀出来的光芒很亮，吴亦凡完全没有闲暇去顾及身后的景象，眼睛全落在鹿晗勾人魂魄的脸上。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一定要去一次布拉格吗？我就站在你拍摄电影的地儿，你快看。”
鹿晗笑起来清脆的声音夹带着点儿兴奋，炫耀一般跟吴亦凡说，还转圈圈想三百六十度给他好看清楚。
吴亦凡想起来那时候，自己刚从团体脱离出来，拍摄的第一步电影，遍体鳞伤恼火得很，鹿晗打着电话安慰：“挺好的，因为你我很想去一次布拉格，这是你新的起点，我也要走一遍。”
话成真的瞬间，彼此仿佛都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你不是恐高么，这次感觉怎么样？”
吴亦凡有些颤抖，他从来都不知道鹿晗骨子里的韧，让他都不免为之心动。
“还是硬努，赫哥他们一直陪着我，跟你那时候差不多…挺好的，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我已经好很多了。”
鹿晗说着说着头上的帽子被鼓起来的风吹落，跑着去捡，地上洁白一片的鸽子咕咕地飞起，带出来的场景恍若昨日。
吴亦凡的眼眶湿润，满腔的感怀很饱满，伸手截图了一张鹿晗弯腰散落的头发，侧面纤长的眼睫铺满星辰，都是满满当当的温柔。
“鹿晗。”
鹿晗正被扑棱棱地小鸽子吓到，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开口：“嗯？”
“去找我好不好。”
肯定句的语气，让鹿晗不明所以地心跳加快，眼角的光和笑萦绕着吴亦凡的温柔，他能感觉到视频里吴亦凡低沉声音里的情愫。
“去哪儿找？”
吴亦凡看着鹿晗的笑，一字一句：“查理大桥右边的桥，走过的圣母雕像，你去她的右脚底下的石头看。”
鹿晗举着手机，刚刚蹲下就发现了几处小字儿，眼睛亮起来，声音都夹带兴奋：“我找到你了！”
一排微小刚劲的石头刻痕。
step by step.
“我找到你了。”鹿晗也拿了旁边一块儿小石头，在地上刻着，用力地有些颤抖的镜头，让吴亦凡满心满眼想搂住他的肩膀，然后一边嘲笑一边看着鹿晗的眉眼。
吴亦凡没有开口，看着鹿晗哼着歌儿认真的模样，不一会儿就一排小小的字体，跟原来自己的紧紧挨着，肩并肩。
Cogito Ergo Sum.
“这是我找到你的证据。”
一句找到你，鹿晗反反复复，说了三遍。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录节目了，回去见吧。”
鹿晗冲吴亦凡敬了个手指礼，接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盈盈秋水都撞进了吴亦凡眸里，两人对望。
吴亦凡只问：“回去一定见吧？”
鹿晗笑着跑去哪儿的模样，又是风吹动的清爽少年，大声回应，接着挂了视频通话。
大表哥出来扔垃圾的时候，正看见自家表弟站在门口，戴着耳机傻笑，粉红色的牙龈透漏出来一股子的酸臭味儿？
看来对这次的新歌很满意啊。
吴亦凡心口扑通扑通，可能是因了爽利的心情。
也可能是因为鹿晗最后的那句。
“哈哈哈我也挺想你的。”

六
一向熙攘热闹的食堂，今儿意外铺满了各种所谓意淫的粉红泡泡，碰撞出一室的香甜，女生交头接耳的动作，就像是恋爱中甜蜜的激动，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
原本苦涩微甘的咖啡更无法下咽，鹿晗用手指碰了吴亦凡的手臂，面上表情十分无奈，这种被引人注意的氛围里，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吴先生，吃饭的时候，还需要做记录么…”
“我没做记录。”吴亦凡一边说着，伸出手给鹿晗的冰美里加入两颗奶球儿，他今儿准备好的书写状态有进食，如果不是鹿晗下午有课，他是真的不想在学生食堂用餐。
鹿晗质疑地皱眉，完全被吴亦凡的这句话引去注意，没有发现自己的咖啡被加工过。
“没有记录为什么一直看我。”
话音刚落，鹿晗便觉得自己这句话也是有些超过，本想无事发生地缄口不言，刚低头就看到吴亦凡坐在对面，伸长手臂过来为自己搅拌咖啡，一手托腮，深邃的眸还发出定格凝视的光。
“我只是单纯觉得秀色可餐。”
说完吴亦凡就收回手，优雅地喝了一口自己甜蜜的星冰乐，然后有些头疼地看着腕表，跟鹿晗交代：“我一会儿有事，今儿记录到此为止。”
接着又拿着小本子认真安静地看着，全神贯注的模样，鹿晗还真的没能开口去顶回一句，只能忍受着周围好奇而热情的目光，他知道这人真的很忙。
自从答应了曾尘说给K先生做人物素材描写，这位吴助理有事没事就会来学校找自己，虽然直到现在大概一周，但是那双眸子的光很炙热，鹿晗还是会突然性地心跳加速，毕竟双方都是男性，这种跟随性行为，总是引人注目。
而吴亦凡，行为举止说实话，一点儿都不像是助理身份的人。
从头到尾的名牌，在课堂上仿佛什么专有名词都能听懂，有时候还用几种外文跟前来搭讪的外国交换生交流几句，态度有些冷漠，但还是大方地拒绝某些邀请。
有些甚至鹿晗都不知道是什么语种。
分明两人都是男性，可是吴亦凡随口而出的就是让人有些误会。鹿晗好几次都提醒他自己也是男人，可是吴亦凡总会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轻松。
“我知道，不必证明。”
惹人恼怒。
吃过饭后，吴亦凡站起来把本子放在鹿晗手上，手机震个不停，给了鹿晗一个眼神示意，就接了电话先走，转身黑色风衣衬出来的挺拔身姿，又撩拨倒了一众少女。
鹿晗看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还是收紧带走。
并不知道这平常的一幕，被记录下来，张贴在校网的被顶上热门的帖子中，加上添油加醋的脑洞，变成了两人非凡关系的“证据”。
“你别提，他们两个最近还真的是和连体婴一般，我走哪儿都能叫他们一块。”
“说不定从以前就是好朋友，你们也不必这么八卦。”
“是啊，不过无论如何真的是赏心悦目，帅哥成对我也乐得其见。”
看？
不看？
午后的阳光很暖绵，学生正在仔细地做着美术史简答题，鹿晗站在讲台前眼睛盯着那本，被吴助理命名一等重要的笔记本，内心的挣扎让他觉得自己十分不礼貌。
别人托付给你的物品，怎么可以随意查看。
不过……自己作为写作素材，看一些他人记录自己的日常，这个说法又好像并不过分。
伸手触摸了粗糙质感的书皮，还是没能忍住拿在手里，翻开了第一页，眼眸中湿漉漉的光芒很清晰，就看两页。
可是开头的一句话，就让鹿晗心里瞬间收紧，微屏了呼吸。
「你好，鹿晗。
我是吴亦凡。」
认真简单的两句话，鹿晗恍惚之中觉得他是在跟自己对话，窗外风吹过，带动了页面的翻飞，鹿晗的眼睫一瞥，便看到一行一行龙飞凤舞的英文。
「鹿晗先生是一只鹿。
吃饭喜欢努嘴的动作，鼻子皱起来的时候眼神也清澈透明，有些惊慌的模样让人充满保护欲，是写作插入之一」。
「鹿晗先生不经意的习惯有很多。他总是充满绅士风度，这点用于负面描写的时候，反而变得相当动人，逗弄的话，瞪人的眼眸除了恼还有怯，这一点儿我个人非常喜欢」。
「鹿晗先生对待工作相当认真，眼睛总是认真严谨地盯人，说实话对于心理活动来说，有很多可以脑补的部分，所以暂时保留住他的青涩，再深入应该会相当出彩」。
这位惹人厌的吴助理。
将自己每一处从没发现的细节，都字字精细地记载下来，加入理解和手法，这是一个鹿晗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所谓论文和报告，无非总是程式化。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写出一本小说需要考虑的方面如此多，鹿晗有些沉迷地翻了下一页，标注着【假设篇】，华丽浮想联翩的世界让他兴趣盎然。
「假设使用破案手法，鹿晗先生必定会先展开一系列精细的调查，毕竟他的性格谨慎而冷静，所以如果为后文的爆发埋下伏笔，需要大概三个转折点」。
「目前没有经历过鹿晗先生生气的场面，面对质疑和压力，情绪化是非常正常的描写，代入半冷静的状态，肯定会使话语更有说服力」。
「别说我是男性，这个人物性格，包括鹿晗先生的外形条件，说实话，我心动了」。
刚看到这一句，突然手机震动起来，鹿晗回过神来手心都是汗涔涔，突然之间第一次与吴亦凡在这间教室见面的场景涌现，鹿晗情不自禁地按下了接通：“你…你好，我是鹿晗。”
“鹿晗老师怎么了，不是从来不接电话的么？”
“可能有急事，别吵继续写。”
“就是，操心自己，这个简答题简直太变态了。”
吴亦凡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透出来的逗弄很明显：“怎么还结巴了，鹿晗先生你下课了么？”
偏的越是这样说，内心躁动的情绪越不稳，那种被从恍惚中扯回来的情愫，都在热烈地发酵，鹿晗清了清嗓子：“还…还没。”
话刚出口，都对自己皱起了眉头。
刚刚确认好印刷厂出的新书，吴亦凡原本正在翻书的动作停下来，舔了舔嘴角，语气是猜疑，不过他心中有些那么五六层的肯定。
“鹿晗先生，你该不会在看我的笔记本吧？”
话题刚落，鹿晗还捏着笔记本的手瞬间收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是不爽利的表情，没有开口回应，果然又听到那头低沉醇厚的笑：“请记得看，有我对你的告白…”
还没说完，鹿晗就低声叫了一句：“吴亦凡！”
教室里都点燃了激情，议论声更大。
一出口吴亦凡也有瞬间的吃惊，毕竟鹿晗总是礼貌疏远地喊自己吴助理，看来恼羞成怒的可能性相当大。
“麻烦你下课帮我带过来，地址我发送到你手机。曾尘会将明日上市的《审判》赠予你，或者你打扮一番…说不定会遇到K？回见。”
接着那头就挂了电话。
果然吴亦凡不是身份简单的人。
鹿晗站在书房门口，冲带自己进来的管家点头表示谢意，虽说这个想法他一早就有。
接着就抬手敲响了厚重零花木门，接着就看到了开门的曾尘，身着一套得体的灰色西装，微笑问好：“鹿晗先生，又见面了。”
双方愉快地打过招呼，曾尘便请客鹿晗进了书房，偌大的房间四面墙壁都是嵌入式书架，密麻整齐地码放着书籍，吴亦凡坐在沙发上，换了一套全黑的休闲服，修长高贵的身影，双眸依旧是充满了压迫感。
将笔记本放在了吴亦凡面前的桌子上，鹿晗没有开口。
“这一周辛苦鹿晗先生了，这是我们K的新书《审判》，配套了亲笔签名的书签和笔记本，还请你笑纳。”
曾尘拿出一套精美贵气包装的套装，封面上镶金烫墨的审判，让鹿晗的心瞬间被点燃，小心翼翼地捧过，嘴角露出甜美的笑容，衬得他双眸湿水，看呆了曾尘。
“谢谢曾尘，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鹿晗手中的盒子就被一双大手拿过，吴亦凡掏出一只价值不菲的钢笔，用嘴咬下笔帽，低头在盒子外壳签上了潇洒用心的——「祝阅读愉快，Kris.」
接着侧过脸冲鹿晗露出一个微笑，声音性感诱惑：“鹿晗先生，感谢你对我新书的喜爱与支持。”
我很荣幸，被你喜欢。

七
音乐声传过来震耳欲聋的不爽利，没有半分犹豫，鹿晗摆手拒绝了第若干个围靠过来的莺莺燕燕，冲调酒师点桌子示意继续上酒，有些红润的脸颊衬出了他的微醺，包裹在醇厚的酒香中的眸子闪闪发光。
今天是写生结束的第七天。
除了一通官方而客气的感谢信息，别无其他联系，鹿晗迷起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瞬间爆炸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感觉被抛弃般的堕失，被星点雨滴打落了那种迫切热爱的崇拜。
从前那抹让他觉得很厚重的背影，都被这场大雨冲刷得裸露缺陷，看着那些弯曲刺眼的不堪，鹿晗心里的破洞呼啦啦地透出冷风，在现实中和想象中的场景来回。
K先生，是吴亦凡。
原本所谓带有欺骗成分的出现，就足以让鹿晗不满难过，而高苏尧前天晚上从曾尘那里带回来的，也不过是一句——写生结束了，你自由了。
不必成日因为有个人跟着自己，进行细致的描写而烦躁，也可以免去了作为学生课余娱乐讨论的难过，安静地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更不会被打扰。
一切如初。
可是鹿晗就是抑郁。
没有为何，一心向K的到头来，是一场迅速无声地需求，分明吴亦凡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的有害事件，更别提损失…偏的那种对敬爱崇拜的失望，让鹿晗低落极了。
就是矫情了，鹿晗解开了胸前的第二颗扣子，捞起手机给吴亦凡联系自己的号码，拨通了第一次电话，接着往厕所走去，手心不由自主又是汗涔涔。
刚走到厕所门口，音乐和喧闹终于小了许多，松了一口气儿，鹿晗也有些不适应声色场所的灯红酒绿，毕竟这是第一次来，也是苦闷的结果。
“喂你好，我是曾尘，请问找哪位？”
隔着电波，鹿晗清晰地听见了曾尘两个字儿。
曾尘正在喝酒，半扯着嗓子问，那头却是一片寂静，不免纳闷，瞄了一眼屏幕，正儿八经地备注着：斑比先生。
小鹿斑比？
脑海中快速的掠过这个念头，曾尘试探的张口：“鹿晗先生？”
鹿晗捏着手机站在厕所门口，有些好笑地想问自己到底这通电话的意义何在，就连电话号码都是假的。
“亦凡他去……”那头依旧安静，曾尘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挂掉传来的忙音，心里突如其来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
推开厕所厚重的大门，鹿晗刚进去就看到吴亦凡正靠着墙歪头点烟，邤长的身影包裹在角落昏黄的灯光里，暧昧不清，他的头发梳到脑后，扎了一个随意的辫子，更修饰了脸部轮廓的深邃。
“鹿先生，巧了。”
吴亦凡没有想到，鹿晗这种自律的人也会来这种场所，而且……看眼睛湿漉漉的，恐怕已经喝了不少。
说实话，七天以来，鹿晗是有在心里想起过假如遇到吴亦凡，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模样，可再三排练，都不及今晚的这一秒来的真切。
“……K先生好。”
沉默了大概三秒，鹿晗说出这句话，就径直进了厕所隔间，落锁的声音低沉，吴亦凡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这是鹿晗第一次叫自己K。
将吸了三口的烟按在了垃圾桶里，吴亦凡直觉鹿晗并不想看见自己，推了门便回到曾尘那桌，今晚状态一般，有点儿想早些回去。
曾尘一见吴亦凡回来，就冲他摆手，一边递上一杯，把手机扔给他：“刚刚有人找你。”
吴亦凡干了一杯，屏幕解锁后心里一紧，靠近曾尘：“你跟他说了什么？”
曾尘还随着音乐抖脚，毕竟难得放松。
“他不说话，我就说我是曾尘，还没说你去厕所就挂了。谁啊这是？”
能够拥有吴亦凡私人手机号码的，肯定是好友，不过这个备注的确让他有些蒙圈儿，迷迷糊糊不敢确定。
想到刚刚鹿晗波澜不惊的语气，吴亦凡笑了一下，抓了自己的车钥匙，留了一句：“有空替我问候你大爷。”
接着就跑开了，曾尘喉咙里的酒还热辣辣灼烧，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爽利？
冲到厕所的时候隔间已经没有人，吴亦凡迅速地出了酒吧，在午夜依旧热闹的街头四处张望，瞬间就抓住了还没走远的目标。
鹿晗的背影很好认，总是挺拔而正直，双腿修长匀称，身形精瘦，偏的臀部饱满，所以勾勒出来的弧度很勾人，吴亦凡至上而下打量，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吴亦凡没有开口，反而跟在他身后大概是五步左右，慢慢地走着，原来这座城市午夜空气是这样新鲜，透出来的风有丝丝凉意，吴亦凡有点儿想吹口哨。
鹿晗的心跳很快，酒精作用下的脸蛋通红，还有一条街就到公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吴亦凡跟着自己过了两个路头，身后跟着一个如此出众的男人，走过的女孩儿都会激动不已，而且那几声口哨，也是那人在写生性格的时候，经常吹的旋律。
停在了昏黄的长街，鹿晗的鼻音很重，大概是夜深露重，喝了酒的嗓子也有些刺激。
“K先生，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吴亦凡没有半分被发现的局促，反而也停在了五步之遥的位置，鹿晗能看到在路灯下被拉长的他的影子，泛出来的性感让自己有些恍惚，怕是真的着了魔，这人是个骗子，仿佛也不是大事儿。
“既然是K先生，不可以送到家门口么？”
吴亦凡记得之前每次写生后，送鹿晗回家，对方都会要求自己止步在这条巷子，然后礼貌地互道晚安，透出来无穷无尽的神秘感。
鹿晗简直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人脸皮的厚重程度，可能也是因为喝酒的原因，心里还有鼓着气儿，说话放松不少。
“K先生找到了新的写生对象了？”
吴亦凡双手插袋，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鹿晗舔了嘴唇，干燥不甘：“恭喜。”
话音刚落，吴亦凡就接过话题，语调中的必然很真诚。
“新的写作对象，是已经了然我是K身份的，忠实读者鹿晗先生。”
鹿晗转过身，皱起来的眉头里夹杂许多不满，声音里的清脆很愤怒：“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次答应你。”
吴亦凡上前几步，站在鹿晗对面，看到灯光在他眼睫下散落密密麻麻的阴影，心里很柔软。
“因为我太需要你了。”
眼睛里的光芒全无，徒留深邃漆黑的眼眶，鹿晗的心瞬间被抓住，在黑暗中狂热跳动。
“之前是作为K的助理吴亦凡，没有顾及你的想法，现在作为K，会配合你的时间，而你展露给我的，肯定也和之前大不相同。”
吴亦凡越说头越低，唇几乎就要碰触到鹿晗柔软的发，空气中还飘散着醇香的酒味儿，惹人心醉。
“所以这次你不需要垫脚，换我来弯腰。”

八
升腾缭绕的烟雾，空气中潮湿躁动的因子，争先恐后地在挣扎，鹿晗将身子滑进了宽敞的浴缸，进行了漫长歇斯底里的憋气。
在温热的水流漫过眼睛的时候，脑海里不由得又出现那个频繁出现的身影。
吴亦凡依旧会旁听自己的课，不过位置从第一排，直接撤到了最后一排。
鹿晗发誓自己没有半分想去注意的意思，奈何那人就是鹤立鸡群，一眼过去总能落入他眸中。
也真的没有像从前那般，跟在自己身后，反而礼貌地发信息询问空闲时间，然后根据自己意愿采取写生，一度让鹿晗陷入了拒绝与否的矛盾，却也经常在对方一通电话后妥协，变得相当没有立场。
手机振动起来的动静，鹿晗的心又再度收紧，看到屏幕上的曾尘先生，不由得想起那晚在酒吧，他接起电话的时候，自己还没有跟他半分的解释，依着性子挂断电话，过后也沉默。
好像这样不是太好。
“你好鹿晗，我是曾尘。”
电话那头的声音时断时有，仿佛还能听见电磁波不稳定的电流，鹿晗任由头发的水珠往下流，客气地回：“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儿么？”
曾尘开门见山：“请问今天你和亦凡有预约吗？”
说起来预约，原本今天是没有其他事情安排的，所以预约了今晚八点的晚饭时间，现在还是半下午，不过听曾尘的口气像是有急事。
“预约了，是今晚………”
话还没说完，那头就传来一声叹息，曾尘打断了鹿晗的话头：“那正好，能麻烦你去我们工作室帮我带份文件给亦凡吗，是《审判》上市营销的条款，太阳落山之前我需要他的回复，我现在被困大山，就麻烦你了。我把他下午…采访的地址发送给你…你……嘟——”
那头传来的电话忙音，鹿晗彻底地愣了三秒，才回过神来，将手机放好，接着扯过浴巾擦干了身体，开始从衣柜里挑选衣服，心里开始列出条款。
如果不需要送文件。
一杯咖啡，一份报纸，一场歌剧，时间刚好。
而选择送文件，便是一场在路上的堵车之旅，换上了休闲服，鹿晗的头发还没有吹干，也任由松软地散落，拿了车钥匙出门，他明白自己会为了吴亦凡做出空闲时间的牺牲，绝对不是什么好预兆。
将这种行为解释为【补偿曾尘】，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压住心口的不爽利，鹿晗到了工作室，就推门去了曾尘办公室，也尽量低调地同正在进行推行文案策划的编辑们打了招呼。
离去徒留一室清新动人的薄荷香。
“鹿晗先生真是世界的瑰宝。”
这话说的让鹿晗有些纳闷，也没深想，导航去了曾尘给自己的电视台地址，好像很久以前，自己父亲也带自己来过这里，很是熟悉。
出示了身份证以后，就被告知可以上楼，鹿晗接通了十三楼的电梯，有些恼怒太高，还是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手里捏紧了那份文件，刚抬头便看到了A2的会议厅，半掩的门有一条缝，里边儿工作人员很多，鹿晗轻轻地敲了三下，便推门而入。
吴亦凡端坐在中央，对面有一位女性在做着笔录，还有一个类似麦克风的小型录音笔，桌子上摆放着整齐《审判》相关海报，他带着金边眼镜，穿了简单的白色卫衣，不过是袖口用了宜家的粘带装饰。
原本女主持人正在问着什么，吴亦凡突然眼前一亮，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刚进门的身影，干净清爽的白色短袖浅蓝色牛仔裤，头发不像往常一般用发胶固定住，而是随意地散落，露出有神的双眸，竟然清澈明朗得如同高中少年。
主持人说了几句，看到吴亦凡没有任何想回答的动静，便又抬头轻轻地试探重复问题：“请问K先生目前的感情状态是？”
吴亦凡看到鹿晗安静地坐在最右角落里的椅子，然后一抬头便撞进了自己的眸子里，眼神还夹杂着惊讶，耳朵红嫩。
“感情空窗。”
吴亦凡将视线调回来，看着女主持人回答，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来“诶”之类的语气词，仿佛不相信一般，毕竟外貌条件都出众，身边怎么都不会缺人的。
鹿晗刚坐下就看到吴亦凡投射过来的眼神，不免有些惊慌，他低下眼睫，不由得将手中的文件翻来覆去地看，可是耳边还是忍不住地仔细听着，吴亦凡的声音跟昨晚跟自己语音的晚安差不多。
“感情空窗这个是说没有女朋友吗？因为您实在是太过优秀了，看上去不像。”
被吴亦凡深邃的眼神看着，主持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中的笔翻来转去。
吴亦凡也没含糊，笑了一下将手边的咖啡端在唇边，视线又飘向了鹿晗的位置。
刚刚有一位工作人员给他递水了，看起来他的心情偏好，不仅礼貌地点头，甚至还微笑接过，今晚的晚饭应该相对愉快。
“女朋友目前没有。”
说完喝了一口咖啡，吴亦凡突然心里想逗弄一下鹿晗，便抿了唇嘴角勾起笑容。
“男朋友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吴亦凡能明显地看到鹿晗眉头皱起，虽然对方并没有任何意思，可是莫名满足的吴亦凡也不再开玩笑，继续准备回答下一个问题。
鹿晗有些微怒，他没有想到K不仅在声色场所吃得开，竟然也交往过所谓的男朋友，原本松动的念头和情愫也缩回壳里，用更加坚硬的外膜包裹住，不再浮头。
“对于新文有计划吗？”
主持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吴亦凡也简单扼要。
“没。辛苦了各位，我先走了。”
接着就站起身朝鹿晗的位置走过去，仿佛没有想到吴亦凡会用这么干脆的回答来结束拜访，主持人和杂志编辑都有几分蒙圈儿，鹿晗看着他过来竟然伸手轻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侧脸躲过，将文件递给他：“你不是有计划么？”
吴亦凡翻着那份文件，认真地边看边回：“我没有一个回答是说实话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合起了文件，接着摸出手机给曾尘发信息，被吴亦凡扫过的颤栗让鹿晗很是莫名其妙。
那些不明不白的崇拜和重视，不过是杯中酒一盅，倒了也罢。
虽然他是K。
却不是自己心中描绘出来的K。
鹿晗没再开口，静静地等着吴亦凡发完信息，两个人肩并肩往外走，被大雨洗礼过后的城市色彩斑斓，路灯透出的光很温馨，吴亦凡想点燃香烟的动作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赶回家做饭的夫妻。
“你穿成这样，我不能带你去吃西餐了。”
分明很喜欢鹿晗这样随意的装扮，可是吴亦凡依旧不客气地表达了一句。
鹿晗丝毫没有往心里去，顺着他的目光，路人匆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尽头，仿佛有些无限的遐想，又是那种矛盾的错杂感。
他怎么会听不出吴亦凡的意思。
虽然这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甚至南辕北辙，可是从一开始起，所有的幻想都是自己在强加，又哪有资格要求对方配合模仿，这人便是有血有肉的K。
滥情也是他，冷酷也是他，温柔也是他。
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什么才不是他。
低着头咬着唇，鹿晗声音比往日低沉许多，吴亦凡快要听不清其中的情绪，但是直击心门的力道丝毫不减。
“我会做饭。去你家吃吧，我去买点儿菜…”
说完就转身往停车场出口走去，鹿晗记得在刚刚停车之前看到外面有沃尔玛。
话音刚落，就被吴亦凡拽住了胳膊，一个使劲儿竟然拉扯到胸前，一抬眼对上的就是那双在阴影中深邃的眼眸，瞳孔中清晰地倒出自己的身影，鹿晗好像真的看到了银河般的光亮。
两个人的鼻尖离得很近，吴亦凡胸膛温热的鼠尾熏香，让鹿晗有些口干舌燥，手指不由自主地抠住了手机壳，躲开了那道炙热的视线，就听到吴亦凡的反问：“你想掌握主动权？”
接着又笑起来，再次抬手摸了摸鹿晗柔软的发，这次鹿晗并没有侧脸躲过。
吴亦凡松开了捏住鹿晗胳膊的右手，两个人就再没有任何碰触对方的部位，反而在呼吸中找到了某种节奏。
“那就来吧。”

九
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果菜区域散发出来新鲜水嫩的香味儿，孩童欢快地贴着购物车跳跑，必定跟着两句家长夹带关心的轻骂，一手推着车子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
站在青菜前面低头认真挑选，鹿晗头也没抬，冲吴亦凡努嘴：“去扯袋子。”
吴亦凡从善如流，看到鹿晗把娃娃菜抖落几下，细心地装进了保鲜袋，舔了舔唇：“你刚还有在听采访。”
鹿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菜扔进了手推车，接着在冷柜前看着安静躺平的鱼类，吴亦凡立刻举手投降，用胳膊轻推鹿晗离开这片腥味儿的区域，有些无奈地勾嘴角。
购买相当多新鲜食材后，鹿晗在酱料面前停住，随口一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儿？”
扔了麻酱进车，吴亦凡看到鹿晗满意地挑眉，不由得觉得有意思，两个大男人逛超市，还能给对方抛出各种化学反应。
酸涩的气泡在周围作怪，鹿晗在收银台刚想摸出钱包，吴亦凡已经递了卡过去，侧脸的线条瞬间击中了鹿晗的眼眸，还低声提醒：“你做饭我付款。”
收银员的眼光麻溜地在两人之间游走，简直不能控制胸膛中翻涌的八卦之魂，装袋的动作变得很慢。
吴亦凡趁着收银员在工作，一手撑住通行栏杆看着鹿晗纤长的眼睫。
“话说你买这么多食材是准备做什么？”
“你再说一遍？这有半点技术含量么？”
斜靠在自家厨房的壁橱旁，看着鹿晗正慢条斯理地洗手切肉腌制，吴亦凡对于这人给出的【火锅】非常不满意。
鹿晗专注地将鸡肉切成薄片，抬眼看着吴亦凡，眸子里可能因为刚刚剥开了蒜瓣，还充斥着水盈盈的无辜。
“有围裙么？”
盯着鹿晗两秒，吴亦凡才转身拿出自家母亲仅用过一次的围裙，鹿晗刚想伸手接过，就被吴亦凡的动作躲去，还义正言辞地皱眉，扔了一句：“脏。”
接着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住自己，已经被黄昏的风吹淡不少的男香，却还是有吴亦凡体温熨出来的温甜，鹿晗感觉到有力的臂膀穿过了自己的腰肢，努力地抿唇，生怕一个不经意，炙热的唇便会贴上对方的锁骨。
吴亦凡将鹿晗半抱在怀里，眉头皱的更紧，修长的手指在他腰肢处系了一个结，就退开身子，眼睛滑过鹿晗已经通红的耳朵。
太瘦了，腰肢很细，可是包裹在裤子下的臀部仿佛很饱满，吴亦凡没有说话，去了酒柜挑选适合火锅的饮品。
这将会是个令人头疼的选择。
鹿晗将料酒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培根片上，呼吸有些不稳，吴亦凡温热的气息仿佛还缠绕在自己脖颈，心里酸胀得能融出水滴来，深呼吸都觉得胸腔颤抖。
将肉类的大概处理好，吴亦凡的声音又响起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鹿晗看了眼浓汤已经开始烫泡，把白嫩的肉丸子放进锅里煮味儿，就下达任务：“你把菜洗了。”
接着就拿了小碟调蘸料，吴亦凡正一根根地清洗娃娃菜，突然侧头好几次皱紧眉头，鹿晗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犹豫两秒：“你怎么了？”
“肩膀这儿痒。”
吴亦凡仿佛在嚼着口香糖，继续洗菜的动作，鹿晗放下酱料的碟子，一边手还握着一瓶酱油，走到吴亦凡身后盯着他肩膀上的衣线，然后把手放在了靠近脖子的位置：“这儿？”
“你手也不干净，不管他。”
头也没回，吴亦凡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个重量落在了肩膀处，依旧是执着的问：“这儿？”
由着他吧，一件衣服而已。
“左边点儿……上一点儿，差不多就这…”吴亦凡指挥了两句，本来还想逗弄他东西南北来一套，可是肩膀上触觉异常，让他不由得捉摸不定，偏过头便撞上了鹿晗晶亮的眼眸。
这位斑比先生把下巴颏放在自己肩膀上，轻轻地磨蹭着，认真地为自己解决痒的困难，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清安然，只不过那双用学不会说谎的耳朵红的仿佛滴血。
鹿晗没有想到吴亦凡会突然转过脸来，有些被抓住的惊慌，眸子里的失措很动人，流转出来的光芒让吴亦凡心里一沉。
冲鹿晗轻吹一口气儿，有着木糖醇的清香：“我脸也痒，你要不也……”
话还没说完，鹿晗迅速站直身子，扔了一句：“一会儿把东西搬出来。”
就转身出了厨房，围裙的结还耷拉着蝴蝶翅膀翩翩起舞。
吴亦凡有些想笑。
不经逗的人原来逗起来这么有意思。
说起来他好像真的不了解鹿晗，比如现在几杯红酒下肚，对面一贯的冷清禁欲的教授竟然开始展露笑容，吴亦凡的眸子离不开鹿晗脸上突然生动活泼的小表情，理性告诉他，这种时刻是不可以趁人之危问一些私密问题的。
“别喝太多，如果你有一位凶悍的女朋友的话。”
吴亦凡状似关心的给出圈套，虽然他的理性发话了，很可惜他今天想用感性说话。
鹿晗夹了一口烫的白嫩香滑的蘑菇，没有任何防备心理：“我没女朋友。”
抬手继续给他倒了红酒，吴亦凡举杯邀他对碰，听到鹿晗清脆的嗓音：“吴亦凡你也没有吗？”
抬眼看着鹿晗一脸期待的表情，吴亦凡被娃娃菜烫到的下唇还不停跳动，停下夹菜的动作：“今天没有。”
鹿晗习惯性地挑眉，不怒反笑用筷子点了点他的碗沿：“哪天有？”
“嗯，说不定哪天就有了。”
“我当然希望K能幸福，不过最好别有……”
话音刚落，鹿晗就捧着腮帮子，看不出到底是醉酒与否，反正语气里一腔带着祝福的苦涩，吴亦凡甚至怀疑，到底是这人在玩弄自己，还是自己在下圈套。
将火锅的电源按点，吴亦凡走到客厅的沙发左侧，开始选片，留声机精致华美的造型惹人注目，鹿晗轻轻地伸手点了一块儿黑胶唱片，示意吴亦凡放这个，一手推开鹿晗吴亦凡给了句：“别乱摸，这个很锋利。”
就拿了刚刚鹿晗钦定的那块儿，卡着播放。
沙哑低沉的大提琴响起来，吴亦凡点燃了一根烟，鹿晗坐在沙发上扣手，脖颈处有些红点，怕是酒精过敏，给他倒了杯牛奶，拍开他正在挠的爪子。
“越抓越痒，你可能有些过敏。”
鹿晗喝了牛奶还小声地打了个饱嗝，吴亦凡看着他揪了纸巾擦嘴，对于这人喝醉了的一切都感觉新奇不已，一举一动都透漏出来的反差，仿佛从前那位冷静自持的教授，不过是被某一个开关按在了盒子里。
“鹿晗。”吴亦凡叫了一句，对方立刻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反过来的杂志。
“叫你一句而已。”
鹿晗倒是放下了杂志，坐在了吴亦凡旁边，凑近看他眼角的痣，心里隐约有些刺痛的感觉，脑袋混沌不清，眼眸也迷蒙状态地对焦，耳边忽远忽近的音乐仿佛一阵闷哼的雷声。
过大的动作打翻了桌边的红酒，醇香的味儿在空气中发酵，吴亦凡丝毫没注意，他的视线完全被鹿晗主导着，却是鹿晗低了头去望，吴亦凡开口安慰：“不过是杯中酒一盅，倒了也罢 。”
“我不要喜欢你。”鹿晗突如其来的一句，落在了狂风暴雨后的一阵独奏，分明如蚊轻慢，听进吴亦凡心里却掷地有声。
沉默了许久，任由酒打湿地毯，融入隐约中成为蜿蜒曲折的红，吴亦凡轻捏了鹿晗光滑的下巴，抬起鼻尖相对，他也想沉醉在这一抹水润之中。
开口声音沙哑干枯：“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找你了。”
我的性别，没资格和你玩。

十
整齐划一摆放书籍的书架，一尘不染的位置空了好几排，就放在触手可及的高度，手抬起来敲击到钢铁边缘，发出清脆的声音，来不及揉弄，鹿晗就拿下了限量版的盒装书籍，然后对着旁边正在整理书籍的店员。
“《审判》七本，麻烦帮我登记付款。”
将书籍放在副驾驶，甚至小心翼翼地给系上安全带，鹿晗的视线落在右手无名指处，被磕红的嫩肉有些热度，微肿地卡住了原本空落的戒指，虽然曾尘已经赠送了他一份《审判》，可终究不是自己买的。
《审判》上市短暂不到一周，就突破了低迷的书市流尘，打破了短时销量的记录，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无论对于K熟悉与否，都能说出几本他的书名来。
这种感觉很不爽利。
鹿晗对K更成一利的知名度，感觉到悲伤的沦落，这是一种极度的名利性营销，过了这阵子，或许大众对他的定位就在于“人气作者”，而不是“悬疑作家”。
“你们那天谈了什么？”
在一周之前从吴亦凡那里回来，他就真的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自己。
鹿晗正在认真地备课，原本资料都拼凑得八成的课案，还是因为烦躁的疲惫推翻了，熬到半夜看着新课件，敏感得几乎不能入睡。
高苏尧给鹿晗倒了一杯咖啡，看到他纤长的眼睫下边儿有一圈浅色黯淡，眸子里的光也没了向往憧憬的神采。
“和谁。”分明已经听懂发小的话，也在头脑里依稀记起几句空落的回忆，仿佛有些隐晦被泡在凉水里，渐渐显现出丑陋露骨的模样。
打小长大，高苏尧还能听不明白其中的逃避，皱起眉头没在追问，不过是不痛不痒地点醒：“他应该是个坏人吧。”
不是应该。
就是个坏人。
鹿晗没有回答，眼睛紧盯着手中的书，炙热的目光水意蔓延，却在干燥的天气里觉得疼痒难耐，他也想问。
为何在心里他都是千载难逢的知己，在现实里却是声东击西的情圣。
将吴亦凡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仿佛阶梯教室的周课最后一排的身影也被格式化了，鹿晗站在窗台处操作多媒体的时候，耳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出现清脆的键盘敲打声。
大概是病了。
正准备把课案收拾妥当提前下课，突然从文件夹中掉落的一张草稿纸，满满当当的人物关系，用各种文字和符号复杂利落地标记出来，鹿晗看到自己名字上边儿显眼地打上了一个小三角形，心里的那些酸涩在一瞬间又开始作祟。
原本已经昏黄的片段再度鲜活，舔了舔干燥的唇，其实鹿晗并不是没有犹豫的。
摆手示意下课，头一次没有等待勤奋好学的学生，鹿晗脚步匆忙，站在绿茵场的角落，找出了曾尘的手机号码，手心湿漉漉的，电话跟他忐忑的心情不同，响了三声那头便接起来。
“鹿晗，怎么了？”
“曾尘，那个…K先生有一份草稿忘在我这儿了，是一份人物关系。”
话音刚落，曾尘就表示了然：“好的，请稍等。”
电话那头能清晰地听到曾尘询问的话语，还有吴亦凡一句冷淡毫无波澜的。
“扔了吧。”
三个字儿便结束了一场满怀酸胀的期待。
鹿晗张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干涩，只能挤出两个生硬的【好的】，像是自尊心对决般也冷然地挂掉电话，被单独抽出来的草稿纸依旧干净整洁，鹿晗将他揉成一团放进了口袋里。
曾尘看着吴亦凡正斜躺在地摊上逗弄奶猫，话到嘴边也吞吞吐吐，手上正在发信息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任由梁弦思在信息那头焦急地催促。
“你跟鹿晗怎么了？”
一听就是绝对压抑的气氛，两个人冷清得仿佛从不相识，原本还有些不解为何这些天没见到鹿晗过来，现在这位大爷吹着口哨的侧脸，曾尘仿佛就明白了某些宛然。
吴亦凡抬眼看了曾尘，对方皱眉的模样写满好奇，把毛线球往外一推，奶猫立刻张牙舞爪地上前去拨弄，原本想发挥自己擅长写作的优点，天花乱坠一番，怎么到嘴边都是沉默。
“我们两个不能怎么。”
话音刚落曾尘就了然地点头，把手机往后一扔，也坐在了厚重的地毯上，把小奶猫往旁边轻推，抬了下巴颏：“你父亲不是不理会这些的么。”
吴亦凡拍开了他对小奶猫进行了推搡的手，深邃的眼眶里充满了湿润的光。
“他虽然当我死了，毕竟我还没有真的死了，你说对吧？”
话语中没有半分的难过，曾尘却不知道为何，从他低垂的眼睫里，看到了低落极了的渴望。
正想安慰，手机就急不可耐地震动起来，从地毯上爬起来七手八脚地收拾东西往门外去。
他居然忘了六点约了梁弦思的晚餐。
扔下一句“先走了”，曾尘就将门甩上，奶猫被吓了一跳，挣扎着往吴亦凡怀里缩，还不甘心地伸出小爪子去扒拉滚动的毛线球，不安分地喵喵叫。
留声机的碟卡出来的音乐，又是那一段，鹿晗用湿漉眼眸看着自己的时候，耳边响起来的旋律，吴亦凡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一声，有信息进来。
【鹿晗在你楼下】。
曾尘的信息简单粗暴，吴亦凡站起身来，站在二楼的窗户望去，便是鹿晗的车，安静低调地停在自己院子外围，他穿了一套纯色的西装，金丝边的眼镜，衬得侧脸线条精致出众。
他没有去看曾尘继续发送过来的信息，手放在口袋里，修长的手指依旧停留在输入键盘，有些不自在地使劲儿，他看到鹿晗点燃一根香烟，在第一口的时候，就果断皱眉灭了烟头，甚至还能听到他微不可闻的轻咳。
梁弦思看到曾尘的手机不停震动，不断有各种信息进来，点开屏幕。
吴亦凡：带颜色破罐子预付费一块以前。
吴亦凡：相贴外婆取消在破衣裳我恶心我。
吴亦凡：jsnxjwinwnxjsksi…
这都是什么？
将手机转向正在点餐的曾尘，对方抬眼便笑起来，嘴角上扬：“这是心乱手抖的体现。”
跟当年的梁弦思，有几分像。
鹿晗刚把手机拿出来，吴亦凡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处，眼眸依旧是那般深邃的漆黑，原本还在晚饭时间嘈杂的街道，好像都进入了某个被封印的黑洞，眼前这人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
吴亦凡走到门口，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矮木围栏，风吹过带出的油籽味儿，在黄昏时分给暧昧润了色，鹿晗将那团皱巴的纸递给吴亦凡，看到他低下眼睫的顺从，心中所想便释然了。
“吴亦凡先生，你不找我我便来找你。我尊重你的想法，我扔了，你随意吧。”
话音刚落，吴亦凡就抓住了鹿晗还没收回的手，竟然在春末的季节有些冰冷。
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穿过了漫长无解的时空，和此刻重叠在一起。
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上一直走。风拂无声，灯影斑驳，然后突然停下来，想起了一个人的面容。
“你要不要和我玩一次？”
吴亦凡的声音低哑暗沉，鹿晗原本以为久违的第一句话该是道别，更或者连一句话都不会有，眼眸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抽回了手。
背影一如既往地冷然。
“不必了，你没资格。”

十一

十二
深夜海风吹来的气息并不燥热，透出来的凉意清新，将篝火升得暖融旺盛，噼里啪啦得发出了木块儿被火苗劈开的声儿，海浪拍打上岸，卷动起来的贝壳都夹带着远方的秘密。
工作人员披着毯子和衣物，兴奋的余味还未褪去，围着火堆坐着谈天说地，气氛点燃不过是一句话的转折，曾尘打了个哈欠，这种忽略了时间观念的日子，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过了。
“你困了吗，要不要先陪你回去睡觉？”
梁弦思将手中的热水递给曾尘，看到他揉眼睛的动作。
其实下午在车上已经睡过一觉，并不是很困，不过是被海风拂过的温柔吹眯了双眼，摆手示意梁弦思在旁边坐着，远远的山丘走下来两道纤长的人影，除了那两位还能有谁。
吴亦凡刚走近，工作人员就纷纷腾出两个位置，招呼他和鹿晗坐。
将梁弦思膝盖的毯子一把揪过，吴亦凡反手就披在了鹿晗肩膀，冲好友努下巴。
“我这是给咱俩表现男子汉气概的机会。”
义正言辞，笑起来的模样梁弦思如果还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倒也真的白认识了吴亦凡这么些年，拍了吴亦凡的后背，抄过旁边的鹅卵石跟他“碰杯”。
鹿晗将毯子扯下来，盖了一半在自己大腿，剩下的部分摇摇晃晃地耷拉在吴亦凡膝盖。
吴亦凡感觉到腿上有柔软的触感，不动声色地往鹿晗旁边又挪动了几分，还逗他：“你能不能走心点。”
捧着下巴颏，给吴亦凡把摊子揪正了之后，右手放在了毯子下边儿，轻轻地盖住了吴亦凡干燥温暖的手。
“我知道你会靠过来。”
吴亦凡心里一动，握住了那只柔软光滑的手，眼睛忍不住在鹿晗脸上来回巡视，半开玩笑半认真：“能不能把手放上来。”
就这么赤裸坦诚地让别人都看到，十指紧扣的缠绵，那种微妙的情感真的很久没有过了。
“我拒绝。”鹿晗说这句话笑起来，低声的同时还用头轻轻在吴亦凡肩膀擦过，眸子里的光熠熠生辉，毯子下的手却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用指头轻点。
被鹿晗头发撩拨过的脖颈很痒，吴亦凡眼带笑意，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看到曾尘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天知道他现在简直想揪着对方的头发让他看看，坐在旁边的鹿晗是有多让他心动。
面对工作人员各种问题和八卦，吴亦凡也水来土掩，忽悠过了几轮，便拿了一听啤酒往火堆里一倒，瞬间响起来的惊呼之间，打了响指：“散了吧，不早了。”
意犹未尽地推着物品，工作人员依旧七嘴八舌地收拾着，曾尘拿着手中的被子往吴亦凡怀里一扔。
“二楼没有房间了，你去三楼吧。”
看了眼三楼鹿晗的房间，吴亦凡接过被子皱眉，嘴角却勾起笑容：“这别墅怕不是我的。”
说完也没有听曾尘继续的话题，冲他挥挥手，就往三楼走去，背影里透出来的含义让曾尘有些琢磨不清。
鹿晗将柔软的被子铺好，就听到敲门声，刚一拉开就是吴亦凡单手抱着被子，双眼带着得逞的善意，态度良好：“抱歉楼下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可否在你这里借宿一宿？”
古言古语，却露出不要脸的气息。
沉默。
“我睡觉很安静，不缠人。”
沉默。
“也不打呼噜，起床的动静也不大。”
沉默。
“更不会在地上翻滚不小心到床上……”
话还没说完，鹿晗就侧了身子示意他可以进来，吴亦凡还没抱怨这人的冷酷无情，就看到地上已经妥帖地铺平了一床蓬松的被子，表明鹿晗早就知道自己会来。
已经沐浴过后的鹿晗坐在床上看着书籍，这是刚刚他在吴亦凡的书架上随意抽取的一本，这种充满新鲜感的书籍让他很有兴趣，吴亦凡将被子摔在地上，接着狠狠往上一扑，说实话脑海中闪过了一秒。
假如这张被子是鹿晗。
不过只有一秒而已。
两个人一床上一地上，吴亦凡打开笔记本噼里啪啦打字儿，明黄色的灯光柔和干净，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耳边传来的都是浪潮拍打的声音，海风也变得宛若一支歌曲。
谁也没说话，却都意外地舒适平静。
“写着写着发现好像很久没真正恋爱了。”
吴亦凡把笔记本合上，将下巴置于床沿，眼睛看着鹿晗纤长的眼睫，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翻涌，一些过往与恋人吵架的长镜头在轮回。
鹿晗放下书籍，灯光下在吴亦凡眼眶下洒落的阴影，仿佛透过了这点情绪感受到了想得不可得的感悟。
有些惋惜地皱了下巴：“我可能是个假的。”
吴亦凡笑起来时候带有浓重的鼻音，冲着鹿晗暗示：“当然了…如果你能……”
话还没说完，房间的灯就被一声啪嗒熄灭，肩膀被按住，一抹温热落在了自己额头，夹带着颤抖和清新的气息，柔和又激烈得让他的心在瞬间，跳动得快要发病。
不过两秒的蜻蜓点水，鹿晗这个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自己也心颤不已。
“…睡觉。”
已经有些沙哑的嗓音听着透漏出来的滋味很明显，爱意在夜里翻涌，手腕被吴亦凡抓住的时候，有清凉的月光从窗外落进来，眼前这人深邃的五官变得更加锋利起来。
“这里呢？”
吴亦凡轻轻地开口，声音低沉醇厚，仿佛被包裹在香甜的红酒里，修长的手指轻抚上了鹿晗的唇，带着挑逗来回摩擦，感受到他湿润的紧张。
他没有想到并不是鹿晗会主动示好，而是在两人确定关系后，这位教授表现出来的顺从和信任，不得不说让他相当受用，甚至被他这些小动作撩拨得心痒难耐。
明显能感觉到鹿晗对自己亲密许多的动作，这场玩火下来能否全身而退，好像都变成了问题，夜里暗潮汹涌的气氛，吴亦凡不由得想起来刚刚落在新文里的那句旁白。
【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什么样，我也终于承认我不适合任何人，于是独自到现在。】
鹿晗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感觉到吴亦凡的手指很温柔，不由得心一狠按住了正在自己唇上游走戏弄的手指，亲吻上了一口，抓着吴亦凡手腕将被自己吻过的手指抵在了他唇边。
声音明显地颤抖，吴亦凡甚至感觉到有一丝请求：“暂时这样。”
接着被子一翻，吴亦凡被推回地方，床上的背影转了个身徒留呼吸。
人的出场顺序太重要了。
笑起来的时候，吴亦凡的心口柔软得一塌糊涂。
突然我不希望你向我告别的时候也这般轻松，我会不会被刺骨寒风扫落进你记忆的角落。
这对我来说是一记太疼的耳光。
“鹿晗。”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吴亦凡也没恼，看着天花板上的精致华美的吊顶，想起来有一天晚上，自己躲在房间里写书，断断续续不成文的句子，满心欢喜地捧着给父亲看，却被不屑一顾地扔在一旁。
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向来起床气严重又醒睡的吴亦凡，感觉有人在推搡自己的胳膊，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竟是鹿晗，穿着白色长衣长裤，仿佛坠入人间的天使，正伸手推着自己，可能是戾气太重的眉头皱起，吓到了他，鹿晗抿紧的唇透漏紧张。
扯过他的手腕拉进怀里，鹿晗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包裹在充满吴亦凡体香的被子里，腰间揽住自己的有力臂膀，胸膛散发的热气很心动。
“你该说什么。”
吴亦凡很满意鹿晗的顺从，忍不住好心情地闭着眼睛继续睡。
鹿晗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指向十点的时针，犹豫三秒，还是用冷静的声音提醒：“不早了。”
“你该说什么。”
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鹿晗后背，吴亦凡像是没有听进耳朵里去，继续重复。
每拍一下，鹿晗就感觉自己更被往他怀里推去，紧紧相贴的触觉太过尖锐，忍不住伸出手抵住吴亦凡炙热的胸前。
“早。”
接着宽大修长的手指落在鹿晗脑后，轻轻抚摸。
终于除了那位已经远去许久的母亲，有另一个人靠着自己说出了这句。
生活或许真的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