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新年，情定
厨房
“长乐，拿来那条鲢鱼。”子画伸伸手指，指着已经被子棋开膛破肚的鱼。
李长乐无力的翻翻白眼：“姑姑，那是鲭鱼。”说罢，不情不愿的走向那条面目全非的鱼。
子画一脸鄙夷地接过这条鱼：“它长这么丑，谁知道它是什么鱼。”
子琴对这样的子画十分无语：“行了，子画，安心做饭吧。”子画啊，你能活下来还真是个奇迹 。
“姑姑啊，为什么我们要做饭啊？”李长乐有些小抱怨，她想和表哥一起去贴桃符，才不想做饭 。
子琴和子画像看傻瓜一样看她，我们不做饭，难道让四个丫头做，李长乐，她们做的饭你还吃得下去吗？
子棋抬起黑乎乎的脸，一张俊脸被烟熏得几乎认不出来：“长乐啊，你就知足吧。”
子画一巴掌招呼在他头上：“火烧成这样，让我们怎么做菜。”
“子画，你就不能......”
“我就不能怎样？”
“能能能，您老人家，什么不能啊。”子棋笑得一脸谄媚。
子琴和长乐相视莞尔，这还真是一副小人相。
“叔叔姑姑，咱们快些做吧。”
“啧啧，小长乐......”子琪一脸戏谑。
子画看着缺心眼儿的子棋心都要碎了，子棋啊，你是蠢吧，是吧？泻了这么多回怎么就没长记性呢？
谷口
“子书叔叔，正了吗？”叱云南真心累啊，师娘不是真心难为他的吧？明明没有大门，明明有两棵挺直的百年老树，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把这桃符贴在这歪脖儿树上。
“好，就这样。”子书挥挥手，示意叱云南下来。
叱云南飞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叱云南穿的轻染特意挑的红衣，十分贴身，穿在身上，少了几分冷傲，多了几分邪魅。
子书好像看到了穿红衣的李长乐，一样的风华。
怪不得是兄妹啊，就连这气度都是如此相似。要是以后真成了……
子书拍拍叱云南的肩，“南儿，走吧。”
“好。”
饭厅
“没想到你们的手艺还没差到那个地步。”轻染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满脸笑意。
“您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霜降不满地噘嘴，她们虽然做菜不好，可是其它的方面都是心灵手巧的。
“行行行，你们厉害！”
“那是当然。”谷雨傲娇的抬起小脸儿，惊蛰三人虽然没有说话，仍旧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行了，”顾原大手一拍，“这些够了，咱们送到后边去吧，他们的菜估计也做好了。”
“好。”轻染自然夫唱妇随，“惊蛰，去院子里看看子书和南儿的桃符贴好了吗？喊他们过来吃饭。”
“好。”
厨房
几人甫一进门，就闻到了阵阵饭香，不由得食欲大振。
轻染更是夸张，将手中的饺子递给子琴，转头看着李长乐垂涎三尺：“小长乐，你们做的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可不少呢。”李长乐傲娇的扬起小脸：“这个鱼香肉丝是师公的，这个麻辣虾是子棋叔叔的，这个红烧肉是子书叔叔的......”
李长乐笑得灿烂，可轻染却没那么开心，坏丫头，新年也不让她安生，“那我的呢？”
“您的？”李长乐故作不知，“您的什么？您有什么想吃的吗？可我们已经做完了啊。”
“没什么，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坏丫头，竟然偷偷藏起来。当然，她可不会真的认为李长乐没给她做喜欢吃的菜，这丫头啊，性子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呜呜，她年轻时没这么讨厌吧？
饭厅
“饺子来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子棋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菜，都是李长乐摆放的，他眼前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所有人齐齐扶额，这货是谁啊？
“先别急啊，”轻染拍拍桌子，“新的一年开始了，说说新的一年你们想做什么吧？”
“停，”李长乐微笑，“师傅，说大家都能听懂的。”换句话，师傅，有话直说。
“那个，我想把你们扔出青海。”说罢，轻染立刻摇头：“想让你们出门历练一下。”顺便把琴棋书画支走，不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李长乐难得没有揭穿她，轻染啧啧称奇，“长乐，你没什么想说的？”
李长乐送她一个白眼：“没有啊，本来我也想回家之后和表哥一起去江湖历练的。”
“南儿？”
叱云南还未说话，倒是顾原替他答了：“我和南儿本就商议好的，学艺五年，自行到江湖闯荡。”
轻染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问什么？左不过他俩功法还未大成，有些担忧罢了。南儿武功看不出路数，我倒是不担心。青海功法诡异，可一旦出手，身份必会暴露无疑。”
“没事，大不了我们都不出手，表哥一个人打就好了。”李长乐甩甩手，颇具豪气。
所有人向叱云南送去同情的表情，孩子，苦了你了。
叱云南无视他们，不假思索应承下：“好。”
她不必出手，他自会打一个锦绣山河捧到她面前。
论破坏气氛，李长乐称第二，简直没有谁可以称第一。
你上一秒对她感激涕零，下一秒就能恨之入骨。
正当所有人感动于叱云南话的时候，她就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的问题。
“不过我们都走了，谁做饭啊？”四个丫头在这，好歹做些糕点，可他们都走了，李长乐担心她这便宜师傅会被饿死。
众人：“......”你不破坏气氛能怎样，能怎样。
轻染：“......”小长乐，我该感谢你的体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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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
“你们也喝？”
“当然。”
“今天高兴。”
“干杯，干杯。”
“师傅抠门哦，也不买烟花。”
“林子里不能放，再说了，这叫节俭。”
“是吗？”
“是啊。”
“师傅，礼物哦。”
“没有啊。”
欢声笑语，一片和乐，时常拌嘴，却又时刻挂怀，这就是家，这就是家人。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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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夜半，仍灯火通明，大约是都喝醉了，屋内还在欢闹。
叱云南坐在河边，酒意全消，他没注意过，青海的夜色也这样美，紫竹在灯火的照耀下更多了一份白日没有的妖娆。潺潺流水即便是在冬日也不停息。就连那天空上的星星，也，像极了她的眼睛，璀璨，令他着迷。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表哥。”李长乐脚步虚浮，左摇右晃，明摆着一副喝醉了的样子。
“表哥，红包哦！”李长乐伸出手，一个叠地整整齐齐的红包躺在她的手里。
“呵，”叱云南笑道：“长乐以为表哥多大了？”
“多大了？”李长乐歪着脑袋，一副疑惑的样子，“可是我每个人都送了啊。”
叱云南伸手接过，心想：据他对李长乐的了解，这丫头的红包可不是白收的，估计所有人都得被狠狠宰上一顿。
还未回过神来，就看到李长乐一屁股坐到他的腿上，双手环抱他的脖子，脸颊因醉酒的缘故分外红润，只见李长乐抬头对他傻笑：“南哥哥，你怎么长的比长乐还漂亮？”
叱云南心头似乎被什么击中，南哥哥啊，她小时候最爱喊他南哥哥，像一个小跟屁虫一样，整天跟在他的身后。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李长乐蓦地吻上他的唇，她的温热碰上他的冰凉，似乎暖热了他的心。
“南哥哥只吃了长乐做的菜哦。”李长乐离开他的唇，笑地像一只傲娇的小狐狸。
夜色下，李长乐没有看到叱云南通红的耳尖。
“长乐怎么知道？”叱云南有意逗她，“吻出来的吗？”
“当然是长乐刚才看到的。”
月色朦胧，她的眼睛亦是迷离，让人看不真切，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醉了。
叱云南突然很想把他的秘密说给她听：“长乐，我想建立一个自己的王朝。”一个没有战争的，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的王朝。
“南哥哥。”李长乐低下头，低声呢喃。
叱云南一只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两双好看的眸子撞在一起，谁都不曾离开，一双浩瀚如沧海，一双璀璨如星光。
“长乐可希望我做皇帝？”叱云南目光恳切，似乎十分想要得到答案。
然而李长乐笑得不甚真心：“我说不要，你便不做吗？”
“是！”
如此有力的答案，让李长乐彻底清醒，那些被她刻意隐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彼时她还年少，少年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她，他说：“长乐可希望我做皇帝？”她只听父亲说，皇帝是这个世上最辛苦的人，她不希望他辛苦，于是她匆忙摇头：“不要。”长乐只希望南哥哥开开心心。
少年神情明显一滞：“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前世她如此无知，以为那样就是帮他，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帮他，结果平白断送了她的一生，也断送了他的一生。
前世今生的心悸，忽然在此刻明了，不管什么重生，不管多少寿命，今生，我陪你。
李长乐松开环抱叱云南的双手，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一个男子，怎能生得如此好看。
“今生，我陪你君临天下，可好？”无法否认，李长乐的笑很美，如百花绽放。
“长乐，你说什么？”叱云南诧异，长乐，这是对他表明心意了吗？
李长乐挣脱他的怀抱，飞身一跃，站到河中一块凸起的石上：“我说，今生，我陪你君临天下。”
“不会反悔？”
“绝不反悔！”
怎敢反悔，怎会反悔，怎能反悔，前生今生，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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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归程，虎子？
李长乐：“唉！”
谷雨：“第一百五十一次。”
李长乐：“唉！”
白露：“第一百五十二次。”
李长乐：“唉！”
霜降：“第一百五十三次。”
李长乐：“......你们还能不能再无聊了？”
轻染侧目而视：“无聊的是你好不好？这才走了几天，你就天天唉声叹气，怎么，和我在一起走很难过？”
李长乐瞪大她的眼睛，恨不得在轻染身上戳几个窟窿，呦，亲爱的师傅，您还知道呢？
明明说好的让他们自己回家，谁料这些不靠谱的大人居然把家扔了跟着他们，还美名其曰保护他们。现在知道保护了，之前不是还想把他们扔出去吗？
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些人不知道走的什么路，她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好不好。
“看什么看，”轻染一脸肉疼：“我的后山都要被你搬光了，宝贝都让你拿走了，你还不让我跟着你是吗？不跟着你，我怎么知道你拿我的宝贝去干什么。”
“您倒是让我拿啊，我算是看清楚了，师傅，抠门是您的本性啊。”李长乐鄙夷，真正的宝贝都没有拿好不好，她不就拿了几个孤本，一颗雪莲，几把兵器......仅此而已。
“我抠门？”轻染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李长乐，我就是以前对你太大方了。”虽然所有东西迟早都是你的，小长乐，你就不能让我再多看两眼吗？她这么多年抢来的，不，是拿来的，很宝贵的哎。
“轻染。”马车外传来顾原的声音，“天快黑了，前面有一个小村子，咱们是去村子里借宿，还是继续前进找客栈。”
叱云南面无表情：“师傅，您们走这条路，其实就没打算住客栈吧。”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根本没进过客栈好吧。
“不愧是我徒儿，果真是了解师傅。”顾原大笑，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他领叱云南见过了不少百姓困苦，可李长乐几个丫头被轻染保护的太好，并没见过，以他的意思，领着这些丫头见见这些也好，这天下，终归是不太平的。
马车在崎岖的路上缓缓前行，终于走到村口。一只纤纤玉手撩开车帘，李长乐露出漂亮的小脸来，“南哥哥，就是这吗？”
“嗯。”叱云南早早下了马，站在车前，一脸冷峻。
切，又板着脸，瞧我的，李长乐飞身向下，朝着叱云南扑了一个满怀。
叱云南没料到她有这动作，不留神间倒退了两步，低头只看到他的姑娘一脸狡黠正对他笑的欢快，这丫头啊，真拿她没办法。
叱云南轻轻把她放在地上，指尖轻触她的额头：“你啊......”
他们这一幕自然是落到了轻染他们眼中，轻染只想仰天长叹：“这就是少年少女和老夫老妻的区别吗？”
顾原瞥了一眼轻染，这就羡慕了，真是出息。
“师傅们，公子，小姐，先在这稍等一会。”惊蛰转身又对谷雨三人道：“咱们先去找住所。”
“等一下，惊蛰，咱们一起去。”李长乐拉着叱云南，还不忘嘱咐不靠谱的大人们：“马车里有惊蛰她们做的糕点，饿了就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们很快回来。”
被定义为不靠谱的大人们：“……知道了。”小屁孩儿。
“织锦村。”村口的石碑上的碑文很模糊，又被一大堆杂草遮挡，霜降费了好大的劲才模模糊糊认出这三个字。
几人面面相觑，名字起得不错，看来这个小村子还有点来头。
可刚一进去就发现了这的荒凉，放眼望去，杂草丛生，树木干枯，坍塌的墙壁，在晚风中纷飞的枯叶，明明是早春时节，却只有远处一些庄稼有些生机。
“停。”叱云南伸出手，制止她们前进的动作，随手拾起一颗石子，向一旁的大树掷去，“砰”一声后，忽然一张网在他们面前平地而起，几根木头接踵而来。
“呼。好险。”谷雨拍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
李长乐正想怼一下谷雨，却见一人影从草丛中闪过：“谁？”
话音未落，叱云南足尖一点，向李长乐看的方向飞身而去，不多时，手里拎了一团东西回来。
这小东西挣扎着脱离叱云南的魔抓：“坏人，你是来抓我爷爷的吗？都抓走我爹爹了，为什么还要抓我爷爷，坏人。”
“南哥哥，把他放下吧。”李长乐笑得一脸温柔“小家伙，我们不是坏人哦，我们只是走了一路了，刚好来到你们这儿，我们可没有抓走你爹爹哦。”
小家伙抬起头，李长乐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和她当年见到的白露和霜降差不多，只不过当年的两个丫头多是狼狈，被虐待。而这小家伙一眼就能看出是饥饿和贫穷，脸是不正常的蜡黄，皮包着骨头。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没想到和“坏人”在一起的还是个美得不像话的漂亮姐姐，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李长乐：“漂亮姐姐，你是仙女吗？”
这句话对李长乐很是受用，然而于叱云南来讲，这小家伙的眼神和马车上的小色狼没什么区别。
“我叫虎子。”虎子甜甜一笑，真有些虎头虎脑的感觉。
“那胡子，”白露走了这么久，早就想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安慰一下她这么多天奔波的身心，“带我们去你家好不好？”
“是虎子不是胡子。”小家伙更正，“漂亮姐姐也去吗？”
“是啊，”李长乐摸了摸虎子的头，“姐姐还有几个叔叔姑姑在村口等着，我们可以一起去虎子的家吗？”
“当然可以。”

十三：作死
村口
“师傅，快来。”李长乐跑到轻染身边，轻染还以为李长乐终于良心发现想要尊师重道，可想象和现实终是有些差距，李长乐只向她摆摆手，然后，然后抱起了那只小色狼。
轻染：“......”比不上叱云南也就算了，她难道还比不上一只小雪狼？
众人亦步亦趋跟在虎子后面，只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李长乐偏头看向叱云南，他的脸色十分不好，嘴唇紧抿。
李长乐心中叹息，看着眼前的破败，她的心情尚且十分沉重，更何况是叱云南呢？右手悄悄伸过去，小手包住了他紧攒的拳头，一路无言。
“到了，姐姐，这就是我家了。”虎子指着眼前用茅草建起的土坯房，五六间草房子参差不齐。
“娘，奶奶。虎子碰见了一个仙女姐姐，仙女姐姐来我们家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跑哪去了？”应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妇人，眼神浑浊，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算是一件衣服，完全是各种碎布拼凑出来的，脚上只着了一双草鞋，脚上的皮肤完全皲裂开了。
“奶奶，”虎子乖巧地跑到老妇人身边，扶着她，“虎子带回来一些客人哦。”
老妇人佝偻着腰，由虎子扶到众人面前：“你们？”
顾原上前拱手道：“我们北上访亲，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早动身。”
“不可不可。”老妇人连连摆手，“千万不可啊。”恐顾原误会，老妇人连忙道：“你们外乡人不知道啊，如今战乱不断，死伤无数，我们附近这些个村子不止壮男都被强行带走充军，连花甲古稀的老者都被拉走了啊。”
“还有漂亮的娘子姑娘，都被，都被，唉。”老妇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这都是壮年，还有这些个漂亮的小姑娘，太危险了，趁着那些官兵还没来，你们赶紧走，赶紧走吧。”说了许多话，老妇人的身体明显承受不住，几欲摔倒。
“大娘。”轻染扶住老妇人的身子：“没事的，我们都是有些功夫傍身的人，那些官兵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您放心吧。”
“真的？”
“真的，奶奶，刚才那个坏人哥哥像飞起来一样就把虎子抓住了，虎子和柱子他们跑步，还没输过呢。”虎子讲的眉飞色舞，还偷偷瞄了一眼漂亮姐姐，可是漂亮姐姐一直攥着坏人哥哥的手不看他。
“好好好，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下吧。”
“谢谢您了，大娘。”
一间草屋刚刚容下所有人，虽然很破败，却很整洁。
“惊蛰，”李长乐松开叱云南，走到惊蛰面前：“你们去咱们马车上拿些糕点。”
“好。”
李长乐走到门口，环顾四周，前世她不说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忧。
在庄子里待了没几天，就被南哥哥接回家。哪怕是太子府五年的囚禁，她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日子。
果然啊，前世她的眼界还是太小了，不配站在他身边。而今呢，她可以吗？
“请问您是？”
一句疑问打断了李长乐的思绪，眼前是一个中年妇女，身材瘦小，身上的衣服打满了补丁，背着一箩筐嫩绿的东西。
“娘。”虎子扑到中年妇女的怀里，“娘，你去哪啦？”
中年妇女摸摸儿子的头：“山上刚生了点野菜，娘给虎子挖野菜去了。”
虎子转过身拉李长乐的手：“娘，虎子找到一个漂亮姐姐哦，漂亮姐姐还给虎子拿了吃的哦。”
“虎子，放手。”中年妇女有些惊慌，眼前的少女穿着罗烟色襦裙，不比一般的姑娘，她裙上绣着摇曳的紫竹，一看就是一个矜贵的小姐，可别惹出什么事。
李长乐回过神来：“大嫂不必紧张。”
李长乐反握住虎子的手，小家伙的手上几乎没有肉。
“大嫂还没吃东西吧，屋子里有些糕点，大嫂去吃一些。”
“这......”
“没事的。”
“谢谢小姐。”
李长乐领着虎子先走进去，中年妇女小步跟上。
“大娘，这还有几户人家？”即便退隐江湖，顾原骨血里仍旧还存着江湖义气，盘算着身上的银两，能帮多少人家。
“没有多少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老妇人说完话，叹了口气。
忽的传来一声惊呼：“那有灯光，快去。”接着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小屋中不乏内功登峰造极者，尤其是青海功夫，更是玲珑，眼下，无一人出声。
老妇人眼神不好，耳朵也不是多好用，可心思灵活，听到屋内没有一人说话，便知道定是有事发生。可这里现在着实算得上荒郊野岭，想来又是那些恶煞来了。
“定是那些恶煞来了，你们先在屋里，我老婆子出去看看。”老妇人在媳妇的支持下起身。
“大娘，哪能您去，我们几人出去看看就可以了。”轻染一个箭步，扶住老妇人的身子。
老妇人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们都有功夫在身，可民不与官斗，你们几人的功夫，断然斗不过这些官官相护的恶煞。”
“大娘莫要担心。”轻染下意识反驳，可老妇人坚定的眼神，关心的语气，让她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大娘若决心出去，我们夫妻二人跟着如何。”
老妇人也知这是他们最后的让步，江湖侠士，心中总是有道义：“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顾原和轻染搀扶着老妇人，双双走到院子里。
“呦，有人找打。”子棋戳戳身边的人，异常兴奋：“子书，呵呵，子画。”看清身边是谁，子棋秒怂：“小姑奶奶，你去吗？”
子画赏他一个白眼：“废话。”
“您请，您先请。”
“南哥哥。”李长乐拉了拉叱云南的手指，自从进来这个村子，叱云南还未曾说过一句话。
叱云南终于松开紧抿的薄唇，握住她的手:“我们也去。匆匆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正巧听到领头的人叫嚣：“伊家老不死的，不是说你们家的老子儿子都死光了吗？这些男人是什么，是你的汉子还是你媳妇的汉子。”
领头的拿着手中的弯刀，指了指站在院中的顾原子书子棋三人。
还未等他们有动作，一个眼尖的小兵看到站在门口的李长乐：“呦，好漂亮的妞。”不怕死的小兵吹了个流氓哨，一脸不屑的看着与李长乐并肩站立的叱云南：“还是个雏吧，跟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什么，他能做什么，还不与来哥哥们这里，让哥哥们好好的满足你。”
闻言，所有官兵都看向她，一脸猥琐，眼神中毫不掩饰欲望。身量是小了些，可这张脸实在是太有诱惑了，这般尤物......
岂有此理，她李长乐生来尊贵，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侮辱，李长乐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固，从来没有过的怒气充斥着全身。
可下一秒，她就恢复了理智，叱云南将她的手攥得生疼，她能感觉到叱云南周围的气压一再降低。
“找死。”叱云南咬牙，先侮辱他尊敬的长辈，后妄想他心爱的姑娘。
叱云南露出野兽一般的眼神，运起轻功，几个纵掠已站在这群官兵面前，湛卢剑出鞘，通体黑色的宝剑此刻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身影如鬼魅般在他们中间穿梭，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脖子上就冰凉一片，几个起落间，数十人的官兵全部瘫倒在地，而湛卢宝剑上，滴血未沾。
老妇人未见过这种场面，几乎要晕倒过去，中年妇女也是瞪大了眼，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顾原和轻染对视一眼，将老妇人扶进屋里，子画和子琴也搀着中年妇女进屋，子书和子棋紧跟其后。
“南哥哥。”李长乐看着迎面走来的叱云南，下意识喊道。
叱云南揉揉她的头发：“吓到你了？”他这么多年，被顾原扔到森山野林里无数次，整日和野兽争斗，这样凶恶的眼神，怕是吓到她了。
“没有。”李长乐摇头：“南哥哥怕是忘了，长乐整日和百兽待在一起。”
“也是。”叱云南笑笑，这丫头可以音御万兽啊，就连万兽之王，在她面前，只怕也是乖乖待着。
“咱们也进去吧。”李长乐抓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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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启程
轻染和顾原将老太太放到床上，老年人本就气不得，刚刚这些官兵的话，显然让老太太气急攻心。老太太原本蜡黄的脸现如今苍白的很，看得出老太太大限将至。
“我们这里原来叫织锦村，原来啊，这里是很漂亮的，村前有一条很清很亮的河，漫山遍野的翠绿，就像我们村子里织出的锦缎一样，”老太太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估计是回光返照：“我们村子里的姑娘都要学织锦的方法，听老人们说，这种方法是炎帝的妻子听訞夫人传下来的，为了不让这种方法外传，所以我们村子里的姑娘是不能外嫁的。”
“连年战乱，我们这样的小村庄也不能幸免，我有三个儿子，只大儿子娶了媳妇，剩下的两个儿子都未弱冠，可是几个恶煞来到我们村子，不止我们家，附近村子里的壮男都被抓走了。”
“三个儿子都死了，我们家老头子不肯丢下我们几个妇孺，也生生被他们打死了。”说到这，老太太一声哽咽：“村子里的老妇人们不肯拖累家里，纷纷自杀了，我也想随着老姐妹们走的，可我这傻媳妇不准。”
老太太紧紧抓住媳妇的手：“这些年，苦了你了。”老太太费力看向年幼的孙子：“孩子，虎子，娘也交给你了，你们娘俩，可......一定......一定要......好好......好的......”
“娘。”“奶奶。”虎子和中年妇女痛呼：“娘，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我和虎子，一定会好好的。”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娘俩的痛哭声。
他们未尝不是悲哀，可生死见的多了，似乎对这些就淡然了，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他们能说些什么呢？这个瘦弱的老太太也给了他们一时的温暖，老太太的死，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竟是连节哀两个字都没有资格说了。
“小姐可否收留伊娘母子？”这句话，竟是直直对着李长乐说的，或许，李长乐是她今日见到的第一个客人。或许，是因为李长乐对虎子的关爱。不管是哪一个，若她不跟着李长乐他们走，明日，就是她们母子的亡日。她的儿子，还这样小，她的夫家，只有这一个孩子。
“好。”李长乐点头，她从伊娘眼中看到了昔日叱云柔眼中的光彩，同样是母亲，在她们心中，儿女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虎子，谢谢小姐。”伊娘拉着儿子向李长乐行跪拜之礼，她们虽出生乡野，却也知道知恩图报。
“不可，伊家嫂子。”李长乐搀扶起伊娘，“长乐担不起。”
“伊家娘子，如今这村中还有多少人?”一旁沉默许久的子琴问道。
“有五六个娘子，大约十几个孩子。”伊娘愣愣答道，不知子琴想做什么。
“主子，”子琴抱拳：“今日南儿灭了这么多官兵，想来明日，官府定会察觉，如果我们不救走村里所有的人，恐他们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多马车。”霜降年龄小，脑子却活。
这到是个难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有银两，有人，可没有马车，这件事根本办不到。
“马车有的。”虎子叫道：“以前爷爷做了辆马车给我们玩，现在在后面的屋子里。”
“这就好办了。”轻染捶拳：“长乐，南儿，你们和四个丫头去村子里说服一下大家。子琴你们四个去后面收拾马车。我和顾原和伊娘虎子去，安葬了伊大娘。”
”好。“
天蒙蒙亮，素来安静的村庄出现一片嘈杂，村民的言语中包含了太多不舍，这是生养他们的村庄。如今为了生存，为了再一次相聚，不得不分开。
“娘子们，孩子们，抱歉了，如今要你们生生分离。”李长乐向这些为离开过村庄的女子们鞠躬，生生要人家母子母女分离，她确实是错的。
“小姐莫要说这些话。”说话者是一个高挑的妇女，她还搂着身边娇小的女儿：“小姐给了我们一条活路，这次分离又不是不能重聚，孩子们也是去学本事。小姐和公子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多谢。”李长乐眼中闪着泪花，若要让她和叱云柔分离，她大概是抵死不愿的，可这些人，给了她莫大的宽容。
“孩子们，咱们要走了，和娘亲们说再见吧。咱们要去一个四季如春，很漂亮的地方了。”子画第一次表现这样的温柔，唬的旁边的子棋一愣一愣的。
这些也都是些听话的孩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子太早的体会了艰辛，太早的明白这个世道。明白一身本领的重要。
目送了孩子的离去，说不伤心是假的，看着如今伤情的母亲们，李长乐似乎明白了每一次叱云柔送她走时的伤感，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长乐很想你。
“娘子们，咱们也走吧。”轻染和顾原赶马车，轻染倒是庆幸来的时候李长乐非要骑着马，子书四人带着孩子们回青海用了三匹马。
如今他们和这些娘子的马车用了两匹，剩下的六个孩子正好两人一匹。
轻染向李长乐暧昧的眨眨眼睛，呦，两人同乘哦。
再次启程，母亲和孩子分离，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再次相见，是何光景。
也许，到这时，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队伍就要建立，帝王的基业即将开始。

厉害了这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