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没有看金州勇士vs圣安东尼奥马刺西部决赛第一场，我得告诉您：您错过了勇士半场落后20分、最多落后25分，最后20分钟里逆转了23分的历史级传奇。
当然，只看play by play，也可以这么念叨：马刺第三节一度领先23分。但此后，勇士打出澎湃的反击，库里下半场26分，杜兰特下半场20场。马刺坚韧地顽抗到最后时刻，终于输了。
听上去挺耳熟吧？2008年西部决赛第一场，马刺也这么输给湖人的。
当然，看比赛的人，都知道比赛进程没这么简单。
在第三节还剩7分53秒时，马刺78比55领先23分。
从此开始的19分53秒，马刺与勇士打了个33比58。勇士逆转25分。
这一时刻发生了什么事呢？
看下面这个动作：

莱纳德投篮，帕楚利亚封盖，球已经出去了。到此为止，一切都是正常的。
然后，注意，帕楚利亚多了一步，莱纳德落在帕楚利亚脚上。他原先已经受伤的左踝，再次受伤。
下场之前，莱纳德24分钟内13次投篮得到26分，+/-是21，同时对面杜兰特14分。莱纳德下场后的20分钟里，杜兰特席卷20分。
帕楚利亚这个动作，俗称垫脚。近古的能手，是八年前已经告老退役的鲍文。当然，在本场之前，本世纪最大的一次大赛垫脚事故，是2000年总决赛科比落地时在杰伦-罗斯腿上，脚踝伤了。
帕楚利亚当年在亚特兰大时，为了锻炼对抗，练过拳击。但今天这个动作看来，显然，脚下功夫更精确利落。
在莱纳德下场前，马刺打得极好。是那种极严谨的好。锁住三分线，伺机换防，允许勇士突破中投，到篮下时补位。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勇士开场被防到7投1中之后，开始对马刺施压，连续造马刺失误。波波维奇喊暂停，然后：用穆雷和米尔斯换防杜兰特，用西蒙斯防库里，然后不断让阿尔德里奇背身单打——阿尔德里奇也没硬靠，而是靠一下后，急速中路转身内切。
马刺前20分里14分来自内线，前17投9中，勇士前18投5中。马刺允许勇士抢前场篮板，只是不放篮下和三分球。
这就算躲过勇士第一波风暴。
第一节最后1分49秒，马刺一波9比2：当时库里防西蒙斯，马刺于是让西蒙斯抄后门、投三分，连得5分。库里愤怒，投了一个30英尺三不沾三分球。阿尔德里奇反击中扣篮结束第一节：7投5中11分。第一节马刺内线得分18，21投13中，勇士21投6中5次失误。
马刺将内线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然后是第二节，换莱纳德带小球阵容。勇士只得犯规。莱纳德的突破扣篮、吉诺比利的三分球。马刺的细节极其到位：一旦看到利文斯顿和伊戈达拉，请他们投篮；看到库里和帕楚利亚上来，就追打他们的挡拆。
但勇士很快来了第二波风暴：库里抄球三分，勇士32比46只落后14分时，波波维奇再立刻暂停。于是莱纳德开工：
——后仰中投；突破打三分；阿尔德里奇挡拆找帕楚利亚；
莱纳德挡拆突分给格林三分后，马刺半场领先20分。
——三分球时代，半场20分分差逆转，只有2002年东部决赛凯尔特人对网，皮尔斯单挑大梁那场。
——但勇士马上就要逆转了。
哦不对，没那么快。
第三节初，库里来了一串华丽的个人风暴，一口气连续三分球，将分差追到15分。
那是最强的库里，是2015-16季所向无敌的库里，不讲道理的库里。下一个投篮他闭着眼把球砸向甲骨文的穹顶落下，都可能得分。
但是：莱纳德和阿尔德里奇都还以三分球，格林断球上篮，西蒙斯底角三分，马刺再次领先23分。
至此，马刺让过了勇士的三波大反击。
然后？
然后帕楚利亚就决定要迈出一小步。毕竟他这一小步，可能意味着球队的一大步。

再重申一遍：下场时，莱纳德打了24分钟，13投7中11罚11中得了26分，当时的全场最高。马刺领先23分。
然后：勇士的第四波来了，一个18比0。
——这个18比0跟莱纳德下场有多大关系呢？不知道。
——但马刺还是没垮，吉诺比利硬撑着：上篮，组织，造杜兰特进攻犯规。
马刺只能上安德森和穆雷了——甲骨文球馆的诸位估计都不认识这种孩子。这俩都没三分球，以至于只能靠突破抛射、空切和反击偷分。
但好歹，马刺第三节还是没溃。第四波过去了。
是的：马刺靠西蒙斯、安德森、穆雷、米尔斯对阵克雷、杜兰特、格林和库里。居然还能保持领先。
第四节，勇士第五波反击浪潮到来。马刺无人可以防杜兰特，只好扔出还差三个月40岁的吉诺比利。
第四节最微妙的细节是：穆雷和利文斯顿互相玩小技巧。他俩都没三分球，都是高挑控卫，都灵秀，都有小技巧。穆雷来个抛射，利文斯顿还一个背身晃动。
本来这场该是艺术品般的对决——当然，帕楚利亚显然不这么认为。
杜兰特打到101比100反超后，马刺本来已经输了。但居然，他们还没放弃。
阿尔德里奇和西蒙斯又挣扎回了106比103，于是勇士的第六波反击来了：库里的三分，库里的抛射。马刺依然没放弃：吉诺比利的扣篮，米尔斯搏到克雷的罚球。
到最后一秒，马刺也没放弃。
大概可以说，马刺是站着死的——挨过勇士那么多波风暴，终于倒在了最后。
虽然被垫脚撂倒了，也没跪下。
虽然他们还是被逆转了。
所以，该说什么呢？库里的神奇，杜兰特无法阻挡的得分势头？波波维奇的完美布局？马刺的坚韧？吉诺比利那些时光倒流般的镜头？
还是……扎扎-帕楚利亚？
如果没有帕楚利亚那一下，勇士能逆转吗？
不知道。勇士拥有两个怪物，历史上最好的进攻。
也许莱纳德在场，勇士也能逆转吧，那样就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名标史册、声传后世的辉煌胜利了。是库里和杜兰特名下，又一场经典之战。
但现在，至少我们可以加个“如果”了。
“如果莱纳德没被垫脚，比赛会怎么样呢？他下场前，马刺领先到23分哟。”
以后的历史，该如何形容这场比赛呢？
不知道。如果是禅师的话，估计已经词锋锐利地说，“这场比赛勇士的胜利，要打个星号。”但那样没啥意思。我们就如是形容吧：
“波波维奇和马刺布置了精妙完美的前28分钟，领先23分，然后，因为一次垫脚，勇士推起一波高潮，终于带出一场历史级逆转。”
或者简单点：
一场由垫脚开始的历史级逆转？
似乎也可以？
最后一件事。
在系列赛前，我指望马刺好好历练一下。我知道马刺胜算不大。我知道马刺已无挂碍，已成亡命之徒。他们没什么可失去的。他们没什么可忌讳的。可以随意练阵。我说过我都可以想象波波维奇嚷：“已经完成任务了啊，现在就当夏季联赛训练顺便去湾区观光了啊，就是还不能放开吃烧烤记得啊！结束了我们集体聚餐啊！西蒙斯你要涨工钱了所以你负责出钱啊！（西蒙斯：啥？！）”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个人希望，莱纳德不要打接下来的系列赛了。他还年轻，他的脚踝上系着马刺的未来。马刺还没奢侈到可以用明星的带伤脚踝，去冒这种可能影响职业生涯的风险。
——科比2000年总决赛，也被杰伦-罗斯搞得没法落地，扭伤脚踝，然后众所周知一场只打了9分钟，一场缺席。但那时他面对人生第一次总冠军机会，鲨鱼又正如日中天，而罗斯只是防守贴前，还没伸脚。
——而这一场，就在出事前一分半，帕楚利亚是在场，看着莱纳德已经在场边倒过一次，知道他左踝不太舒服了，之前还受过伤，知道自己多一步，可能有什么结果（他们是职业球员，他们什么都明白，帕楚利亚自己练过拳击，懂得这种步子和分寸），还多出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