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终是叨扰到了这野郡，他随军行至此地，竟是特地换了布衫来寻我。山路崎岖，兽戾遍野，峡泉送琴音；他便循着琴音，摸到了我这陋屋。
他这朝削瘦得狠，面黄似蜡，早无了前些年的豪气。取出清酒一樽，陈梅数颗，以风尘作酒料，相谈甚酣；不过是些江湖杂事，朝廷幕僚。他瘦成这般也有当年俊朗的风姿，而一时伤今，持盏开喉，尽数饮毕。
“堂堂一国将，被儿女情长缚了手脚，哪日传出去，怕是要作了千古笑柄；竹篱陋室，遥及商集，能待客的也不过些陈酿梅子。莫要嫌我叨嘴。郎此行甚远，正值寒天，肤易皲裂；我前几日走了趟青岩，托旧识作了些软膏，你便置囊中，也算不得累赘。”
“来日再见郎，望郎着甲胄，配红翎，披向日，提寇首级，为英杰者。而我一山间野鹤，长呖在空，共郎享及太平盛世。”

与其说是戏不如说是文。。

贺姜杳五月十日生辰。
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
姜杳是我的发小，自记事起，已形影不离，恍若一人；而后豆蔻之年，各奔东西：她收了弹弓鸟笼，卷了一箱子绸缎绫罗，风尘仆仆地往了苏州去。我则任凭爹娘安排，摸捻的是牛膝冬葵子，念叨的是黄芪半心莲。
后我果真入了青岩万花谷，行山涉水，以医人为己任。到的地方多了，或多或少也听闻过她的现状。姜杳天资聪颖，到苏州没几日就瞅见了秀坊的门槛，此后直步青云，拜入绮秀叶芷青门下，混出了些名声；又听闻了前几日秀坊献舞归来，正要过秦岭，动了心思，想去寻杳娘。
我便收拾了行装，顺着旁人指的路蜿蜒去找。装束寒苛，也不知姜杳是否能认出自个儿来。几个东升西落，倒是落得筋疲力乏，只得寻了个下塌处；也是巧得很，行李还未安置好便听外头喧嚷，我心下生疑，将门开了条缝隙，偷着瞅出去——却见几鲜亮女子，踏金莲，身姿窈窕。
“杳儿！”
我循着本能，下意识唤出。
那其中最高挑的美人稍一抖擞，匆匆回头瞥过我，却未多做停留。
我心下有了数，此趟行程也算是并未辜负。
月上枝梢时，我听见有细微叩门声，顾自盼着是老相识去卸了门锁。螓首蛾眉，云堆鸦鬓，嗬，果真是姜杳。我匆忙迎她入室，攥其柔荑，果真感是谪仙女儿一般。几番话语过后，我请她入座，自己便下楼去取了瓶清酒，与她同饮。
“杳儿，你我分别几许，如此光鲜，便是我见了，也高兴着。”
先行入座，落的却是客套话。她一席柔裳，性子却变得甚少，念念叨叨得问起我近况。正直酒酣，她持盏环桌，朱颜酡些，莺嗓高声。
“娴娘，我同你说、我只同你说。今我是唱起了霓裳，才知这世上比轻歌曼舞畅快的东西，远远多着。你我二人今日还有几分相似，甩袖合扇，望闻问切，都只能给市泽甘露之润。天下一日不平，甘露再有几樽也是干涸的命！”
我见她醉了，便强哄着她回了秀坊女儿们旁。姜杳性子大气，何时都是如此。
二日我回了青岩，同她道了别。她强塞给我一柄绢扇，面色不舍：这便是我们最后一面，这柄绢扇也是她唯一在我这儿留下的信物。至今日，我行医十年有余，却几乎再未听闻过秀坊姜杳。不过有一次，我与一个客栈老妪处听来，秀坊有个极善舞的女儿参了军，生死未卜。老妪叹，可惜，可惜。我亦叹。
若问我此生还有何愿“不过再见一面杳儿，亲手为她绾一次发。

贺夏亦清五月五日生辰。

这个留着写给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