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班上的武藤兄弟，琪莎拉老师很是头疼。因为他们总有办法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哥哥，无愧于他大名鼎鼎的“魔王”称号，天天打架搞破坏无人能出其右。双胞胎弟弟倒比哥哥乖巧多了，会带着腼腆的笑容声音软软地向老师问好，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从不影响别人。无奈他偏偏是个招人欺负的体质，而那个护犊子的哥哥总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对方战个百八十回甚至打得头破血流。
只要这对兄弟在，天天都是战场。——素来好脾气的琪莎拉也深感心力交瘁。
本以为长假过后的第一天兄弟俩会安分些。事实却是更为糟糕了，并且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武藤游戏生病了。那个总是被兄长护在身后的小天使今天没有来幼儿园。魔王拽拽地两手插裤兜出现在班级门口，背后空空如也。
爷爷武藤双六同他道别时，他突然一下子扒住爷爷的大腿不肯放手。“我想去医院陪他，拜托了。”他闷闷不乐地小声说道，算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撒娇？
双六爷爷有些心软，却又莫可奈何。在发现琪莎拉的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后，他立刻收起同情心，笑嘻嘻地拨开孙子的两只手，果断拒绝了他的请求。
“亚图姆，早上好。”琪莎拉露出温婉甜美的女神级微笑。这招在其他孩子面前是通杀的，但魔王从不吃她这一套。魔王没理她，连一声哼都没有。她在魔王迈出小腿想要再度缠住爷爷前，及时拉住了他的手。“亚图姆，你的回答呢？”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唇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神情和语气却比刚才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强硬。
魔王很聪明也很识相。哪怕平日里对其他人再怎么张牙舞爪，只要琪莎拉摆出老师的威严他还是会乖乖收手。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赤红的瞳倏然间被一层浓浓的戾气所覆盖，他猛地用头撞向面前比他高大的女人，用没有修剪过的长指甲划破了她的手臂，他像被困的野兽立起全身的毛发不顾一切地反抗束缚。
琪莎拉吃痛地倒抽冷气，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她无视掉手臂上鲜红的抓痕，大步上前扣住魔王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带回教室。
“亚图姆。”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今天你的游戏时间取消。”
“哦。”魔王高仰起头，一脸的满不在乎。他留恋地瞟向门口，双六爷爷已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
最后，他沉默地在全班的注目礼中坐回自己的座位。
看上去是告一段落了。
可这仅仅是噩梦般一天的开始。
琪莎拉不过是和武藤兄弟的母亲聊了几句，刚撂下电话便被班里一片狼藉的景象吓了一大跳。魔王和牛尾打架了，打得天翻地覆，书架上的书、玩具柜里的玩具不幸遭受牵连，全部乱成一团。其他孩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一边拍手叫好。
“Mind Crush！”
当琪莎拉赶到时牛尾正好被一拳掀翻在地，动弹不得。魔王以胜利者的姿态朝他竖起食指，宣布“游戏”的胜利：“黑暗之门打开了。”
“看来你们玩得很开心。”琪莎拉凛冽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笑意全无的眼中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可怖气息。
大家害怕地低下头，保持安静。
只有魔王依然故我，笑容堪称飞扬跋扈。他还不肯收回他的手，他还沉浸在“黑暗游戏”获胜的兴奋中。显然在他心情极度糟糕之际，牛尾同学不幸成了他的撒气桶。他确实是班上名副其实的魔王，没人能打得赢他。但他这副得意的魔王样子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一秒琪莎拉的话成功击碎了他的笑容——“你还记得吧？游戏他为什么会进医院？”
这下魔王再也不笑不出来了。
“请你坐到这边来。”
他捡起地上的外套披到肩上，转身走向他的“魔王专座”。平日里总是飞扬的衣服下摆正无力地贴在他的身侧，凭添了几分孤寂与悲凉。
围观的孩子们纷纷给他让出道来。
“朝日小天使不在，魔王变得更可怕了。”
有人不怕死地嘀咕了一句，便立刻挨了一记魔王杀人般的眼刀。那眼神分明是在恐吓对方：你下次见到我最好绕道。
孩子们纷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琪莎拉把牛尾送去保健室时，恰好遇到了隔壁班的伊西斯老师。伊西斯的手上牵着一个同样头破血流的孩子，“他是被另一个亚图姆打伤的。”
“另一个亚图姆怎么了？”
同被喻为女神的伊西斯，此刻却笑得有些狼狈，“游戏今天没有来。亚图姆很伤心……嗯，非常的，伤心。大哭大闹、歇斯底里的那种伤心。我用‘能看见未来的千年首饰’又哄又骗才搞定他！羽蛾也实在是太乱来了，趁我不注意偏要和他决斗，还把话讲得特别难听。——结果如你所见。”
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真是辛苦你了。”
“你也是。”
琪莎拉走之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两个躺在床上接受包扎的孩子，心里想的就两个字：活该。
对于魔王而言，武藤游戏不在的一天，时间变得特别漫长。于琪莎拉亦是如此。除了“黑暗游戏”，魔王失去了做任何事的热情，而琪莎拉还得时刻提防魔王再伤害其他孩子。
趁大家玩游戏的时候，她把魔王叫到面前，挑他感兴趣的重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知道游戏现在怎么样了吗？”
那张整日阴沉的小脸一下子亮了起来。魔王点点头，一反常态地摆出听话乖学生的样子。
“那你得先和我道歉，你把我的手弄疼了呢。”琪莎拉揉了揉手，睫毛扑扇，语气极度哀伤。
“对不起。”
“明天你还要向牛尾同学道歉，他也伤得很重呢。”
“不要！”
“那看来你是不想知道游戏的情况了。”
“……”
魔王愤怒地握紧了拳头，挣扎了几秒钟，最终选择妥协。
“好，我会道歉的。”完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妥协。
琪莎拉满意地点点头，把手机上的照片展示给他看。照片上一个与魔王样貌相同的孩子正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睡觉，微微卷曲的头发软软地贴在脸颊两侧，两只小手交握在一起置于耳畔。他的表情平和而安详，看上去睡得很舒服。
魔王静静地凝视照片上的孩子，殊不知，琪莎拉也在凝视他的脸。那充满怨气与杀气的表情渐渐趋于平缓，甚至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极为难得的温柔笑意。
然而在这巨大的反差萌面前，琪莎拉还得极力忍住笑，维持冷漠而严肃的表象。她收回手机，板着脸说道：“医生说游戏恢复得很快，下午就能回家了。而你，如果还想再见到你的朝日小天使……”
“我保证不会再玩‘黑暗游戏’了！”
“再玩的话下午你跟我回家！”

午餐时，不肯好好吃饭的魔王被拎到了走廊里。琪莎拉把他的饭碗重重地搁在教室外的小圆桌上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室。
魔王也不反抗，慢悠悠地坐在了新的“王座”上。他翘起二郎腿，手指弯曲抵着下巴，目光聚焦于走廊另一头同样形单影只坐在教室门口的孩子。那孩子也在看他，长着和他相似的脸，却露出全然不同的神情，是一种近似绝望的哀伤。
那是亚图姆，和魔王同名同姓的堂兄弟。又一个弟控属性发展到极端的双胞胎哥哥。
眼下对方看上去抑郁得跟死了弟弟也没什么两样。他两眼低垂，嘴唇紧紧地抿着，仿佛下一秒就将哇哇大哭。
那模样换谁看了都会心疼。
除了魔王。——他的心全系在自家弟弟身上了，可没有多余的心疼分给别人。
只是魔王仍旧忍不住嘲笑：“你这个样子真难看。”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另一个亚图姆绝对会用“那又如何”给顶回去。但他现下仅是懒懒地眯起眼，默默低下头继续对着他的午饭发呆。
魔王微微一怔，对超出预料的结果感到十分意外。
对面那家伙真的是亚图姆吗？
一个女孩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她跑到亚图姆的身边，笑脸盈盈：“亚图姆，你快点吃，吃完我们一起玩玩具吧。我今天带新玩具了噢！还有，阳光也很好，阳台上的花都开了！好漂亮呢！”
亚图姆无精打采地捧着饭碗，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女孩有些失望，踌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游戏他……一定会没事的！所以说……你就别再自责了，打起精神来吧！”
听到游戏二字亚图姆才总算有了反应，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又长长地叹口气。“抱歉，杏子。我现在没什么心情。”
女孩本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尴尬地把那些安慰话咽回肚子里。
走廊上又只剩下两个名叫亚图姆的别扭孩子。
如果是因为另一个游戏，魔王或多或少能理解对面那位的心情了。他用勺子重重地敲击饭碗，成功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亚图姆白了魔王一眼，不作回答。
“你们‘决斗’了？”
“没有！”亚图姆瞬间怒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和你不一样！”
这话太刺耳，魔王也怒了。他“唰”地一下站起来，连头顶竖起的金色呆毛都气得直摇晃。“你什么意思？”
“我可不会和伙伴玩‘黑暗游戏’。”
“我没有和他玩那个！”
“那你的朝日为什么会进医院？”
“那你的游戏为什么会进医院？”
他们大声质问彼此，却谁都不愿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掩藏的攻击本能又露出了它的锋芒，咆哮着将浮于表面的冷静碾压成粉末。相似的狰狞曝露在他们的脸上，不愿被触碰的伤口在他们的心底隐隐作痛。
他们是堂兄弟，家里又住得近，经常带着弟弟互相串门，关系很是不错。——只有“武藤游戏”这个名字能让他们撕破脸，毫无道理可言。
“亚图姆你下午想和我回家是吗！”
“亚图姆你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吗！”
大概是经验使然。琪莎拉和伊西斯心有灵犀地冲到走廊里，及时阻止了一场恶战。两位女神完全不顾形象地厉声大叫，将两个气红了眼的孩子分别拽回各自的教室。他们俩要真打起来，可就不是送保健室那么简单了。
至于那两碗饭，不想吃就不吃了吧。饿一顿又死不了。
亚图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每每闭上眼睛，大脑就不受控地想到因他而受伤的双胞胎弟弟。魔王的质问亦不断地徘徊在耳畔——“那你的游戏为什么会进医院？”
他从来都没有为了什么事情如此内疚过。就算是某次把潘多拉按进马桶里差点闹出人命，他也觉得没什么好内疚的。今天早上也……要不是被杏子拦住，他可能会再往躺尸的羽蛾身上多踩个几脚。
不对，它们的本质还是不同的。潘多拉和羽蛾是坏蛋，他们欺负人所以罪有应得。而伙伴是好人，好人不应该受苦的。这么一想，他更加睡不着了。身体翻来翻去，被子也被踢来踢去。
“就算不想睡，也请躺好别动。”
冷冷的声音从他的头顶飘过。他立刻恢复成平躺的姿势，仰望面带愠色的伊西斯。她的脖颈里挂着古埃及风格的首饰，和她本人一样，美丽且神秘。他是打心里佩服她的。她特别厉害，不仅会变出各种各样的玩具，还总能猜出大家在想什么，连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了若指掌。她说这归功于脖子上的“千年首饰”。
亚图姆向上空伸出手，像是要试图抓住它。
“它说……伙伴会没事的……对吗？现在也是吗？”
“是的。”听到这话，伊西斯的语气软了下来，她的手指捋过他的金色留海，“你难道不相信我所看见的未来吗？”
“我相信！”
“那就睡吧。说不定你醒来后，游戏就会出现了呢。”
“说不定你醒来后，他就会出现了。”另一边，琪莎拉也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魔王半信半疑地嗯了一声，终于在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琪莎拉俯下身，为他盖好那条差点被主人拆光线头的被子。
时间随着欢快的秒针，滴答滴答地流逝。
琪莎拉和伊西斯看着各自墙上高挂的时钟，巴不得把时间和指针一起拨快N圈。

漫长的一天总算要迎来尾声了。
琪莎拉站在教室门口将孩子们一个一个送到父母的手中。尽管被魔王闹得身心俱疲，她仍是漾出轻浅弯月般的微笑，向他们一一道别。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魔王。
他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四棱锥积木玩具拆成碎块，又重新拼好，再拆，再拼……拼装的速度愈来愈快，圆圆的脸上那难以抑制的烦躁表情也愈加明显。因为过于用力，一块积木从他的指间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到了靠近教室门口的地方。
他站起身去捡积木，却有一只白白的小手先他一步将积木捡起。
“给你！”
他呆站在原地没说话，惊愕于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灿烂笑靥。弯弯的眉眼，上扬的嘴角，心心念念之人正向他展露天使般的微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游戏……”他简直不敢相信！
“哇哈，想不到吧！”朝日开心地笑着，看起来精神很好。他摇晃着身子走到椅子边，把手中的那块积木嵌入只剩最后一空的四棱锥中。然后他又一路嗒嗒嗒嗒重心不稳地走回来，把玩具送到魔王手中。
魔王赶忙上前扶住他，神情很是紧张，头顶的金色呆毛竖得比谁都直，“你的脚真的没事了吗？之前……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了！不用担心！”朝日嘟起嘴巴，用两根食指戳了戳魔王的脸颊，“哎，你不要这个样子，笑一个嘛，我又没怪你，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笑一个，快！点！笑！一！个！”
在朝日的死缠烂打之下，魔王终于笑了。
所有的阴霾都消散后，他笑起来的样子和朝日如出一辙，纯净而温暖。
离开前，武藤兄弟的母亲为了今天发生的一切连连向琪莎拉道歉。对方态度那么诚恳，琪莎拉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她随口一问：“医院和学校正好顺路？”
“并不顺路呢，我应该先把他送回家再来学校接亚图姆的……可是游戏非常想念亚图姆，而且，亚图姆也一定很想快点见到游戏吧！”
“……”
魔王和朝日走出教室时，另一个亚图姆和另一个游戏正好手牵着手出现在走廊上。迷雾般笼罩亚图姆整个白天的悲伤已无处可寻。他和游戏比肩而行，神采奕奕。
“伊西斯老师再见！”
“再见。回家后记得多喝水，早点休息，不许再熬夜打牌了！”
“知道了，知道了！”
同样大病初愈却精神抖擞的游戏用力地摇晃着和亚图姆牵在一起的手，他向亚图姆眨了眨眼睛，后者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一同笑了起来。
“伙伴。”
“另一个我？”
“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嗯！我相信你！”
他们再次相视而笑，握紧彼此的手，踏着轻快的步伐渐行渐远。他们的母亲安静地跟在后面，两个小小的幸福的背影令她不禁莞尔。
被活在二人世界的堂兄弟们彻底无视的魔王并没有生气。因为他早上的心情有多么糟糕，现在的心情就有多么绚烂！他牵起朝日的手，陪脚还不太好使的朝日慢悠悠地向家的方向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这一刻，他不再是易怒易攻击人的魔王了。
他是天使。温柔地守护在弟弟身边的天使。
他们的母亲和先前那位一样，默默地走在后面没出声。她掏出手机偷偷拍下儿子们的背影，满脸的欣慰与感动。
四个孩子与两位母亲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也就是说，游戏们不在的一天彻底宣告结束。
琪莎拉疲惫地靠在墙壁上，面无表情。伊西斯则倚在另一面墙上，也是一脸面瘫。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叹息：“哎……辛苦了。”

END
——
这次的文夹杂了大量的私心。
希望琪莎拉和伊西斯的女神形象没有被我写崩ORZ
我的原计划是写写恶搞，结果写得这么正经真是对不起自己。如果成功令你发笑了，那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以及，玩架空的话，果然还是想多给魔表一些镜头！
20170525 不知不觉又写到零点的danlanqiq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