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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林中心】英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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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还是搬来这里吧,一发完。


IP属地:美国1楼2017-06-18 11:24回复
    2055年,南美洲东海岸。
    “再来杯啤酒?”老板态度殷勤,当下是深秋,他衣襟大敞,壮实的胸口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蝰蛇,张开血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眼前的年轻人没有回答,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吧台前有好一会了,此时接近天明,玻璃窗上雕花亮度的变化也显示外面的世界即将迎来又一场破晓。目前留在酒吧里稀稀落落的顾客不是还在舞厅歪歪斜斜地扭动肢体、口齿不清地自称在跳卡波耶拉,就是已经结成群离开,这个时间点的里约并不安全。
    老板注意到年轻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他将各个桌上的残骸收拾干净,拖干地板,再折回原处,这时才发现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眼神并不是因为出现醉酒后常见的愣神发怔,而是清醒地在观察钉在吧台背后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张有些年头的木刻画,正中央是一个战士,骑着战马,高举着矛,矛尖直指向左上角的太阳,线条凌厉而刚劲。连老板都记不太清楚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是什么时候了,他家以前并不富裕,这幅画却始终被虔诚地固定在灰扑扑的墙上。他的父亲具备一个左派工人特有的勤勉乐观的精神,他想方设法从冶金厂的后场中拾回一些废弃金属,一番敲敲打打后将其变为锈斑点点但足够结实的黄铜框,把画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画上的主角是哪个古老传说里的英雄,老板也摸不准,这幅画来到家时,他还躺在摇篮里,每天大哭大叫着要进食,像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自从房子被武装直升机炸毁后,这个四角尖尖的东西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他便习惯把它带在身边旅行,做个念想。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站到年轻人面前,身体恰到其分挡住了画。
    “再来一杯?”
    依旧没有回答,老板便自顾自弯下腰,从吧台底下拿出一个杯子,盛满了啤酒,玻璃杯叩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年轻人眼神的方向终于变了,他转而看向眼前啤酒上不断上浮的泡沫,有些涌出杯子,有些则直接在膨胀的过程中消失不见。
    “保管你会满意这一杯的,拿来酿这瓶酒的啤酒花品种非常好,”老板笑笑,“我在南欧生活的时候,曾经去过那里的酿酒厂参观,在他们的院子里,那些绿油油的东西排列整齐,一串接一串,像青色的葡萄,上面还带着点点滴滴的露水,早间的阳光照在上面就像金子一样。”
    年轻人漫不经心,“那里的阳光一定很好了。”
    “向来很不错。”
    “既然不错,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老板从吧台底下拿出一块布,小心擦拭着洒在光滑大理石桌面的星点液体。
    “这是座充满机遇的城市,而且远离战乱,所有人都有相同的平等而自由的机会。没准时间一长,你也会爱上这里。”
    “与其说自由,不如说这里的政府什么都不愿意去管,丛林法则罢了。”年轻人笑,从他来到这里,无处不在的那股如同野草般肆无忌惮滋生蔓延的野蛮气息便令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例如刚从阉牛身上剥下来不到半小时的冒着热气的新鲜皮革,廉价烟草燃烧后散发的挥之不去的刺鼻烟雾,以及他的搭档严肃又嚣张的那张脸。
    老板也笑了,说:“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有副好眼神,像沙漠里的蝰蛇,无论竞争有多残酷,总能给自己找个舒服的窝。我看人一向很准,比如现在。”
    如同舞台变魔术的手法,他猛的掀开那块布,露出底下一把黑黢黢的枪,枪口正对年轻人的面孔。
    “哇哦。”年轻人低低叹道。
    “为什么要感到惊讶?这里是里约,有全世界最繁华的集市,也有全世界最肮脏的贫民窟,就如我刚才说的一样,完全自由,机会平等。上帝之城,他们喜欢这么描述,实际上,地狱和天堂,谁有能力分清楚呢?一部分人的天堂就是另一部分人的地狱。你来到这里,不也是为了寻找天堂吗?你穿定制的衬衣,身上却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和其他愚蠢的有钱人一样,以为不带金项链和名表就不会被盯上。”
    “嗯,或许你猜的对。”
    “你要清楚一点,”老板抹了把额头的汗,他的枪紧紧握在紫铜色的右手上,那是把有些年纪的枪了,枪身布满斑驳的刻痕,枪口的方向始终没有偏离过一分,“你是随便死在哪里都不会有谁关心的外国人,理应遵守规矩,我们为这里制定的规矩。”
    年轻人面无表情。
    “我不认得你,也不认得你的帮派,但我认得这把枪。”他说。
    “什么?”
    “我说,我认得你手上的枪。2035年出产的史密斯维森,对吧?”
    老板的枪口缓慢划过年轻人的衣领,注视他的眼神起了变化。
    “没错,它轻巧,后座力却很小,在高加索地区一度相当流行,十年前随着西联的武器管制政策而最终停产,但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却很了解。”
    “我从小就对枪械有点兴趣。”
    “虽然如此,你似乎并没有把它们带在身边的习惯。”老板再度扫了一眼年轻人单薄的衣着。
    “因为你猜对了一部分,我确实需要保持低调。我是个生意人,从高加索过来做生意,高加索的气候种不了咖啡豆,但你知道那些新搬过去的西方人有多喜欢咖啡。昨天我刚和一座种植园谈妥一笔进货交易,很遗憾,你现在在我身上什么都找不到。但在今天下午,我的搭档会抵达机场,他的手提箱里装着我们这一次达成协议需要的所有剩余的现金。不用担心认不出来,因为他……”年轻人忍不住又一次笑起来,“魁梧得像头真正的熊,右眼皮的地方还有一条显眼的疤,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看起来倒是很轻松。”老板挑了挑眉。
    “你们去骚扰他,拿到想要的东西,我不就没有危险了么?”
    “在下午之前你还是得留在这里,我会亲自看守你。”
    年轻人耸耸肩,“实际上,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


    IP属地:美国3楼2017-06-18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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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塔夫按住鼓胀的太阳穴,南美洲的日照一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天气,但在风雨连绵的欧洲呆久了,这样的变化如同将寒温带的高山上的针叶林连根拔起,再种进亚热带的湿热土壤中。让他跨越大半个大西洋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是休假,而是工作,这也是为什么他感觉到就在方才,自己经历了一生当中第二糟糕的一个时间段,第一糟糕的还要追溯到那些遍地炮火和断肢的战争年代。
      一周前组织向他下达紧急命令,“相当要命,如果失败,你们就等着一起完蛋吧”。下一刻男人忽然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新同伴了,他想尽所有办法,都打不通两人间用于联系的那唯一一串该死的号码。等到他草草写了一份失踪报告准备上交时,对方的电话不期而至,信号来源是巴西的某个公共电话亭。他的同伴口吻平静,只淡淡说了句“我在里约热内卢花光了身上的钱,现在回不来了,你过来找我吧”,让他险些把电话直接摔到地上。
      更为意外的是,男人一走出机场就发现有人尾随在后,可能是六个人,也可能更多。他听说过这里的治安有多糟糕,只是想不通像自己这样的人是怎么被盯上的。
      古斯塔夫面对着一辆停在大门前的出租车,他对着不停闪烁的车灯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圈,尼古丁窜进鼻腔深处,带来的刺激让大脑清醒了几分。他猛地转身,伸出手在过往的人群中不停指点,就像在一张3d设计图上指出其中形状不太协调的建筑。
      “喂,你,你,你,你,还有你,不要再躲了。”
      他站在人海中,声音不大,但他相信那些家伙能听见。
      被指出的人沉默地走出来,缓缓围住了男人。为首的人语气生硬,他的英语远不如古斯塔夫熟练。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不把手上的皮箱交给我们,你和你的搭档都会遇上麻烦。”
      “我的搭档?麻烦?”
      古斯塔夫突然大笑起来,他向来放任伊恩·林去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而这种放任自有一定的缘由。
      男人出人意料的反应让首领一时哑口无言,剩下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换另一种最便携、最高效的方式,从这个城市出生之日起,他们就喜欢用这样的手法解决问题。
      最初的袭击来自左前方,古斯塔夫向旁一偏,把住了那个人挥过来的拳头,顺势引导它狠狠击在右后方一个人的脸上,扭转了不利的局势。原本的包围圈被打破,男人不再顾忌,用沉重的箱子狠狠砸向第三个人的脸。就在这时他捕捉到耳边细微的呼啸声,但还是迟了一步,当他避开时,右脸已经被后方袭来一把小刀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激起了他体内残余的野性,像打开了一道开关,他突然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蛮力,迫近剩余两人之间,一手把住一个人的后脑勺,以结合的决心将他们的脑袋狠狠撞在了一块。
      保安赶到时,那五个人以同一类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男人以为至少会被盘查几句话,但保安对他简洁地打了个手势,便利落地蹲下,将那几个人铐了起来。麻烦远未终结,他解决了包围他的几个人,转眼间又被几十个人包围在中心。旁观者们咬着彼此的耳朵窃窃私语,他们用的是当地的语言,古斯塔夫听不太懂。
      “感谢你。”
      一个年轻女孩突然上前围住男人的脖子,在他未受伤的那半边脸颊上浅浅落下一个吻。这令古斯塔夫的心情略有平复,他素来讨厌被人用好奇的眼光注视,但很少拒绝美人的赞赏。
      他按照年轻人在电话里的口述的地址,七绕八拐后来到一条隐蔽街巷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四周的墙上画满了不同形状和颜色的涂鸦,还有一些子弹扫过留下的划痕。
      酒吧用彩色玻璃装饰的门口挂上了用白色粉笔潦草写出的“停业”的木牌,男人扶了扶帽子,直接拧开门把,门听话地朝内里敞开,里面一片黑暗。
      “欢迎来到上帝之城,队长。”伊恩在昏暗的酒吧包厢里接待了他,面带微笑,就好像看不见男人脸上新添的那道伤似的。他转过身,准备回到沙发上坐好。
      “别再演戏了,朋友,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古斯塔夫从背后突袭,坚硬的手掌如锁链般箍住伊恩的腰,将他的衬衣揉皱。
      “我警告你最后一次:过来盯着你是组织给我的任务,你要是有什么不满,自己去跟上面汇报。别整天捣乱,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伊恩扭头,他的手虚浮地搭在对方放在他腰侧的手上。
      “我让你体会了一次当英雄的感觉,有什么值得不满的吗?”
      “英雄?”
      “是啊。为光荣和尊严而战斗,受到所有人的景仰。队长,你以前想过当英雄么?”他的声音很轻。
      “英雄,”男人重复这个词,冷哼一声,“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几百年了。现在是恶棍、骗子和瑟瑟发抖的圣徒各据一角大放厥词的世界。”
      伊恩感觉腰间一松,压力消失了,古斯塔夫放开他,两人各向彼此间退开一步。
      古斯塔夫拉过一张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桌上只有一个杯子,他便径直拿走年轻人面前的那杯,放到自己跟前。
      “用三句话解释清楚,做得到么?”
      “我有一个老朋友,在彭·鲍尔吉的南部游击队里工作,是个工兵长。以前我到处流浪时,受过他不少照顾,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我们没再见过面。直到最近我潜入西联高层在高加索郊区的一所老实验楼时,无意中翻到一卷档案,才发现在八年他就已经死了。”
      “这跟你唆使小混混过来骚扰我有什么关系?”
      “有人出卖了他,营地里的通信兵说了谎,他假称收到将军的无线电,但将军那时被西联的正规军困在北方的草原,无暇脱身。我打听到他有个弟弟,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我一开始过来这里时,他还拿着他哥哥的枪,准备打劫我。”
      “你有告诉他你是谁吗?”
      伊恩摇了摇手指,“我没有,但他自己看出来了,他说他的哥哥不止一次提起过我,我的枪法,和我的药片——他在搜我的身时发现了一样的东西,还有我认识他的枪的事情,那是他哥哥原本准备送给我作为护身符的礼物。临走之前,他说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
      “把枪视作护身符,真是稀奇,你知道在军校里,那些**养的教官会让你给自己的步枪取个好听的女人名字,尤涅金娜、伊莎贝尔、玛格丽特,或者别的什么。但我以为没有多少人会真正把这东西视作信仰,天知道那上面沾了多少鲜血。那把枪现在还在么,你拿走了?”古斯塔夫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
      “我拿过来,然后拆了。”
      “真可惜。”
      “没什么好遗憾的,说是护身符,却没有保下我朋友的命。即使如此,做不了英雄的守护神,沦为恶棍帮凶的下场,未免也太过不幸。”
      男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把喝干的酒杯倒扣在桌上,点起一支雪茄。由于刚喝了酒,他呼出的烟都带着一股酒味,“你说了这些,到头来我只明白过来一件事:现在你没有借口不跟我去一趟土库曼斯坦了。你的休假在一周前就已结束,这些天上面的督促让我的电话烫得可以煮鸡蛋。我们下午去订机票,明天就登机,不能再拖下去了。”
      后来他们又等了整整一周,才订到从北美洲某个小岛上转机的票。古斯塔夫暴跳如雷,却也无计可施。他们从新闻上得知,西联的军队正式入驻高加索的首都姆茨塔赫,彭·鲍尔吉战败了,大批高加索的难民——有可能是政治家、科学家,也可能只是普通的平民——涌进世界各地,给各国航班都造成时间不一的延误。
      “你打算这一周都呆在这个酒吧?”
      “大概吧。”伊恩窝在沙发里,拿着酒杯晃个不停,像个正在和家长赌气的小孩。
      古斯塔夫豁然起身。
      “我出去找点快活,就算和这个城市里最丑的女人上床,也比天天对着一根木头说话要强。”男人不客气地丢下这句话,尽管年轻人没有主动问他要做什么。他把大衣甩在肩上,带着一股凌厉的风推开门,走进门外火辣辣的阳光之中。
      最终他们在一个周日的下午离开酒吧,走出街巷,伊恩低着头走在前面,古斯塔夫缓步跟在后面,看着表,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就在这时,斜前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歌声:
      “……伟大的英雄……”
      伊恩的脚步先是停住,然后又加快,朝声音的源头小跑过去。
      那是一对长着高加索面孔的男女,一个正在伴奏,一个正在唱歌。男人微微偏下头,怀中抱着一把带有裂痕的班卓琴,女人的腹部微微隆起,她的面容不再年轻,她的歌声却不失草原上的那种熟悉的、年轻的活力。在火红的夕阳下,他们靠在一张蓝色和紫色喷漆的涂鸦画旁,远看过去像一张地域宣传册上的风情画。
      “……伟大的英雄,埃里克·彭斯
      他在这片土地上常驻,带着无上的英勇和荣光
      他说,你们为何还在祈求宽恕?
      你们的敌人并非神的使者,而是魔鬼的信徒
      现在站起来,跟着我,重返我们的首都
      你们都将回到自己的家,亲吻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伟大的英雄,埃里克·彭斯
      他接着说,我会选择最英勇的人作为战士
      最忠诚的人作为信使
      他们会告知附近的国家
      高加索的领地只属于高加索的人民
      伟大的英雄,埃里克·彭斯
      他的眼睛是高加索的天空
      他的手足是高加索的森林
      他的宝剑是高加索的怒火
      伟大的英雄,埃里克·彭斯
      他将火与鲜血带给我们的敌人,
      他将奶与蜂蜜带给我们的人民……”
      “走大运了,”古斯塔夫跟了过来,在伊恩的身旁停下脚步,他咬紧雪茄,扯开嘴角笑了笑,“在这里居然还能遇上懂得唱高加索民歌的流浪艺人。”
      “这是你做的吧。”伊恩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不太介意地摆摆手,“你这两天都挂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我只不过想让你振作一点,这也是队长责任的一部分。”
      “你要是有这种闲工夫,不妨多在报告里替我写几句好话,这样一来,我和上头都会打从心里感谢你付出的努力,并且一个硬币都不用花。”
      年轻人转身走了。
      女人的尾调渐渐拉长,表演接近落幕,她望向男人的黑色眼睛中闪烁着期待和不安。男人走了过去,往地上的琴盒里放下一叠捆好的钞票。
      “拿着这个,给肚子里的小家伙买好一点的补给品。”
      两个歌手的背影也渐行渐远。古斯塔夫留在原地,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那似乎永远抽不到头的雪茄。诚然他撒了谎,伊恩的那些话确实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最初的时候他在组织里显得格格不入,不仅因为他是其中唯一一个俄罗斯人,还因为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过往的荒蛮气质。即使在冷冰冰的体制机器下工作已久,他依然时常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在体内深处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冲撞着他,将他推向以往那粗糙而浪漫的时代。
      男人大衣口袋的深处传来一阵震动,他掏出手机,有两条新短信,这挺稀罕,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号码,联络也只打电话。他点开短信。
      第一条消息:
      “嗨,队长,下次别做这么无聊的事了,这不像你,我的情绪也没有那么廉价。”
      第二条消息:
      “又及,埃里克·彭斯节快乐。我想,提前五天庆祝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完)


      IP属地:美国4楼2017-06-18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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