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作为唯一一座在妖国治下的人类古城,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奇闻怪谈。这其中,流传最广的当数关于落雁北君的种种传说。
“其实就是个山大王。”
慕长风猛然自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半边衣衫。转头望向窗外时,已是晨光微露。他在黑暗中静坐了一会儿,嗓音沙哑:“来人,拿酒。”
落雁山近日越来越混乱,每天都有人打着除妖的旗号来山上滋事。青溪忙着应付这些人,竟也没有限制林浅出入落雁山。好在林姑娘颇有自知之明,抱着不给自家兄长惹麻烦的想法窝在山里,也不去慕府缠着慕长风了。这厢,她不去寻慕公子,慕公子倒是找上门来了。
那日夕阳正好,飞鸟归林。青山磊落的俊俏公子站在一树争艳的桃花下,手里提了两壶酒,笑容温柔儒雅。
“慕长风!”百无聊赖的小姑娘眼睛瞬间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少年怀里。年轻俊雅的公子背脊僵了僵,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他抬手轻抚少女如墨的长发,话语里微微带着笑音:“好了,莫要闹了,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林浅这才反应过来,惊喜地接过他递来的酒,迫不及待地打开,便是扑面而来的醇香。
“梅花酿!”她有些兴奋,捧着酒坛不方便扑到他怀里,林姑娘略略遗憾,但还是围着他欢快地蹦哒了两圈:“慕长风,你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少女轻快明朗的声音在耳边打了个转,转眼又消失不见,慕长风略有些失神,但还是强行按耐住心底那一丝异样的情绪,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别蹦哒了,乖乖坐下,品酒需要安静。”
他心里装了事,没注意到女孩眼底,显而易见的异样。
他们就着溪水边的桃树坐下,一身绯衣姑娘就这样含笑望着他,眉眼弯弯,毫无戒心地饮下他送给她的酒。
慕长风强忍住泪意,别过头不去看她,却忽听女孩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慕长风,你怎么不喝呀?啊,我知道了,这可是你为我准备的酒,你怎么会喝呢?”
他心底一惊,转过头去看她,就见女孩含笑望着他,依旧是明媚如花的模样,眼底却沉寂一片。
“你都知道了?”他沙哑着嗓子反问她。
“呵,”女孩不在乎地耸耸肩,仰头又喝下一大口酒:“我知道,蔓萝嘛,你最疼爱妹妹,我是妖,只有我的内丹能救她。”
“不,林浅,你听我解释……”他慌乱地想要说些什么,林浅却平淡地打断他:“还说什么呢?你从最开始就设了个局接近我,居心叵测地看着我被你骗得找不着北,慕长风,还解释什么呢?”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叫嚣着,他想说,不,不是这样的,他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妖的。他想说,他面对她明媚单纯的笑颜时,想珍惜的心情是真的!
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女孩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打湿了她一袭绯衣,染红了他青色的长衫。她说:“长风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想要什么,我都是可以给你的。”然后……
便没有然后了。
埋伏许久的道士从树后走出来:“慕公子……”
年轻的公子沉默了一下,半晌说道:“你且等一等吧。”
道士不甘心,想劝劝他,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软软地倒下。伴随而来的,是少年清冷如雪,却又带着几分傲气的轻狂之语:“哼,不自量力!北君上万年的修为,其实尔等可以轻易取走的!”
慕长风惊愕地抬头,他竟忘了,林浅还有一个兄长。
“青溪……”
哪知,青溪看见他手里抱着的林浅,竟也没有动怒。少年换换伸出食指搭在唇上:“嘘,别说话,慕公子且看看我是谁。”
话音刚落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相貌毫无辨识度的黑衣男人。
慕长风怔怔地看着他,男人略带蛊惑的声音犹在耳畔:“慕公子,在下有一法可治蔓萝小姐的顽疾。”
“是你!”他又惊又怒,高声质问:“你为何这样做?”
“为何?”青溪挑了挑眉,似是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一般:“慕长风,重点不在我说了什么,而是在于你照做了,不是吗?”
还未待慕长风说话,青溪又挪动脚步,来到他身边。他今日穿了一身极其华丽的青衣,衣摆曳地,优雅如画:“慕长风,你可知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林浅,有的只有手握妖国大权的最强者落雁北君。”慕家与妖国作对数年,一直想要夺回落雁山以北的人类城市的统治权,却总是败在北君手下。直到六百年前,身为慕家家主的你亲自出手,重伤北君,亲手种下封印,让她成为一个灵力低微的小妖,妖国才暂时隐匿了踪迹。
“不过,慕长风,我还是要感谢你。我不过蛊惑了两句,你竟信以为真,轻易解开封印。看来,你真的把什么都忘了。”优雅的少年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沉睡中的姑娘,然后转身一步步离开。
慕长风突然反应过来,高声叫住他,却只见少年微微侧头:“慕长风,你把什么都忘了,这样也好。今天过后,她便不是林浅了,落雁山以北的领土,便交还你们管治。只是以后,也还望慕公子不要踏入妖国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