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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寒雨连江》by薄荷酒(古代江湖好文,比较清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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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虐有温馨,最近很迷薄荷酒这位大人><

默默最近我学习忙啊T T 今天刚好有时间来贴点文把.~


First.
左回风清楚地记得,每次见到唐秋都是在下雨的时候。  
唐秋从来没打过伞,在跟着左家的仆人走进暖意融融、檀香缭绕的大厅时,一身蓝衣通常已湿淋淋地裹在纤瘦修长的身体上,一头漆黑长发也早已吸饱江南的雨水,用青布带一束,凌乱地披在身后,有几绺会贴在他苍白的脸庞上,令那张秀致而惨淡的容颜更添几许凄迷。然而,唐秋的态度总是平静自若的,甚至有几分傲岸,他总是倚在坚实的红木椅中,凝视着窗外的雨雾,一言不发地等待左回风出现。左家大厅的摆设以红木为主,线条沉凝而洗练,整体看去庄重而不具*迫感;然而,只要唐秋静静*在里面,所有的沉凝、洗练和庄重都仿佛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身周无以言述的飘渺空寂,揉和着淡淡的眼神,他仿佛随时会融入蒙蒙烟雨中,就此消失不见。这样的唐秋,总是能唤起左回风心中许多复杂的情绪。 


1楼2009-01-02 23:19回复
    引 


    左回风清楚地记得,每次见到唐秋都是在下雨的时候。 

     唐秋从来没打过伞,在跟着左家的仆人走进暖意融融、檀香缭绕的大厅时,一身蓝衣通常已湿淋淋地裹在纤瘦修长的身体上,一头漆黑长发也早已吸饱江南的雨水,用青布带一束,凌乱地披在身后,有几绺会贴在他苍白的脸庞上,令那张秀致而惨淡的容颜更添几许凄迷。然而,唐秋的态度总是平静自若的,甚至有几分傲岸,他总是倚在坚实的红木椅中,凝视着窗外的雨雾,一言不发地等待左回风出现。左家大厅的摆设以红木为主,线条沉凝而洗练,整体看去庄重而不具*迫感;然而,只要唐秋静静*在里面,所有的沉凝、洗练和庄重都仿佛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身周无以言述的飘渺空寂,揉和着淡淡的眼神,他仿佛随时会融入蒙蒙烟雨中,就此消失不见。这样的唐秋,总是能唤起左回风心中许多复杂的情绪。 

     左回风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是非常落俗套,正是那种演义评弹中的天之骄子:有着即将退隐的当武林盟主的父亲,稳坐着所谓的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宝座,左手持盟主令协调白道黑道、门帮教派,右手执羽毛扇谈笑无底商海、开疆拓壤;横批游刃有余。再加上本人一表人才、沉稳冷静、武功卓绝,简直是不给阳光也灿烂,想让自己形象黯淡些都难之又难。从小到大,调皮捣蛋叫聪明,任性胡来叫个性,花天酒地叫豪爽,处处留情叫风流,在金陵这个红尘繁华地横挥竖洒总成文章。也许是因为不曾真正出格,尽管他在十七岁到二十岁间放任自己胡天胡地,效果依然不彰。当他三年后发现自身形象仍光辉灿烂如如来佛祖头上的冕轮,还更添了几分坏坏的魅力时,终于在绝望之下摆出了一张冰脸;冰如雪,冷若霜,双眸寒光似冰剑,毒舌冷冽赛朔风。至于据说这一形象改组令江湖传说又多了许多绮丽忧伤的故事,自己周身又笼上了一层神秘气息………他已经无力理会了。无论如何,一张冰脸究竟是让自己清净不少,用冷厉锋芒吓退周遭赵钱孙李,他终于得以在面具后窃笑众生。 
     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他戴着冷面一张安然度过,居移气、养移体,冰冷的气息似乎也终于要蔓延到心里。左回风有时想,摘去了所有光彩夺目的头衔后的自己,又会是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比较了解自己的只有精明狡猾如老狐狸的父亲和双胞胎妹妹左舞柳。如今,老狐狸隐居大理,舞柳远嫁蜀地,三人堪称天南地北。 

     无论如何,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着,如果没有遇见唐秋,左回风一定会就这样过下去,平淡地过下去,如果,没有,遇见唐秋。 
     
     左家开有一家地*钱庄,老狐狸当年白手起家,就是自这家钱庄做起。做了武林盟主后,不设赌场,不开J院,却不愿关掉这家地*钱庄,就好象老狐狸变成了人,却仍留了条尾巴。也罢,自己本来也不是正人君子,更无普渡众生的宏愿,他就象接手其他产业一样接收了这条尾巴。


    2楼2009-01-02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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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这家钱庄的特殊性,左回风挑选了最干练忠心的手下治理,现在,这个手下正低眉敛首,肃立在书房里。 
      左回风爱茶,书房里永远氤氩着淡淡茶香——淡淡茶香,冷淡俊秀的面孔,头上冒冷汗的部下,似乎是不变的组合。端起茶碗浅尝一口,“说吧,左离,十万两的欠银,为何连抵押品也踪影全无?” 

       声音很清淡,左离却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凉。 

       "禀少庄主,三年前,城里有个叫唐亦的人向钱庄借了三万两银子,当时言道亲戚有燃眉之急,两年内一定连本带利归还。属下查明唐亦是唐门子弟,家境还算殷实,抵押的地产亦属于唐门产业,就收了他的借据。没想到两年到期,唐亦竟已举家离去,唐门则说唐亦已经因为好赌成性被逐出师门,对他的事一概不理。属下派人追查至今,才找到他的落脚处,其实就在城里一条小巷子里。”想到追查前后一番周折,不禁有些切齿,“唐亦已经死了快一年,家里一贫如洗,只剩下一个重病的妻子和一个儿子。” 

       左回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此人倒也懂得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你说他有个儿子,几岁了?” 

       “禀少庄主,唐亦的儿子名叫唐秋,今年二十一岁。” 

       左回风左边的眉毛不禁挑高了一丝丝,这是他难得感兴趣的标志,左离处事一向拿捏准确,得心应手,让他为难到自动跑到自己面前冒冷汗的,想必就是这个唐秋了。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他怎麽说?” 

       “禀少庄主,那小子极为狂傲,居然爱理不理地说,钱一定会还,不过母亲病重,要等为她送了终后才设法归还。问他怎麽还,他又不肯说,再说几句,他就变了脸,说什麽我们太吵,不知用什麽方法把属下带去的几个人点了穴定住了。”左离声音越说越小,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脸色没怎麽变化,这才鼓足勇气说出自己跑来的原因:“他说为免以后麻烦,要少庄主去当面把话说个明白。”


      3楼2009-01-02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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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往梦之中 



        当晚,雨停了。我换了一身衣衫,朝金陵最出名,也几乎是天下最出名的青楼:天香楼而去。到达时正值华灯初上,大红灯笼低低挂着,人影错落,尽是风流,红香绿鬓,溢彩流光。 

         纸醉金迷地,醉生梦死乡。 

         我一走进去,便有巧笑倩兮的佳人迎上来:“这位公子好俊的人品,第一次来麽?”我向她浅浅微笑,“有劳姑娘,我有事找天香。”她俏脸微微一红,上下打量我,说:“天香姑娘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公子若想见,就得照着规矩来才是。” 

         她的态度算是相当客气了。天香楼自创建至今已有一百余年,始终保持了一个传统:历代花魁必以“天香”为名,每一代天香都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盖西子,赛王嫱,往往非王侯将相不能闻其声,睹其颜,遑论登堂入室。故此,天香不仅仅是一代红颜,也是名誉与地位的代名词。我要求见的这位天香,冠名仅两年便已名动四方,不过,怕是没几个人知道她也是现任楼主,天香楼的老板。无论如何,象我这样随随便便走进来求见是荒谬了些。 

         我从颈上取下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玉递给她,婉言道:“烦请姑娘交给她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迟疑了一下,见手里的玉价值不菲,与我的穿着不甚相称,还是转身去了。 

         她回来得很快,恭敬地对我行了一礼,轻声道:“天香姑娘有请,公子请随我来。” 

         转朱阁,低绮户,停下来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清幽无比的房舍里,带路的姑娘已经退下了。一个身披鹅黄纱衣,满身灵逸之气的清丽少女从书案前盈盈站起,乌发如瀑,婉约如仙,她满脸不敢置信地凝视着我,跟着便毫无形象地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悠哥,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美丽的眼睛迅速充满了泪水,一滴滴滑下如玉的面颊,“唐斐告诉我,你早就死了,我一直不相信。”她微退半步,上下打量我:“你瘦了好多,脸色也差极了,你一直都在哪里?……你的右手怎麽了!”她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手法熟练地撕开我的衣袖,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秀雅无伦的脸庞立时笼上了一层煞气:“是谁伤了你?” 

         我闭了闭眼睛,现在,我只有相信她,相信她的一切,别无选择。 

         “唐悠,确实早就死了,我现在叫唐秋。” 

         “唐梦,我有事请你帮忙。” 

         左家庄第二天果然派来一辆舒适的马车,我坚持跟着病人一道上车,亲眼看着她被安置在庄内一处清净干爽的小院里。左回风没有出现,这令我打从心底大松了一口气,连日不顺,力困神疲,实在不想面对这个软硬不吃,强势无比又狡猾难缠的男人。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左回风本人不出现,照样可以令我困扰无限。 

         "你可否再说一遍,恕在下没听清。"我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有气无力。 

         “我说,我必须和你住在一起帮你的忙,这是我表哥的命令。”昨天一身黑衣的漂亮男孩今天白衣潇洒,满脸不悦。 

         我啼笑皆非,根本用不着问他的表哥是谁,能如此明目张胆找麻烦的还能有谁?我头上已被套了紧箍咒,现在又得再绑上一条捆仙绳。为了十万两当真需要如此谨慎,还是我已变成了左大庄主一件有趣的玩具?想到后一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帮得上什麽呢?”我尽可能令自己温和些。 

         “什麽都帮得上。”他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乐意吗?我都不抱怨,你凭什麽抱怨,已经决定了!” 

         我确实没有抱怨的本钱,即使情况再荒谬也不能反抗,何况现在也没那个力气。监视也罢,什麽也罢,随他玩吧。 

         摇摇头,我转身往回走,他在我身后三步跟着,一前一后地走回去。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抢上来,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我:“你今天脚步怎麽如此虚浮,像不会武功的人似的,在玩什麽花样吗?” 

         我心头猛地一凛,好锐利的眼光!漠然答道:“凭你的眼光,想看出我的虚实还早了十年。”他可爱的脸庞一下子就红了,狠狠瞪了我一眼,索性蹬蹬蹬走到我前面去。 

         走了一段路,我对他的背影说:“前面左拐。”


        6楼2009-01-02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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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频频拭汗,幸亏此刻没有旁人在侧,否则兄妹二人的形象怕是毁了个干净。 

           “秋哥,女子打扮可是一门学问,从发到趾,从头到脚,连指甲在内都是有讲究的,你若不认真修饰,那个久经风月的采花贼肯定一眼就看穿了,我来帮你再弄一下!” 

           “…………” 

           当晚夜黑风高,无月无星,天香待客的小厅里沉香袅袅,丝幔低垂,瑶琴在案,青箫在墙。我头别玉簪,耳悬明珠,腰藏暗器,指扣毒粉,全副武装,端坐帘后,静待猎物上门。 

           不多时,门外莺声呖呖:“小姐,赵公子到!”我轻轻一笑,来了! 

           唐梦的两个贴身侍女前面引路,一左一右启开厅门,微风寻隙而入,拂动我面前的细细珠帘,轻轻相击,清脆入骨。会走路的一万两银票于是在悦耳的“叮叮”声中翩翩而入。隔帘看去,此人白面无须,肩宽腿长,若非一双眼睛转动太过迅速显得轻浮,倒也算得十分俊俏风流。我藉着灯光细细打量,他脸上果然是一张极其精致的人皮面具。 

           我微微颔首,轻轻道:“久仰公子大名,不胜向往之,奈何缘吝一面,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方天培两眼放光,紧紧盯着珠帘,口中答道:“多蒙小姐垂青,赵某受宠若惊,得闻仙音,虽已如登太虚,却仍心有所憾,若再得睹小姐真颜,便只一眼也不枉此生了。” 

           晕。我现在才知道唐梦的不易,晚晚打扮得倾国倾城,坐在如此雅致柔和的房间里,然后对着如是人物如是说话,简直外耗气力,内损真元。如此日复一日,坐看长夜漫漫,白日悠悠,如花年华似水东流,其中滋味,难与他人道。 

           努力忍住自己一身鸡皮疙瘩,我柔声答道:“既蒙公子不弃,敢不从命。不知公子可愿与天香对弈一局,只要胜得半子,自然卷帘相迎,如君所愿。” 

           对面的男人连连称好,喜不自胜,看来对棋之一道颇有把握。于是无须我出声招呼,两个侍女已捧棋上前。这两个少女是唐梦离开唐门后收的心腹,取名镶珠嵌碧,皆是容颜俏丽,行事乖巧,摆好之后就自自然然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地掩上了门。 

           棋盘是一只大理石面的杨木小几,玉制的棋子颗颗莹润,剔透玲珑。互道了一声“请”字,我执黑先行。只从帘后伸出食中两指,拈起一枚棋子,清清脆脆放在棋盘上。方天培紧紧盯住我的手指,一副色授魂予的样子,跟着也拿起一颗白玉棋子放在几上。 

           你来我往,以快对快,落子之声高高低低,衬着一室宁静错落有致地响着,恁是清音也动人。外面的风从略开一丝的窗缝里飞进来,淡绿丝幔柔柔荡漾,如碧草清波,幽思无限。 

           此情此景,想不春心荡漾,怕也难吧。 

           方天培似是有些醉了,面前无酒,他醉在一室的风流里。 

           我微微蹙起了眉,旖旎风雅的空气里,似乎有一丝不寻常的紧绷正一点一滴地渗透着,是我的错觉吗?再看眼前的男人,仍是一脸桃花,两眼迷离。 

           方天培的棋艺确实不差,布局落子间俨然有几分大家风范,若非事先知底,装一个诗书传家,心怀锦绣的官家子弟也算似模似样了。我一直认为要入棋之一道,既须心思谨密,深谋远虑;也须虚怀若谷,不计胜负;方天培的棋路虽然有条不紊,却太贪太死,当断不断,当舍不舍,终究是落了下乘。 

           一个对时悄悄过去,局终,和。 

           一时无话。我垂首不语,自帘外看来仿佛娇羞不胜。 

           水晶灯盏里的火苗轻轻跳动一下,“剥”的一声爆开一朵灯花,我心头方自一震,方天培果然已长身而起,直向帘内欺了过来。一伸手已握住了我的左手:“如此良辰美景,小姐何苦做那不解风情之人,看在在下一片痴心的份上,还请赐见一面罢!”另一只手已朝珠帘掀了过来。他的手冰冰冷冷,力量竟大得异乎寻常,我把手轻轻一抖,整只手登时化做了滑溜游鱼,轻轻巧巧脱出他的掌握,食中两指顺势堪堪划过他的腕脉,浅浅划出一道口子。 

           我指甲里藏的粉末是一种见效极快,但能令人毫无痛苦地毙命的毒,是我早年的成功之作,中者只要见血便绝无生理。我不喜欢血肉横飞的场面,更不喜欢同门弟子们津津乐道的令人肠穿骨蚀却偏不立即致死的药物;总觉得即使杀人,对自己的同类乃至生命本身至少应当给予几分尊重,于是就制出了这种毒,我为它起名:封神。


          10楼2009-01-02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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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巫山云 


            第二天早晨,天下起了雾雾细雨。我早早起床,顶着一双熊猫眼把权宁拎到方天培的尸体前:“把他送到金陵府里领赏金。官府若问起,不许提我的名字,就说是左家庄为民除害就行了,其它的,你自己去编。” 

             权宁眨了眨刚睡醒的眼睛:“为什么不能提你的名字?” 

             “我要你左家名利双收,有何不妥?”我冷冷笑着,“昨晚多蒙关照,这是我送你表哥的回礼。”` 

             “可是……”被我的气势镇住,权宁的声音变得好小好小,“表哥说不定不同意……” 

             我肚里暗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已经可以自己作主。记着,你是来帮我的。” 

             说罢扬长而去。 

             一个时辰后,我到了左家庄。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庄,正在烟雨中安详静谧地卧着。上次来时心事重重,顾不上多做打量,现在看来,竟是处依山傍水的好所在。徐缓而线条柔和的山丘,山下是清浅而明澈的小湖,荫荫绿树伴着离离芳草,其中掩映着一片连绵的红瓦,虽园林广大却不见疏离,结构回旋而古朴,细看深不见底。明明是极适合烟雨的江南建筑,却不见柔媚,反而隐隐透出凛不可犯的气势。这样特别的地方养育出左回风那样“特别”的人,实在再自然不过了。 

             我扣响了门环。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个一脸和气的管家。我认得他,母亲的房间就是他安排的。我微笑着打招呼:“左管家,别来无恙?” 

             左管家脸上全无讶色,对我一揖:“托福托福。唐公子既然来了,少庄主请您厅内一叙。” 

             果然,左回风能看穿我昨天玩的小花招,自然更能料到我今天会上门,我心里仅存的一丝丝侥幸只好不翼而飞。可是,真的不想见这个足以把我死死克住的人。 

             于是我也对他拱了拱手:“唐秋此来特为探母,不敢扰了贵庄主的清静,直去直回就好。” 

             左管家和和气气地一笑:“好久不见,少庄主对公子也很挂念,还请公子赏个面子,莫要别难为了小的。” 

             对我来说,某种程度上,左管家是比左回风更得罪不起的人物,病人的日常所需想必都由他打理,怎敢“难为”了他。暗叹一声,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就烦请引路。” 

             左管家礼数周全兼笑眯眯地把我请进了左家庄重而不失舒适的大厅,退了下去。厅里空无一人,我在座位上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好温暖,离座位不远处搁了只小火盆,暖意缓缓从脚踝处上升到全身,连湿淋淋的衣衫也被烘热了。时节还不到深秋,冬天用的火盆就拿出来了,真会享福呢。 

             随意打量四周,我注意到房间靠窗处竟摆了一副围棋,看起来比昨晚那副更为精致。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绷紧了,关于左回风的各种传闻中,从未提到过他好棋,若是不为人知的喜好,怎么也不可能每天摆在客厅里,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思忖间,脚步声响,左回风已悠悠然走了进来。依然是挺拔修长的身形,依然是俊美无伦的面容,不过,不知是因为房间里实在很温暖,还是因为是在自己家里的缘故,他身上冰冷的气息收敛了很多,多到房间里的温度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下降多少的地步。他的眼神似乎也比上次见面时平和些。那双相当深邃好看的眼睛竟有些微眯着。 

             “唐公子看来有些精神不济,莫非舍弟太过顽劣,添了许多麻烦?” 

             他一开口,我刚刚所有的好印象全飞了。眼睛眯成这样分明是狡猾的标志,哪里深邃好看了? 

             我答得皮笑肉不笑:“哪里,令弟天资颖慧,家教优良,有如此臂助自是唐秋之福,何来麻烦之说?” 

             左回风本已舒舒服服地在主位上坐下,此刻又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闲闲道:“左某不过是一介莽夫,教弟难免有失当之处,幸好有唐公子代为管教。想唐公子不仅天生丽质,且慧质兰心,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皆能,能跟在你身边,那是权宁的福气。” 

             刚才若还是说笑,现在已是明明白白的讥讽了。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不留丝毫余地的逼迫,大概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对等地看待我,更谈不上尊重了。


            13楼2009-01-02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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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把你孤零零扔在这里,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 

               如果你还肯象以前那样对我温柔慈爱地笑,该有多好…… 

               药草的香气荡漾在身周,就像母亲柔情的拥抱,忽然间,百感交集,几乎落下泪来。 

               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衬得房间里一片宁静,我觉得眼皮发沉,忍不住靠在床头,结果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朦胧中,象有东西从下巴爬上来,缓缓扫过眉眼嘴唇,极轻极柔的触感,偏又暖暖的,象阳光下蝴蝶扑翼样的奇妙。可是……外面应该在下雨啊……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快醒来快醒来。可是,醒来的话,这个梦就没有了,难得的温暖呢。身体软绵绵地不想动,我放任自己在轻柔的抚触中沉入更深的睡眠里。 

               这是梦中之梦,我在心里说。 

               醒来时浑身舒爽,她还在睡,屋檐上的雨水依然滴滴答答,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两个丫鬟听见响动,拎着食盒进来,带笑说早就过了晌午了。左管家跟在后面也进来了,还是笑容满面:“唐公子总算醒了,少庄主吩咐说不要叫醒您,算算也该饿了。” 

               什么?!“你是说,左回风刚才来过?”不由自主惊得一跳,连礼貌都忘了。 

               “没有没有,少庄主是听了这里下人回禀才吩咐的。”左管家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后来来的次数多了,我才知道左管家这种笑法叫做“贼笑”。 

               不管怎样,心里还是发虚了,虽然摆在眼前的饭菜热腾腾香喷喷的,还是没吃下多少。这里的人待我愈是客气,内心就愈是忐忑,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还是趁早回去好了。 

               放下饭碗,我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才走了几步,左管家又象平地里冒出来一样挡在面前,我心里暗赞一声:不愧是左家庄的管家,功夫果然不凡。若不是他下面说出的话太不合我意,我说不定还会大方地把这句赞美说出口。 

               “唐公子,请随我来,少庄主说公子还欠了一盘棋没有下。”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乖乖随他回到大厅里,棋案旁坐着正在缓缓品茶的左回风。 

               后来想起来,这局棋下得意外地安静顺遂。左回风没有再为难我,事实上,他几乎没有说话。我把全部心思放到棋盘上,才发现对方是高手。左回风的布局堪称天衣无缝,他非常善于牵着对手的鼻子走,在这种情况下,若一味采取守势就毫无胜算。我开局相当不利,干脆弃了中原腹地,反取边陲,另辟一处江山。可以感觉到,在我低头苦思时,常有视线从对面射来,平滑地掠过我的额头,才落在棋盘上。 

               最后,我争到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这已经是全力反击之下能取得的最好结果了。收宫已毕,抬起头迎上对面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除了熟悉的冷意外,还有有我所完全陌生的光芒,探究地、执意地注视着。 

               后来我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自己起身告辞时,左回风对我说的话。 

               “你的棋艺真的很不错。”仍然是熟悉又不熟悉的目光,“今后,只要你想探母,随时都可以来,不必太惦记还债的事情。” 

               回应我愕然的目光的,是柔和得不像出自左回风之口的声音: 

               “用不着把自己逼得太紧,唐秋,你终归只有二十一岁。” 

               说这话的人,不过大我四岁,和我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口气却象已相识经年。我推想不出他的话里未竟的语意,就像我探不出这个人的深浅。然而,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众人所知的左回风,或许只是一张他自己罩在脸上的冰冷面具,而那一刻,他主动向我轻轻移开了面具的一角,稍稍有些犹豫地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尽管我深深迷惑着其中的缘由,尽管我不愿承认,那瞬间出现的一缕真实而无以名状的温柔却令我的心为之颤抖,在莫名的慌乱与沉醉中颤抖。


              15楼2009-01-02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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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每一行大字下,都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加起来成千成万,我没看多久眼睛就酸痛起来。不过还是忍不住唇边露出微笑,这数行大字下的注解有多有少,论字数竟以最后一行下面为最多,唐梦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把宗卷合起来收好,我靠在椅背上合起眼睛,脑海里是一个个左回风,前后不一,表里不一,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呢,抑或全是真的?全是假的?我不太能想象左回风长袖善舞或是风流倜傥的样子,我所见到的左回风是个冷如霜雪的人。 

                 然而更不能想象的是十五岁的少年血洗江湖的情景,即使当时深信一切都是正义的,过后午夜梦回难道不曾有一点动摇?我也杀过人,我知道自己常常无法注视垂死之人的眼睛,再怎样无恶不作的人,眼神里都会有一丝无辜,深深控诉着,令我长长久久无法释怀。 

                 左回风无疑是个才华出众的人,事事游刃有余,但是他毕竟只是个人,他所作所承担的一切是太多太重了一点,以至于再没有回顾的空间,只是一直一直继续下去,越来越辉煌,也越来越寂寞。 

                 “砰”地一声,权宁推开门冲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药材:“秋哥快来,前面有个家伙受伤了!”脸上覆着薄薄的一层汗水。我如梦方醒,含笑站起,跟着他走出门去。 

                 无论如何,左回风似乎把自己的小表弟教导得很好呢。 

                 我开始常去左家庄,真的想去就去,担心就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忌。如果说江湖险恶,人心险恶,须步步为营的话,那么真有人要害你,再怎么谨小慎微也是无补于事的,徒劳心神而已。何况对于武功智谋皆罕有其匹的左回风来说,对付我大概用不着兜圈子。 

                 时光的流淌开始变得悠悠的,不再咄咄逼人,我的生活里有三个变数:唐梦,左回风,还有我自己。 

                 唐梦是我有点刁钻古怪的小妹,是我现在的雇主、房东、情报来源,是天香楼的花魁、楼主兼唐门的重要眼线。这就注定了唐梦的事情,只要她开口,我就很难拒绝。上次扮过女装后,唐梦注意到了我除了当大夫外还有其它更加合她小姐胃口的“禀赋”,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常被镶珠和嵌碧按在铜镜前描眉画鬓,然后拥到一方珠帘后与某位“贵客”以令舌头打结的方式对话、对弈或对饮。 

                 唐梦依然每隔一到两周就用飞燕形小纸条送来我要的讯息,基本上都没有方天培值钱,也没有方天培难对付,大都无须动手就已倒在“封神”之下。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因为有些时候,我是内力全失,无法动武的。 

                 唐斐在临别时送了我两件大礼,其中之一就是一颗精心调配的药丸,犹记得他嘴角那抹淡淡的冷笑:“你医术之强,更甚毒术,不妨试试解不解得开这种毒。”那颗药令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凝气,形同废了武功,而且每天发作三次,次次生不如死。后来我终于开出了解药的药方,却无法配出药来:最重要的药草中,有一种只有唐门才有。其它的药,也稀罕昂贵。 

                 最后,每日的发作算是镇住了,每三天中,有一天无法行功运气,药也须每三天服一次,绝不能断。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心神浮动,忌大喜大悲,忌太过伤神。好在我懂医,一切自己掌控,倒也不好不坏地拖了几年。 

                 每次服药时我都难以遏制地想起唐斐,想着唐斐究竟有多恨我,恨到竟要如此待我的地步。带着这种毒,我永远忘不了唐门,忘不了他唐斐,这也是唐斐的目的吗?我想了很久,终究不能断定,毕竟唐斐了解我,远胜于我了解他,而我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这一点。唐秋有些地方不笨,有些地方却自始至终笨得很,直到现在也是。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把左回风作为一个变数来看,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最多每次下一盘棋。虽然下完一盘棋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我不禁要怀疑左家少主其实很闲;虽然他开始在下棋时和我交谈,从默不作声到说上好一会儿;虽然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下棋的地点从客厅移到了书房,我手边还多了一杯茶;虽然偶尔我觉得他的目光就像第二次见面最后时那样柔和,眼神里不见一丝冰霜;但是,也就是这些了。


                17楼2009-01-02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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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家庄对我来说渐渐变成了一个好去处,左管家笑脸迎人,丫鬟们恭恭敬敬,左回风有时会刻意刁难,大多数时候倒也还算通情达理,毕竟这个人也曾有过“长袖善舞”的美誉。然而对声名赫赫的左家庄来说,唐秋有何己所不知的价值值得如此礼待呢?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我本能地把左回风当作变数。 

                   尽管理智告诉我,应该少往左家庄走动,应当远离左回风,我仍忍不住频繁地来来去去,让左管家对我微笑,和左回风下一盘棋,喝一杯茶,说几句话。今年秋天落雨频频,我总是湿淋淋地进门,干干爽爽地出门,再湿淋淋地回到天香楼,这是我小小的无法宣诸于口的寄托。从寒冷的地方走进温暖之处,这份温暖才愈发弥足珍贵。 

                   随着时间的推移,右手慢慢痊愈,母亲的病却沉重起来了,她仍象以前一样不愿见我,不愿我靠近,仍会伸出瘦瘦的手抓我。我坐在那间清爽的房间里,除了黯然神伤还是黯然神伤。有时我突然想远远逃开,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她面前,最好,不要在任何认得我的人面前…… 

                   每次去左家庄都会先被领进客厅,左回风过一会儿才会出来,这已经成了惯例。 

                   我其实并不排斥在客厅里多等一会儿,客厅很大很安静,又总是暖融融的。深秋的雨水是越来越冷了,我坐在椅子里,一边凝视窗外雨景,一边感觉身体里的寒意一点点褪去,心情一点点沉静下来。 

                   左回风走进来时,总是上上下下打量我,似乎觉得我湿淋淋的衣服非常碍眼,常常皱眉,一张冷冰冰的脸配上这个表情其实不怎么相称,令我很想笑。有一次他直接开口问了:“你怎么从来不打伞?”他瞟了一眼我脚边的水渍,干净的地板已经湿了一片。 

                   我措手不及,犹豫了一下才编出理由:“……我的伞坏了,没想到会下这么大……” 

                   雨不大,只是淋淋漓漓下个不止罢了。 

                   他倒也不予理会,转身走了出去:“既然来了,就下一盘吧。” 

                   我于是跟着他到书房里,坐下来,立刻往棋盘上摆一颗黑子。既然要下,抢到先手才有胜望。 

                   左回风不算寡言,更不算多话,下棋的时候常常兴之所至说上几句,大多数是谈棋,可也不乏捉弄戏谑之语。称呼也时时不同,若是“唐秋”倒还罢了,若是“唐公子”,后面准定没有好话。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他开玩笑我就虚应过去,他若嚣张,我就毫不客气地硬顶回去。左回风倒也从不生气,似乎反而觉得很有趣。 

                   我有时觉得这样过下去是很不错的,就算明知道只是暂时的也希望可以延续得久一些。 

                   所以当唐门与峨嵋、青城突然大打出手的消息传来时,我心中五味陈杂,惊忧之余,也隐隐觉得自己身周的一切要开始变动了。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是在行医的时候,我的病人是个喝得半醉,头被打破的嫖客,口里骂个不停,口音乱七八糟,格老子、妈巴子、洒家等等破口而出,滔滔不绝。我和权宁相顾苦笑,由得他去,只知道他老人家的大头是被个青城派的“贼厮鸟”打破的。他骂着骂着,突然冒出一句:“老子赌一千两银子,这帮贼厮鸟没几天好活,惹上了唐门,转眼就得上西天,嗝,下地狱,勾搭上峨嵋的烂尼姑也没用……”


                  18楼2009-01-02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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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回风瞥了我一眼,一脸很想把我的棋子丢回棋篓的表情:“你想要什么,我大概猜得到。” 

                     我微笑起来:“你自然是猜得到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刻再说不赌已经迟了。” 

                     他摇头:“我何必反悔,你赢不了的。”盯着我看了又看,眼里已经盈满笑意,一闪一闪都是算计,“你可猜得到我想要什么?” 

                     书房里非常温暖,我在暖得足以出汗的空气里连打三个冷战,背后倒是有点湿,不过我敢肯定那是冷汗。 

                     可怕!决不能输! 

                     手起子落,你来我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方来朝,十面埋伏,张良计对过桥梯……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时辰。我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终于又露出微笑,“你怕 

                     是要输了。” 

                     左回风纹风不动:“一般来说,得意太早的人最后一定会输。” 

                     我低下头仔细审局度势,确实已大占上风,他还有什么妙招足以起死回生吗?不能大意,别人也就算了,换了左回风……难说。 

                     左回风走了一步险棋,我不急着围追堵截,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果然慢慢瞧出一个极其隐蔽的圈套来。大喜之下,毫不犹豫把棋子往他的死穴上一拍——“这回如何?” 

                     左回风看了半晌,唇角竟开始慢慢翘起,肩头也一抖一抖,终于笑出声来:“果然是妙招,妙极妙极。我二十五年来所见之棋,当以此招为最。”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回不过神来。见了这么多次面,第一次看到他笑。平时连表情也欠奉的左回风笑起来竟如此好看,脸上僵冷的线条温柔地弯起来,一个浅浅的弧度,整张脸说不出的温和,说不出的俊雅,他真该多笑笑的。只是……我那步棋该令他哭也哭不出才是,怎么却笑出来了? 

                     左回风忍住笑意,指指棋盘。我看着棋盘,又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我放上去的,竟是颗白子。 

                     再看两个棋篓,居然不知何时交换了位置。这下子局势整个逆转了,我怕是完了。 

                     我先是大惊,然后大怒:“是你做的手脚对不对,这步不算!” 

                     左回风悠悠叹了口气:“虽说你想事情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我还是没想到你真会上当。” 

                     我伸手就想把棋子拿回来,却被他隔着棋盘一把按住,“你该知道什么叫起手无回,落子无悔吧?” 

                     左回风的手掌,又大又暖。他凝视着我,脸上渐渐又漾起了方才那种足以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心脏开始跳得不太规则,我觉得脸上热了起来。脑中一闪,想起了唐梦给的宗卷上的文字: 

                     二十二岁前花名在外,当风流倜傥四字实无愧也。 

                     他的面目原来真的有许多种,这一种使出来,别说悠游花丛赚尽芳心了,大概拿来哄谁都足够了吧。 

                     这个……小人! 

                     我把手抽回来,瞪了他一眼:“该你了。”眼看为之奋斗了一个时辰的胜利飞走了,这句话说得委实心不甘情不愿。我怎么就这么笨呢?上了一次当,紧接着再上一次…… 

                     左回风毫不客气地落了一子,满意地看着我苦了一张脸。 

                     “唐秋。” 

                     “什么?” 

                     “你这么迷糊这么好说话,哪天被人卖了可怎么办啊?”低低的声音,好像真的很担心似的,可我看见他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 

                     “…………”无语问苍天。 

                     第二天早晨,我穿了件又大又厚的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来开门的左管家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我:“唐公子今天来得好早,请进请进。” 

                     他象以往一样和气地笑着:“少庄主吩咐了,唐公子来了就直接请到书房里,请随小的来。” 

                     还好,他没多打量我,也没多问,虽然松了一口气,我还是狠狠地咬着唇。要不是今天刚巧提不起内劲,我一定会翻墙而入,除了左回风外不和任何人打照面。 

                     书房里好热!平时只放一个火盆,今天竟然放了两个。左回风站在桌前,桌上铺满了画具,还有平平摊开的一张绢纸,乍看去已经画了个七七八八。 

                     左回风好像很喜欢水墨画,也很喜欢花,他对这些听起来颇欠豪气的喜好并不刻意掩饰,事实上也是非但不损气概反而更添风采。我很早就看到书房的墙上挂了一副烟雨杏花图,落笔慵慵懒懒偏又透着清新,上题“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落款是极为雅致的小字:舞柳。那字从雅致里透出刚劲的气韵,令我印象极深,每次来都忍不住要看几眼。我想左回风一定很疼宠自己的妹妹,就像我对唐梦一样。


                    21楼2009-01-02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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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弦断有谁听 

                      吐了一个早晨,直吐得胃里空空如也,眼前乱冒金星,昨晚的事情在脑中来来去去,放不下。我被权宁硬拉住灌了一碗粥,见他意犹未尽居然想帮我开个安神止吐的药方,我立刻乘机逃之夭夭,一直逃到左家庄门外


                      24楼2009-01-02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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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回风昨晚的态度,我很介意,他可能误会了


                        25楼2009-01-02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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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紧的,解释一下就好,这只是件不相干的小事,虽然对两个人来说都很尴尬,不过终归算不了什么


                          26楼2009-01-02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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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那间明亮hexie的书房,想起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还有淡雅的茶香,心静下来了


                            27楼2009-01-02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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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回风在大厅里见我。他走进来时,我象往常一样对他微笑点头。左回风神色平静如常,只是眼神冷冽了些,带点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我,我看到他的唇角有个微微上挑的弧度,似笑非笑,应该是联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我本该脸红的,却在他的目光下打了个冷战。他对我淡淡地说:“今天我不太想下棋,做点别的消遣如何?。”见我有些迟疑,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我忽然觉得,此刻向他解释是不太可能也没有必要的,他根本没有给我留开口的余地,也压根不想提到这件事。也罢,为什么我一定要解释呢,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就这么想也不想地跑来。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迟疑着点了点头:“但凭吩咐。”左回风扭过头去,不再看我,只简短地说了句:“随我来。”就走出大厅。 

                               我跟在他身后走着。左回风今天着了件黑色镶金的袍子,一眼望去,连背影也是威风凛凛,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一步步走着,我感到心里的不安在逐渐扩大,心渐渐悬到半空里,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前方的黑色背影越走越快,每一步都像刀砍斧劈般决绝凌厉,从头到脚都咄咄逼人。我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的气势,初次见面时没有,再次见面时没有,以后更没有;我也从不知道,一个背影可以如此令人胆寒。低下头,我看见发梢上的水一滴滴落下地,仿佛在提醒着,并不是我感觉错乱,左回风是真的很不对劲。 

                               左家庄占地广阔,我到过的地方只有客厅、书房、和母亲养病的地方而已。我跟着左回风一步步走着,心头的不安渐渐变成了慌乱,当慌乱渐渐变成恐惧时,左回风终于停下了脚步。 

                               黑色的背影缓缓转过身与我面对面,深不见底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陌生而冰冷的视线刺得我周身发疼,脑中的弦越绷越紧。几乎开始怀疑了,这个令人透不过气来的人,真的是那个我已经几乎引以为友的左回风吗?那个昨天此刻正和我赏花对饮的左回风到哪里去了? 

                               打量了几回,左回风终于开口了:“离此地二里,有一片桂花林,近年来疏于整理养护,劳烦唐公子把这两桶肥料跳过去,挨棵上一次肥。”他抬手指了一指,我才发现不远处果然放了两只极大的粪桶,都装了八分满的粪肥,左管家站在边上,叉手而立。 

                               这才闻见一股浓烈的臭气,胸口又开始恶心欲呕。这才想起来,进门的时候,左管家没有对我笑。 

                               这是个玩笑吗?那么我应该笑起来,象平时一样不咸不淡地顶回去,那么左回风就会恢复正常了。 

                               这是个玩笑吗? 

                               两个粪桶,实实在在摆在那里。 

                               我忽然想起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在这里换上的,他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你不要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说,我听说你有洁癖,这衣服是新的。 

                               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听见一个低哑而颤抖的声音,怯怯地问:“你是怎么了?”四顾无人,才发现那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我怎么了?”左回风象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事情,“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一动不动,难道你只有在床上才会动?” 

                               脸腾地烧了起来:“左回风,你已决意辱我对不对,你想说什么不妨说个明明白白,如此拐弯抹角,阴阳怪气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好一个明明白白。”他冷笑了,笑得漫不经心,“你总是说的很好,又冷静又无辜,你身边每个人都会觉得你清雅剔透,不染纤尘。”他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随即又笼上寒气,声音轻柔异常:“唐秋,你告诉我,唐亦是怎么死的?”


                              28楼2009-01-02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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