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世勋喝下第三杯时，朴灿烈起身，钳住他手腕。
“够了。”
朴灿烈蹙着好看的眉，有些生气了。
自从他与自己在一起后，他就很少发火了，一直都是很温柔很温柔的。
吴世勋甩开他的手，又想去拿。朴灿烈干脆把他抱起，走进卧室。
吴世勋用胳膊肘撞击朴灿烈的胸膛，每一下都用尽全力。朴灿烈渗出冷汗，却一声没吭。
吴世勋又在他怀里剧烈挣扎，使得朴灿烈终于禁不住，走到客厅中间铺着毛毯的地方时，两个人都摔倒了。
朴灿烈急忙护住吴世勋的身子，怕他磕着碰着。
吴世勋环住朴灿烈的脖颈，脸上一片绯红。
“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不想和你分开。”
“我不想我们，因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被生生地分开了。”
“世勋，你醉了。”
吴世勋闭上眼睛，闷声，任朴灿烈把他抱回卧室，帮他盖好被子。
朴灿烈临走前，替他关好了卧室的灯。吴世勋紧闭着双眼，朴灿烈以为他睡熟，才放心离去。
实际上，吴世勋却难过的一夜未眠。
听到他乒乒乓乓收拾行李的声音，泪水浸湿了枕头。
笨死了...怎么这么笨。你这么吵，我还怎么睡觉啊？
最后，这片使人难以入眠的噪音是以朴灿烈关上大门的声音结尾的。
吴世勋在床头柜上混沌着摸起手机，打开。
眼睛因为长时间在黑暗里，一时接受不了强光而被刺激的微微眯起。
两点十七分。

（六）
鹿晗坐临窗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右手边的位置。
男人后背挺直，认真的处理着面前的食物。他家教很好，吃东西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细嚼慢咽。安静又温和的样子。
吴亦凡似乎很聪明，挑选了两点钟左右的时间来这里吃饭。这来吃午餐的人刚刚离去，离吃下午茶又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餐厅里空落落的。
鹿晗悄悄把背包打开，取出相机，对准。
按了一下快门后，那人却鬼使神差的转过了身。
正对着鹿晗举着相机的样子。
吴亦凡却没有生气，可能是因为在公共场合的原因。他含笑走过来，坐在鹿晗的对面。
钳住他手腕，稍稍用力，鹿晗就松开了手。
吴亦凡拿过相机，依旧微笑着，缓缓开口。
“***最烦在私人生活里还有人跟着用相机拍个不停。”
鹿晗一瞬间呆在原地。
原来现实与梦境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李嘉恒是舍不得对自己说重话的，更别说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
只是有相似的皮囊，相仿的年纪而已。
“抱歉，吴先生。可以把相机还给我吗？”
“还给你，让你登在报刊上用来诋毁我？”
“吴先生...”
“你再废话，老子把你嘴缝上。”
鹿晗看着他的眼睛，打了下寒颤。
他无法形容，那是一双多么好看的眼睛。更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如毒蛇般的目光。
鹿晗感受到的，就只有他对自己的敌意。
甚至可以清楚的明白，那份敌意，绝不止止是因为今天自己偷拍他。
绞尽脑汁，也没有记起，自己到底怎么得罪吴亦凡了。
吴亦凡见他愣了神，拿起相机转身离开了。
鹿晗揉着手腕处被掐红的地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满眼的不知所措。
鹿晗想，他一定，一定不是李嘉恒。
李嘉恒是很阳光，温暖的学长。
而他，总是阴恻恻的，充满了敌意。

霍纲打开车门，骂了声丧气。望了望对面，是一辆纯黑色的兰博基尼。在原地想了一会，实在是没想起来哪家的少爷开这个型号的车。
路本就窄，对方又横冲直撞的。要是不撞在一起，才有鬼。
“出来！”
霍纲走过去，敲了敲兰博基尼的车窗。
车主突然打开车门，霍纲虽没防备，也及时的跳到了一边。但差一点被车门扫到。
霍纲这下才发了火，刚要朝那人骂，就愣在原地。
车主穿着军绿色的T恤，黑色运动长裤。裤脚塞进了军靴里，干净又利落。
霍纲眯起了眼，仔细打量着。
圈子里的富二代，光是自己熟识的就占了一大半，其余的多多少少也打过照面，说丝毫没有印象是不可能的。
眼前这人，虽然车牌挂的是本地，但自己却压根没见过。
非富即贵。霍纲不想去招惹，便压低了些声音。
“先生贵姓？”
那人摘下墨镜，语气淡然。
一双桃花眼，妖冶横生。
“朴。”
正在打高尔夫的霍敬突然接到弟弟电话，有些奇怪。
一按下接通，那边就是对方慌忙的声音。
“哥，怎么办啊，我撞车了！”
“赔啊。”
“可，可是。”霍纲瞟了一眼身边正倚着车身抽烟的朴灿烈，把声音放低了些。“我撞的是朴家小少爷的车。”
霍纲听见朴家的名号，先是震了一下。后来又反应过来，安慰着。
“没事的，艺兴脾气好着。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
“哥，不是...”霍纲后脊已经微微渗出了汗。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身边的这位爷，绝非善茬。“我撞的是正牌小少爷，朴灿烈..”
朴灿烈听见自己的名字，蹙了眉，手指一用力，掐断了烟。
“你打完电话了没有？”
出奇意料，一脚冲霍纲胸口重重踢去，使得霍纲向后摔了几米。
“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霍家...”
又是一脚，还是原来的位置。
霍纲趴在地上干呕着，只觉得心脏连着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疼痛。
朴灿烈歪了歪头。
有多少年没打过架了。
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凶猛又无知，没有次次都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了。现在知道收敛，也有分寸了。
总不能刚回来，还没正式开始，就进去了吧？
霍纲的手紧紧握着手机，想要报警。
朴灿烈挑眉，看来是真的怕了。
不急不缓的走过去，一脚踢飞了他的手机。穿着军靴的手又重重的抵在他的手腕上，碾压着。
“报警？那多没意思啊。”
大片浓重的阴霾遮挡了阳光。
男人的声音宛若来自地狱。
朴家有两个少爷。
一个姓朴，一个姓张。
一个混世魔王，一个谦谦公子。
倘若你惹上了朴家，那便是最不幸的事了。
不过还有更不幸的。就是你惹上的，偏偏是朴家脾气最爆，下手最狠的小少爷。
朴灿烈刚回来的几天，所有与朴家有牵扯的圈子都传开了。
朴家的混世魔王，回来了。

（七）
朴灿烈把手里的花摆在床头，没有坐下，站在原地。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神色憔悴。
她早已没有了几年前容光焕发的模样，病魔终于是将这个年轻时方圆有名的美人摧残成了如今这幅落魄的样子。
不过，朴灿烈心里一点怜悯都没有。
“灿烈...”
声音细若未闻。
“别叫我。”朴灿烈皱了皱眉。“你不配。”
朴母霎时间红了双眼，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
“你终于来看我了。”
朴灿烈无言，手插进了衣兜。
“妈妈叫你回来，只是觉得在这朴家没有什么依靠。自己一个人，怪冷清。”
“打住。”朴灿烈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那人和自己无关。“你只是我的生母。养我的，教育我的，是朴矜。而且，你如果有求于我，就请别拐弯抹角。我刚回来，时间很紧。”
“灿烈啊...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
朴灿烈又是皱了皱好看的眉，仿佛极其厌恶。
“拉拢我的亲情戏码你就不用演了。我帮你拿财产，财产四六。那额外的一成，是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恶心的世界。”
“灿烈，妈妈没想过要财产...”
“我说了。不要用亲情戏码拉拢我。”朴灿烈打断了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对付张鸢和她儿子，我自己有办法，你只需要躺在病床上养病就可以了。”
朴灿烈转过身，本来想要嘱咐几句关心，却咽进了肚子里。
恶人，要演到底。
既然已经破釜沉舟，就不允许有丝毫顾虑。
心软，只会是致命的武器。
朴母仰着头，泪水不断滚落。
她是真的悔悟了。
陪朴家经历了大风大雨，几番起落。落魄无助的日子也熬过，披金戴银的日子也享受过。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真的想念自己的孩子了。
朴灿烈把粥送进屋里，就退了出来。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排椅上，手肘搭上大腿，弯下了腰。
已是黄昏，却像清晨。多日以来的折磨，朴灿烈早已分不清白日黑夜。
朴灿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一切都结束后，支撑着活下去。
甚至有时候就想，要是她真的去了，自己就抛下一切，随她去。
摸出手机，给最近联系人的第一位打通了电话。
拿手机的手很稳，声音却忍不住抖了起来。
“世勋，你说我姑姑还能医好吗..”

鹿晗看着纸条上自己刚挖到的吴亦凡手机号，第一次觉得自己职业有着充足优势。
在手机里输入他的号码。想了一会，还是按下拨通，手指有些颤抖。
可能上次只是一个误会。鹿晗想着。
“嗨，吴亦凡。”
“哪位。”
吴亦凡语气淡漠，拒人千里。
鹿晗撇了撇嘴。你拽起来的样子还是没我帅。
“学长，我是鹿晗。”
鹿晗揉了揉眼睛。
分明快要流出眼泪，语气却仍然欢脱。
“打错了。”
电话那头依然淡漠。
挂断电话，之后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慢慢蹲下身，眼泪大颗滚落。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暮春。
窗外的柏油马路旁边种植着一行行高大的柳树。到了春分时节，专属这季节的柳絮便随风飘扬着。
柳絮是梦境里的信差，把或痛彻心扉，或平淡如水的思念，带去诗里的远方。
可是大多时候，柳絮总会在粘连后积落在路边，沉重的只能拖沓。
最终被碾磨成时光的尘埃，无望。

（八）
“边伯贤，出来飙车。我在国道。”
边伯贤挂断电话，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套好T恤后，回头看了看在床上睡的正熟的美人，勾了勾唇角。从钱夹里抽出一沓纸钞，压在床头。
刚出门，就冷得打了个哆嗦。
“妈的，这丫鬼天气。”
边伯贤眯起眸，从第二个收费口又追了几百米，才赶上前面一路狂飙的兰博基尼。
朴灿烈下车，点了一支烟。又给边伯贤递过去一支。
边伯贤笑着接过，眼里满是戏谑。
“美人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朴灿烈冷下脸，吐了烟圈。
“你天天就顾着逛窑子了，哪有空管我？”
一阵冷风袭过，吹乱了朴灿烈的发。
边伯贤不自觉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秋风冷得透骨。
朴灿烈看他这样子，二话不说，走到车头。掀开车的储物仓，冲他扔过去一瓶白酒。
边伯贤瞧了瞧白酒瓶上的标签，有些不可思议。
“**，干喝啊？”
“取暖。”
朴灿烈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身侧才有了暖意。
边伯贤看他这样，咬了咬唇，闭着眼灌了一口。
死就死吧。
眨了眨眼。这酒烈是烈了些，喝下去到底是暖了身子。
感觉到液流从口腔一直顺下滑，滑过的地方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火烧似的痛。
“你回去之后，一定要闹。”
朴灿烈挑眉，有些诧异的表情。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边伯贤没有回应，继续说着。
“无论是顶撞你小妈还是威胁你爸，一定要闹的你爸和张鸢不敢轻易惹你。让他们觉得你这个人阴晴不定，摸不透你。而且，张艺兴这个人，不喜欢玩明面上的东西，阴的很，你可一定要注意。”边伯贤又灌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
边伯贤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位抱过来几本书，丢在朴灿烈怀里。
“这些是大学金融经济的全册教材，你这几天赶紧补一补。虽然媲美不了你家那个商业奇才，但是闲着没事在公司里**还是够用的。”
朴灿烈嫌捧着沉，直接丢进了车的储物仓。又拍了拍手。
“必要时，可以借助吴家的力量。”
朴灿烈沉默了一会。
“我不想利用世勋。”
边伯贤一愣，耸了耸肩。
“随你咯。”
冷冽秋风，使得万物根基为之动摇。
是否会一直守在我身侧，陪我到天亮。

朴灿烈一回家，家里的老太太就吩咐着把朴灿烈卧室所在的那一层走廊都仔仔细细的铺好了厚重的羊毛毯。廊头的吊灯也换成了灯光稍微弱些的，只是勉强能在夜里照亮走的路。若是把尽头窗户的窗帘挡好，只凭着暖黄色的灯光，倒像是外界的傍晚一般。
老太太是深知这小少爷脾气的。也知道他睡的浅，一有声音就会被吵醒。最怕的就是他熟睡时被吵醒，再翻脸不认人的大发雷霆了。
朴灿烈倚在贴了浅金色墙纸的墙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烟。
烟雾飘散在空中，使人在这阴暗的环境中更加看不清了。倒是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
听闻身后的关门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含笑走去。伸出莹白手指，掐掉了朴灿烈的烟，声线温柔。
“弟弟，家里不许抽烟的。”
朴灿烈蹙了眉，抬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一双好看的眼睛，一对可爱的酒窝。皮肤白皙，面容清亮。
分明是好看的打紧，朴灿烈却厌恶的不行。
忽然一拳揍在张艺兴好看的脸上，沉声。
“老子从来都没有哥哥。”
只一拳，就让张艺兴挂了彩。张艺兴手指揉了揉唇角的血迹，仍是好脾气的给着笑脸。朴灿烈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又攥了拳，想着究竟怎样的力度才能让面前这个人现了原形。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小灿。”
那声音是年迈而又轻柔的，却又不容置疑。
朴灿烈转过头，笑着。
“奶奶。”
从楼上顺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下，被身边的女仆轻轻搀着。虽然容貌已经老去，却仍不难想出她年轻时的风华韵味。
本应浑浊的双眼，看见了朴灿烈后，却像是蕴藏了什么稀奇光芒一般。
老太太愣是没看张艺兴一眼，走到朴灿烈跟前，替他理了理衣领。
“多大的人了，穿衣还不规整。”
朴灿烈笑着，摆了摆手。身旁的女仆知趣的下楼去，朴灿烈就理所应当的过去，搀住了老太太。
“走，奶奶吩咐着给你备了许多好吃的，都是你以前怎么吃着都没够的。”
“谢谢奶奶。”
朴灿烈弯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在老太太不注意时，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停在原地的张艺兴。
张艺兴从他眼里读出的是。
敌意，警告，挑衅。

吴亦凡站在书店的屋檐下，四处张望。
眯起眸，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鹿晗恰巧也跑了过来，站在吴亦凡身侧。吴亦凡皱了皱眉，侧过身。
吴亦凡架着墨镜，戴着口罩，双手插着兜。一同躲雨的女生都忍不住侧目，再涨红了脸。
吴亦凡只当作没看见。
鹿晗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躲雨的人。毕竟在这闷躁的雨天，也没什么好打发的了。忽地，就注意到了吴亦凡。
刚想开口和他打个招呼，却又算了。万一这躲雨的人群里有自己的同行，再因为自己这一开口引起骚乱就不好了。
雨势越来越大，躲雨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吴亦凡不耐烦地打开电话，声线却依旧温柔动听。
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时而觉得他礼貌又有教养，时而又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病吧。
“Safiya，你的车是在路上发情和别人交配去了么？如果五分钟后我还看不见你，那你的助理生涯就结束了。”
鹿晗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想着。
嘴真毒，把一个小姑娘损成这样。
吴亦凡说完后，就把电话挂掉了，不给那边解释的机会。
有路人想要进入书店，临入时把伞收起来，毫无意识的甩了甩水。
鹿晗正愣着神，突然被身后那人拉了一下。回头疑问的看着他。
他却漠然的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鹿晗只觉得莫名奇妙。又回过了头。看见身边临近自己的一圈人被甩到水皆是愠怒的样子，才明了。
鹿晗不知，此时吴亦凡是不是在心里暗嘲自己蠢。
他上次对自己莫名奇妙的暴怒，这次又好心让自己躲开不必淋雨。
鹿晗实在是看不透他了。
接他的车终于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举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小跑到屋檐边。
“吴先生，抱歉，来晚了。”
吴亦凡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的反应。缓步走下台阶，理应享受着一个女人为自己打伞的待遇。
直到弯下身子钻进车，都没再回头看鹿晗一眼。
像是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
最近的天总是阴了又晴，晴了又阴。
像极了我们还年少时，共同经历过的那个雨季。

（九）
吴世勋倚在窗台边，咬着烟嘴，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窗帘被风带动着，不断的拂过吴世勋的面颊。
踩着脚边的藤椅，看着窗外悠然而行的流浪猫。
一层又一层的烟雾在房间内充盈着。
吴世勋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又吸了一口烟。
才想起看看窗外，那只猫却早已消失不见。
朴灿烈反手关好门，看着从楼上慢悠悠下来的妇人，顿时有了笑意。
“张姨。”
那女人翻了个白眼，想下楼去，急匆匆的。像是在躲着什么。
“奶奶呢，不下来吃？”
“许是看见你就倒胃口了吧。”
张鸢转过身来，也是满眼的笑意。
面前的女人生的很好看，含水的眸子，娇艳的红唇。怕是轻轻一抿唇，就要了男人的命了。
但是最最动人的，还是那一对酒窝。
朴灿烈仍旧笑着，仍旧好脾气着对待。张鸢暗暗的想着，这外界传的朴家小少爷，也不过如此。
一开口，谁不想声音却突然冷了下来。
“你自己下作，外面的日子不好好过，偏来倒贴我们朴家。现在我奶奶看见你倒胃口，你还不知趣的不肯走么。”
张鸢一时愣了神。
朴灿烈冲着张鸢俯了身子，就下了楼。自认礼节是做的足的。
楼上的一直看着的老太太失了笑，进屋，转身叫仆人关了门。
仆人自是有些为张鸢不平的，却不想平时明明白白的老太太，今儿怎么就犯糊涂了呢。
“夫人...”
老太太摆了摆手，躺回了床上。
“这是我们欠他的。”
“全部，都是欠着小灿的。”

朴灿烈掂了掂手里的象牙筷，虎口处有些麻。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回来，除了抢财产，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朴父轻咳了一声。
朴灿烈垂眼，没有理会。
“你咳嗽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朴灿烈把筷子轻轻搁在一边，用瓷匙轻轻搅着小碗里的粥。
“贪者见贪。”
“朴灿烈，你姑姑就是这么教的你和长辈说话吗？！”
朴灿烈却突然抬起头，瞪了张鸢一眼。张鸢觉得后脊一凉。
“别说我姑姑。”
张鸢却勾了勾唇，可算是抓住了朴灿烈的弱点。十指纤纤，把筷子重重撂在桌上。
“我看，是什么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可算是这朴矜早早去了。这要是留下了，岂不祸害人间。”
朴父没有言语，埋头伸手夹了近处的菜进小碟子里，悠然的样子。似乎就算是对方诋毁了自己的妹妹，也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一般。
倒是抬眼看了朴灿烈，眼眸幽深，颇有警告的意思：朴矜已经死了，没人给你撑腰了。
张艺兴没有理会，用叉子叉了一块煎蛋到自己的碟子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仿若隔世。
朴灿烈突然起身，又是把张鸢惊了一下。
张艺兴举着叉子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眯起细长的眸。
“你再说一句试试。”朴灿烈伸手拽住餐桌桌布的一边，猛的一扯。桌上的碗碟都落了地，顿时一片狼藉。“***的别吃了。”
朴矜虽是朴灿烈的弱点，但也是他的底线。
朴灿烈不善言语，发起火来什么情义也不顾。但却也有恩必报。
她对他的恩，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没人可以说她的不好。
你们又凭什么说她不好。
朴家家教严，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朴父顿时大怒，张鸢也被惊得哭哭啼啼。倒是张艺兴，冷静得出奇。只是看着朴灿烈，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谁惯的你这么大脾气？朴灿烈？！”
朴灿烈回身，眼中一片阴霾。
“脾气一直都这么大。给你添堵，我乐意。”
张艺兴该怎么评价那天的朴灿烈呢。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掀桌子这件事，确实有伤大雅。
但却又不得不说，这事以后，朴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轻易惹怒他，轻视他了。
因为朴灿烈像烈性炸药，不仅烈性还任性。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爆炸。更不会知道，他爆炸所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一些社团在改朝换代之时，都会让管事儿的麻烦一趟，亲自去挑点刺，挨个收拾一顿。而这之后的事，就没那么琐碎，相对发展也顺畅多了。
杀鸡儆猴。又或是，把猴子也全部杀掉。
对于环境比较复杂的这里，也是同样道理。
当朴灿烈回眸答话时，我确确实实的，在他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只是阴霾。
也不只是警告和愤怒。
还有野心。
想要吞掉一切的野心。
他不为谁而来，却总是要带走些什么的。
朴家，总是要成为朴灿烈所主宰的屠杀场。
先被开刀的，会是谁呢？

（十）
鹿晗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阳光明媚洒在身侧，浅灰色的羊毛毯子覆在身上，凭空暖意。手边玻璃杯里的白水冒着温热的雾气，深棕色的木桌上只简单摞了几本书。
鹿晗把镂空的烫金书签插进书页，懒懒地合上书，丢在一旁。拿起手机，翻找着刚才新发来的短信。
鹿晗看见来信人后先是疑惑了几秒，但是读懂内容之后就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短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倒是很像他的风格。
鹿晗抿了抿软软的唇，窗台上种植的薄荷苗儿随风散发清香。
——居住区，B座01-12-07 取相机。吴亦凡
于是鹿晗就摇摇晃晃的起身，把毛毯收好了。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毛呢大衣，就走去玄关穿鞋子了。
手无意中拂过胸口，被自己的心跳吓了一下。再仔细摸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发烫了。
深呼吸，调整着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
面瘫脸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鹿晗下了计程车，看见小区门口的保安，才恍然大悟。
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找到刚才的短讯。
“吴先生，我没有进入居住区的门禁卡。”
吴亦凡把花瓶摆在客厅的小桌上，又把刚铺上的桌布扯了齐。打眼瞧着算是平整了，满意的啧了声，面上浮着笑意。
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轻轻点了发送。
“翻墙。”
鹿晗不知是脑回路受损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也照他说的悄悄的绕到保安室对面的后墙处。看着围墙上迷罗的线网，和高处修整着的危险标示，有些无奈的回复吴亦凡的信口胡诌。
“吴先生，墙周围有电网。”
“电不死。”
鹿晗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翻到他的回复，气的攥紧了手机，指节泛起了白。
妈的，翻就翻。

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吴亦凡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灰白色的长裤。没有任何废话，把相机塞到他怀里，然后就要关门。
鹿晗反应快，急忙用腿卡住门。可是还是被夹得痛嘶了一声。
吴亦凡皱着眉，把门开大了一些。语气依旧防备。
“还有事？”
“你不应该请我吃个饭什么的吗？”
吴亦凡挑眉。
这世界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拒绝。”
说完又要关门，可鹿晗已经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倚住了门。
“要不然我就把你砸我相机的事在你公司里到处说！然后报道出去！明天头条就是海归男模没素质砸粉丝相机还不道歉！!”
吴亦凡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我的粉丝？”
“是！”
鹿晗涨红着脸，刘海软软搭在额头上。
感觉到了胸腔里属于自己的心跳。每当看见他这张脸，却还是忍不住悸动。
又僵持了几秒钟，吴亦凡终于还是抵不过，侧过身让他进屋。
“随意。”
吴亦凡走向了厨房。踩着棉麻拖鞋，软绵绵的听不到声音。走到鹿晗跟前，把倒好的白水递给他。
鹿晗微笑着接过，饮了一口。
透凉。
冰冷的液体顺着口腔往下滑，胃部被刺激的并不好受。
刚从零下几度的外面进屋，就喝了杯这么凉的水。鹿晗打了个哆嗦，不会好受。
突然想起从前李嘉恒的习惯：总是要自己喝热水的，就算退一万步也是温热的水。
他总说。
“就算是到了冬天，每天也要多喝些水。不要喝冰水，会让身体不舒服。”
转眼就到了初秋，这下自己就算喝放着冰块儿的水，估计也没有人有闲空管了。
鹿晗又更是笃定了几分。
“喝完就带着相机滚。”
鹿晗一下子回到现实，又被水呛到了。咳了几下，抬头看着吴亦凡，满眼的不可思议。
“合着您一杯白水就想收买我啊？”
“十万一杯。要么付现金，要么滚蛋。”
吴亦凡撂下话后就往卧室走，全然没把鹿晗当作外人一样。
鹿晗气的手直抖。等卧室门关了后，起身端着水杯，四处打量溜达着。

装修也是最能体现出主人的品味和风格。吴亦凡的家自是简单又大方，以黑白灰色调为主。茶厅和偏阳台的画风却截然不同，以暖黄色、橡粉色等类似颜色为主。
茶厅里主要就是柜子和一把檀香桌，柜子里自然安放着各式的白瓷罐子。一打开罐盖，扑鼻而来的便是清新的茶香。檀木桌子上整齐摆放着紫砂茶具，零零散散摔在地上的是几幅字画儿，看来是搬家主人还没来得及挂上。鹿晗瞅了几眼，自认也是有些见识的，却还是被这几幅出自名家的作品给惊着了。把水杯搁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把字画儿挂在墙上。心想着，吴亦凡真是万恶的土豪啊。一旁是复古的烛灯，只不过还没点燃过，依旧是全新的。鹿晗想着吴亦凡一张面瘫脸，却一本正经的摆弄茶具的小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蠢，真蠢。
偏阳台是半露天设计的，安放着一个小型的吊秋千。秋千是藤条编制的，可能吴亦凡觉得入秋有些凉了，就铺上了厚重的毯子，像极了一个软软的沙发，还应景的摆了几个灰色的细绒抱枕。阳台边缘的栅栏里侧摆放着几盆植物，正生长得茁壮。鹿晗蹲下身，伸手摆弄了下其中一盆多肉。窗帘是半掩设计，材质是镂空透纱的。阳光透过窗帘，投射在地上的是如它那样花纹的剪影。半室内安置着云朵型的充气照明灯，鹿晗拉开玻璃的交叉门，只觉得迎面拂过来了一阵暖气流。轻轻一嗅，有些惊喜。想不到他那么有情趣，还置了熏香。
许是自己玩的没劲儿了，又兜兜转转回了客厅。吴亦凡的家里，除了主卧次卧卫生间，剩下的地方鹿晗可都看遍了。还好心的帮他布置了些什么。
鹿晗走到落地窗旁，饮下最后一口水，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转身想离去了，却被脚边的加湿器拌了一下。
有些不高兴的回头，把加湿器往角落里挪了挪。想着，这要是吴亦凡被绊倒了，还不得把加湿器给啃碎了？
落地窗旁的角落里还堆着两个纸箱，里面装着些小的杂物。鹿晗扫了一眼，有些好奇，拿起最上面的一个相框。
相片是被倒着装的，只露出背面的白色。鹿晗觉得有些奇怪，又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先是在内心默默念了几声抱歉，才小心翼翼把相框拆开，抽出相片。却愣了神。

吴世勋觉得手机在震动，从衣兜里掏出来后，果不其然。快速按下了接通，来不及想自己什么时候开了振动模式。
对方的声音有些焦急。
“你怎么不接电话？”
吴世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纸袋，推开玻璃门，离开了甜品店。
“抱歉。我开了震动，没听见。”
对方的声音似乎放松了许多，却还是有些怪罪。
“傻，道什么歉？最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吴世勋抿了抿唇，笑眼如初月。
“还不是怕你忙，没空理么。”
“我能忙什么？什么比你更重要。”
吴世勋朝家的方向走，脸上挂着笑。两颗小虎牙支出来，单纯可爱，仍是个孩子模样。
“今天嘴怎么这么甜啊？再这么甜，回家这甜甜圈我就吃不下了。”
“少吃甜食，蛀牙。”
“知道呐，我又不是小孩子。”
又沉默了几秒。
“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朴灿烈谈起自己，语气就有些随便了。
“还可以吧。”
“和我说说吗？”
朴灿烈嗯了一声，又想了几秒。
“前几天去看过我妈了。她瘦了，病得很严重。她和我道歉了，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后悔了。我也很心疼，毕竟那是我妈。”
“可是晚了。”
“我和她，无论挨得多近，心也是远着的。”
“在家里和我爸，小妈吃过饭了。我爸，是真的老了，没从前的精气神儿了。不过倒还不至于管不住事。公司那头暂时有张艺兴管着，我才刚回去。这事，不能急。”
吴世勋举着电话，慢慢往家走，用心听着。
他也就只能做一个认真的听众了。毕竟这种事，他是帮不上忙的。
“这些个人我算是摸透了，可就是一个人，我怎么也看不透。”
“谁？”
“张艺兴。”朴灿烈又顿了顿。“他冷静，有时候又过于冷静。就算我当众嘴贱，捅他妈几句，他也不红脸，波澜不惊的。他这个人，我真是看不透。”
“那就慢慢来。你也说了，不急的。”
吴世勋听到朴灿烈轻叹了口气。
“在这边，福倒是享了。日子，却太难熬了。现在，一秒都不能松懈。感觉跟后宫似的，每天就想着怎么把别人整垮了。我是真的累。”朴灿烈又轻叹了口气。“我在这啊，真的算是孤助无援了。”
吴世勋听得心里酸涩，却不知怎么安慰他。

“世勋，我好想我姑姑，我也好想回家。”
“那你，就回来吧...”
吴世勋有些哽咽了，自己也被这语气吓了一跳。
朴灿烈敏感又细心，自是察觉到了。
他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会，才开口。
“你不要哭。”他翻了个身，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没办法抱你。”
“好...”
答应了他不哭，眼泪却流的更加凶。
吴世勋在哭，没有声息，只是眼泪在不断的流。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下巴，一直往下淌。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都没有挂断电话。
朴灿烈躺在床上，只在听着吴世勋哭。
吴世勋仍旧往家走着，泪水慢慢淌在脖颈，快要涟湿自己的衣领。
街上人来人往，少有才能注意到吴世勋。吴世勋就一直淌着眼泪，肩膀微微耸动着，在人群里穿梭游走。
这个时候，如果要说最惊喜的，就应该是人群中突然看见了朴灿烈的脸。
然后他挤过来，牵住自己的手，或是抱抱自己。
他说，走，我们回家。我们不管那些闲事了。
他带他穿越过人潮，带他一步步走在回家的路。
可是并没有。
朴灿烈只是自己一个人，惩着一腔孤勇。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在这条路上直直的闯下去。为吴世勋在阴霾里空闯出一片光亮，带他一步步往前寻觅。
就算踩空，也只他一个人摔倒。在他背后，吴世勋永远都是安逸的。
可是又何尝不想和他一起，并肩走下去。
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