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睁眼看见的是一片荒芜，不出意料，前方一个人影正快速移动着，忽远忽近。也许是因为光线较暗的缘故，那人的袍子被染成了暗蓝色，为那人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恩佐费力地追逐着那人，有几次险些追上了，但伸出手去，抓住的却是一片虚无。恩佐终于赶不动了，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雪……雪莉老师！”恩佐平复着呼吸，吃力地喊了一声。
可前方的人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恩佐只得咬咬牙，快步跟上。
路渐渐到了尽头，前方的人影在悬崖边站定，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恩佐大惊失色，不由焦急地向前方的人喊道:“雪莉老师，不要过去！”
但他得到的，只是一个低声的叹息。
紧接着，前方的人纵身跳入了深渊……

恩佐缓缓睁开了双眼，一身冷汗已将浸湿。恩佐努力地不让自己回想梦中的情景。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梦境便悄然在脑海中浮现，在他的每个夜晚都会重演。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物，一样的结局。
绝望与痛苦的情绪并没有因时间而钝化，反而愈发刻骨铭心。
恩佐曾一度怀疑这种离奇的事件是由什么实验或者魔法导致的，可经过多番研究，最后证实了他原先的猜想是错误的。在他迷茫之际，多年前雪莉老师的话语在脑中回响:“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有极力想守护的人，或许她（他）不是与你相伴最久的，或许她（他）待你与他相处的每一个人那样普通，但对你而言，她（他）就是不一样的，即使不被旁人所理解，你仍会不顾一切，用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你所珍爱的人。那个人会让你魂牵梦绕，甚至，会付出自己的生命。”……
一阵短促而有力敲门声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恩佐，恩佐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冷声说道:“进来。”
库伦轻轻地推开门，对面前的人下跪行礼后，恭敬地说:“恩佐大人，复活祭台已按照您的要求建造好了。”纵然平静的语调平常无二，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嗯。”耳边传来了恩佐大人淡漠的声音。
库伦没有出声，仍是静静地跪在地上。
“你可以下去了。”这是恩佐大人的最后一句话。
“是，恩佐大人。属下……告退。”
库伦一出恩佐的房间，就被鸡牛部队的三个人围住了。
“怎样怎样，恩佐大人有没有说什么？”
“为了这个祭台，我们可是昼夜不休地忙活了一个月呢！”
“这是我们第一次将任务完成的这么出色！哈，真不容易。”
“为了做任务，我都瘦了好几斤。现在我一定要把没来得及吃的都补上……”
面对着一张张充满希冀的脸庞，库伦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脸，艰难地开口:“恩佐大人他……当然夸奖了我们……”
眼前的三个人顿时欢呼起来，商量起准备一个庆功宴的事来，最后，他们问:
“库伦老大，你不参加吗？”
“库伦老大，你可是出力最多的那个呢……”
“库伦老大，你的伤好了么？你当时不要命似的抢建筑材料，当真把我们吓着了……”
库伦怔了怔，略显遗憾地说:“我就不去了，恩佐大人还给我布置了任务。至于伤口……执行任务总会有些意外，不是吗？”
神经大条的三人完全没察觉库伦的异样。“那库伦老大，我们先撤了？”
“嗯。玩得开心。”

忍受着药水给伤口带来的刺激，库伦竟是被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然，是自己太没用了吧？库伦看着白色的皮肤上一道道青紫的痕迹，低头沉思。
如果不是自己实力太弱，又怎会被洛克王国的人伤到这种地步？又怎会一次次将之前的计划搞砸？这一次的成功，本来就是被之前的失败凸显出来的啊……
所以，他凭什么感到不甘？为恩佐大人竭力完成任务，本来就是他应尽的职责，在众多失败中仅获得了一次的成功，难道还指望获得恩佐大人的夸奖吗？
库伦纵然明白偶然的成功是因为他的实力太弱，也认为为执行任务受点伤同样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内心深处那一种名为苦涩的情绪却不住地泛滥开来。
没有人知道踏入房间的他是怀着多少的期盼，只是想得到那人的一句肯定。
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失败，所以万般珍惜此刻的成功。
可是，他听到的，却是那人比往日更加冷漠以及如同死水般平静的话语。
“恩佐大人……”
一片寂静中，传来了一声轻喃。

恩佐房内
恩佐怔怔地看着书桌上的相框，相片中的人的温柔笑容又一次让恩佐恍若隔世。
是啊，隔世。
十年前的那些记忆是如此的虚幻而美丽。
恩佐握紧拳头，狠狠地闭上了双眼。
当时的他又怎会想到，雪莉老师的强大魔法与他自身的天资早已被圣安德鲁深深地忌惮。
祸根，就此埋下。
于是圣安德鲁以让雪莉老师去边界为由，在途中暗中除掉了她，然后随意编了一个“失踪”的原因来糊弄众人。随即又用永生魔法的理由宣布将刚成为第十三届大魔法师的他逐出王国……
圣安德鲁，你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呐。恩佐无声地冷笑道。既除去了“潜在的威胁”，又维护了自己正义的形象，巩固了自己的王权，更是借助公开了他所创造的咕噜球与药剂的配方，使洛克王国的实力大幅度提升，被大家认可。甚至于他自己，若不是碰巧发现了雪莉老师是被逼至悬崖边绝望自杀的真相，恐怕连他都着了圣安德鲁的道。
伟大引起嫉妒，嫉妒导致怨毒，怨毒滋生谎言。
恩佐又想起了梦境的结局，是雪莉老师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对王国已经死心了么？
不论怎样，他已经研究出了复活雪莉老师的办法，再等等，他就能重新见到她了。
他的，梦中之人。

引用了hp里的一句话……

库伦房内
库伦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叹了口气，努力将面前的文字印入脑海中。
库伦已经被恩佐告知今晚他将会对库伦讲述这次献祭运用的法术原理，随后，库伦将亲自布置祭坛法阵，等待献祭的开始。
库伦在欣喜于恩佐大人对他的信任与认可的同时，也意识到这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
又一次的，困倦袭卷了全身。
前些日子的低靡情绪让他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日日失眠，而现在接连几个小时的阅读与记忆更是令他疲惫不堪。
不能……这样……
一旦法阵出错，作为施法者的恩佐大人将面临生命危险。
库伦心头猛地一沉，顿时睡意全无。他握紧了拳头。
绝不允许出半分差池。
库伦定了定心神，低头看着书桌上那本半旧不新的《能量始源》，即使早在很久以前就将其中的内容烂熟于心，但保险起见，他仍是费力地将它从书堆中翻出，不厌其烦地低声念读起枯燥无味的魔法理论来。
“生命是一种强大而不寻常的力量，在献祭类的黑魔法法阵中却较为常见，通常以强制措施从被献祭者体内直接剥夺……与之相对的是灵魂之力，这种同样适用于献祭类黑魔法的力量却比生命力强大许多，一个人的灵魂之力能堪比上百条生命力，但灵魂之力只有在被献祭者自愿的情况下才被施法者使用……”
窗外，惨淡的月光不知何时铺满了大地。
夜幕，已经降临。

黑魔法教室
“这次献祭同时运用到了时间魔法，时间魔法如果阵法有误或是中途被打断，会造成强烈的魔力反噬，甚至很可能导致时空错乱，使施法者的灵魂飞离肉身，被传送于任意时空……”
库伦努力地睁大眼睛，让自己集中精神。太阳穴已经隐隐作痛，各种魔法原理在脑海中炸裂开来，他甚至出现了眩晕的感觉。
再坚持一会……
恩佐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停下了对原理的陈述。
这家伙怎么搞的？
恩佐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人。
蓝黑色的斗蓬遮掩住了大片面容，但他仍能清楚地看到库伦的疲惫。
按这种状态去布置法阵，天知道在这家伙身上会发生什么事。万一被王国那帮人盯上了……
恩佐没有再想下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口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库伦如同被惊醒了一般，猛地抬起了头。半晌，才迟疑地说:“可是……不是明天就要布置法阵了吗？”
恩佐心中突然升出了一阵怒火，这家伙是不要命了么？这样的状态去执行任务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任务我会另派人去。反倒是你……”恩佐顿了顿，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冷笑着说:“你还真是尽忠尽职呐……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啧，你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还是把我的任务当儿戏？嗯？”
库伦惊得跪伏在地，额上冷汗直冒:“属下不敢。”
“你的行为可不是这么说的。”夹杂着愤怒与讽刺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库伦把头埋得更低:“对不起恩佐大人，属下以后一定……”随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垦切地说:“请恩佐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能否让属下完成这次任务？”声音中竟是带上了几急促与惊惶。
时间缓缓流过，库伦紧张不安地等待着恩佐大人的答复。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许久之后，面前的人终于开口:“任务推延三天进行。后天晚上同样时间到这里来。”
库伦心中舒了口气，紧接着是一阵狂喜，他恭敬地说:“是，恩佐大人。”
“你可以回去了。”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欲言又止。
“怎么，还要我请你出去吗？”
库伦慌忙解释:“不是的，恩佐大人，我只是……”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恩佐大人，您也早点休息。”
恩佐没有抬头，继续写着东西，说:“我还要研究一会献祭的具体事项。”
库伦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恩佐大人，过度疲劳对身体不好……您应试着劳逸结合……”
恩佐转过了头说:“雪莉老师是我的梦中之人，我愿意为守护她付出一切代价。”而且看起来你的精神状态比我更糟糕。
“我不希望下次再听到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库伦深吸了一口气:“属下告退。”不敢抬头看恩佐的表情，快步离开了房间。
他不是不知道梦中之人的意义，也从未奢望过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但现在……他连关心那个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又谈何守护？
恩佐大人，我的梦中之人是您啊……
泪水，从眼中滑落。
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也包括我，包括我们么？
库伦恍惚中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他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库伦暗暗自嘲，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情了。他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却又渴望知道的问题抛之脑后。
否则，又将迎来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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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库伦不会知道，在那天晚上，自从他离开后，黑魔法教室里羽毛笔摩擦纸张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恩佐沉默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没有错过那双瞬间黯淡的眼眸中深藏的苦涩、痛苦，甚至是令人心悸的绝望。
他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该死，他在想什么呢？这个时候应该抓紧时间研究，而不是把时间耗在这……
他突然失去了研究的兴致。
羽毛笔被人不甘地拿起又放下。
夜已深，黑魔法教室中终于与暗色相溶。

6、
恩佐房内
“不要过去，雪莉老师！”
恩佐猛地坐起。
又是那个梦。
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和她的距离在不断拉长。
到悬崖边上时，他甚至只来得及看到她落下的身影……
恩佐无力地倚靠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似乎这样就能消减内心的痛苦，还有……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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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祭台
库伦怔怔地看着祭台。
各式的法阵将祭台层层围绕，发出耀眼的光芒，甚至连靠近祭台的那一小片树林都染上了一层鎏金，如同童话故事中描写的那样美好而梦幻。只有祭台上跳跃着的暗黑色火焰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在旁边那些引人遐想的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他知道，这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下潜藏着多么令人恐惧的力量。不久之后，当献祭开始，在这里，不计其数的生命将会被无情地剥夺，沦为人间地狱。
如此的血腥和残忍。
而这一切，祭台的建造、法阵的布置，都出自于他的手下。
库伦垂下眼睑，将心中的不忍与难过掩藏，神色依旧坚定。
他并不后悔。
既然当初下定决心追随恩佐大人，就注定了要收起自己的善心，与恩佐大人一起堕入黑暗的深渊。
更何况，库伦清楚地知道，这并不仅仅是身为下属的觉悟，他还对恩佐大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他愿意为恩佐大人付出一切，时间、精力……哪怕是生命。
即使最终只是实现恩佐大人的一个心愿。
即使他永远只能默默地望着他背后的身影，追寻恩佐大人的脚步。
即使恩佐大人并不知道他的心意。
只要他能站在恩佐大人身边，那就足够了。不是吗？
这几天困扰他的问题顿时迎刃而解。
没有什么可犹疑的。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库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复活祭台，不带一丝留恋。
远处，恩佐俯视着祭台，将库伦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随后，恩佐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中。

库伦房内
今天是献祭的日子。
库伦醒得格外早。
头一回，他没有如往常一般麻利地穿衣、洗漱，而是目光失神地，看着窗外难得一见的阳光。
不同于对剥夺生命的不忍，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拼命压抑着他。
他不想亲眼见证那一幕。
即使他早就知道，短暂的逃避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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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祭台
献祭的时间到了，库伦仍是没有出现。
恩佐收回了扫向小径的目光。在众多绝望的眼神中，他一步步登上了祭台。
低声念动咒语，黑暗的气息从祭台上印刻的魔纹中迸发，整个祭台法阵交错，散发着诡异而不详的红光，打破了这片树林平和安定的假象。
如墨的乌云迅速覆盖了苍穹，阴暗吞噬着天地。冰冷刺骨的风毫无预防料地卷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哀号声，在树林中肆意呼啸。
恩佐手持法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幕，眼睛冷漠地扫过台下还在垂死挣扎的生灵，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他转过身，不再将目光施舍给这些奄奄一息的祭品，静候奇迹的发生。
消逝的生命化作一道道流光涌向祭台，汇聚在祭台中央，并缓慢成形。
绚丽的光芒刺得恩佐双眼发疼，但他仍忍不住激动地睁大了眼睛。
再快点……再快点……
恩佐不断加大着魔力输出，巨大的消耗让他虚脱乏力，脚步不稳。
人形逐渐清晰起来。
突然，祭台猛烈地震动起来，恩佐吃力地稳住重心，以免跌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
恩佐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这并不在意料之内，而之前一切正常，那么现在的情况倒像是突发事件……
恩佐马上确定了原因--
有人在破坏防御体系。
库伦布置的这个防御法阵虽不如他亲手布置的，但据他了解，王国中没有人存在破坏它的实力，除非……
恩佐的瞳孔瞬间紧缩。
仿佛是在证实着他的猜想，两个身影出现在通往祭台的小径上。
是精灵王。

库伦房内
窗外令人心安的阳光突然间消影无踪，霎时，天地失色。
一片黑暗中，库伦闭上了眼睛。
献祭已经开始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库伦的心情逐渐焦虑不安起来。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库伦快速地回忆一遍布置阵法的过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可是……不应该啊……他明明记得献祭时间没有这么长的……
后悔与慌乱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只考虑到自己的心情却对恩佐大人的安危不管不顾……
库伦再也按捺不住，翻身下床，披上了他的蓝黑色斗篷。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
否则他将永远无法原谅他自己。
库伦踉跄着摸黑打开了房门，艰难地凭借着往日的记忆找到了去复活祭台的方向。
然后，一路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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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祭台
恩佐吃力地化解掉精灵王猛烈的攻击。不难看出，它们被彻底激怒了。
该死，是他大意了。
法阵的布置对于库伦来说本是一项艰难的任务，但出乎意料的是，库伦完成的如此顺利。
现在想来，圣安德鲁分明是故意让精灵王“碰巧”在献祭时才发现草系一族宠物被献祭的命运，借助它们的怒火，趁着他魔力空虚将他绳之以法，并在他的“功劳集”上又添一笔。
他从心底里还是愿意相信库伦的吧……一向谨慎的自己这次竟然没有产生半分的疑虑。
在恩佐分心之时，一道咒语狠狠地击打在了恩佐身上。
鲜血在胸口处绽开。
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虚弱残破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
没有让恩佐喘息的时间，一阵猛烈的白光已冲向了祭台中央，直直地向已经成形的人影射去。
“不！”
绝望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恩佐跌跌撞撞地想要冲上前去。
又是几道咒语没入了他的身体。
红色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最终落进了支离破碎的土地。
在白光的照耀下，恩佐清楚地看到那道毁灭性的咒语穿透了祭台中央的人影。紧接着，祭台从那向四周崩裂开来。
乌云消散了，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而他感受到的只有铺天漫地的绝望与孤寒。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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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伦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无数宠物的躯体倒在一旁，地上斑驳的血迹与泥土混杂，他甚至随处都能看见龟裂的石头。
一片狼藉。
库伦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手捡起了一块石头。
泪水瞬间溢出了眼眶。
他看见了石头上他亲自印刻的早已黯淡无光的魔纹。
库伦迅速跑向了破碎不堪的祭台，眼前的场景却让他血液逆流。
恩佐狼狈地坐在废墟之中，双眼无神，面色悲恸而绝望，任由着旁边的精灵王将无数咒语击打在他遍体鳞伤的身躯上，仿佛无知无觉。
“恩佐大人！”
库伦快步跑到了那人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中，为他挡下了猛烈的魔法攻击。
攻击突然停了下来。
“让开！恩佐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库伦恍若未闻，他轻轻地用袖子擦干了恩佐脸上的血迹，低声唤道:“恩佐大人？”
“我们不想迁怒无辜，如果你再不离开，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够了！你们的确不应该手下留情，这建造祭台什么的，都有我的一份功劳呢！作为恩佐大人忠心的下属，我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无辜之人。”库伦将恩佐大人小心放下，起身嘲弄地说。
精灵王尽皆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况且，容我提醒一句，当献祭未完成时，阵法被人强行打破，虽施法者魔力不能立即复原且自身将受到强烈反噬，但献祭所用的除灵魂外的所有力量都将回归本体。要说付出代价，恩佐大人的行为并没有对你们造成多大损失，不是么？”库伦冷静地说。
“恩佐作为王国头号黑巫师，这次献祭已经能够看出他的险恶用心，难免进行下一次献祭，理应除去这个隐患。不管怎样，我们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既然你们执意这样，那么……”
“魔鬼火焰！”库伦大声喊出了咒语。
雄雄的大火冒着浓密的黑烟在树林里无止境地泛滥开来，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就先把我杀了吧。”站在火光中的少年说。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应该好好背书，力争声呛精灵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片寂静。久违的黑暗。
好久都没有这种平静的感觉了呢……自从做了那个梦，连这种浸透在黑暗中的无知无觉都成了奢望。
那种日日夜夜锥心般的痛楚，与其说是折磨，却更像一种警醒。
想到这，恩佐嗤笑一声。
又有什么值得警醒的呢？他早已失去了他的梦中之人，甚至没有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被黑暗腐蚀的身躯，再无接近光明的可能。
有时，恩佐不禁会询问自己，这样做是否真的有意义？用不计其数的性命换来的雪莉老师，最终真的会站在他这边吗？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雪莉老师是自己的梦中之人，他理应为她付出一切。
但是，世上又有哪一个天使会甘心堕入黑暗去陪伴恶魔呢？
隐藏自己的本心，放弃原本美好的一切，以及……
令人眷恋的光明。
恩佐想起了祭台中央被光芒笼罩的人影。
那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如同一簇簇希望的灯火，悄然在他的心间升起。
哪个人不渴望光明呢？
沉沦黑暗的恶魔也在所难免。
然而，黑暗中没有散发光明的源头，更不会有照亮黑暗的天使。
恩佐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他觉得四周沉静的环境又是如此的令人生厌。
仿佛，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孤寂。

意识逐渐回笼，恩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撕裂般的感觉从身体各处传来，一种莫名的、突如其来的不适甚至让他一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肢体。
好像……这个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想到这，恩佐狠狠地一皱眉--
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简直是荒谬至极。
隐约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恩佐下意识地看去，却被刺眼的阳光所迫，不由得眯起了眼，愠怒地注视来人--
“抱歉恩佐大人，我……我不知道您已经醒了。”库伦连忙关上房门，将热气腾腾的白粥放了在桌上后，忐忑不安地走到恩佐跟前跪下行礼。
恩佐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床下神色不安的人，轻叹一声说：“起来吧。”
库伦低低地应了声，却没有站起。
头上了那人不悦的声音：“库伦--”
“属下不敢。”
恩佐一怔，这才发觉异样--由于自己躺在床上，一旦库伦起身，他将处于被俯视的位置。想到这，他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库伦身上--
这个人如此小心翼翼，究竟是出于对自己的恐惧，还是礼仪上对尊卑的束缚，亦或者是……
毫无预兆的，恩佐竟对其他的答案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库伦抿了抿唇，决定率先打破僵局：“恩佐大人，您的粥我放在桌上了。”然后试探地问道：“如果恩佐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先告退了？”
“嗯。”
库伦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补了一句：“恩佐大人伤势未愈，要好好注意休息。属下告退。”
恩佐看着库伦离去的身影，神色复杂。
自从那天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种类似于注意身体的话从库伦嘴里说出了，现想来，才发现自己对此并不厌烦，甚至产生了几分怀念的感觉。
恩佐轻叹一声，决心不再追究这件事。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却发现双手无力，使他刚和床来开了一点距离的身体“扑通”一下又倒回在了床上。
恩佐满头大汗，剧烈地喘着气。
不行，再试一次……
恩佐强迫自己无视伤口崩裂的疼痛，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意志和体力，终于成功地撑起了半个身子后……
突然，门被人大力推开了。“恩佐大人，我刚刚忘记提醒您，那碗粥有些烫……”库伦一边语气急促地开口，一边暗骂自己的失礼和大意。突然，他呼吸一窒--
自己来得好像很不是时候。
恩佐刚撑起的身体本就摇摇欲坠，经库伦这么一打岔，一不留神，他又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甚至比上次更加狼狈。
恩佐：“……”
库伦进退两难，尴尬地站在了门口。
恩佐在床上挺尸了小半分钟后，终于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地朝门口一抬下巴，恼怒地说：“过来。”
库伦略带僵硬地迈开脚步，向恩佐挪去。
“把粥端来。”
“是。”库伦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快步端起粥，将恩佐扶起倚靠在床上后，单膝跪下，将粥举起至他面前。
库伦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的动静。略一抬头，才发现恩佐眉头紧皱，手腕抖得厉害。
库伦不忍心见到他强撑痛苦的模样，试探着开口说道：“还是属下来帮您吧。”
恩佐考虑片刻，终是不情愿地点了头。
已被库伦细心吹凉的载粥的勺子抵至了恩佐的唇边，恩佐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下人，犹豫地张开了口将粥咽下。
这口粥，竟是意外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