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君封第一个拿起照片，仔细地看着，阿笙趴在他的肩膀上一起看。两张照片，其中一张颇有些年头，只是一位面相五十几岁的男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从五官上看确实有点儿像现在的汤臻，而老人的手腕上也确实戴着那块在汤臻手腕上发现的手表。而另一张则是汤臻近期的照片，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护士服，纤细的手腕上就戴着那块古董名表。
怀君封若有所思，低声道：“凶手连汤臻的胸部都切掉了，却还留下她的手表，为什么？难道她知道这块表对汤臻的意义？就像谨则所说，她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抵消自己谋杀所带来的罪恶感？那么，凶手会不会就是汤臻身边的某一个与她关系亲密的人呢？”
“那梁沁呢？”阿笙问。
申特翻着卷宗吃着三明治，头也不抬地说：“阿笙，跟谨则再去一趟沈沉那里，带上汤臻的照片，看看有什么线索。”
跟沈沉交手并不是问题，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乔谨则呢？她遵从内心，又不敢得罪领导，只能试探着开口问：“其实我跟君封……”

没等她说完，申特就打断了她的话：“一，整理档案；二，和乔谨则去见沈沉。”
“我觉得吧……”她一脸释然，马屁拍得十分完美，“领导的决定永远是英明的，没办法，谁让您生来就是一个英明的美男子……”
一直沉默着坐在自己位置上摆弄手机的乔谨则突然低笑了一声，大家回头望过去，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手机屏幕里，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笑阿笙还是在笑手机。
阿笙默念了一句，神经病。
于是神经病乔谨则就在此时心有灵犀地抬起头朝她看过来，阿笙立马转头移开视线。

半个小时后，他们直接堵在了沈家大宅门外。
阿笙站在镂空雕花的大门外明明就看到了穿着睡袍，好似刚洗完澡的沈沉端着咖啡杯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他也正看着她。可是无论她怎么按门铃，他都不让佣人开门。
乔谨则很有耐心地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倚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阿笙对着二楼的男人竖起中指，咬牙切齿，一直面无表情的沈沉突然像疯子一样开怀大笑，洋洋得意。
阿笙掏出手机，拨通沈沉的号码：“姓沈的！马上让我进去！不然你就给我出来！”

“不想见你怎么办？”
“那就换我同事来！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见我！”
“我怎么就没本事了？”沈沉不屑地挂断电话，阿笙咬了咬牙，就没见过敢跟警察这么叫板的主儿。就凭他这唱反调的举动，也不是杀人犯能干出来的。她在心里已经把沈沉打得鼻青脸肿，正要给申特打电话，说自己搞不定沈沉，爱谁来谁来，沈沉比皇上还皇上。“叮”的一声，别墅大门的自动锁就弹开了。
乔谨则悠悠地开口：“他怎么舍得一辈子不见你呢。”
沈沉若真是那狠得下心不见阿笙的男人，也不至于处处刁难，大可以淡若清风一笑置之。说到底，他没看起来那般孤高冷静。

人嘛，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自己想掩饰的内心深处的东西，有些人是觉得表现出来亦是无用，有些人则是为了颜面，也要将自己紧紧裹在壳里。
见到年笙歌时，沈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喜被乔谨则轻易捕捉，阿笙却懒得多看他一眼。
换了任何正常女人，大概对这种薄情寡义的纨绔公子哥都没什么好感吧。
阿笙没跟沈沉过多废话，掏出照片就举到沈沉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仔细看，看清楚了，这个女孩是第三人民医院骨科的护士，她舅舅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铝厂，她叫汤臻。麻烦沈大爷好好回忆一下您的美人库里，是否有这么一位匆匆过客，还是交情颇深的？”
沈沉皱着眉头接过照片，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突然手腕微微抖了抖，阿笙立马扭头看向身边的乔谨则，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淡然。

阿笙不说话，等着沈沉回答。待他抬起头时，眼底竟不可思议地浮现一抹恐惧：“她……怎么了？她杀了我太太？”
乔谨则双手插进口袋，微微偏头看他：“是不是她杀了你太太现在还不能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也遇害了，谁知道是她杀了梁沁再有人按着她的杀人方式杀了她，还是这两个与你有关的女人，是被同一个人谋杀的。”
不用沈沉回答自己是认识汤臻的，乔谨则也已经可以肯定，汤臻对沈沉来说是特别的。
“为什么？”沈沉满脸不解，甚至有些悲痛。这和当初发现梁沁被杀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她很乖巧、很可爱，谁会要杀她？”
阿笙从他的手里抽回照片，面无表情地道：“节哀。你和汤臻很熟悉吗？什么关系？”

沈沉犹豫片刻，坐进沙发里向后靠去，穿着浴袍的手臂轻搭在眼上。再放下时已恢复了平静，却不答反问：“关系？分了手的情人？”
阿笙跟乔谨则同时挑了挑眉，耐心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去年年末我出车祸撞伤小臂，在三院住了一段时间，汤臻就是负责照顾我的小护士。我看她单纯可爱，很喜欢，就追了，也追上了。分手是因为她很开心地告诉我她怀孕了，但我却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并且不能离婚。她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打掉了小孩，我跟她发火，她就把我送她的东西都还了回来，还说什么以后不再有瓜葛。”他说完，自嘲地笑笑，“我沈沉需要低声下气地挽留一个女人吗？没瓜葛也没什么，反正就算有瓜葛也不会太久，我喜新厌旧，你知道的。”
虚伪。阿笙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
沈沉确实花心，无可厚非，但要真是喜新厌旧，也不至于喜欢她这么多年。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多久以前？”
沈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手臂搭在沙发上：“把我的手机拿来。”
等到佣人把手机给他取来，翻了翻短信，他把电话扔到阿笙面前：“自己看。”
他和汤臻的最后一条信息就是汤臻发来的——以后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沈沉没有回复，时间显示是6月22号，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阿笙狐疑地盯着他，沈沉却突然笑出声：“看什么？旧爱也是爱啊，毕竟汤臻是我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干净纯粹的小姑娘，待我也是真心好，我难过惋惜一下不应该吗？说到底，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啊……”
新的问题产生，阿笙他们需要知道，沈沉这两年来所有仇人的名单。
沈沉倚仗沈家的势力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人人崇敬，他不像梁沁那般喜欢和人正面发生冲突，显得有些没情商，但缺德事他可一件没少干。看不惯的人就要搞垮，看得惯的人就要力捧，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些巴结自己的人，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沈沉听到要自己提供仇人名单，有些无语地笑出来，再次把手机扔回阿笙面前。昂贵的定制手机砸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沉顿的声响，好像无知的小孩摔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塑料玩具般轻易：“你自己翻，除了后缀加宝贝的，剩下的都多多少少都会看我不顺眼。”
阿笙真的拿起手机去翻通讯录，一共四百二十三张名片：“加宝贝字样的都是你小情人吗？”

“也不是，睡过的才能叫宝贝，没睡过的，还没资格叫情人。”他说得轻松，阿笙却一阵脸红，差点儿把手机甩回他的脸上，牙齿咬得咯咯响，气沉丹田地怒吼一声：“沈——沉”
沈沉吓了一跳，无辜地瞪着眸子，诧异地问：“你有毛病啊？我离你这么近你这么大声喊我，我这胆子是金粉造的，吓散了你管补吗？”
阿笙猛地举起手机，恨不得一下子贴在他的鼻尖上。乔谨则以为她要动手，立刻做出拉架的反应，握住年笙歌的手腕便往回拉她，顺便看到了屏幕上让她失控的内容：年笙歌小宝贝。
“我跟你睡过吗！”
“睡过啊……”沈沉笑笑，四下找雪茄，没找到，索性放弃，狡黠地笑着，“梦里睡你千百度，蓦然回首，阿笙正在我小腹处……”

阿笙七窍生烟，她以为此生能遇见乔谨则已经是遭遇了自己人生的不要脸之最，没想到这世上，不仅有最不要脸，还有更不要脸，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一脸比一脸更不要！
乔谨则拿走阿笙手机的电话，将它放回沈沉的面前，冷静地道：“沈先生，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在和您有过一定过节的人里面，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平日里非常友好谦和，人缘很好，明明擅长交际，却偏偏喜欢独来独往，有一定的医学背景或者与医学有关的学历背景，并且，这个人绝对不会与你太太和汤臻有正面冲突。”
沈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我们沈家在这里有两家整形医院。”
“你与那些医生院长之类的人，关系怎么样？”阿笙问。
沈沉撇了撇嘴：“一般般，几乎没有特别熟的，也很少和他们打交道。”他眯起眼睛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后，又说，“绮云分院的副院长，是我的一远方表亲。远出十万八千里的一个表亲。原来跟我提过他想任院长，三番两次找我弄得我很烦，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我也不会拿我自己的钱开玩笑。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要不是我阿姨在中间调剂，我早就不想要他了。”他说完，自己也愣住：“我表弟……好像心胸真的很狭隘……”

阿笙跟乔谨则一起盯着他，都没说话。
整形医院的副院长，留学日本，高智商高学历，医学背景，善于交际却喜欢独来独往，与沈沉关系恶劣，对沈沉的优越感有仇视心理，心胸狭隘，甚至无法容忍自己的表哥比自己更好命。
沈沉的表弟成了此次案件头号犯罪嫌疑人。
沈沉无论去哪儿，哪怕是去酒店和女人鬼混，门口都要站两个保镖，况且沈沉对那个表弟是眼不见为净，平时绝对不来往，他对沈沉不会有任何机会下手。所以这种仇恨，间接转移到沈沉的女人们身上，他想让沈沉跟他过得一样不痛快。
或者，他是想让沈沉跟他一样，过着假装快活的日子。

“除了你表弟，还有其他相似他的背景和经历的人吗？”阿笙问。
沈沉陷入长时间的深思中，阿笙看向身边的乔谨则，他正漫不经心地盯着沈沉的脸看。冬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垂在半空的水晶吊灯反射璀璨夺目的碎光，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半长大衣，双手自然交叉着，指节修长干净，右手拇指的指尖有节奏地敲打在左手手背上，看似消遣，却更像他在记录时间的可爱方式。
当沈沉的视线重新落回阿笙的身上，随即摇头否定：“不认识了。”
乔谨则的指尖落在手背上，没再动一下。
回局里的路上，阿笙问乔谨则：“你平时看书吗？”

“看。”
“看小说吗？”
“也看。”
“那你看过《表弟凶猛》吗？”
直视前方的乔谨则突然偏过头来，当真一副求知的态度：“破案悬疑的吗？我不看这一类型的小说。”

“不是，”她立刻否认，“是讲一个高大威猛帅气的表弟，掰弯了IT精英表哥的故事。”
乔谨则不解：“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阿笙耸耸肩：“没关系，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于是问一问你，看看我们之间除了工作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共同话题，看样子没有了。”
乔谨则无奈地转过头，不再搭理她。
原本沈沉的表弟只是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可是当他们真正开始寻找表弟时，却发现他已经离开本市三天了。联系医院，给出的回应是他正在休假，要四天后才能回来，至于他去哪里休假，并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