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申特蹙眉，“如果只是一个女人，她两次抛尸地点相距三十公里以上，为了埋个人东奔西走也是让她受累了。况且梁沁被埋在公园里的半山腰，汤臻被埋在废弃的校园后面，这两个地方都有很长一段路是交通非常不便利的，只能靠人力把被害人带到藏尸地点。”
一直沉默的怀君封在一旁缓缓开口，眉目之间尽是一股淡淡的温柔：“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顾祁不屑地“呵呵”两声：“女人怎么就没那么大力气，你看我们曲儿，别说扛一个女人了，就是扛上一男加一女，也能健步如飞，是吧？你说我给你的评价是不是特别符合实际？一点儿也没夸大？”他用手肘捅了捅曲儿，却换来一记勾拳。曲儿狠狠勒住他的脖子，凶狠地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是怎么把一个老爷们儿埋到山上的！”
顾祁自讨苦吃，向大家伸出求援的双手。申特立马转身，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阿笙惋惜地摇头，眼里写着“爱莫能助”；乔谨则压根儿连看他们都没看，一直低头专心致志地看刚从桌上拿起来的卷宗。
只有怀君封温柔地走到曲儿身边，同时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臂，轻声劝阻：“算了吧曲儿，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生在世，孰能无过，顾祁除了嘴上讨打之外，还是个不错的人。”

阿笙也愿意当说客可：“对啊曲儿，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顾祁还要看君封啊，难得他开口，你就别让他为难了，你应该拎着顾祁出去揍。”
申特点燃了一支香烟转过来，震慑力十足：“继续干活，该调查的调查，该走访的走访，不然就都给我去整理档案！对了，君封你去关注一下最近的女性人口失踪报警，看看有没有可能存在其他受害人。”
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乔谨则和阿笙两个人。
阿笙莫名其妙的盯着门口，申特是不是把他们俩给忘了？
乔谨则拿起车钥匙经过她身边时轻轻按了一下她的头：“我们要继续去帮沈沉回忆除了他表弟以外，他身边应该还有类似的女人。兴许就是他欠下的桃花债。”

“我警告你别摸我的头啊！”她推开乔谨则的手腕，瞪着眼睛说，“再说现在去找沈沉，不早不晚的，肯定堵不到。”
乔谨则好像在故意逗弄她一般，嘴角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又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在阿笙准备暴跳如雷的时候，淡定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现在不去沈沉家，我打算请你喝下午茶。”
“鸿门宴？”她难以置信。
“呵呵。”他嘲讽地笑笑，“想得美。”
阿笙所理解的下午茶，应该是格外有情调的那一种，所以当乔谨则把她带到一家真正的茶馆，她扶着墨色的竹椅坐下时，发自内心喜欢不起来。果不其然，她这个妙龄美少女跟中年大叔是有着严重代沟的。

她把玩着面前的紫砂茶杯，有些无趣：“看不出来你是个懂喝茶的人，我还以为像你这种海归，应该很洋气的。”
“洋气？”乔谨则眉梢微挑，笑着反问。
古色古香的茶馆包间清雅至极，他们进来时窗户就敞开着，外头是碧绿的半山，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声响。眼前有穿着白衬衣的乔谨则，英俊得跟个上仙似的落座在她面前，动作娴熟地为她沏着工夫茶，阿笙觉得整个人好像都松弛了下来。那些漂亮的尸体、沈沉，以及扑朔迷离的嫌疑人，一下子就被这袅袅茶香给冲散了。
她学着乔谨则的样子盘起腿，微微偏头：“我一直以为下午茶是要坐在江边，吹着江风，看着江景，喝着花式咖啡，吃着五彩缤纷的甜点，同时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愉快的话题。这种下午茶，我还是第一次喝。”

她品了一口茶，十分清香，就连她这种不懂茶，把喝茶当成解渴途径的人也觉得非常不错，可见是有多好：“不过只有茶，没有点心，差评。”
话音刚落，包间的木门就被敲响，接着被人拉开，穿着蓝色素裙的服务员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下午好，乔先生，我们老板让我给您送些点心。”
跟在她身后的模样清秀端庄的小生将一盘盘精致的小点心放在阿笙面前：“桂花糖年糕、红豆山药糕、茶香紫薯泥、玫瑰榛子仁酥。”
阿笙眨了眨眼，拿起一块桂花糖年糕放进嘴里：“你认识这里的老板？刚没看到他们老板在这啊……”
“是旧识，我刚刚刷了这里的实名会员卡，也可能是她特别叮嘱过，我是个特别的客人。”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抬头对送点心的人笑了笑：“谢谢禾老板。”

吃到美味的食物，阿笙连笑容都变得格外幸福起来：“啊，听顾祁说你以前是念心理学的，你放着好端端的心理医生不做，非要搞什么犯罪心理学研究，你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啊。就在市中心开一间高大上的心理咨询室，女病人趋之若鹜，有病没病都找你瞧，半夜做个噩梦第二天都得来跟你汇报。”她搓着手指一副财迷样儿，接着说，“钞票大把大把地往口袋里飞，是吧？”
乔谨则笑笑：“我不缺钱，犯不着为了几张钞票出卖色相。”
“对，你是靠才华吃饭的，可那又怎样呢？还是要拿钱的，也不给国家免费啊！”
“靠才华赚来的钱和靠脸赚来的钱不一样。”
阿笙不解：“世上所有的钱都一样，拿来过日子，消费或者消遣。”

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乔谨则为她添了些热茶，自己也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洁白的衬衣，墨黑的发与眉，将他衬得干净清新，好似初下凡尘，就是嘴不太好。
他说：“靠才华吃饭的钱，显得逼格高一些。”
阿笙有些讨厌他这副不可一世、自信满满的样子，却又很喜欢他这份赤裸裸的坦诚。在所有人都想尽一切优越的方法方式来展示自己的格调时，乔谨则什么都不做，他就这样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哦，我就是很了不起，怎样？
他看似沉稳内敛，可这仅仅是与他历经了岁月的沉淀有关，他骨子里似乎更是一个洒脱不羁的男人。
那种饱满得甚至快要溢出来的男人味，其实很迷人。

“啊，你说……”
“我不叫‘啊’，”乔谨则友好地提醒，“我有名有姓有昵称，为什么总叫我‘啊’。”
阿笙笑：“你不觉得咱们俩这不共戴天又不得不朝夕相处的关系，叫名字略显生疏，叫昵称又略显亲密，这样自然随性就好，我想叫你什么就叫什么。况且名字嘛，不过是一个代号，哪怕我喊萝卜白菜，只要你知道我在喊你就好。”
“萝卜。”乔谨则也笑着朝她叫了一声，阿笙立即瞪起眼睛：“你叫谁萝卜呢？”
乔谨则得逞地笑笑：“果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不管叫什么，只要对方知道是在叫自己就好。”

阿笙叼着一块带有玫瑰香气的榛子仁酥，冷冷地盯着他。明明自己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不料运气不好，碰到一个比冰雪更聪明的乔谨则，除了动手，简直处处落下风。
“居然用这么不美丽还有味道的物种来称呼我，亏我刚刚还想提醒你，去当一个正经的心理医生比较好找女朋友，女病人多了，可选择性也比较多。你是医生，她是病人，还把她治愈了，多美好的爱情啊，想想就够浪漫的。”她已经开始脑补了一番乔谨则西装笔挺地坐在落地贵妃塌前，一个漂亮知性的女患者跟他推心置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滚上了。
乔谨则却但笑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的恋爱准则里有两个‘不’。”
阿笙忍不住恶搞，调侃道：“不能是女的？不能是活的？”
“一不交往同事，二不交往患者。”他说，“现在恐怕要加上一条，三不交往女警。”

阿笙撇嘴，心想：女警能不能看上你还两说呢，长了一副同志样儿。
大概半个小时后，乔谨则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面前被阿笙一扫而光的四个点心盘，内心暗自佩服了一下。跟她吃过两次饭，发现她的饭量还挺惊人的，这种干吃不胖体重反倒持续下降的本事，不知道要被多少女人羡慕嫉妒恨死。
“我们走了。”他低声提醒，站起身来手指轻抚衣衫，整理好后再穿上大衣，阿笙从地上爬起来，随意地裹上羽绒服就去蹬鞋子。两个人仿佛生长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时时刻刻精致体面，一个时时刻刻舒坦自然。
阳光最足的时刻已经过去，外面冷风嗖嗖，吹得人不得不打起精神。阿笙站在茶馆门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乔谨则在里面结账。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颀长，立在编藤收银台前，无意间向她瞥过来，眼神里也不包含任何情绪，好似只为了确定她是否安好地站在这里等着他而已。

这样的男人，有颜有钱有头脑，有学历够沉稳，够圆滑也够犀利，该被多少女孩喜欢啊。
相反的，像聂京远那种男人，霸道粗犷，不拘小节甚至有些凶悍，是没有女孩追的，可惜了那么英俊的一张脸。
那时她说：“京远，你这个脾气秉性，只要愿意收敛一些，一定会有无数女人飞蛾扑火一般往你身上扑，拦都拦不住，随随便便用网兜一扣，就有一大把。”
聂京远却说：“我不需要所有女人都喜欢，只要你喜欢就好。”
其实想想也是可笑的，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男人，只为讨一个女人欢心，就宁愿全世界的女人都讨厌他。所以他把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全当男人对待，生气、发火甚至急了还会动手，根本就没有半点儿绅士气度可言。

乔谨则可不会，他除了她以外，对谁都和颜悦色的。这一点，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多么人见人爱，可在他那里怎么就那么不受待见呢？
阿笙望着门里的人发呆，身后驶过来一辆红色宝马X5，突然的鸣笛声把阿笙吓了一跳，整个人跳起来躲到一旁。乔谨则听到了也看到了，突然大步走到门口，皱着眉头对她命令道：“你站在路中间干什么？要么去车里，要么靠边。”说完，他又转身回去和里面的人交谈，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阿笙的手插在羽绒服口袋摇摆着晃回车旁，懒惰地靠在车头上，小腿勾起来，踩在前保险杠上，无聊地四处看。
宝马的主人是个漂亮女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光裸着小腿，踩着精致的高跟鞋，夹着当季最新款的手拿包，经过阿笙的身旁时竟然顿住。看了乔谨则挺拔的侧影两秒，摘下夸张的黑色太阳镜，转过头来看向阿笙。
突然被人盯着，阿笙显得有些不自在，落落大方地看了回去。

女人妆容轻薄，五官十分秀气，从眼神里看得出她应该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可真是好，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一样，一副小家碧玉的少奶奶面相。
女人突然对着阿笙微笑了一下，礼貌却并不疏离，也没有任何敌意，那是一个会让人感觉十分温暖的笑容，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可阿笙从未见过她。
乔谨则从收银台那里转过头走出来，看到这个女人时，很明显意外了一瞬，接着露出久违老友的笑容，主动上前拥抱她：“好久不见，嫣姐。”
禾嫣的个子矮，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才刚及乔谨则的下巴颏。拥抱时，她不得不抬起下巴躲开他的肩头，免得口红蹭脏他的大衣。

阿笙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被乔谨则叫“嫣姐”的女人眼底竟有浅浅的泪光。她看乔谨则的眼神，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久别的姐姐或者朋友那样简单。
当一个女人迷恋地望着她爱慕的男人时，根本无从掩饰。
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倘若乔谨则没有几段不为人知的风流史，那才出奇呢。
乔谨则轻车熟路地将手臂搭在禾嫣的肩膀上，与她简单地聊了几句，指了指靠在车上的阿笙说：“这是我同事，阿笙。”
“挺漂亮的。”

破天荒的，他没有损她一通，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挺漂亮的，所以带来给你看看。不过我们可没时间再坐下去了，你错过了跟我叙旧的时机，而我们还有工作要忙。”
阿笙下意识地捂着嘴转头，慢腾腾地一步一步磨蹭到副驾驶室边上，拉开车门坐上去，呆呆地跟他们挥了挥手。
敢情自己是被拉开假扮新欢的啊！她还当真以为乔谨则是为了扭转他们之间不和谐友好的同事关系才带她来这种地方消费的呢。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跟乔谨则这种老油条比，她还真是嫩得像刚破土的小蒜苗。
乔谨则很快与禾嫣告别，回到车上，发动汽车，打开空调：“你冷吗？”
“心冷。”阿笙淡淡地回答，故意捂住胸口，“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