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她羡慕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沉来这里住过，你们以为他会在这儿？”
阿笙笑了笑，站起来：“我参观一下你介意吗？”
林婉言莞尔一笑：“不介意，你随便看看。”
阿笙径直走向主卧的大门，乔谨则在这时抬头对林婉言友好地笑了笑：“林小姐刚回国，近期有工作的打算吗？”
“有的，从国外回来也是接受朋友的邀请。”

“跟我差不多，都是朋友邀请回来的。”
林婉言又伸手将阿笙坐过的地方抚平，面带微笑地问：“你是做什么的呢？”
“写书的，你呢？”乔谨则反问。
“哦……我……”她刚犹豫地开口，书房里突然传出手机铃声，她抱歉地笑笑，“稍等，我接个电话。”
她前脚走进书房关上门，后脚乔谨则就跟了过来，靠在门上听了一下，转动门把手将门慢慢打开一条缝隙，随后整个人僵在原地：“阿笙……”

阿笙刚从客房出来，几个大步跨到乔谨则身边，眼前的情景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通透明亮的室内，两个神志不清的人被分别捆绑，其中一个便是沈沉。他并没明显可见的外伤，只是瘫软在椅子上，无力地看着进来的人，一条尼龙绳将沈沉和女孩相牵连。
房间的书柜连接着神秘的隔间，其中一面书柜被旋转，背面的隔层上，放着两个女性的胸部标本，做得完美精细。
阿笙拔枪的动作并没有她吹嘘的那般快，甚至缓慢得有些过分。相比被林婉言按在窗边，半个身体已经探出窗外的沈沉而言，乔谨则现在更加担心的是阿笙的状态。
她指向林婉言的动作已然有些恍惚：“放……不……”她很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就像卡掉的留声机，只剩断断续续急促的呼吸声，冷风阵阵袭来，有止不住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鬓角流下。
耳边有很奇怪的，不属于这个房间里的声音在循环，像玻璃碎裂般清脆，也像金属相交般刺耳，一幅幅似曾相识的画面恍如幻灯片在她面前错乱地播放着。

有山风绿树，有暴雨闪电，有悬崖岩石，满身是血的聂京远躺在悬崖边上任大雨冲刷。那些鲜红的血像洗不干净一般，顺着水流蔓延到她的脚下……
有人用枪指着她的阿远，威胁她放下武器……
有枪声在山间响起，一声，两声……
悬崖上只剩漫天大雨和她自己，脚下是混着雨水的阿远的血迹。
阿笙的手腕在微微颤抖着，两次想要开口，都发不出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随时可能跌落的沈沉，眼眶慢慢被逼红：“沈沉……”

乔谨则的目光来回在阿笙的枪口与林婉言手里绳索之间。
林婉言又将沈沉的身体向外放了放，脸上绽开一如刚才那般热情亲切的笑容：“你可以开枪，我跟沈沉还有这个为他怀过小孩的坏女人同归于尽，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青梅竹马从你面前消失。”她突然揪住沈沉的衣领，让软绵绵的沈沉正视自己：“阿沉你看看，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小鸽子，她一天都没有站到你的身边，她有过那么多男朋友，哪一个都不是你。”
林婉言瞥了一眼阿笙颤抖的手腕，不屑地道：“阿沉，每一个我送走的人，都可以带走一样最珍贵的东西，你最珍贵的，是不是就是你的小鸽子？”
沈沉无法开口，他的眼神已经说明自己的愤怒与无助，当他看见林婉言用仇恨的目光扫向阿笙时，他漂亮的桃花眼底添了一道泪光。
“把枪放下，踢到我脚边，不然我就松手，让他们俩一起掉下去！”林婉言突然变了一副脸色，面颊苍白可怖。

阿笙犹豫着缓缓将手腕垂下，却并没有按她的要求去做。
乔谨则稍微向门里迈了一步，故意将贴着墙摆放整齐的一把椅子扯歪，这个动作分散了有着严重强迫症的林婉言的注意力。
“沈沉最爱的是阿笙，你就要让阿笙陪沈沉下葬，那么阿笙最爱的人或者东西又是什么呢？”他眉头轻拧，似乎在严肃地思考。
“随她喜欢，我会弥补给她的！”
乔谨则抿起唇摇了摇头：“不，你可能弥补不了。”

阿笙抬眸看向乔谨则，一言不发。
他修长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了一敲，语气平缓：“阿笙没有太在意的物品，人的话，倒是有，不过已经死掉了，你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弥补阿笙的，这对她来说不公平。”见林婉言皱起眉头，乔谨则又接着说，“不给阿笙一个交代，你就算被枪毙也不会安心，对不对？”
乔谨则的话，林婉言听得清清楚楚，只是阿笙的状态很不好，明明他离自己这么近，她却觉得这个性感的声音好像被空间扭曲变形，变得模糊不清，一下下撞在她的耳膜上。她看向乔谨则的唇、林婉言的唇，努力弄清他们的对话，眼前却也变得虚无起来，一道道白光不断切割着现实，不断切割出聂京远躺在悬崖上血泊里的画面。
她想开口说话，却只颤抖着深吸一口混淆着怪异味道的空气。
乔谨则说：“女人都是善于嫉妒和猜疑的动物，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敏感。林小姐，你真的能确定沈沉已经不爱你了吗？假如他还爱着你呢？假如他是因为特殊原因才不能和你在一起，而你爱他这么多年，为他做尽一切，却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吗？说不定，他现在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他没有。”林婉言肯定道。
“他有！”乔谨则声音温和，态度比她更肯定。
乔谨则是此时房间里唯一一个可以放松下来的人，这份自信大概不是来自于他对自己与林婉言的对话有十足的把握，而是他不需要为这房间里任何一个人的生死负责，而且他也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
他单手插进大衣口袋，闲聊一般道：“你应该知道，梁沁出事后沈沉一定会跟警方牵扯在一起，我们会密切关注他的言行。他所接触的人，沈沉已经提供给我们所需要的所有线索，但这些线索里，唯独没有你。他今天来你这里，也并没有通知我们，而是我跟阿笙一路跟踪而来。为了逃避警方追踪，他还没有让保镖随行，不敢坐电梯，一路爬楼梯到31楼。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指向你就会是凶手，沈沉却甘愿将自己置身于十足的危险之中，也要单独来见你一面。他为什么要单独见你呢？”乔谨则挑了挑眉，“你想过没有？你很聪明，林小姐，不需要我说，你自己也可以完全想通。如果是想报复你，他会直接带着警察来，除非，他是想帮助你。”
沈沉的呼吸突然加重，看似激动，却无法表达。

林婉言迅速看了沈沉一眼，拉着沈沉的手掌更加用力，似乎也真的是怕一失手他会掉下去。
“你杀了他的太太、他的前情人，还绑架了他的新宠，可他还是愿意独身一人来你这里，我猜以沈沉的个性一定不会是想逞英雄妄图一个人把你制服，他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地带你离开，你现在还确定，沈沉是不爱你的吗？”
林婉言突然激动起来，抓着沈沉不断晃动着，对着乔谨则咬牙切齿道：“你别妄想可以说服我，我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他如果真的还爱着我，不会任凭我消失这么多年，这不过是你们拖延的说辞罢了！”
乔谨则无奈地偏了偏头，叹了口气：“那么请你看看现在的沈沉，凭借你对沈沉这个人的脾气的了解，请你认真地看一看他。”
林婉言只向沈沉扫了一眼，便震惊不已，一向脾气刚硬的沈沉这一刻居然在流泪。

乔谨则抓紧时机，问：“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你在意的人只有沈沉，对不对？现在你已经得到答案了，他也在意你，很在意，你还要伤害多少无辜的人？还要伤害沈沉吗？”
林婉言发觉他正在一步一步毫不受威胁地向自己靠近，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型麻醉枪直指乔谨则：“退回去！”
乔谨则僵在原地不再动，倒是阿笙，因为林婉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产生了作为一个刑警的本能反应，她也飞快地举起手枪指向林婉言：“放下你的武器！”
林婉言无所畏惧，她一只手掌握着沈沉的生死，一只手掌握着乔谨则的命运，冷笑着晃动手腕：“我不放，你开枪好了，既然沈沉爱我，那我就把我自己送给他陪葬。”
“可沈沉不想死。”乔谨则说，“他想活着，带你离开，让你平安。”

林婉言诡异地勾起红唇，笑着对阿笙说：“把你的枪放在地上，踢过来，我数三个数，不然我就松开手。一……”她自信地笑起来，“二……”
没等她数到三，阿笙已经飞快地半蹲下身体，将手枪放在地板上用力向前一推，准确无误地滑到林婉言脚下，被她用洁白的袜踩住。
“哦……”乔谨则突然没头没脑地发出一声感叹。
阿笙转头看向他，用眼神询问他在“哦”个毛线。
乔谨则解释：“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这种画面，一直以为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当电视剧变成现实，我不由得感叹一声。”

这个玩笑阿笙接不下去，除非沈沉现在平安地站在她身边，林婉言的手腕每动一下，都牵动着她的五脏六腑。她不敢看沈沉的眼睛，她怕看到另外一个聂京远，看到另外一场决绝的离别。
林婉言用小腿勾起一团尼龙绳踢过来，对阿笙命令道：“把这男的双手双脚绑起来。”
这次阿笙没有犹豫，很干脆地照做。她先是捆住乔谨则的小腿，再捆他的手腕，打结时阿笙一直盯着乔谨则的眼睛看，乔谨则也目不转睛地凝视她。在林婉言看来，这更像是一对亡命鸳鸯在依依不舍。
阿笙问：“要是今天你和我一起死掉了，会不会后悔回国？还是会后悔今天早上没有跟君封他们分在一组，而是跟我在一起？”
乔谨则笑笑：“会，会很后悔。”

“后悔？那为什么不躲开？”阿笙的视线稍稍向旁边挪了挪，叹息道，“你应该躲我躲得远远的，知道吗？”
乔谨则会意地微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林婉言指着地上的另一段尼龙绳对乔谨则命令：“把年笙歌捆起来。”
虽然手腕被捆，手指仍旧灵活，阿笙捡起绳子放在乔谨则手中，让他牵着，自己一圈一圈地原地自转，乔谨则故意在同一个地方缠了很多圈，缠到阿笙的腰部时，绳子不够用了，只能在她的手腕上打结。
林婉言终于肯放下沈沉，她不舍地把沈沉摔到地板上，动作还算温柔。

然后她将麻醉枪指向乔谨则，用刚刚捡起的手枪指向阿笙。
“不要瞄准她的胸口。”乔谨则突然说，“她的胸很漂亮，有了枪伤就做不出完美的标本了。”
阿笙意外地扫他一眼，“很漂亮吗？”
乔谨则诚实地点头：“很漂亮，比那两个标本更像艺术品。”
阿笙又问：“你喜欢吗？”

乔谨则笑笑：“林小姐喜欢就好。”
说话间，阿笙已经解开了自己身后的绳结，深吸一口气后，用三根手指在乔谨则的余光里倒计时，当阿笙收起最后一根手指，乔谨则猛地向另一侧倒地，飞快地翻滚。与此同时，阿笙几大步蹿到林婉言面前，一记迅猛的侧踢直接将林婉言踹翻在地。
麻醉枪射偏，林婉言飞快地翻身朝着阿笙连开四枪。
没有子弹，只有滑稽的“吧嗒”声。
阿笙已经彻底扯开身上的绳子，正要靠近，不料林婉言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不堪一击，竟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甩开裙摆出拳迅速，令阿笙一时招架不及，被打得倒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