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申特抬头瞅瞅大家，笑了起来，“我叫申特，敢问这位英雄您怎么称呼啊？”
“你叫申特，那你一定就是我二爸。我是英雄，你一定就是大英雄。”乔梓遥回答得嘎嘣脆。
一群人哄笑，乔谨则捏捏他的小脸蛋，眼中泛起无限宠爱。
顾祁问：“那我叫顾祁，我是谁呢？”
乔梓遥又笑眯眯地回答：“你叫顾祁，那你就是我三爸呀！”

“那我呢？我叫怀君封。”怀君封温柔地笑着问，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糖递给他。
乔梓遥接过来立马揣进兜里，说：“怀君封嘛，我四爸。”
曲儿在一旁捧着饭盒笑得前仰后合：“孺子可教啊……真是你爹的亲儿子，将来娶媳妇不用亲爹花钱了……”
阿笙咬着筷子双眸流转，在柔和的白炽灯下顾盼生辉。长长的卷发绕过肩头垂在胸口，像只灵动的小妖：“小家伙，我叫年笙歌，我是你几爸爸？”
乔梓遥盯着她看了两秒，义正言辞道：“你不是我爸爸呀，你是我妈妈。”

聂京远也笑，说：“要脸干吗？要你就行了，你就是我的脸，你不丢，我就不丢脸。”
现在，阿笙的面前就站着一个这样伶牙俐齿的小孩，按着当初聂京远喜欢的方式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逮着男人就喊爹，逮着女人就喊妈。
可这小孩不是她跟聂京远的，她跟聂京远，也永远没有机会拥有这样一个小孩了。
乔梓遥的面孔让她有几分似曾相识，仔细看看，除了尖尖的下巴，似乎没有地方像乔谨则。她咬着筷子沉默地思考着，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乔梓遥，觉得越看越像自己。
怀君封心细，很快地发现了这一点，他笑着说：“你们俩倒是很像母子，长得有几分相似。”

大家一起转头看向阿笙：“是像。”
阿笙把筷子往饭里一插，向后靠去：“这叫巧合，你们没听过一句话啊，这世上总有另一个人在另一个陌生的时间、空间、地点里，是跟你重叠的。”她摆摆手，一副不屑的样子，“再说了，还有我哥，别人都说我们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准专家的儿子是像我哥呢……”
乔谨则本来正低头给儿子剥橘子，闻言抬头，看了看阿笙，没跟她讲话，倒是掷地有声地对怀里的乔梓遥交代着：“这个女的，你可不能叫妈。”
乔梓遥抬起头看向爸爸，一脸疑惑：“为什么？你不是说有奶就是娘，没奶全是爹吗？”他转头，仔细盯着阿笙的胸部看了好几秒，周围一群人笑得都要趴在地上了。
阿笙不是二十出头刚步入社会的娇羞小姑娘，或许曾经娇羞过，或许天生就不是那样娇羞的人，反正她现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好像为了特意证明自己是娘不是爹，还把身板挺得笔直，脸上写着：你爷俩儿谁瞎？给我好好看看我有没有奶？我是不是娘？

乔梓遥指了指阿笙，十分肯定地对乔谨则说：“爸爸，她真不是爸爸。”
乔谨则掰开一瓣橘子塞进儿子嘴里，若无其事地说：“性别上你是没判断失误，但是品味上，你没继承我。”他压低声音，却还是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你对选妈的标准应该提高一些，这个，太丑。”
阿笙不以为意，跷着二郎腿抱着肩膀斜眼看他：“乔先生，您能正面直观地拍拍你那平坦得没有一块腹肌的胸脯，摸摸你那点儿尚存的良心，然后再告诉你儿子，我丑吗？”
她伸手揉揉乔梓遥微胖的小脸蛋，内心感叹着，这才叫真正的剥了壳的鸡蛋啊。女孩过了二十五岁，就再也配不上这句修饰，像她这种天生丽质的，也要靠昂贵奢侈的化妆品和面膜来维持自己不想失去的那份嫩滑感了。她说：“儿子，我丑吗？”
乔梓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看自己的爸爸，乔谨则嘴角轻轻向下一撇，乔梓遥的胳膊肘立马拐回来：“丑。我爸爸说丑就丑。”

大家都在笑，刚刚连吃饭都保持紧绷的气氛被乔梓遥的到来搅得细碎。阿笙咬了咬牙，决定放他一马，她是大人，不能跟一孩子计较。
乔唯把梓遥从乔谨则怀里抱过来，打开乔谨则面前的饭盒，又打开汤盒的盖子，笑吟吟地说：“别人都吃饭了，你怎么不吃，长得帅也不能光合作用啊……”
乔谨则拿起筷子敷衍地吃了一口，抬起头迅速看了姐姐一眼，眼底浮起柔和的笑意。食物的好坏并不重要，可当下时分，被家人和朋友围绕，却令他倍感美好。
虽然他讨厌喧嚣，但他更讨厌孤家寡人地倚在沙发上看无聊地电视节目。
乔唯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祝良辰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下楼。乔唯让老公在电话里鼓励一下尽心加班的人民好公仆、她的好弟弟，电话递到乔谨则耳边，鼓励的话他一句没听到，就听姐夫在那边用万年不变的冷冰冰的语气说：“你已经离开我的视线十五分钟了，你答应过我，晚上六点以后绝对不离开我的视线超过十分钟，你不遵守约定，我也要破坏规则，把每周同房一次改为同房两次。”

乔谨则无奈地闭了闭眼，一声不吭地把电话挂断放回乔唯手里，面带浅笑道：“你老公说，你再不下去，你们家的家规就要改。”
“什么家规？”乔唯下意识地反问。
乔谨则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晃了晃，顺便变成两根：“想想你们家有什么事是可以一变二的？”
乔唯琢磨了半天，在乔谨则打算再次开口提醒的时候，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力道有些过，就像给了他一个耳光一样，声音清脆响亮。
乔唯匆匆领着乔梓遥离开，乔谨则摸摸发麻的嘴角，开始低头认真地吃饭。

“你儿子几岁了？”阿笙突然开口问道。
乔谨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回答：“六岁。”
“上学了没有？”她又问。
乔谨则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微甜的龙骨汤，忽地笑出声，笑容明朗真切，跟他平时待她一副仇人的模样大相径庭：“怎么，你真想给我儿子当后妈？”
阿笙心里想着，这男的长得可真妖孽啊，什么画风都美得冒泡，嘴上却故意露出一副不屑：“当就当呗，正好我没当过，拿你和你儿子练练手，方便下回。”

不过是个玩笑话，谁都没有太在意阿笙的说词，乔谨则亦不在意。只有申特，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简单的晚餐过后，大家再次投入到工作中。下班时，申特叫乔谨则送他一路，两人便最后从办公室出来。
夜晚的风有些刺骨，两人却均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手臂上搭着各自的外套。往停车场走的空当里，申特掏出两支香烟，递给对方。乔谨则没拒绝，叼在嘴里，等着申特点完火后把火机扔给他。
“你们俩真的不合适。”乔谨则吸了口烟，仿若说着一件无伤大雅也无伤人心的小事。
申特沉默着，没回答，直到上了车，他才问：“她现在是健康的吗？”

“勉强吧，对过去的事情应该挺介怀的，你告诉我的那些聂京远原来的习惯性小动作经常让她明显发怔。正常人的意外会在瞬间消失，她的时间稍微有点儿长，明显是陷入某种回忆里，不能自拔的那一种。”
“没关系，我再等等。”申特的语气稍显落寞，平日里那副霸气和利落在这一刻收敛得干干净净，“或者，我不等了，我从明天开始追她。”
乔谨则也沉默了一会儿：“你们俩没结果的。”
“你怎么敢肯定？我还没尝试，等她忘记阿远就好。”
“你应该不了解阿笙的家庭背景。”

申特自嘲地笑笑：“她是什么背景又能怎样？我又不是看上她的背景，穷人也有穷人的志气啊……”
乔谨则偏头看了看申特的侧脸，车厢内昏暗的光衬得这个与他同岁却至今单身的老男人格外有男人味：“她的一块腕表，你一年工资都买不来，要不是她被包养了，就是她家境十分优越。包养自然不可能，谁也不会让自己的金丝雀来做刑警。那就只剩家境优越的可能性了，你见过哪个名流富豪家的千金会被家人纵容来做一名警察的？而且是一名整日面对各种穷凶极恶之徒的刑警？显然，她与家里的关系不算和谐，她这份工作能做到几时暂且还不好说，要看她父母开恩到何时。至于她的婚姻大事，你认为她家里人还会继续纵容吗？纵容她跟一名要用一年工资才能买得起他们女儿一块配饰表的警察？”乔谨则说完，嘲讽地笑了笑，“天方夜谭。”
申特甩手就给了他的肩膀一巴掌：“少摆出那副有钱人家公子哥的嘴脸给我看，我绝对不向金权等恶势力低头！”
“要是换我追，结局可能就不一样了。”
申特鄙夷地瞪过去：“你像个娘娘腔似的……”

“你爷们儿。”他立刻反击，“毕竟我也是有背景的人，我姐夫是祝氏地产的总裁，关于结婚这件事儿，在当下的中国，拼的就是家庭条件与背景。”
“你的意思是，我死乞白赖从美国求回来的不是得力助手，而是一个情敌？”
乔谨则笑笑没说话，申特也笑了笑：“你笑个屁啊。”
“我笑你三十五岁还在单恋，或许年笙歌这一款的女孩能迷到你，但不一定能迷到我，娘娘腔和爷们儿的求偶标准还是会有不小的差异的。我喜欢单纯可爱的，这种人精……”他顿了顿，说，“有点儿看不上。”
第二天一早，阿笙继续保持着多年来为大家提供免费早餐的好习惯，拎着一兜三明治来了。顾祁喘着粗气从外面赶回来，手里拿着两张照片：“看看这个，这是汤臻表哥提供的，她是跟舅舅生活在一起的，根本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照片上的老人是汤臻的外公，据汤臻的表哥所说，她的父母并不疼爱汤臻，倒是他的祖父，也就是汤臻的外公，很疼爱这个小外孙女。外公是土豪，早些年是做稀有金属矿产的，汤臻手上戴的手表就是外公留下的遗物，从前在世时可是从来不离身的。”

怀君封第一个拿起照片，仔细地看着，阿笙趴在他的肩膀上一起看。两张照片，其中一张颇有些年头，只是一位面相五十几岁的男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从五官上看确实有点儿像现在的汤臻，而老人的手腕上也确实戴着那块在汤臻手腕上发现的手表。而另一张则是汤臻近期的照片，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护士服，纤细的手腕上就戴着那块古董名表。
怀君封若有所思，低声道：“凶手连汤臻的胸部都切掉了，却还留下她的手表，为什么？难道她知道这块表对汤臻的意义？就像谨则所说，她试图用这种方法来抵消自己谋杀所带来的罪恶感？那么，凶手会不会就是汤臻身边的某一个与她关系亲密的人呢？”
“那梁沁呢？”阿笙问。
申特翻着卷宗吃着三明治，头也不抬地说：“阿笙，跟谨则再去一趟沈沉那里，带上汤臻的照片，看看有什么线索。”
跟沈沉交手并不是问题，问题是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乔谨则呢？她遵从内心，又不敢得罪领导，只能试探着开口问：“其实我跟君封……”

没等她说完，申特就打断了她的话：“一，整理档案；二，和乔谨则去见沈沉。”
“我觉得吧……”她一脸释然，马屁拍得十分完美，“领导的决定永远是英明的，没办法，谁让您生来就是一个英明的美男子……”
一直沉默着坐在自己位置上摆弄手机的乔谨则突然低笑了一声，大家回头望过去，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手机屏幕里，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笑阿笙还是在笑手机。
阿笙默念了一句，神经病。
于是神经病乔谨则就在此时心有灵犀地抬起头朝她看过来，阿笙立马转头移开视线。

半个小时后，他们直接堵在了沈家大宅门外。
阿笙站在镂空雕花的大门外明明就看到了穿着睡袍，好似刚洗完澡的沈沉端着咖啡杯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他也正看着她。可是无论她怎么按门铃，他都不让佣人开门。
乔谨则很有耐心地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倚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阿笙对着二楼的男人竖起中指，咬牙切齿，一直面无表情的沈沉突然像疯子一样开怀大笑，洋洋得意。
阿笙掏出手机，拨通沈沉的号码：“姓沈的！马上让我进去！不然你就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