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叶间蝉鸣声连接重叠，白昼的光明晃晃的从阴影的间隙洒下来。
名月睁开双眼，确认了一下自己是被热醒的还是被吵醒的，或者是被渴醒的。最后她总结了一下，三者皆有之。
窗户大开着，窗外是一棵树，就是树上蝉鸣一声接一声。漏进的细碎阳光落在竹木凉席上，呈现出大片大片的斑点。而名月身上居然还盖着薄被，不知道是爷爷或者奶奶怕她着凉帮她盖的。
然而名月打心眼里认为这种天气和温度完全没有让人着凉的可能。但名月终究是不会拂老人的意。她拿起花露水一阵狂喷，喷的几个蚊子晕头转向死于化学，接着开始思考穿过一条街的阳光去买饮料容易还是去门口抱个西瓜回来容易。
“名月，来吃西瓜了，刚冰过的！”正好奶奶的声音飘过院子，名月一下兴奋起来。开玩笑，冰西瓜诶，那可是夏天的救命神器。
她一步三跳的蹿过院子，追随着奶奶的声音跑到大厅。
大厅里开着空调，木桌上是切好的西瓜，还在丝丝冒着凉气。名月道了谢，不顾形象的抓起一块开始啃。
啊，血条恢复了百分之三十。
“你们什么时候去买的？”她问爷爷奶奶。
“不是买的，你午睡的时候克里斯送来的。”
“哦，那我得谢谢他。”
暑假回老家对一些学生而言是习惯，当然是不是愿意的另当别论。而名月对回老家度暑还是十分乐意的。
城里人太多，也太浮躁，老家清静啊，现在也安了网安了空调，还能有更多时间陪爷爷奶奶，挺好的。名月很满意。
傍晚的时候太阳总算是小了许多，名月买了两杯柠檬水，走路的时候提在手上一晃一晃的，杯子里面水声和冰块撞击的声音合成双重奏，在三十多度的气温里特别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西瓜换回一杯柠檬水好像不太值，但克里斯显然不会在意。
“名月？你来了？”克里斯合笔，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他家又没锁门，不管是大门还是房间门。
“做数学呢？叔叔阿姨呢？又不在？”名月把一杯柠檬水递给他，探头扫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书册。
柠檬水的冰化得差不多了，杯壁上是液化的小水珠，密密麻麻，握上去简直透心凉。
克里斯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早弄完早解脱，他们城里有事，回去了。”
“那我已经解脱了。”名月一本正经，“来我家吃晚饭吧，烧烤，三缺一。”
“我在你家吃了多少白食了？”克里斯说。
“啧你来不来？”名月瞪他。
“来，我洗把脸就走。”

名月拿着纸牌和绿豆汤去找克里斯，克里斯坐在樟树下，一边写英语一边用手机看电影，懒散得甚至懒散出了一种贵族气派。名月啧啧摇头。
今天名月特别非，玩纸牌的时候一手烂牌，胜利的希望遥遥无期。然而名月的好胜心反而被激起来了。战况激烈。绿豆汤早喝完了。玩累了乱七八糟往树下一躺就睡了。
“几点了？”睡醒后名月揉了揉眼睛。
“快七点了。喏你看，今晚有晚霞。”克里斯比名月早醒一会。他活动了一下被名月枕麻的胳膊，顺便指了指天边对名月说。
“好看。”名月赞赏地点点头。
“走了，回去了。”克里斯笑。
回去的时候他们也是不走寻常路。脱了鞋拎在手上，踩着小溪往回走。名月穿的是短裤，无所顾忌的踏进水里，摇摇晃晃走着。克里斯把裤腿向上挽了挽，跟在名月后面，时不时扶一下她。溪水才到脚脖子，凉凉的很舒服。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也没什么不同。
名月高三那年爷爷奶奶走了。
走得很安详，甚至很幸福，没有疾病，没有痛苦，甚至没有谁先一步离去。
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夜晚，不算太热，有微风和蝉鸣。奶奶说今晚睡外面吧，爷爷说好。名月帮着爷爷搬了两把躺椅放在院子的树下。
两个人悄悄地说话，爷爷手上拿着蒲扇给他的爱人扇风。
早上名月去叫他们的时候谁也没醒。他们的手紧握着，奶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名月站了一早上，最后叹了口气。
他们走的这么安然，名月甚至没法哭出来。

送走爷爷奶奶后房子一下空了许多，尽管如此，名月也没有和父母回城。反正她不怎么需要被人照顾。
“吃冰棍么？”克里斯把手在她眼前晃晃，“回魂了。”
“吃，你去冰箱拿。”名月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
克里斯耸肩，穿过半个院子去厨房。拉开冰箱最下层，空了。
“没了。”他对名月喊道。
“……”名月挣扎着爬起来，“你等会我收拾一下，然后我们去买。”她大声朝厨房回应。
农村里大超市比较少，一般是便利店小商店之类的居多。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镇上的大超市，把冰淇淋和其它需要的东西一次性买齐。
外头艳阳高照，路上没人也没狗，两个人挪着步子向前蹭。
“还行吧？”克里斯把名月拉到树荫下。
“当然了。”名月嘴硬。
克里斯挑眉看了她三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先去小卖部买一点冰的东西缓缓吧。”
等着名月把白糖冰棍从冰柜里拿出来扔到克里斯手里时，外面好巧不巧打了个雷。
“……不是吧？”克里斯说。
名月才把冰棍啃了两口，小卖部外的天迅速飘来大团乌云，然后是瓢泼大雨。
夏天就这么任性。
“在这等雨停，还是回？”克里斯问。
“回！”名月咬牙。
两个没带伞的人就这样叼着冰棍冲进了大雨里。而进门没过十分钟，雨停了。
“我想骂人。”名月面无表情。
克里斯把毛巾递给她，“擦擦，然后赶紧换衣服。”没说完又笑起来，“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然后名月也绷不住笑了，打打闹闹一会，凑过去亲他。
“给你个东西，考虑一下要不要呗？”克里斯对名月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值他们两人人生中最后一个暑假。
废话，大学毕业了工作了哪来的暑假。
她躺在樟树下，克里斯弯腰看她，俯视的视线让名月一阵不爽。她坐了起来，拽着克里斯把他往下拉，克里斯干脆半跪在她面前。
名月盯着克里斯，克里斯对她弯了弯嘴角。
“什么东西？”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克里斯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她。
名月在看到盒子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打开，果不其然，一枚戒指。
“你认真的？”她深呼吸。
“嗯。”
“如果我不要你这得浪费多少钱？”名月瞪他。
“所以，要么？”克里斯亲她。
“为了不让你浪费钱，我、咳、要吧。”名月小声说，她估计自己可能脸红了，啧。
然后克里斯在阳光和蝉鸣里又凑过去亲她。
“待会不会下雨吧？”名月蹭蹭克里斯，然后又别过脸，欲盖弥彰。
“还不好意思啊？”克里斯说。
“没有不好意思！”
克里斯还想说什么，上头的天忽然电闪雷鸣。他和名月对视一眼，立马爬起来抓起对方的手一路狂奔。
但还是被淋了个透心凉。可人家心宽呀，还一边跑一边笑。
那场雨持续了一整晚，彻夜未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