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篇(2)
TH区夏季的风带着湿热吹进教室,讲台上踱步的老学究模样的人架着厚重的镜片给底下坐着的小鬼们解析着一首描述贵妇闲情的带着所谓“贵族引以为傲的优雅与忧郁”的诗歌,老学究在努力把自己说的话灌进这帮身份尊贵的孩子们的脑子——以雷家三少爷为首,可惜现在学生们思绪还停留在诗行里装着红茶的雕花壶上的貌似屈指可数。
雷家开有专门给子弟教书的家学,按照身份和年龄大致分班,从低年级到高年级讲授识字到礼仪等等内容,身份特殊的孩子未来还要学习经济、管理、军事等等相关内容。授课的无一不是TH区最好的教授,其中有不少本就出身于雷家。作为TH区的主人,雷家自然为子弟们提供最好的教育。
然而此时带头心不在焉的却有雷狮一个,但更引人注目一些的是这一群7到9岁的孩子中间坐着一个5岁的孩子。
他就坐在雷狮的旁边,桌椅对于小孩子来说高了些,脚够不到地面,并且手肘勉强托在桌面上。然而让他更加存在感拔群的原因是——雷家三少爷不听课的原因是在给他小声讲解。
让5岁的卡米尔跟着8岁的雷狮一起上课实属无奈。
在将卡米尔送入5岁班之后一天之内三次卡米尔的书包被同窗扔出来在天上飞的事件表明,即使雷狮出手教训那些人他们也只会在雷狮背过身去的地方更加凶狠地欺负卡米尔。所以雷狮不得不让应该上启蒙班的孩子跟在一群大孩子中间。
卡米尔也自知跳级跟进度的难处,从此后一本课本一本词典就能绊住他一下午的时光,有不会的地方便问雷狮,幸而天资聪颖虽然耽误了入学启蒙也能磕磕绊绊地跟在大孩子们里一起学,尚且年幼的雷狮也乐意于教这个学习分外快的弟弟东西,比起小孩子们装模作样的老师与学生的扮演游戏多了额外的成就感。
然而雷狮乐意与卡米尔一堂上课,讲师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懵懂莽撞的其他孩子能容忍这种事情,耳濡目染形成的偏见和对后果缺乏考虑的年幼头脑再加上比卡米尔高大的个子,孩子们能用近似无邪的心态做出残忍得多的事。
事情就发生在雷狮一次片刻离开的时候。
尚且在研究词典的卡米尔就被扯住头发从座位上揪下来,一路拳打脚踢被拖到教室外浅浅的人工喷泉处,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鼻腔里就呛进了水,带头的是雷狮的堂兄——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父亲名正言顺的儿子,将他的脑袋摁进了池水里。
而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他父亲的原配妻子曾经一次和丈夫吵架的时候喊了一句“将你和那个**生的小**扔进池塘淹死吧”,于是被他们的孩子听到后留下了朦胧的印象,认为这样做大约是可以哄母亲开心的。
卡米尔挣扎着,拼命去掰摁着自己后脑的手却挣不开,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比他大了四岁的孩子足足高出他一头还多,两个孩子滚做一团,一个压着另一个,挣扎得池塘水泼得满庭院。
雷狮回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幅让他目眦欲裂的画面。
大点的孩子感觉有只手大力扯住了自己的领子,然后在回头同时鼻子狠狠挨了一拳。卡米尔终于挣脱了出来踉跄着跑向雷狮背后。
两个大孩子在庭院中央扭打作一团,完全抛开了主家少爷的仪态都是十成十的凶狠,一时一个压着一个在地上翻滚另一时又是一个将另一个推进花圃,一边是惊魂未定的卡米尔。
雷家家主的孩子和家主弟弟的孩子,孩子群里身份最尊贵的人,其他同窗一时间竟吓楞在了那里,直到惊动了老师才将这两个拉开。
而这时雷狮脸上已经有几块青,而他那位堂兄的鼻血一直未止住,已经在蒙了一脸看起来十分骇人了。
本家小少爷和堂少爷打起来了,还都受伤了,这样的事情老师们是不敢压下来的。
于是,不过片刻后这次打架事件的始末消息就摆在了雷家家主的桌面上。
本来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因为口角打一架,即便是双方都身份尊贵也实属正常,不过在两方父辈监督下互相道歉,罚了检讨书和禁足,再大也不会因为小孩子一场架就影响得两位手握大权的人物不和,百年大族不至于这样不识好歹散了人心,但是中间掺了一个私生子——并且家主儿子还是护着对方私生子的那个,整个事情便一下子微妙起来。
两个孩子都受了些皮外伤,包扎完之后雷狮便被告知他父亲要见他。
书房里,雷家家主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手边是正在批阅的文件,还晾着一杯香气氤氲的红茶。
雷狮站在正对书桌两米的位置,唤了一声,“父亲。”
“听说,你跟你堂兄打了一架?”雷家家主仍旧批阅文件,并未抬眼看着雷狮。
“是的。”
“你打了你堂兄,可知错?”
红茶的香味隐隐约约缭绕在雷狮鼻尖,有几分不真切。
“儿子困惑,老师教过血亲和睦是立家之本,老师也教过,齐家者不可恃强凌弱。”雷狮微微欠身,头发遮了面孔,掩住带着几分隐忍的眼睛。
家主终于从文件上移开目光,呷了口温度正好的红茶,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呵,嘴上说着困惑,其实只是心里仍有怨气,明白不能自己父亲顶撞所以找了个借口罢了,小孩子长大了,也开始学会跟他父亲耍心思。不明白的以为他有多委屈,其实从实际上的伤来看他那位大他一岁的堂兄被打得比较惨些。
“你要学的还很多。”家主绕开雷狮的文字游戏,话锋一转,“听说你将那个叫卡米尔的孩子带到了你的班级?”
“一切与卡米尔无关,是儿子动手打的人。”雷狮很清醒地明白,即便自己是众人都要捧在手里闯了什么祸都要迁就几分的三少爷,也无法承担忤逆他父亲发后果。坐拥TH区生杀之权的人,一句话让卡米尔消失在世界上太容易。
家主看见自己儿子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
原来竟是这样紧张那个小私生子么,就这么害怕他父亲会一句话送走那个小孩?说实话,作为一位日理万机的家主,有无数关于税率、贸易、产量的文件等待他批阅,若不是这次老师们汇报的情况他几乎懒得记住那个私生子的名字。一个私生子,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粒尘土,过眼即忘的,一个私生子的命运并不值得他去特地了解、也懒于出手做些什么。
“你知道人是你打的,就应该向你堂兄道歉,”不待雷狮有所反应,家主又平静地加了一句,“我很想见一下你那位小朋友。”
雷狮手贴着身体攥紧——这算是是威胁么?
雷家家主看着自己儿子眼底极力想掩饰的惊讶与猜疑,内心若有所思。
门外仆人传声道:“家主,二老爷和堂少爷来了。”
然后由管家引入的便是卡米尔的亲生父亲,和刚刚跟他打过一架脸上还包着纱布的那位。
雷家家主起身相迎,抱歉地道:“这次十分对不住了,二弟,雷狮他…..”
“明明是我家劣子愚顽才导致有这一场,家主千万不要责怪雷狮侄子!”卡米尔的亲生父亲立即坚定地打断他哥哥的话,两位TH区的大人物推心置腹般互托住对方,而后异口同声般:“快向你堂哥(堂弟)道歉!”
于是跟在两位长辈身后的孩子都向对方鞠躬道歉,然后在起身时彼此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不忿。
然而两位长辈眼里倒是没注意到这小小的不和谐,互相客套着仿佛这件事真的就是两个小孩子一时置气引发的小打小闹一般。从开头的道歉到最后一致认为闯祸的孩子要得到少许惩戒到商定了两个孩子的禁足时间都无比和谐。直到最后各自离去都未尝有人提到卡米尔一句,像是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不过在雷狮的叔叔离开后,雷家家主的一句话直接让雷狮又僵在了原地。
——他朝雷狮道:“行了,回去执行你的禁足令吧,”然后又转头向仆人吩咐道,“将卡米尔带到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