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向来都是不支持学生请愿游行的,这在他的作品中有多次谈及,因为他很确切的知道那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鲁迅也及其矛盾、不知如何教导青年学生们,或者说他不愿让他们冒风险更为准确些。
在《华盖集•北京通讯》中他这样说: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然而向青年说话可就难了,如果盲人瞎马,引入危途,我就该得谋杀许多人命的罪孽。以鲁迅当时的社会声望和影响,想成为什么青年导师,运动领袖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深知社会的残酷和人性的黑暗,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想犯下大错,导致众多青年学生陷入危险的境地。按照如今的话来说,鲁迅自觉地抵制了权利和荣誉的欲望,达到了超越一般“公知”应有的道德水准。
一直有人鼓吹,为了国家民族的统一、富强因此要放弃个人的自由,那么这里说为了革命尽忠尽孝,个人生命可以不要,这似乎是传统思想的根深蒂固的一个观念,把个体的生命看成微不足道的东西。鲁迅是最反对学生去进行请愿游行示威的。他说革命是要牺牲的,他不否认这一点,但他更强调爱惜人的生命,特别是年轻人的生命。所以鲁迅就一再地对幼稚的革命者进行启蒙教育,因为他们一直在强调革不革命就看你敢不敢死。鲁迅说,改革自然不免于流血,但流血并非等于改革。他说以血的洪流淹死一个敌人,以同胞的尸体填满一个缺陷,已是很陈腐的话了。很多年轻人常说的豪言壮语,鲁迅认为已经不能再说了。他说真正的改革者不肯虚掷生命,因为战士的生命是宝贵的,不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生命抛弃掉。鲁迅的意见集中到一点就是,'其实革命是并非教人死,而是教人活的'。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几乎是击中了一切'革命'高调的要害,但又说的全是常识。周作人说很多人不懂常识,我们要进行启蒙,就是要回到常识中来。鲁迅临死之前有一个讲话,还没有来得及写成文章,是日本友人增田涉在回忆录里转述的。他说,现在中国幼稚的青年们一点都不怕死,而且好像还希望死,我说,这是不好的,容易想到死的人,是不能搞真正的运动的。革命是要有牺牲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爱惜人(革命者)的生命。而在中国,正是太不把人的生命当成一回事了。鲁迅曾十分沉重感叹说:造物主'实在将生命造得太滥,毁得太滥';也许是中国人太多,在人们观念中,人的生命就失去了价值,死了人算不了什么,这正是'造得太滥,也毁得太滥'。
本文摘自钱理群论周氏兄弟之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