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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01-22 20:08回复
    一骑红云从远处官道飞驰而来,转瞬间停在飞云山庄大门口。一身大红吉服的青年匆匆下马,虽然面上微显焦灼之态,身法却依然气度沉稳,干净利落。 
    “小婿江自远拜见岳父大人。”才要施礼,早已候在门口的飞云山庄庄主程沂白立时将他双手扶起,嘶哑着嗓子欣喜地道:“自远,你可来了!” 
    “听说小姐被人劫走了?” 虽然乍闻变故随即抛开迎亲队伍单骑赶来,青峰阁的大公子江自远此刻依然保持着惯有的从容镇静。 “岳父大人,请慢慢说。”一边说,一边搀扶了程沂白走入庄中。心中虽乱,江自远仍然举止有度,处处显露出自小养成的高华气度,难怪年纪轻轻,已隐然有了领袖群豪的风范。 
    “自远,你可猜到是谁将吟儿劫去吗?”程沂白苦笑着,望向江自远俊朗沉毅的侧面。 
    “难道……是自寒?”江家大公子喟叹着,微微摇了摇头,“我在路上就听说他从家中跑了出来,就怕他又胡闹,日夜兼程,却终于还是来迟了一步。”他蓦地向程沂白一揖,恳切地道,“岳父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劝他,定保小姐无虞。” 
    “劝?”程沂白满脸无奈,“自远,恐怕你还不知道,他不是从青峰阁跑出来的,却是——杀出来的。连你父亲的挚友吴门啸客邢老先生都伤在他的剑下,整个人便如同着了魔一般。如今吟儿落在他手里……唉!” 
    “他们现在何处?”江自远问道。 
    “西江畔的崇禧塔内,我已派人将塔包围。”程沂白又是无奈一笑,“塔高十三层,楼梯极为逼仄,仅可容一人通过——果然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也许,他是在等我做个了断吧。”江家大公子落寞地望向远方的夕阳,余晖在他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抹上一层淡金色,更显出雕像般的俊美沉静。“二弟,你这样任性妄为,难道真要置青峰阁的颜面和兄弟之情于不顾?” 
    程沂白轻轻拍了拍江自远的肩,安慰道:“他那样不择手段地对你,早就没有一丝兄弟之情了,你又何必心存顾虑?”话锋一转,又道,“青峰阁与飞云山庄联姻是整个武林都关注的大事,咱们可不能在这件事上面栽了跟斗啊。” 
    江自远神色一凛:“岳父教训的是。小婿一定要想出个周全的法子,才不枉了岳父和小姐的垂青。” 
    “有才识,有担当,才能挑起未来武林领袖的重担。”程沂白微笑道:“现今江湖人才凋零,你二弟又是那般桀骜孤僻的性情,令尊和我的一番苦心,全都寄托在你身上啊。” 
    “自远不敢忘记!”江自远垂首恭谨地道,却有一种沉重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2楼2009-01-22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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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江畔,崇禧塔内第三层。 
       一个女子静静地坐在墙边,抱着膝,眼光却从佛龛边的窗户望出去,入眼是澄蓝的西江江水。这并不是一个十分绝色的女子,神情间也没有少女应有的娇憨明丽。然而那黑玉一般的眸子,让人一眼看过再不能忘,仿佛那一江碧水映在眼中,都凝结成冰,阳光射上去,倒有令人目眩的晕光。两条深黑的细眉,在原本温婉秀丽的面容上一衬,隐隐透露出那柔和中的倔强来。这个女子,便是飞云山庄的千金程吟——现下江家二公子江自寒手中的人质。 
       江自寒坐在程吟的对面,也是一言不发。面对塔下飞云山庄人马的围困,这个看似瘦削得有些荏弱的年轻人却一派漠然的神色。他也望向另一边的窗外,却是背对江水的方向,只能隐约看见远处柳树的枝梢。偶尔斜斜看上程吟一眼,便有一种细微的亮光从他的眼底泛上来,却象水面上偶尔冒出的气泡,一瞬间便破碎了。 
       静默许久,风声传来塔下的喧哗,程吟终于道:“你大哥来了,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吧。” 
       “好戏才开始呢。”江自寒冷冷地盯着程吟,眼角却瞟到了角落里那一堆鲜红的嫁衣。在飞云山庄看见程吟的时候,她正在试穿出嫁的吉服,也许是看不惯那红色太过张扬的喜气,江自寒一把她带到塔中,就将这身衣服扯下来扔在了墙角。他原本以为程吟会哭喊,会反抗,却不料除了扯下她外衣时略偏过了头,这个女子自始至终没有露出过任何超越平静的表情。 
       江自远的声音已经远远从塔下传了上来:“二弟,我知道你有委屈,但这样闹下去终不是解决之道。趁父亲大人还没有过来,你将程小姐放了,我一定帮你向程伯父和父亲解释。”


      3楼2009-01-22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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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病,是治不好的。”江自寒无所谓地笑了一笑,“你不用再说一遍。” 
         程吟想了想,忽然抬头道:“如果以针灸治疗,辅以药石,我想也许……” 
         “不必了。”江自寒转过身去,“反正我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早就死有余辜。” 
         程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怀疑一点点明晰起来。这个折磨得他如此深重的顽疾,其实并非无药可治的绝症,却为何以青峰阁的实力,却一直放任不理?这中间,究竟有什么样的隐情? 
         沉默之间,塔外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终于在塔下停住。过了一会儿,一个慈爱的声音叫道:“寒儿,是爹来了。不要再任性,快出来吃药吧,别的都无所谓,可你的病要紧啊。”


        6楼2009-01-22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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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理他。”江自寒冷冷地对程吟说。 
           见塔上仍无反应,江思清继续说道:“寒儿,爹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些年你也吃了太多的苦,爹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不管怎么说,咱们始终是一家人啊。”说到后来,平素威严方正的老阁主语声竟然哽咽了。 
           “父亲一路鞍马劳顿,还是先歇息一会吧。”一直守候的江自远走过来,搀扶了江思清坐在柳荫下,又对一旁焦灼不安的程沂白道:“岳父这一天也是太过劳累了,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庄歇息,明日一早,我定护送小姐回来。” 
           程沂白看了看两父子,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还涉及到青峰阁某些不为人知的家事,犹疑再三,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女就托付给贤父子了,告辞!”带领手下人马回转飞云山庄去了。 
           江思清见飞云山庄人马去远,方才悄悄向江自远问道:“远儿,你敢肯定他们二人就在这塔内?” 
           “飞云山庄的人一直追踪到此,亲眼看见二弟胁持了程家小姐进塔的。他们上去夺人,反而被二弟占据塔口,伤了不少人。”江自远看着父亲沉思的神情,问道,“父亲可有什么办法么?” 
           江思清摇摇头:“我是在担心啊。寒儿自从那天看见了程家小姐,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肯听我的话。这次我怕他搅扰了你的婚礼,特地用铁链将他锁在家中,连药量也给他减了下来,却不料他居然还是逃脱了。你想想,如果他把以前的事情都传扬出去,那可怎么收拾?” 
           “二弟不会说出去的。”江自远坚决地道,“当年他既然答应这么做,自然是懂得其中的苦衷。” 
           “可是现在他心性大变,难保……”江思清皱起眉头,一丝寒光渐渐从他眼底升起。 
           江自远低着头,忽然道:“如果他要说,就说好了。其实凭我自己的实力,也不会辱没了现在的名声。” 
           “胡说!”江思清的口气蓦地严厉起来:“远儿,你不要糊涂。这可是牵涉我们青峰阁江家的大事,如果传扬出去,不要说你入主武林盟主的道路断绝,就是老祖宗的颜面都要丢光了。” 
           “是。”江自远恭敬地应道,不再出声。 
           江思清看看夜幕中的崇禧塔,寂静得仿佛把周围的响声都吸收进去,那般的突兀而单薄,沉思着说道:“寒儿的病,此时一定发作得更频繁了。干脆你带几个人上去,伺机将他拿下,也免得明天别人来看笑话!” 
           “父亲,这样做,岂不是……”江自远心有不忍。 
           “远儿,你这样心软,为父真为你担心啊。”江思清叹道,“难道你忘了,他为了不让你胜出,居然给你下毒!” 
           “那毒不是二弟下的,父亲!”江自远忽然说。 
           “你又怎么知道?”江思清微微一怔。 
           “二弟的武功,不用下毒也能胜过我。”江自远看着父亲,目光里又流露出那种沉重的表情,“下毒的是你,父亲!你怕我真会输给二弟,就借此来掩盖我的失败。” 
           “放肆!”江思清厉声喝道,语气却陡地跌落下来,“远儿,爹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呀。青峰阁历经百年,如果再没有能领袖武林的俊杰中兴,恐怕这衰败已是无法挽回了。爹的一番苦心,都寄托在你身上。如果你不振作,不仅对不起我和你娘,也白白辜负了寒儿这么多年来为你做的牺牲!”


          7楼2009-01-22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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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自远垂首不语,右手却慢慢收紧,握住了身侧的轻雷剑:“我这就带人上去。” 
             “远儿!”江思清终于叮嘱了一句,“如果寒儿仍然顽抗,你也不必手下留情。为了青峰阁,牺牲寒儿也是值得的!” 
             江自远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转身而去。 
             程吟从扯下的大红嫁衣上撕下几条布带,包扎上了江自寒流血的手腕,虽然没有药,也免得那冰冷的镣铐直接摩擦伤口。她这样做的时候,江自寒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她,可一旦与她的目光相遇,就会羞涩地低下眼去。 
             “你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程吟认真地说,“我们出去吧。你爹说得对,怎么说你们也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事情化解不开?” 
             “我不回去。”江自寒说,声音不大,口气却异常坚决。
            程吟心中一动,问道:“你这病,是怎么落下的?” 
             江自寒看看她,嘴角忽然又挂出了那种讥诮的冷笑:“反正你不相信我,还问我做什么?” 
             “那天的事你还在记恨?” 程吟苦笑了一下,“我也有我的苦衷。” 
             “谁又没有苦衷呢?”话虽冷淡,江自寒却别转了头,对着墙悠悠地叹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未妨惆怅是轻狂。程吟心头默念着,一种酸楚的情绪渐渐从心中蔓延到眼睛里。一个二十二岁才应允出嫁的女子,在众多的流言蜚语中,是不是也算一种无所顾忌的轻狂呢。 
             “好吧,我告诉你。”江自寒摩娑着手腕上的绷带,看着程吟黯淡下去的神情,倒有了微微的慌乱。“我原本是想,我要永远忘记这些事情的。” 
             “我的母亲只是青峰阁的一名婢女,是父亲一次酒后乱性,才有了我。因此我一出生,就是一个致命的错误。父亲的元配夫人,也就是大哥的亲生母亲,是一个世家千金,娘家有着极大的势力,父亲对她一直是既敬且畏。因此我一出世,父亲就把我的母亲给卖掉了。 
             “其实大哥和他母亲对我并不坏,偏偏父亲却对我十分严厉。仿佛他一看到我,就会联想起自己的错误,他只有用加倍的苛刻才能弥补内心深处对夫人的愧疚。因此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用严厉得几尽残酷的方法来督促我练武。一旦我稍有分神,他手中的皮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抽到我身上。唉,偏偏我年少贪玩,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鞭子,到现在那些伤痕也无法褪去。——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苦练,我才能在今天胜过大哥。 
             “我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招剑法总是练不好,父亲就把我关在练武场上,不许我吃饭睡觉,逼我不停地练那一招。到了半夜,他也累了,就让我自己练着,自己却想走开。我那时又累又饿,便抱住他的腿,哭着让他饶了我这一次。他很生气,一脚把我踹开,偏偏我的脑袋撞在一块大石的棱角上,立时晕了过去。听说流了好多的血,止也止不住,把大哥都吓哭了。等终于好过来,就留下了这个头痛的毛病。” 
             “那是残留的淤血压迫了经脉……他们没有想过给你医治么?”程吟问道。 
             江自寒苦涩地笑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在意,到后来发作得越来越厉害,那些庸医都没有什么法子。我那时候忍耐力还没有这么强,头痛起来简直如疯狂一般,闹得大家不得安生。于是父亲在后花园角落里找了一个柴房,每当我发作的时候就把我独自关进去。有一次忘了去开锁,我一直被关了三天,等他们终于记起我的时候,我已经撞得满头是血,昏倒在地上,嘴里还嚼着干柴……” 
             程吟低低地呻吟了一声:“他们,他们居然如此待你……” 
             江自寒看着她黑玉般的眼睛中泛出了泪光,那微弱的光亮仿佛带着温暖,让他的笑也渐渐有了暖意:“等我长大了,明白自己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再哭喊,再挣扎也是没有人关心的,反而那痛苦倒慢慢可以忍受了。也是天幸,一次我在柴房中的呻吟居然被墙外一个游方道人听见了。他特地找到我父亲,说要给我治病。不过他说要带我走才能痊愈,父亲不答应,他就留下个方子,说虽然不能治根,却也能让我免受发作之苦。你看,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吧。” 
             程吟看着他的笑,却觉得满心凄苦,生生地被压抑回去。掩饰着问道:“你父亲既然不喜欢你,却为什么不让你跟那道人走?” 
             江自寒冷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有用……”话未说完,一长身站起,伸手一抓,竟然从窗户外直 扯进一个人来。 
             程吟惊呼一声,却见七八个人影从窗外同时跃进,手中各持兵刃,将江自寒围住。为首一人抱拳道:“二公子,阁主请你跟我们回去。否则休怪我们无礼了!” 
             江自寒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还不配我动手,叫大哥来吧。” 
             “二弟,跟我们回去吧。”暮色中,门口已站了一个飘逸的身影,手中所持,正是那名动江湖的利器——轻雷剑。 
             “大哥,莫说程家小姐在我手上,就是你再多带人来,我也不怕你们。”江自寒也抄剑在手,行动处,手上的铁链哐啷作响。


            8楼2009-01-22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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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自寒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墓前呆坐的身影,声音干涩地道:“你很爱你的师兄,是吗?” 
               “师兄不是江湖中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医生。”程吟斟酌着,慢慢揭开冰封的湖面——是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这段情吧,在这个陌生而浓黑的夜色中。“他是被长风堂的人害死的,只是因为他救治了一个被他们残害的人。我赶到他家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可恨我治愈过那么多的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慢慢死去。师兄到死还是笑着的,他说他不后悔,在这个世间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当日你武功胜过了你大哥,我却还是选择他而不是你。” 
               “你认为大哥就是代表侠义,是么?”江自寒略有些悲哀地笑道,“我记得你当时说的那句话——‘单那份孤身剪除‘长风堂’为百姓除害的侠义风范,就足以不战而胜了!’可是你知道你救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因为我那时才刚力拼了长风堂一百多号人啊。” 
               “你说什么?”程吟震惊地看着他,“不可能是你!那些人都是被轻雷剑杀的,那样狭窄的伤口,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使轻雷剑的人就一定是他江自远么?”江自寒冷笑道,“为什么就没有人算算‘轻雷公子’名下的那些壮举呢?如果一个人又要练武,又要行侠,又要养伤,又要参加各种聚会和仪式,怕是他一天当两天过也办不了大哥名下的那些事情吧。” 
               “你是说……”程吟迟疑地道,“那些事是你做的?” 
               “你当我是神仙么?”江自寒见她终于明白过来,也自开心,“我不过做了一大半杀人的事而已,都是不留活口的那种,否则还不拆穿了?抛头露面的事,他就用不上我去代劳了。” 
               “原来他竟然是个沽名钓誉之徒……”程吟如遭当头一棒,声音都有些僵直起来。 
               “也不能这么说。”江自寒居然为江自远辩解道,“大哥其实也不想这样,不过父亲说只有合我兄弟二人之力才能撑起‘轻雷公子’的显赫名声。” 
               “这么说,他们一直在利用你。”程吟苦笑道,“而你居然心甘情愿?” 
               “我不在乎出名,何况我也知道大哥不容易,毕竟世间多一个英雄也就多一份正义的希望。我说给你听,不过想让你知道我不比大哥差。”江自寒的笑容蓦地蕴满了苦涩,“可笑父亲居然怕我泄露秘密,不惜要置我于死地。” 
               “我信你。”程吟轻轻地说。 
               无言地下了几层楼,程吟从窗口边望向夜色中的西江。时值盛夏,西江畔的滩涂上芦苇正盛。夜风吹过,隐约听得见悉悉簌簌的声响。夜色中浓黑的草丛间,不时可以看见微弱闪动的萤火,象情人眼中缥缈的泪光。 
               “居然有这么多萤火虫呢。”江自寒站在程吟身边,“我们再往下走走,可以看得更真切。” 
               “不,不必了。”程吟道,“楼下那么多的尸体……” 
               江自寒忽然顽皮地笑笑:“你在这里等着。”快步下楼去了。 
               程吟望着他走开,不知他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早该想办法脱身的,总不成真要一直陪他在这里,看着他死吧。想到这里,程吟打了一个寒战,但她也隐隐觉察出自己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躲在这里,永远不要出去。一出去,便是伤害。江自远温柔平和的神情再度浮现在她面前,那般关切的眼神——是的,越是这样,她越不敢面对他。相逢恨晚,造化弄人。


              10楼2009-01-22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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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江自远温和地笑笑,将疑虑的目光从二弟的身上收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的对你。”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程吟看着江自远,却无法说出口。或许,这个如同春风一般温暖的人,始终无法让久积的寒冰完全消融,触不到她潭水的深处。不像江自寒,一剑刺穿冰层,让她虽然疼痛,却让久违的隐痛慢慢从水底泛起来,荡漾开。 
                 “我不需要明白。”江自远轻轻扶上她的肩,“我只要你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相信你。何况,”他停了一会,终于下决心说道,“如果我们解除婚约,你让父亲如何能够原谅二弟?” 
                 程吟一凛,她太自私,竟然又完全没有顾念到江自寒的处境。叹了一口气,程吟放开昏迷中的江自寒,任江自远把他背负在肩上。 
                 “我们走吧。”江自远看看有些出神的程吟,苦笑一下,当先下塔去了。 
                 程吟跟在后面,手指拂过身侧的墙壁。终于要离开了,这个他们曾经以为可以逃避未来的地方。而未来是什么样子,谁又看得到?活着,如果仅仅是为了延续生命,真的有那么重要? 
                 “不要去……我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江自寒的话语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把程吟吓了一跳,急匆匆地跑出了崇禧塔。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程吟默然回头——西江畔的草丛中,几朵萤火闪动,如同泪光。 
                 在江自远的劝说下,青峰阁主江思清终于答应让程吟为江自寒治病,条件是婚礼如期举行。 
                 在掀起盖头的一刹那,程吟从江自远脸上看到了一种落寞的笑容。这个业已成为她丈夫的人,内心里究竟又隐含了什么样的悲痛呢。程吟不知道,却不断从他细微的举动中感受出绵绵的暖意,一丝一毫地抽走了她心中的焦虑和怀疑。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让她鼓起勇气重新去爱。程吟笑着,睡着了。 
                 
                 
                当喧嚣了一天的青峰阁陷入黎明的沉睡,一个瘦削的人影慢慢走出了青峰阁的大门。踏着满地散乱的爆竹纸屑,就像踏着热闹后越加明显的空寂。江自寒最后一次回头看看大门内几进披红挂彩的门楣,终于迈开了脚步。留下来,再不会有什么意义。 
                 “江自寒!”一声带着怒气的断喝,挟着黎明的风声,刺进江自寒的心头。慢慢回转身,他叫了一声:“大哥。” 
                 “为什么要急着走?”江自远的语气中带着怀疑和戒备,“吟儿不是要给你治病么,你不要命了?” 
                 “不必劳烦大嫂了。”江自寒望向大哥,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里太吵了,我想去找个清净点的地方。” 
                 “亏你还知道她是你大嫂。”江自远隐忍以久的话终于说出来,“告诉我,你在崇禧塔中的时候,到底对吟儿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江自寒茫然地问道。 
                 “你还要我说出来么?”江自远咬牙道,“本来那天在塔中看见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我心里就有七分疑惑,偏她还说要和我解除婚约,却对你那般眷顾!昨晚洞房花烛,我发现她果真,果真……想不到,我那样对你,你却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江自寒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不错,在塔中,是我逼她的!这些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得到了什么?现在我终于得到了她的初次,你永远也夺不回去!” 
                 江自远颓然地低下头去,掩盖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可是,吟儿她,她居然没有告诉我……” 
                 “她不会告诉你!”江自寒眼中闪过一种悲痛而决绝的表情,却依然大笑道,“我威胁她,如果她告诉你,我就会杀了你!可笑她还以为是保护了你呢,其实我只是想看你现在这种表情罢了。哼哼,青峰阁的大公子一向自诩稳重自制,如今却也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江自寒放肆地说着,内心却长长地叹息一声——她说过,在这个世间,能多回护一个人也是好的。


                13楼2009-01-2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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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想报复,就冲我来!”江自远仓啷一声拔出身侧的轻雷剑,指向江自寒,“可你为什么要侮辱她!凭这一点,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你!” 
                   “乐意奉陪。”江自寒冷笑着取过佩剑,摆了个守势。 
                   江自远稳定一下心神,一剑直刺。明知道自己不是江自寒的对手,他干脆用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进攻方式。 
                   江自寒用了个“封”字诀化解了江自远的攻势,闪身笑道:“大哥你真想拼命么,不怕大嫂才过门就做寡妇?” 
                   “那也强似忍辱偷生!”江自远说着,手中轻雷剑一招快似一招,竟然全是致命的招式。江自寒被惹得兴起,也抖擞精神迎战。二人此番争斗,已完全是性命相拼,全不似当日比武之时点到为止。打到后来,缠斗更紧,只怕一方想止戈停战,也无法收手。 
                   江自寒起初还有相让之心,到后来见江自远招招都欲置自己于死地,不由引发那份孤高桀骜的性子。“我就是杀了你又如何!”一念及此,举剑一引,双剑相交。那轻雷剑本是利器,岂是一般兵刃可比,只听当啷一声,江自寒手中佩剑已是断为两截。 
                   江自远心中窃喜,手中招式用老。却不料江自寒半截断剑如同磁铁,一兜一带,轻雷剑竟然生生被夺了过去。 
                   江自寒一夺过轻雷剑,不容江自远闪躲,回手便朝江自远后心反刺。此时江自远手无寸铁,身体却被江自寒双臂圈住,正看见他眼中狂热的神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他早已想好了对付轻雷剑的法子……”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就在轻雷剑即将刺进江自远背心的一瞬间,一个仓惶而凄厉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自远……” 
                   江自寒手一抖,抬头看见了大门处喘作一团的程吟。她悲哀而绝望的眼神,正凝结在江自远的身上,却突兀地刺得江自寒一阵发冷。 
                   “你的心思,终不在我这里。”江自寒心念电转,顿觉万念俱灰,强往侧面一转,绕开了江自远。但方才那一招反手回刺,凝聚了他多年的苦心孤诣,本就是拼个同归于尽的招式,仓促之间又如何能收住?只听一声轻响,轻雷剑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带着余势刺入了江自寒的胸膛。 “不……”程吟扑过来,抱住江自寒即将坠落的身子。“我不要他死,我也不要你死!” 
                   “我不想你被他们看不起……”江自寒勉力笑着,身体却越来越冷。轻雷剑截断了心脉,鲜血霎时便染红了衣衫。 
                   人声嘈杂中,青峰阁众人全都涌了出来。 
                   “远儿,怎么回事?”江思清摇了摇呆若木鸡的大儿子,一闪身奔到江自寒身边。“寒儿,寒儿!”叫得两声,一行老泪从青峰阁主的眼中流了下来。 
                   “是我……对不起大嫂。”江自寒咳去口中的血,奋力说道,“我以一死,咳咳,向大嫂……赔罪……” 
                   程吟脸色苍白,脑中乱成一团。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竭力维护她?为了她一点不经意的照料,他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可她呢,自始至终顾念过他么? 
                   “谢谢你让我……真正快乐过……”江自寒的声音,越来越低。 
                   程吟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生气渐渐消散,悔恨如春草顷刻覆盖了整个心原。对江自寒来说,一朵微弱的萤火就可以照亮他的世界,可连他心目中明灯一般的女子,心思也不过一直在自己身上罢了,又何曾真正在意过其他人? 
                   原来,她还是太过吝啬。 
                   “少夫人,都给您准备好了。”青峰阁的总管江守义毕恭毕敬地对程吟道,“小的带了大伙捉了大半夜呢。” 
                   “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程吟挥挥手,遣散了众人。还是那样黑而细的眉,隐隐泄露着柔和中的倔强。只是眼中没有了寒冰,倒像结的清晨的薄霜,清晰得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可是微微一触到,便消释了。 
                   “少夫人很寂寞吧?”一个新来的丫头悄悄问道。 
                   “唉,他们夫妇虽然情深,但大公子太忙,总是回不来啊。” 
                   “大公子?这里不就一个公子吗,难道还有二公子不成?” 
                   “嘘,说话小心些。根本就没有二公子,知道吗?——老爷吩咐的——根本没有。” 
                   仆人的语声越来越远了,程吟慢慢站起来,关上了门。“根本就没有二公子。”也许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人愿意记得他了吧。那样杀兄辱嫂的孽障,所有的人一提起来就会骂一声死有余辜。只有她,还怯懦地愧疚地活在他的福荫中。 
                   闭紧所有的窗户,程吟解开了纱囊的系绳。一朵、两朵……烟花飞了出来,带着天上寥落的晨星,带着情人眼中隐约的泪光,带着世间卑微的希望,盘旋着,飞舞着。 
                   程吟微微地笑了。现在的江自远已是江湖中人人称颂的大侠,泽被苍生,可是她却知道,很多时候,能够彻彻底底地回护一个人,才是真正不易。尽管那不是爱,只是在漆黑的风雨中,竭力想护住那朵唯一的萤火。 
                   就着萤火虫的光亮,程吟看见了自己桌子上厚厚一叠药方。如今青峰阁少夫人免费为人诊治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四方,不论是否能找到生命的意义,一些细微的付出,也能让活着的人感受人世的温暖和爱。 
                  ====================完============================


                  14楼2009-01-2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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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楼2009-01-22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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