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邀文鸢过府，将生辰芳诞之事商量过，总要谢人家出主意跑腿儿的前后忙活，故而才过了六月便往翁府来。临出门想起年下在琉璃厂买下的谈笺，在手里搁了恍惚半年光景，便一道带来，顺手予了他家小姑娘，又附了一只翠玉小镯，也算得合了表亲礼数。】
【自文鸢的园子出来，由着小丫头妥帖领路，自往那魁丫头的园子来。不好乍然进去，似不请自来的闯客，便嘱咐园子前头伺候之人通禀，道博家的九姑娘来，只说是送谈笺的。】
@翁济尔金文魁

【不想文魁亲自相迎，一壁与人同行，一壁笑说。】
魁姑娘这是怪我来的晚了不成？
【见人葱指吮在檀口，眉一蹙。】多大的姑娘了，还要咬手。
【待入内室方察桌上一块染了红的绢布，心下了然，落座的功夫里便抬手取了绷框来瞧，紧着问。】
不碍事吧？
【与她在琉璃厂相遇时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想起她抱怨女红书画的犯难，心似有小针儿轻扎一样的疼。】

【绷框上头扯着的绢布已叫血珠染了红，用不得，只得弃了重来。可惜一双栩栩如生的蝶，和不知道眼前人的几个日夜。】
我以为你不爱这些。
【随手将绷框搁回放着针线的小篮，又去接她的茶。只才启盏，就有茶香涌进鼻腔，浅抿一口，又询。】
是什么好日子要用的东西，值得你这样上心。

【她有她的坚持，我不便干预，也不该横加阻拦。长睫轻垂，在稍显尴尬的氛围里扯出一个笑来回她。还愿她是初见时明媚却又羞怯的少女。】
你姐姐知道你如此用心，准会欢喜。
【用自认为欢欣鼓舞的轻快声音说起来，放佛她姐姐看见这样染了血的绢子，也能像我一样笑出声音。】
诶对了，说来送谈笺的——
【回身去寻娇娘，从人手里将搁了那册银光谈笺的盒子接过来，而后搁在桌上，细细说与她听。】
上次你说这东西脆生，我回去想了许久，恰好我大哥哥晒书时叫我逮到一个从前搁置砚台的桐木盒子，大小正合适，里头再垫上细棉花和软缎子，岂不又好看又好放。

【瞧不出她的欢喜，疑心是这物件不合她心意。蹙眉，总觉得今日一会，文魁较从前冷漠了许多。忽而有风拥着来，吹的人一个激灵，一晃神，只当自己想多。便再将那盒子盖好，一壁言语。】
凡事讲究一个用心罢了，你也说你不爱女红四艺，可方才绢子上那双蝶绣的多好看，可不似你平日说道的不擅针线。
【她泰然安稳给自己满斟了茶，却不顾我的，一撇嘴，带了点不爽快，可也只能自斟茶来用。才搁下小壶，又似想起了什么，以手支颐，蓦然探出头去靠近了她一双眼。】
诶，魁姑娘，可别是下水捉鱼捞虾时撞了祟？
【顿首，半开顽笑的。】
叫哪路仙姑与你下了文静姑娘的咒呀——淡然的不似个八九岁的姑娘啦。

【灼灼眼瞳对上她的，本是无意一说，却叫人后话惊得一顿。莫不是真叫我说准了，下水时触了霉头邪祟，才致今日这番奇奇怪怪。头一偏，长吁一声。】唔....我兴许真是个下凡的小仙娥，怎么说什么，准什么呢。
【撤回身子来，端端正正坐下，抬手抚上额前碎发，还似没反应过来。】
不是，不是我说，就您那水性，还能出事？
【眉头一皱，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脑中逡巡，想不起她说的是哪里，平素虽爱来往京郊，但到底不擅水，故而不晓得她所言之处。手指仍在动弹，轻缓的声响如同脑中思索的节奏。】
‘没注意’、‘不知道’，小祖宗，你怎的这般不知道惜命？
【眉蹙紧了，拧起的结在纠缠，目光不移。盯紧她一双眼瞳，总觉她说的仍然不尽不实，八九岁姑娘的眼澄澈透亮的，哪里会骗人。】
到底还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身边也没个人陪着？那么远的地方，难不成，是你自个儿去的？

【她眼中那一汪池水，终究要叫我看透了。好容易舒展些眉头，认可她此次所言不虚。轻缓而绵长的一声喟叹，在风里倏忽消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又笑起来，弯弯的一双眉眼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可又少了点什么，仿佛是夜里一闪而过的星走远了。】
可你若出事，你长姐与你…其他几个姐姐哥哥可不也都要惦记心疼？【伸手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难得语重心长。】
还有我，也要跟着心疼的。
【隐去他阿玛额娘这样敏感的词汇，避重就轻，是哄骗孩子们有效的手段。】
【但人们往往忽略，孩子并非傻瓜，他们很年幼时，已懂得何谓谎言，并且明辨是非、心有计较。】
往后可要少往不知深浅的水潭子里头去，索性不去，才是最好！

【因为人人都是父母心尖尖儿上的宝贝，所以人人都不该出事。可惜她自幼没了母亲，阿玛又动辄打骂。可她也不能出事，因为她也是她自己心尖尖儿上的宝贝。】
【不畏惧瞧她的眼，不答也不问，只道。】真假，不是问出来的。
【她的手似从深渊探出那样的冷，凝着一点孩童的倔强。眉目不皱，貌似平常。】
等你大了，就能用这双好看的眼，瞧出世间人的真假。
【嗳，此刻喟叹自己言辞的淡薄，总劝慰她大了、大了。可惜呀，什么时候才是长成之时呢？细腕一翻，覆上她冰凉的小手，垂眸瞧见她指甲上的俏红，轻声去询。】
什么时候染的，怪好看。

【我不是她，不知其苦乐，但我愿意去读她，愿意推心置腹，告诉她何谓长大。闻人所言，兀自摇首。】
长大呀，可不是看谁的蔻丹更红。【以手覆其纤指，如安抚，似宽慰。】
就算你不涂这样的蔻丹，该长大的时候，也会长大的。
【话音一转，使指尖触她鼻尖。】但若说是为了好看，那这样的俏红，很合适你。
【难得平心静气，细细碎碎的同一个娇幼的女儿家闲谈，不像平日热闹活泼，却别生出一番意趣。】
文魁这样想长大，可是有什么事，是只有长大了才能做的？

【离开。小女儿少有的愿望，在她口中说出来，格外扎心伤肺的疼。不由抬手，抚上人额前细碎的乱发。弯了眉眼，柔声道。】文魁生的这么好看，一定能有个俊俏温柔的郎君，接你回家。
【阁中寂静，惟余两人悄声细语。第一次发觉，再小的孩子，也有埋在心底，不可说，却又难以放下的愿望。】
不如文魁同阿婉说说，想要个什么模样的郎君呀？是高些的的，还是矮些的？

凑，被吞了。

【不自觉又抬手抚上她柔软的发，阳光里愈发软弱，摇摆无依如同飘零浮萍。摇摇头，指正她的话。】不对不对，文魁呀，一定会找到一个高高的，又俊的男儿做夫君。
【话音一转，狡黠如林中蹦跳的小狐。】而且他一定不会打你，一定会把你捧在掌心。
【抚顺她的乱发，也尽力抚顺她伶仃幼小的心。眼波流转，所及处仍是孟夏耀眼的暖阳。与人相携，溜出翁府，往京郊看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