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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代笔人门廊》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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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不断地被推向过去,而隐喻,已成为新理论的注解。我愿把碎片化的叙事和惨淡的肖似生活的情节当作一种革新。望诸位批评。


1楼2017-08-29 23:19回复
    谢和华:
    高中开学前最后一次打电话——我们说了什么?
    你要买那个版本的《追忆似水年华》,我说那是十几个译者合译的让你考虑考虑,有一个新译本,但才译了四本——到《索多姆与戈摩尔》——那次运动会上我看的,当时你在看《围城》,书页又脆又黄,你常停下来,把上面的幽默之处指给我看,我的咽喉处有轻呕之感——那次我看到了他,没有约翰的莎乐美会怎样呢?比起《圣经》,我更愿意相信王尔德(开个玩笑,我应该交个朋友,像王尔德和纪德那样一起出去猎艳)。
    我们说起顾城,你厌恶他杀妻的行径。我说我不敢厌恶他,杀人对我是一件难事——杀死任何一个活物都是。我不是说我是品行端正的好人,我只是太畏缩,懒得去做一些危害扰乱秩序的事。顾城应当是有才华的,我喜欢那首“灰色的世界中跑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你喜欢《远和近》,对于璧我有才华的人,我不敢评论他们的行为,他们是我无法掌握的。没有才华把我摧残的投机钻营,谨小慎微。你说他做出这种事情,有没有才华都不重要了。我是自私自利的人,我愿看他写的诗,至于他不讲道理的剥夺他人的生命,我要说——无关紧要,电影《心之全蚀》里,兰波把刀子扎进魏尔伦手里,让我见识有才华的人,我永远不如他们。人是没有价值的,人是平等的,没有才华的人与有才华的人是平等的。然而当一个没有才华的人怀有对才华的热望时在他心里,有才华的和没有才华是不平等的——是很不平等的,这些只是无稽之谈,这些只是对我来说的,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才华,我不知道才华是什么样的,因为我没有才华。我不知道他人的所思所想,我只知道自己思想的最表层(可连我都思想不到的思想,还算我的思想吗?只得故且接受前意识与前意识),我愿那把刀子扎进我的手里,我爱“想爱文学”,但并不爱文学,我对追求真理已失望至极了。
    我们说起萨特,你说你要去图书馆。我说让你帮我找找《萨特全集》,曾经出过两个版本,现都已绝版。我看了《恶心》,看了《墙》。《恶心》暂时不能使我感到共鸣(请尽管用麻木、愚痴等词来形容我吧),《墙》对我的触动较大,描写的是我需要了解却并不了解的事,故事不得已编得有些拙劣(这样的拙劣对于故事效果很有必要。
    我们说起quantummechanics.你说《存在之轻》很有意思,能比存在主义更好地把二元论化为一元论。这本书我会看的,书名不怎么好听,太易联想起米兰昆德拉。
    我们说起谷润崎一郎。《少将滋干之母》中,一个风流的贵公子向一位姑娘,屡战屡败。他在痛苦不解中写信给那位姑娘,说她哪怕回复“看了”也行。那位姑娘把他信中“看了”两个字剪下来给他。他受到了很大打击,想偷看姑娘的粪便以迫使他放弃对姑娘的追求,姑娘却用香料制成粪便形状使其追求之心更甚。后来,那贵公子相思成疾死去了。
    我不知道任何同班同学的名字,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我迷上了戴口罩。我的情感对于他人来说如此疏离——本来就是这样的,病毒寄生在活细胞里,我寄生在回忆里。
    你,章复礼,果然升入省立一中的高中,我也去了外国语学校,与我们的规划没什么不同。你告诉我孟横塘和章复礼分到一个班,你是他邻班的邻班。我这边班里有一个身形很像章复礼的人——足以一个玩笑的笑料。但是那人会做一些与他完全不同的动作——我总不免因着与章复礼的肖似看他,但看他又坏了兴致。章复礼被我感知为“美”,看到“他的躯体”被我感知到的不再是美,我突然担心要产生假象——假象是惯常的假象,我会把章复礼记得面目全非。但如若我还能像从前那样经常见到他,他留给我的印象也不过是另一种面目全非。
    你说我在新的学校可以交到新的朋友。理论上可以,他要学贯中西,富有主见;他要有好的品质且不张扬——我几乎要说,这个人一定要完完全全是你,甚至他的名字、样貌。我想我可以把泛称的“他”改成“她”了,我们本是相处不好的,但在磨合中却相处得融洽且长久,被你磨合得我太过强烈,已无法与其他人磨合。(即使有一天会收回这句话,今天我还是这样说)你给予我绝无仅有的对于友谊的体验,当然也使我不能将就——我需要用我放弃的热情、关怀、消遣来换取你,用我尖锐的孤独向你证明(这些都是你不需要且不想看到的)。我对于你近乎盲目的信任使我觉得你身上珍贵的品质会变得更坚定,你对它们的运用也更加自如,你的智力长于对品质的操持,因此我不会想要回避你的。
    谢和华,我想你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写下去吧(你对他人的思念无法忍受)。我庆幸你活动的地方是我曾经活动过的,我可以想像你攀上刷着白油漆的梯子,爬到学楼的楼顶,我可以想像你从更大的,更阴暗的车棚中取出车子,或许你还会跟着章复礼骑向路口,或许你还会回到初中的车棚,看我写在墙上的李商隐的诗句,或许你还会经过刺槐树,想起我曾经拨弄着地上的落花,和你一起背《隋宫》。记着,我是为了我们相见的日子度过在北城的日子的。
    春天的叶子也会落下,而此刻落下的是秋天的叶子;我的心也会惆怅,而此刻是为你而惆怅。
    我写的诗,尽情嘲笑吧。
    我搬到北城的那一天,你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买了两个冰激淋,我说我没时间见你,你把冰激淋送到了我家院里的门卫室。我下去拿冰激淋的时候,你像约定好的那样走了。一个是番果味的,一个是朗姆酒味的,两个勺子,两袋干冰。那是夏末的晚上,不能说不凉,我当即把冰激淋吃了。嗓子又凉又痛,不该吃冰激淋的时候吃冰激淋,怎么会不难受呢?然而冰激淋实在太好吃了。
    傅怀璧


    2楼2017-08-29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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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考虑过诗句拼你的名字,很简单。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插在钗头和凤颤。颜如舜华。我对这种做法有点不情愿,大概因为我拼过章复礼的名字。我希望我对他的方式和对你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我预习地理时得到一些新知识,据此,我作了一首诗,按理是给章复礼的:我在南极/沉在漫游的黑夜里/你在赤道行走/逃避/地转偏向力/我在南极/在光的盲目中曝出身体/你在赤道行走/逃避/地转偏向力/我带有希望/我带有自知之明/我告诉你/这里是极昼/这里是极夜/你是恒定昼夜的居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再说一遍/地转偏向力/请你行走在赤道上/走得不偏不倚/保持/笔直/把与你交错的任务交给我/让我营造自己/曲折反复/逃避/地转偏向力/记住/我在南极。
      问你一些问题,发明了什么折纸?孟横塘与你是否说了很多话?我问不出太多问题。我把你折的枫叶一同搬到了北城。红色的枫叶,它的里面缺一句——相思枫叶丹。我把你在白布上绣的“KAFKA”“PROUST”也搬到北城,我们共同喜欢的作家并不太多。伍尔夫、毛姆、耶茨、川端康成、李商隐、辛弃疾也算吧。乔伊斯我有点喜欢,也有点不喜欢,你有点喜欢,也有点不喜欢。你说菲茨杰拉德浮夸,我觉得他索然无味,你说托尔斯泰很深刻,很伟大,我觉得他文笔太粗犷(除了《伊凡伊里奇之死》),你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浪漫,我只觉得他故事编得不错,你说简·奥斯丁读起来很安逸,我觉得不大真实。你没看过的穆齐儿,我很喜欢;你看过无数遍的柯南道尔,我没有看过。
      这样快速写一气,定有不少疏漏。说疏漏也不是疏漏,卡夫卡就是我忘不了的。
      白布上圆圆的是你绣过的蓝色的线,薄而柔韧的纸,你的手在上面压了明晰的折痕。
      你建议我送生日礼物给孟横塘,初中的生日我都送过了,初中毕业我和她不再是同学。我与她的关系显得冷清,如果一定有个一厢情愿的人,是我吧。你说我不是一厢情愿,我愿把你的话理解为不情愿。孟横塘是无辜的,只是根本上我与她兴趣不很投合,友谊上的模式也不契合罢了。
      无疾而终吧。
      此时,一个个窗口的反光在夜色中鼓胀出来。
      傅怀璧


      3楼2017-08-29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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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给你打电话的念头像走廊里的灯光那样——我走到的地方它忽然亮了,我走过的地方它忽然暗了。我走尽这走廊(有没一点抄袭月亮的嫌疑?),走廊的灯光便很久很久地暗下去,我一直没给你打电话。
        如果给你打电话,开头一句我只能问出章复礼,我无法问你的情况。问你看过什么书也很尴尬,不如先把谈话托得长长的,你自然会提起你看的书,用你娴熟而奇妙的语言向我诉说。一定有不少人看过我看过的书,然而他们大多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看重才华,可相处起来还是品质更为重要。才华是一种幸运,品质是一种幸运,品质何尝不是更为可爱的才华?我不需要讨论品质和才华哪种更值得更宝贵,因为你在我心中兼有这两种东西。
        今天上了外教课,外教让我们自选英文名,我自己取了“Marcel”的名字,虽是男用名,但外教也同意了,虽然他想让我在“Marcel”后加上后缀以成为女性名,赫尔曼、赫尔米娜、“狮子”的那组名字我忘了,你知道我取这名字的来由,愿我成为一个幸运、敏感、堕落的孩子。
        告诉我关于章复礼的事,他的车锁有没有浸过雨水显得旧了些,他的走路速度是快了还是慢了。
        他身边有没有新的伙伴,他见到你会不会惊讶我学会了隐身术。
        傅怀璧


        4楼2017-08-29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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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近日都在读茨威格,他是奥地利的作家。卡夫卡的名字前通常也有国籍,——奥地利。他是犹太人,出生在奥地利,后定居捷克斯洛伐克,用德语写作,生前努力学习意第绪语,他总是异乡人,国籍上写“奥地利”不大合适。
          接着说茨威格,无论他所写的《灼人的秘密》,《恐惧》、《热带癫狂症患者》(又译《马来狂人》),似乎都在描写类似爱情(不是纯正的爱情,有的太激烈,矛盾,有的只是晕眩、情欲)其中我尤其想提及《灼人的秘密》,那个孩子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他所做的是正确的,我很佩服他。如果是我,你能想到我会做出什么吧。
          我写了一首乐观的诗,仍是用第一,第二人称写的,不过并不代表我个人,更没有什么我倾诉的对象。我爱你/神灵在我这里/一切倏忽即逝的热望/遥遥无期的痛苦/思慕的甜蜜/都是我的选择/神灵在我这里/他保佑我的自私/任我让你健康庄重的心/蒙上尴尬无助的阴翳/我祈求神灵/让他也去你那里/我祝福你/祝福你去爱/得到神赐的幸福与勇气。
          我的心曲只有一句:愿我也爱!可我不爱,我是要说出忘恩负义的话——我不爱任何人,我很喜欢你,你尽可把这喜欢拉得无限长,那就是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是爱,不是吗?我对你的感情中,除了对你本身对赞赏,更多是一种感激,赞赏你应该知道,感激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文学上的“导师”是你,如果非要用爱来形容,“敬爱”甚至比“友爱”更合适,我对父母(尤其是我的母亲)只是抱有深深的歉疚。我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辜负了她对我的付出,我从未用实际行动弥补过她——我有一个无耻的理由,他们欠我的是让我被迫来到人间,世上歌颂父母的伟大,没错;人类的延续需要繁殖,没错——而我却深切地感到生育是有罪的(原谅我使用这么有宗教色彩的词汇)。他们希求我的幸福,他们用强硬的明智使我用痛苦精确地换来幸福——都是一样的,未来,未来并不重要,过去是我挽不回的遭遇,现在是我正在经受的。归于过去,归于死亡,人生真像永无止境的退路啊。我得到他们的爱是因为血缘,我毫无成就感。
          在爱里,居然有人追求成就感!所以我是不会爱,不值得爱的人。一生之中能得到家人之爱已属不错。看看他们为我所经历的烦恼吧(我在课业上的马虎,我脆弱的神经,在多数人面前的偏执倔强,阴晴不定让他们好不担心)。为此,我希望没有人爱我,爱我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或许有一天,我被迫趋向于爱,变得会爱,变得值得被爱,在爱中得到幸福,可是此时的我只会永远被遗弃在与爱无关的暗影里,与爱无关的阳光下,此时的我不希望被爱。
          我的情绪有点过激了,外国语学校的对面,是你曾经上过两年的小学,它的门口立着淡绿色的玻璃,有着漂亮的房子。这应当是一所好小学,我认识的在此学习过的人(只有你),都是好人。省立一中就一般般啦,有你这样的好人毕业,也有我这样的坏人毕业。尽管我知道你的品质,才华都与上过的学校无关,但我还是对这所学校充满了好感。
          母亲说我自制力不强,我有些不满,但她说的其实是管理时间的能力(我的时间是由着情绪过的)。我自认为我的自制力在某些方面还是可以的,我有条不紊地完成自己对于文学的规划,保持品行上绝不同流合污,自认为未出太大差错(诚然,我不算是自制力很强吧)。自制力过低会导致粗俗放纵,太过自制又会失去某些难得的灵感——我窃喜我刚刚好的,可爱的自制力,所以对于他人的评说我很是敏感。
          对了,给我留着冰激淋月饼,要香草味的。国庆见面再吃吧。祝一句中秋快乐,好好陪你的母亲过生日。我恐怕又要无病呻吟,“以乐景写哀情”了。
          傅怀璧


          6楼2017-10-02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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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今日手头的事大抵完毕,并无给你写信的浓烈之情,但想略叙近日之事——所以我在写信。
            晚上看书,看《从卡夫卡到卡夫卡》,这是一部布朗肖的论文集,13篇关于卡夫卡的论文。可我一数目录,只有十篇,还算那篇《文学及死亡权利》(只是有提及卡夫卡),是我粗心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文学及死亡权利》这篇论文还是很不错,我举出一个有意思的观点——死亡的悖论(佯谬)。死亡是对于生存而言的。真正到达死亡时却没有了死亡(可以类比萨特所说的性交是对于男性的阉割,男性的生殖器没入女性生殖器中,达到了对于他自己的阉割)。
            布朗肖解释卡夫卡焚稿的原因是他怕引起更多的误解,卡夫卡企图从否定中找到肯定,他描述他的处境,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作品是否能流传后世。不如说卡夫卡是为文学活着的,于文学无关的一切都使他厌恶,我不得不相信这一点,他那些惊人的作品,若不是旷世之才与崇高的对全神贯注的热望是不能造就的。
            近日班里换了座位,根据抽取的号码就座,我正抽到最后一排角落的独座,可以看到窗外淡黄色的楼,是实验小学,我的意念真是强大,我需要这个座位。口罩我仍戴着,一半脸从未晒过太阳。
            数学老师教育我们时说了“克己复礼”。昏昏沉沉的我霎时被惊醒,克己复礼?老师也知道这句话——我本来是不知道的。《论语》我读得太少,忘得太快,那时期的书全读了老庄,“克己复礼”他真是做到了人如其名!我们呢?我腹中糟粕过多而你更不是什么创世者!走路时我的双臂已自然地不摆动,可是我们上操疏散时却要求摆臂,境遇在对抗我,忘掉吧,忘掉吧,真正地生活,它们如是劝说。别以为我会坚定地说“不!”。我没有能力断然拒绝——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把这诗赠与谁,我不知道——现在摩摩把这首诗赠与他的眉爱,不如说眉爱赠与了他——章复礼使我引用这诗,使我与这诗似曾相识,使我误以为这诗的作者是我!不,不是我写的,全然是命运所作。
            我在选择,无所顾忌地,我知道泪水已在前方等待,可当我真正感到泪水从头顶浇下时,却惊慌失措——我的泪水竟为着这荒诞的理由,我的泪水是被强行挂上的,那不是我的泪水。
            社交网站上一个作家写道:若后羿并未射下九个太阳,那我们是不是没有影子?(无影灯原理)。
            傅怀璧


            7楼2017-10-02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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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外国语学校操场的边缘,再隔着树丛,有一些白底暗红色窗台的公寓楼,粉刷得很像省立一中,我问同学那是不是南方,她说是东方。嘲弄——造化之神是喜剧的偏好者啊!他不屑于象征。我低下头,随着队伍在队列之末向楼道口走去,突然发现门檐上刷着一道浓重的暗红色——这里指向南!
              我现今的生活是回忆、责任、探索,它包藏于厚厚的令人愉悦的理智之中,它不再是冒险,尽管它有许多心血来潮之处——我在我自身中心血来潮,不再波及他人,如果我有幸被外语文学专业提前录取,我想穿上省立一中的校服,再陪你过一段校园生活,你在教室时,我就在阅览室,你如果想找我玩,就找我玩,如果你想独自休息,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放学总可以一起走吧。快乐不长久,但总是快乐,我总对它抱有希望。
              整理笔记时我奋笔疾书,一手攥着包上的驼色挂坠,字总写得不好。
              傅怀璧


              8楼2017-10-02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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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第一句想对你说的,就是我对《城堡》的看法有了新进展,我以前居然把城堡看作真理,确实不大说得通,但依我当时一味追求true、noble的心态,我有这种想法也很自然。那样臃肿荒诞的东西,怎么会是真理,还不如解释成父权、极权恰当。《城堡》没有结尾,卡夫卡也不认为自己写得很好,这对他来说是一部失败的作品,在《城堡》中人对城堡的追寻是失败的,我的意思你此时必然早已明白,连批驳的话都想好了吧。《城堡》中的城堡即为《城堡》本身,我认为这种说法还算合理。
                卡夫卡的长篇小说往往并不成功,他的能力使他没有能力稳固一个不安分的长故事。他的短篇往往写得更精彩。有时间真想再多读几遍,可惜近日总看《没有个性的人》,总也看不完。《学生托乐思的迷惘》与《没有个性的人》中都有一段对回忆感觉的描写,简直完美。“在不道德中感受到一种深深的道德的震动”这一点我总有感触,不过这种感触只属于那一段回忆——我被奇妙地驱使,将对章复礼的好奇心发展到“半实际行动”上。对这段回忆的感觉,对这段回忆的感觉的感觉,我总是反复感觉,在反复感觉中,这段回忆在膨胀,变得毛茸茸的,一切明晰的迹象都莫名变得昏黄。看到一些人的体形、步态,我会惊觉他们在局部上竟与章复礼有些相似,我不得不野蛮地,快慰地长时间注视他们,在这种无益的拼凑下,不借助外物,我已无法勾勒出章复礼的形态,他的走姿,我也记不得了,我怀疑他并非不摆臂的(我已完全适应不摆臂走路了),因为一个人摆臂时,我竟觉得像他,别人一个细微的与他相似的动作我都能立刻发觉,但他具体如何,我真得不记得了,我总觉得弗罗伦蒂诺·阿里萨对费尔明娜·达萨的爱是一种病,它们发酵在天使垂死的午后,这样的爱情只是惯性,自己一笔一笔地渲染,把它变成虚妄的浓墨重彩。我为何突然要这样写!我如果想得简单些,我对章复礼何尝不是爱情?但我的感情没有那么粗略,我对感情的感知更没有那么粗略,我怀着自大的悲悯想——多少自以为是的爱情是由于误解产生的,我能轻易地否定,却不能肯定,我的这个属性是我所处的世界给我的。
                诗词近日看得很少,背《全宋词》也背得生厌,我渐渐觉得我对诗词的喜爱也不过是一场发热病。脑袋里那些绕来绕去,嗡嗡作响的诗句,五本全宋词,十五本全唐诗,抄得满而潦草的积累本,都是这场发热病的后遗症。待我把它们记诵得熟熟的,这场病才能全好。可我总是忘了记,记了忘,这后遗症真是永恒。诗词是靠口腔的共鸣来说服人的,我不想接受这样的说服力,我已成为这样的说服力的俘虏,而我却无法用这样的说服力俘虏他人。我正在生病,不清楚什么才是病态。
                最近发生了一件使我讶异的事,一个女孩向我诉说她过去的一段经历。我们几乎未说过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种不太像能随便说与人听的事说给我听。我被她的经历吸引了,仅仅是被她的经历吸引,当然我不会把她的经历转述给你,我已经最大限度地把我能透漏的都透漏给你了。你不会太在乎吧。
                学校里一周有两次早操,跑得像走一样慢,只要求跑得整整齐齐的,指令的声音被扩大,被传播,总有些扭曲,好像从头顶上轻缓地压下,它作势要压到我的头顶上,又缓缓地上升,它开着强迫的,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人毛骨悚然,不是吗?想不明白而又理所当然的事。
                快开运动会了,别忘了你要做的事,帮我看看章复礼看的书,命运之结从哪里系上,就从哪里解开,我确信它会解开。我唯一要求的是它被事实解开(我不敢用真实这个词)我的心情还不错,母亲对我很好(这几乎是废话只不过最近我的感觉更好,我写这句话还是需要一定要勇气的,每当我在心中夸赞我的母亲以优于其他母亲的方式对待孩子时,她当即就会做出给我带来一定痛苦的事),国庆放假时我们也能见面了。
                我想知道那些车棚墙上的诗句的情况。我当时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墙上写画(即使它已成为一堵留言墙),但我被一种激情逼迫,让我坚定地误认为我这样做是“道德”的,不仅是道德——崇高的道德。
                昨天中午回家,我想着卡夫卡写下的句子,大意是看书不是为了取乐而是要使书成为一把斧子,凿破我们心中的冰海,如果看书是为了取乐,这样的书我们自己都能写出来。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赞许这段话。这时我看到一个工人歪着头,扛着一块大玻璃慢慢走下楼梯,他的一侧脸颊被压得扁平,但大而平的玻璃磕着墙壁、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不敢去看那位工人,我躲在一旁,惊惶失措,呆呆地听着那沉闷的声响,我想做些什么,可我什么都做不成,我很久才悄悄地走上楼,我不敢常常想起他。我绝不是怜悯,我只是恐惧,这世界与《夜》中的描述愈发相似,他(那工人)像极了夜工。不,我怎么能用这么残忍的比喻呢!我深深地对不起他。
                今日早晨醒来,母亲发现我的脖子上横着被白布条穿起的“FRANZ·KAFKA”,母亲担忧我,怕我不小心被勒着——我只是睡前把玩着就睡着了,不小心放在了脖子上,万一我被勒死了,被你送的字母勒死,被卡夫卡的名字勒死,我才是“生得伟大,死得光荣”呢——我不太顾及母亲的感受了。
                傅怀璧


                9楼2017-10-02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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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这封信不会长的,我想说一些关于身体上的问题,卡夫卡(又是他)对食物很细嚼慢咽,我也想这么做——我把玉米寿司嚼了三十下,我昨天买了玉米饭团——以为玉米寿司是素的那么玉米饭团也是素的,没想到它不是,我一定要“贯彻落实”我的素食主义。
                  指甲里的瘀血莫名有了,并且越来越大,竟像某种魔幻现实主义的东西(自开学以来扩展到现在)。
                  画家我是真的喜欢克里姆特——或许品味不高。
                  我言而有信吧。
                  傅怀璧


                  10楼2017-10-02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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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你一定早已发现,我给你写的内容过于冗杂,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关于你的,你会带着一惯的“愤慨”与“嘲讽”劝我,干脆记日记好了,这些信的确包含了我的日记。我在记日记时总是惶恐,这些文字从我坚硬的意识中走出,碰到坚硬的纸张,回弹到我的意识,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它走得筋疲力竭了,它就会倒在半路上。我完全信任你这位带着对作者的关怀的读者,你会耐心地把这些语句读完,让我至少满意一点饥饿艺术家是对他自己的艺术唯一感到满意的观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饥饿艺术表演期间滴水未进)——他是真正的艺术家,卡夫卡的措辞很准确。而我这个失败的冒牌者是对自己的表演最不满意的观众——我想尽办法偷偷进食又竭力维护自己表演的纯粹,你对我的表演定谈不上满意,而我太喜欢你这个观众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拉拢更多的观众,不断扩建我的剧场,不断把我的剧场挤得满满的,把你、我都挤得越来越微不足道,这里渐渐成了他们的剧场,我的表演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我还是不想只为我精挑细选的观众营造真诚的演出。我已在文学的圣殿中,这里曾有大师留下他们的杰作,我摘取其中的灵感,在幕后等待出场。我近乎坚信我一切方面的失败——就像我近乎坚信我将胜利于文学,即使我动过用文学的失败换取其余的胜利的念头——仅仅是动过念头。
                    你不喜欢三岛(这样的描述是否有些笼统?),我希望你能阅读莫言关于三岛的一些猜想,他所猜想的三岛不那么崇高,却更为感人,他为文学生,为文学死,他是具有七情六欲的人,而最后一刀却使他成了神(这样的表述你可能不喜欢,作家当然应有七情六欲,他们必须有七情六欲,神与人的不同只在于神具有强力,我赞同这些观点。但“人”和“神”毕竟押韵)。我不希望莫言把这篇文章写出来,我又希望三岛真的是他所描述的那种人。不管怎样,试图去洞察一个人的动机总是不好的(甚至只是他今日做的一些琐事)。华生是怎么忍受福尔摩斯的?在我看来,为了文明,人应该保有虚伪的权利。智慧在我的小人之心看来是一种虚伪。智慧是对自然的犯罪(这样的思索几乎无可辩驳——恐怕在你看来也是吧——如果这样想问题还是不要想的好)。莫言说三岛的剖腹自尽并非为了天皇,是为了“宣传”他的著作,进行他最后的表演,完成他最后的作品——他自己的死亡,甚至说三岛在《假面自白》里所透漏的同性恋倾向,还有对工人汗臭的下体的迷恋,只是为了吸引眼——也许吧,我不大相信这一点,三岛可能确实对化名“近江”的男同学产生过某种情愫——这谈不上什么恋爱,只是对理想自我的情愫,瘦小的三岛希望具有近江那样健美阳刚的体魄,他对他的理想自我着迷。
                    我需要类比——你会大吃一惊吗?你会觉得我前面的话都只是我类比的引子吗?不,从主观上来说不是这样的,写到这里我确实需要类比,但我不是为了类比写到这里的(我可能在撒谎但我的前意识没有说谎)。章复礼——我该怎么说?你替我在你心里说一遍吧。章复礼的形体,他的外在性格(奇奇怪怪的表述)属于我的理想自我,枯瘦而结实的,沉默而笃定的,“不近人情”而坚毅(即是妥协又是极具魄力的妥协)的——我坦白这属于我的理想自我,尽管这些品质——除了那高尚的专注,都与文学无甚关联,我选择用文学为这个我辩护,而不是去靠近我那个可笑的理想自我——然而那个理想自我对我还是一个诱惑。什么做朋友——按理说不是我的真心话。想了解他也不算我的意图,让我着魔的仅仅是他的表象,我需要的也仅仅是他的表象(这时要再统一二元论未见有些不厚道了)。
                    洗澡时,懒洋洋的水雾中穿过一只飞虫,我判断那是一只蚊子,蚊子应当是怕水的,我有些心悸,迟疑着是否该关水管——但我还是不清楚那是不是一只蚊子,我对蚊子确切的印象是那墙上小小的一块,既不可怖也无腥味的血。
                    结尾不好,见谅。
                    傅怀璧


                    11楼2017-10-02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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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写信的原因是突如其来的恶心——我要为萦在鼻尖的腥味而呕吐了——她的下体在呕吐,她在生产,这是悠一眼中的妻子。我看到水牛腐尸的图片——是我要看的,我对那已脱离我的处境的物质,感到稍有不适——太逼真地反映了我,我很难去形容,好像我之前的形容都是无病呻吟似的,水牛腐尸与我的恶心无关。恶心不是《恶心》,就是生理上的。
                      最近看到了有意思的观点——阅读是读者的重新创作,这倒是挺符合我的,我在阅读中边歪曲作者边取得轻灵的愉悦——共鸣,我不在乎也不能在乎作者的本意,这无可厚非,反观我自己,作为一个作者这也是我要承受的。
                      今日运动会,过得基本舒心,看书多了——没有你的缘故。《普鲁斯特的美学》——看文学评论其实并不算一个好习惯,但的确是不错的消遣,我看了一上午,又复习了会儿生物,我戴着口罩,说话总会声嘶力竭,我不说话,也没试过说话。运动会的中午给你打去电话,应该不是很打扰。尽管我思虑很多很早以前就开始思虑——但终究还是给你打了电话。
                      省立一中的运动会客观上有可能去——外国语学校可以批准请假,有不少人请了假,昨天晚上念运动会守则,不准带外校人进入。我对于省立一中,已经是外校人了,以前与外校没有牵连,也不记得省立一中有没有这样的规定,大概是有的吧。
                      穿着校服,戴上口罩,改变发型,穿从未穿过的纯白鞋子,自然而然地换一种神情,旧日同学便不会认出我——我希望是这样。过去我是他们印象鲜明的笑料,现在刺激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也是我的幸运之处吧。他们没有明目张胆地嘲笑过我,因为我那“诡异的威慑力”吗?但以我的狐疑,他们在明目张胆地嘲笑我,又不明,所以唯唯诺诺——简直是一种惯性下不可言说的恶趣味,找乐子——太刻薄了。但愿章复礼没有这样认为我,不过他这样认识倒是有可能——他的行为被我渲染上一层怒气,倒比漠然更令我好受些。
                      我被不断引向幻想——幻想我不受阻碍地到省立一中运动会去,人有很多,但并不想理睬我,我戴着手套,在你后面爬上高高的梯子,掀开顶层的木板,露出被搁置在楼顶的头。我把脏了的手套留在楼顶,我去更大,更阴暗的车棚游览,章复礼推着车子,像我能想象的那样独来独往,我的目光他没有察觉,听到我背诗的声音,他的后背在紧张,他执傲地向前走去,我在原地回味他的步态——我捉弄了他,我并不憎恶我自己。我为我自己辩护,我的辩护有理有据,感人至深。被现实惊觉时我感到不能理解,我的幻想虽然美好也不太过分(美好,对于现实也算是过分),现实何至于要打断它呢!
                      我并不能去那里,比起我的排斥,我的向往少得可怜(我的向往无疑更鲜明)。外国语学校有许多好处,只是没有你罢了——这使它在我心中与省立一中大不相同,省立一中已成为湿热的魔幻之地——这里的凉爽实在让我苦闷,我怀念充满突破与抗争的日子,省立一中是我文学的必经之路。
                      要给你打电话,犹疑不定却必需拨出——我与你的维系日益尴尬艰难,我无论如何压缩与你的相处都会因性质不同而成为干扰——这些在我心中引起疲惫与屈辱,与你通话是我的反抗,但我不得不承认与你通话的畅快,其基调总是焦虑,今天已是我可以感受到的与你最近的时候,只会一日不如一日。你不想看章复礼看的什么书,不想去就不去了。你说我已经放弃了,那就是放弃了,我说我只想减肥,想少说点话才做出那么多荒唐的举动,你说他穿着白色的半袖。
                      我提过我们班那个身影与他很像的男孩吧。我总避免不了多看他——对他不怎么尊重。开幕式那天,那个男孩穿了高领的白色半袖,像章复礼像得前所未有——他很令我欣慰,他有一些动作是忠实的再现。他那些让我惊诧不安的抖腿,摇晃攀谈,只是他合理的幕间休息,他“工作”时那么一丝不苟!他的确有着章复礼笔直的脊梁,倔强又惹人怜惜。
                      章复礼是借由他的身体,把自己的美毫不吝啬地传达给我——使我的幻梦得以营造。他的身影写着反复咏叹的诗句,他穿白色短袖想必很好吧——那是你亲眼所见。你向我描述他笑时鹳骨边的皱纹,我未正视过他的脸,按理说轮廓肖似《刀锋》中的拉里:达雷尔。
                      我说他对我不该是鄙视,而是漠视。你说不是这样,说更像是他一直坐在黄色的桌子旁,有一天桌子突然变成了蓝色,他意识到了桌子由黄色变为蓝色,但他竭力要以为桌子一直是蓝色的,从未改变过。
                      傅怀璧


                      12楼2017-10-04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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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此封信是对于电话的等待,你说今晚给我打电话,现在还没有打来,你一定会打来的。如果你不打电话来,我就打过去——我但凡有点处事的明智,是不会给你打电话的,这样的明智我多的是,但我不会用一分在你身上。我对与你交谈的渴望,在交谈中感到的快乐,都是极为正当的。
                        下午太阳烈了些,看书不大舒服,我只得离开看台,把凳子搬到楼道里,我蜷在一角,无精打采地看《巨匠与杰作》。简·奥斯订仍旧喜欢不起来——但我相信你,相信毛姆,比相信我自己多得多。《包法利夫人》是一个不幸的故事——算不上悲剧,两者的区别在于,不幸的故事是由偶然引起的,悲剧则是由人物的性格导致的必然,这句话显得很有说服力,但未必正确,而我仍旧欣然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但愿只是不幸的故事。荷马的伟大之处在于,塞壬用于诱惑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存在之轻》的行文处给予我惊喜,欧姆第一、第二、第三定律,牛顿把物理学用于阐释神,深刻的简单性,对称是无差别的区分——光是物质吗?光子并未出现在元素周期表上。
                        我的声音可像塞壬那样美?——当然不是,但我对它的独特十分信赖,我是省立一中声音最好听的男孩,一定记得我在初二时音乐会独唱吧?——《moon river》一首好听、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陈词滥调。动人也不俗气,我蜷在楼道阴凉角落,试验性的灌下一升水。我很想知道我唱歌是否好听,但我现在不能唱了,有什么东西毁了我唱歌的嗓子,我这副嗓音还可以用来谈话,读诗。
                        我回家后母亲告诉我,许多考入外校的回到省立一中要举行同学聚会,母亲问我要不要去——我不去。省立一中太沉重,太复杂,给我太多触动与启示——可惜这些与参加聚会的人无关。
                        傅怀璧


                        13楼2017-10-04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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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假期过去,明天开学。我们国庆要见面。9月30日,你说随时可以,10月1日、10月2日、10月3日,我滞留北城,10月4日,我去往南城,中午换好省立一中的校服,给你打电话通知下午约见省立一中。10月3日、10月4日、10月5日你去旅行,我把校服脱了,感到不可置信。10月6日给你打电话,都上午11点了,你还没睡醒,你说作业很多,我说明天下午见,那天晚上一直下雨,10月7日,恐怕去不成省立一中,我在南城只有一双白鞋和一条薄运动裤,在冷的、布满水洼的雨后不大合适。我总不能在校服下穿有跟的皮鞋吧。你打来两个电话,我听到电话铃声,知道是你,我通讯录里有你的住宅电话,你的电话,你父母的电话,你姐姐的电话。来电铃声是特殊设置的,不是《断背山》里的曲子,放心吧,我其实是个疑神疑鬼没有主见的人,我配不上你的赞许,我甚至难以对你付出纯粹的信任,我受氛围左右,一切都让我们之间的维系变得艰难。激情,痛苦(这几乎是我,我觉得仅仅是我正在经历的),我要说出最后一个词了,听着,这个词我绝不愿相信,遗忘,在激愤而无奈的情绪下,我没有接前两个电话,然后我打回去,向你陈述我不能去省立一中的原因,约你去别的地方——可那地方离你家太远,你还有三个小时的作业没写。我说那就寒假再见,反正时间多的是(时间多有什么用呢?)。你说没见成面对我不大公平,是你的错,你荒废了五天时间——没关系,我们自然而然地没有见面。
                          无聊中,我看了电影《丹麦女孩》,电视剧《生活大爆炸》算不得很高雅,但可以排遣无聊,我竟觉得《生活大爆炸》第八季第九集很感人,我不会把我做手术的事透露给你,免得你拼尽全力阻碍我——说不定你作业没写完,没时间。
                          我收回刚才的话,但我还是要写出来,今天我不是个好伙伴,我应该道歉。
                          傅怀璧


                          14楼2017-10-04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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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一星期没写信——相比前一阵,间隔算得上很大了,这不是好的趋势。此次写信,也没什么必要,我总怀疑我自作多情,以为怀疑就能显得没那么自作多情,我变得无力,其实自作多情又能怎样呢——一个多么愚蠢冷酷的人才会在感情上以吝啬为荣呢!在文学上我更是彻彻底底地自作多情,但我还要书写下去。
                            课业日益繁忙,你那边也想必如此吧。我在旧书网上找到《萨特全集》,意外发现了绝版的《论卡夫卡》,我立刻买下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北城波澜不惊,波涛不会那么早来。如果我在南城,说不定会沉浮在汹涌的波涛中吧,可惜那是旧日的风吹起的。
                            傅怀璧


                            15楼2017-10-05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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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和华:
                              昨日不是个打电话的好时机,但我有必要打电话给你。外国语中学只有一个和章复礼曾是初中同班同学的人,恰巧在我们班,她的U盘上有初中班级的毕业纪念视频,很少有照片上存在章复礼,有也只是远景。我向那个姑娘略述了我对章复礼做过的事,她答应把视频拷给我。我一开始并不想说出章复礼的名字,她猜来猜去,也猜不出是章复礼——她的确不大了解他。她确认与章复礼最熟的是司马绎铎,不过司马绎铎还有其他朋友(姑且用朋友这个词吧)。因为司马绎铎也像许多男生一样涉足动漫与电游,但章复礼从不看这些。章复礼的字据她说写得很好,以至于被老师逼着写板报。那位姑娘谈起章复礼时含着笑,重复说他是一个内向但很有意思的人,重复说她并不了解他。一次春游时,别人让他收拾垃圾(都不是他扔的),他好似说了一番精妙的话使大家收拾起各自的垃圾来。那位姑娘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我想象他义正严辞地,像你一样舌战群儒(这里是指我)。他是一个不爱说话却擅于表达的人,班级群聊中有他的QQ号,但他几乎不用。我拜托那位姑娘把他的和司马绎铎的QQ号给我,为此我还注册了QQ账号。我计划先问一问司马绎铎,说不定他了解得会更多些,这件事为我吹起一个巨大的,中空的希望。
                              你仍觉得我的办法不够直接,居然肯帮我亲自去与章复礼交涉,那会比我强得多——他会乐于与你多交谈几句的,他说不定已在见到我时厌恶我身上的轻浮了。你对我说他现在下操时一个人回教室——唉!想当年他多么风光,旁边是司马绎铎“娇声软语”,后面有我“雄浑”的背诗之声,皆是以他为中心的。
                              我们双管齐下吧,我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去往死亡,哪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呢——毕竟我连抱歉的话都没说。自毕业以来,我都未如此轻盈而快乐地实存过。
                              我又开始读英文书籍——当然是比较简单的,我读的是《道林·格雷的画像》。
                              若论文笔,今日的信过分平实无味。即使这样的信,也是我看窗棂在窗帘上变形的、柔软的投影才写下的。
                              傅怀璧


                              16楼2017-10-05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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