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挹翠对饮】【同人】天涯何处是归鸿

005
冬来寒意袭人，御花园中的残叶被风吹得瑟瑟发颤，不觉添了几分萧条之意。唯有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不分寒暑地挺立，隔绝住盛世繁华。
当日离开皇宫之时，永琪未曾想过，有生之年竟还会回到这里。
在遇见小燕子之前，他也从未想过会离开这里。
母妃早逝，他自然懂得该如何自保，何时该崭露锋芒，何时该韬光养晦。他也不求别的，只因生在帝王家，享受着旁人不曾有的富贵荣华，自然也该担起「阿哥」这个身份赋予他的责任。
至于是否出自他的本心，本来也并不重要。
本心，是皇宫中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这里，从来只有「应该」，没有「想要」。
直到他在围场射中了一只小燕子，他的生活突然就变了模样。
为她抗旨欺君，为她顶撞皇后，为她假传圣旨，为她放下一切……
只是谁曾想到，会有一个能文能武又那样关心小燕子的箫剑出现，偏偏他又生在最让小燕子向往的江湖！
事情仿佛朝着最坏的方向前进，于是，他又回到了这里。
“知子莫若父。跟小燕子走散的借口，骗骗李德胜还行。如果真的走散了，你还不把整个大清翻过来，怎么会乖乖地跟李德胜回来？跟朕说实话，是不是和小燕子吵架了？”
“你从小就是硬脾气，你不想说，朕也不想勉强你。朕已经派福伦带人去找小燕子、紫薇和尔康，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即使是福伦出马，恐怕也不管用了。尔康想带紫薇远走高飞的念头由来已久，他早已看出来了。至于小燕子……
箫剑对她自然是百依百顺，若是以后都没有追兵，大概是快乐得像老鼠了吧！怎么会愿意回来被宫规束缚？
她注定是属于江湖的。
而他，也注定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心中有怨，有气，有伤心，有难过，唯独没有后悔。
永琪抬眼望向紫禁城红墙高起的四方天空，轻轻按住受伤的肩膀——他也没料到，皇后的杀手竟有如此能耐，在他北上的道路上设伏，欲置他于死地。想来也对，皇后怎能容得他安然回到北京！
幸亏他福大命大，李德胜手下的官兵也非等闲之辈，他才能保住性命。然而不知是否长途跋涉的缘故，肩膀的伤口总不能愈合，每隔两三日便隐隐作痛。
紫禁城的红墙碧瓦总能令人目眩神迷，大小宫殿错落其中，连绵不绝，坤宁宫的飞檐卷翘在夕阳的余晖下粼粼如金波荡漾，晃得永琪睁不开眼。
这声「皇额娘」，他已叫了十余年。而这位皇额娘，却时时处处欲置他于死地，只为了十二阿哥的前途。
也不知，这究竟是他的悲哀，还是帝王家的悲哀？
然而，他除了小心防范之外，也是无可奈何。

@路无痕
你的想法真的深得我心。
先说原著莫名其妙重归于好的事情。
砸柿子事情过去之后，都没有提到永燕之间的互动。开始还吵得不可开交，到了贺家莫名其妙地不吵了，然后到了永琪和箫剑打架，她又用身体去挡箫剑的武器，所以我姑且认为是小燕子用行动给永琪吃了定心丸——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小燕子爱永琪，但她绝不会说出口，她只会用行动表示。当然第二部的剧情在这方面是自相矛盾的，39和41的挡武器，明摆着小燕子是爱永琪的，但是要跟箫剑走的话，又让人觉得小燕子变了心，摊手……
原著没有离开，也许有你说的原因。
但我对于小燕子都让箫剑带她走了永琪还能留在队伍中实在不太能理解，那个时刻明显箫剑在小燕子心中占了上风，永琪明显纠结心痛，竟然能什么都不做？哪怕不是回宫，找个什么方法发泄一下也好啊（突然觉得该摘柿子的是他，囧），不然总感觉要得抑郁症了。
我文里永琪的回宫，是多种原因夹杂的。对与小燕子感情的失去信心+了解是皇后追杀他们之后觉得远离反而对小燕子是种保护+觉得小燕子始终属于江湖，当然失去信心占了绝大多数。
关于小燕子对箫剑的态度才是关键的观点，我不能同意更多。
这也是始终贯穿我文章的观点。所以我给的解释就是——血亲之间的感应，我之前又去看了第二部箫剑在会宾楼第一次说出身世的时候，赵薇的表演很传神，从那个眼神里我看出了——共鸣。所以，我觉得小燕子对箫剑会有一种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亲近（当然，兄妹关系确认之后她就知道为什么了），也唯有此，能够解释为什么小燕子在爱永琪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对箫剑亲近，舍不得箫剑。但是永琪不明白，他再聪明也不能无凭无据猜到两人是兄妹，也不能猜到这个原因——谁让他生在一个最不把亲情当亲情的地方。
所以我的观点，即使永琪知道箫剑和小燕子是兄妹，可能他理解了箫剑的对朋友妻不保持距离，但是不可能因为这个乐得跳起来，觉得他和小燕子的感情又一片光明了。这个箫剑是哥哥了，如果再来一个江湖男子呢？他没有把握了，没有信心了。
永琪的心中一直有个天平，左边是他抛弃的一切一切，右边是小燕子。突然，小燕子在这个天平上消失了，左边的重量一下子倾倒，把他压垮。
终究，小燕子的那句话，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006
永琪的离去已成定局，然而生活还得继续。箫剑心中总憋着一股子气，无处发泄，似乎比小燕子更难接受永琪一去不回的事实。
小燕子那日爆发之后，面上倒再看不出什么，不哭不闹，该吃则吃，该睡则睡，该卖艺则卖艺。便是如此，紫薇才更加担心：“小燕子，你如果心里难过，就哭一场闹一场。你心里若舍不得永琪，我们找箫剑帮忙。他的朋友遍天下，一定能把永琪找出来。”
“我才不难过呢！我为什么要难过？”小燕子别过脸去，“没有他，我小燕子照样活得很好！”她使劲眨巴眼睛，“不！比以前活得更好！”
她才不要伤心难过呢！从前在大杂院里不知道永琪这么个人的时候，她不也活得很好么？她就不信，少了他，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她从小无父无母，辗转在大户人家做工，动辄得咎打骂，饥寒交迫是生活常态。偏偏小鸽子这样的身世，便如同她自己的翻版一般，自己是被抛弃过的人，个中滋味已经尝尽，怎么忍心再让小鸽子承受同样的苦痛？
永琪养尊处优，不能理解也好，不愿意也罢，她都没有生气，他还生哪门子的气？
她都说过好几次了，箫剑只是她的「哥们」。他偏偏不相信她，要淹死在醋缸里，她才没有错呢。
反正，是他先抛下自己的，她以后都不要想他，不要见他，不要理他了！
小燕子双手枕着脑袋，毫无形象地躺倒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恰好紫薇推门进来：“小燕子，今天是腊八节，贺大嫂煮了满满一锅粥，快来吃一点吧！”
小燕子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漫不经心地用银匙搅动着青花碗里的食物——虽然她入宫时间不长，却也尝过御膳房分发到各宫的腊八粥，那时她和永琪、紫薇和尔康坐在漱芳斋的暖阁里，划拳猜谜，好不热闹。十个谜面中，她有八个猜不出谜底，总是被罚得最惨，然而最后都是永琪替她受罚。但现在……
小燕子的手微一凝滞，银匙「叮当」一声摔在桌上，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小燕子甩了甩头——宫里的腊八粥也就那样！
从前在大杂院，腊八节的时候才热闹呢！腊月初七的晚上，便要洗米、泡果、拨皮、去核、精拣，在半夜时分开始煮，再用微火炖，直到第二日的清晨才算熬好。若是她还在大杂院，这会儿一定和李奶奶、小虎子、宝丫头等老老小小围在一起吃腊八粥，比她小的孩子们必定会缠着她说故事，一大家子人必定会闹到午夜才散。
若不是她义从心起，仗义助了程家姑娘，她就不会认识紫薇。若是那样，她也不会为了帮紫薇认爹进了皇宫，现在还在大杂院里和柳青、柳红一起卖艺，过着安贫乐道的日子。
可若她不进宫，就不会认识永琪……
该死该死！怎么又想起他了！
小燕子生气地把银匙一搁，也不知道是对永琪生气，还是对自己生气。

正在此刻，贺寻匆匆忙忙地冲进院子：“大家快收拾东西，跟我从后门走！外面有好多人在我们院子附近看来看去，似乎要把我们围起来！”
众人神色一变，分头开始收拾包袱。不一会儿，已经将包袱背在身上，带上各自的武器，随贺寻从后门离开。
马车早已在后门等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包袱放入马车。尔康急促地道：“大家快上车！我和箫剑来驾车！”
紫薇、金锁、柳青、柳红依次上车，小燕子排在最后，在踏上马车的那一刹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知是在期待什么，或是在等待什么人。
一排侍卫忽然从隐蔽处现身，整齐地行礼道：“还珠格格吉祥！紫薇格格吉祥！福大爷吉祥！”
众人大惊，小燕子、柳青和柳红跳下马车，与尔康、箫剑一起齐刷刷地抽出武器。尔康大声道：“既然认得我们，赶快退开！不要逼我们动手！”
那些侍卫既不反抗，也不亮武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其中一名侍卫恭恭敬敬地道：“我们主子想见福大爷！”
“你们主子是谁？”
一把浑厚熟悉的声音传来：“尔康！快放下武器！不要伤了自己人！”
尔康心头大震，抬眼只见福伦疾步而来，手中的武器不由「砰」地落地：“阿玛！怎么是你？”
福伦的目光在尔康和紫薇身上来回逡巡，悲喜交集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尔康鼻子一酸，携着紫薇双双跪下：“阿玛！”
福伦见尔康毫发无伤，紫薇眼睛明亮，心里的大石就落了地，说不出有多么安慰：“尔康，紫薇，小燕子，我要和你们好好地谈一谈！”
贺寻忙点头道：“大家回到屋里去吧！”
于是，众人又忙不迭地把包袱从马车上卸下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
“什么？皇阿玛已经原谅我们了？不要我们的脑袋了？是不是真的？会不会要把我们骗回去，故意这么说！等到捉住我们，再来砍我们的头？”小燕子不敢相信。
“不会的！小燕子，你连我都不相信了？”福伦诚挚道：“皇上亲口对我说，他不再怪你们了！香妃的事已经过去了，他也不追究了！听说你们伤的伤，瞎的瞎，他着急得不得了！我连太医都带来了！谢谢老天，你们都好了，真把我吓坏了！”
“阿玛！真对不起，总是让你们担惊害怕！”紫薇抱歉极了，“没想到我们受伤生病的事，也会传回宫里！总算，大家都有惊无险，逢凶化吉了！”
“太好了！太好了！”福伦一迭连声道，“我以为金琐摔悬崖死了，刚刚看到她也是好好地，你们真是大难不死，个个都吉人天相！现在，苦难都过去了！尔康，皇上再三说，你依然是他心爱的臣子！至于紫薇和小燕子，皇上说，漱芳斋一直为你们空着，等你们回家！”
“皇上原谅我们了？含香的事，他不追究了？”尔康仍然心存怀疑。
“是！劫囚的事，他也不追究了！他说，这整个的事件，他把它看成一个家庭事件，如今事过境迁，家和万事兴！他非常非常想念你们，要你们赶快回去！”
“可是，追杀我们的人，口口声声说，皇上要取我们的首级！对我们痛下杀手，这才弄得我们遍体鳞伤……”尔康眼珠一转，恍然大悟，“我们中计了！我真笨！李大人虽然用了鱼网，虽然逼得紫薇摔落马车，金琐掉落悬崖。可是，他们只是分散我们，目的是要活捉我们，并没有要取我们的性命！在洛阳郊外，对我们下杀手的人，大概不是皇阿玛的人！”
小燕子听得迷迷糊糊：“那他是谁的人呢？”
尔康沉吟半晌才道：“那就可想而知了！在皇宫里，我们大家有个共同的敌人！”
“你们四个不要再怀疑皇上了，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宫吧！”
紫薇蓦然一惊，抬头望向尔康。
尔康同时抬起头来，深情脉脉。
两人眼光一接，在电光石火间，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小燕子习惯性地望向身边，却发现无人可望，忍不住从心底涌上一股惆怅。她也不知福伦是不是知道永琪的下落，更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诶？
不不不！
一个时辰前，她还发誓再也不想他了呢！她才不要问！
“阿玛！我可不可以和紫薇研究一下，再答覆你，我们还要不要回宫？”
福伦一惊而起，变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已经赦免了你们，你们还不想回去？”
尔康语意诚恳：“阿玛！请想一想，紫薇在宫里灾难重重，每天都活在危机之中！回宫之后，会不会又进入一个恶性循环，再度掉进苦海里去？如果让我们飘然远去，会不会反而是我们的幸福？”
“紫薇，你怎么说？”
“阿玛，尔康说了我心里的话！”紫薇坦白道，“我还有一件心事，当我的舅公舅婆出现的那天，皇阿玛亲口对我说，要我不要再叫他「皇阿玛」！他不是我的「皇阿玛」！这件事对我伤害至深，我实在不能忘记！再回皇宫，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身份去面对皇上！”
福伦太意外了：“小燕子，你呢？”
“啊？”小燕子不意福伦会问到自己，一时有些傻眼——若是可以不用回宫，她自然乐意。在那个回忆城里，她既不会成语，也不会作诗，不会这个，不会那个，可是在江湖上，可没人会嫌弃她！只是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一丝未了的牵挂，说不清，道不明，挣不开，斩不断，却在无形中阻止她说出「不回宫」这三个字。
她绕着手指沉默半晌，最终只是老实道：“我……我不知道！”
“阿玛！还有一件事……”紫薇眼角的余光掠过小燕子皱眉为难的神色，“我想替小燕子问阿玛一句，是不是知道永琪的下落？”
听到「永琪」的名字，小燕子猛地抬眼，片刻之后便反应过来，小声嘀咕道：“才不是我要问呢！”心中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福伦脸色一变，起身在屋内来回地踱步，临行前，永琪的嘱咐不失时宜地在耳边响起。
“福大人到了南阳，可以先去打听一户姓贺的人家。按照原定的计划，紫薇、尔康会在那里落脚。”
“紫薇、尔康在躲避追兵的过程中受了许多苦，福大人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未必愿意回宫。”
“如果紫薇、尔康不愿回来，福大人便不用把我回宫的消息告诉他们了。”
对于小燕子，他却只字未提。
福伦阅人无数，见惯大风大浪，自然明白两人之间必然是闹了大别扭。他本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对于永琪所言「紫薇、尔康未必愿意回宫」也不以为然，直到方才他才不得不佩服五阿哥观察入微，竟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尔康！
只是依照永琪的吩咐，现在还不是透露他的下落的时候。
但是，永琪的下落却是目前说服眼前三人回宫的唯一筹码。
福伦猛地转身，深深凝视小燕子：“五阿哥在宫中。”
紫薇和尔康面面相觑，小燕子才软下几分的心又坚硬起来：“他后悔了，是不是？我就知道！哼！”
福伦哭笑不得：“小燕子，看来皇上说得不错，你和五阿哥之间大概是吵架了。五阿哥是遇到李德胜，知道皇上赦免你们之后才回去的。不过据李德胜说，河南到北京的一路上可不太平。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匪徒曾经三次袭击他们，五阿哥还受了伤。”
“啊？他受伤了？伤了哪里？严不严重啊？”小燕子一听，什么也不记得了，连珠炮地蹦出一堆问题，接触到福伦、紫薇、尔康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才意识到不对，却仍是嘴硬，“我……我才不是关心他呢！”
这段日子以来，紫薇早已习惯了小燕子的口是心非，也不揭穿她，只是掩嘴忍住笑意。尔康正色道：“阿玛，请您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好好研究一下！”

007
乾隆已经赦免小燕子、紫薇和尔康的消息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柳青、柳红自然是高兴的，原本他们的打算，在护送紫薇等人去了云南之后，还是要回北京的，且又听尔康所言，会宾楼能够还给他们，更是惊喜。柳青对着金锁一揖到底：“金锁！看来你只好嫁鸡随鸡，这个会宾楼的老板娘是做定了！”
金锁娇小玲珑的脸庞顿时红成了虾子色，别过身去，不理柳青。
柳红见紫薇、尔康一脸进退两难的模样，忍不住道：“我觉得，大家还是改变路线，回北京去吧！我们重新把会宾楼开张，你们还是去当你们风风光光的格格和额驸！大家随时可以见面，也免得我们一南一北，分在两个地方。”
原本若要和紫薇分离，金锁便是一万个舍不得，听柳红这样提议，忙激动地握住紫薇的手：“小姐，皇上好歹是你的爹呀！你们去了大理，我要哪一年才能再见到你们呢？不要去了！回宫吧！”
“就是！”柳青附和道，“还有小燕子，你和永琪生气得也够久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你也该消气了。永琪一气之下写了那封信，现在平静下来，也许正后悔呢！你要是肯回去，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们俩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别再闹别扭了！”
小燕子原本觉得难办得很，这简直是她这辈子最难做的决定。凭心而论，她实在是不想再回回忆城了，可若是不回去，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那个……喜欢打翻醋坛子的刺猬？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可若是回去，没有自由不说，看起来像是她舍不得永琪才回去似的，那多难为情！她才不要承认呢！
此时听得柳青所言，小燕子便借坡下驴，乖乖地应了一声：“哦。”还不忘补充一句，“紫薇要是回去，那我才回去。”

箫剑听到此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抓起他的箫和剑，掉头就走。
小燕子一个箭步上前：“箫剑，你生气了？”
一股无法言明的怒气渐渐在箫剑眉心凝结：“我当然生气了！”
“我们还没有答应福大人呀！”不知为何，箫剑深邃的目光竟教她一时之间无法拒绝，直到箫剑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仿佛有什么力量将她的四肢百骸禁锢得紧紧地，让她透不过气来，“箫剑？”
箫剑的眼神蓦然间变得深不可测，冲口而出道：“小燕子！你不可以再回到那个回忆城里面去！我要告诉你……”
尔康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箫剑的胳膊，目光深沉恳切：“箫剑！何必那么激动？大家并没有放弃大理呀！那儿有我们的梦想，是我们理想中的天堂，我们不会轻易让它失去的！来，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说罢，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箫剑拉出大厅。
紫薇虽然理解箫剑生气失望的心情，但觉他对小燕子的态度实在奇怪，情不自禁地跟着尔康离开大厅。
小燕子摸着尚有些疼痛的胳膊，觉得今日实在是奇怪极了。先是箫剑莫名其妙地激动发火，简直像是那只刺猬附身了一般；尔康、紫薇又相继离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小燕子眉毛一扬——哼！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有什么事总瞒着我，这回我可一定要打听出来！
她提着步子，蹑手蹑脚地跟着紫薇而去。

回到房间之后，箫剑甩开他：“尔康，你到底要跟我从长计议什么？”
尔康开门见山：“小燕子为什么不能回到回忆城？”
一听到「回忆城」，箫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脑海，他的忍耐已逼近他能承受的极限，什么「大局为重」都抛在了脑后：“因为，你们的那个皇阿玛，是我和小燕子的杀父仇人！”
如同一声闷雷骤然在耳边炸开，紫薇和尔康对视一眼，俱是悚然变色：“你说什么？”
“你们的五阿哥并没有说错，我的确有我的底牌！我和小燕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而我们的父亲，在乾隆九年被斩首示众，母亲在大火中自刎，受牵连的族人有十九人！我怎能让小燕子回到我们的杀父仇人身边，继续认贼作父！”
紫薇、尔康震惊得连连后退，只是在他俩抬眼的瞬间，更可怕的事情已然发生。
——小燕子脸色苍白地呆立在门口，脚边的花盆已成了碎片。

008
“小燕子！”
“没事的，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箫剑一脸怜惜地凝视小燕子苍白的面容，“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过她，让她的生活充满了苦难，实在是惭愧！”
尔康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箫剑，你和小燕子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的故事很简单。我们家世居杭州，是浙江的大户人家，家父方之杭在十几年前是杭州知府，后来因为一首诗，被冠上反清复明的思想，我爹被处死，娘在大火中自刎，叔叔们下狱，被牵连的一共有十九人！爹在变故发生前，将我托付给义父，带到云南养育，将小慈，就是小燕子，托付给奶娘，交给北京的一位世伯。谁知道，奶娘在路上生病倒在白云观的门口，小燕子就被白云观收养了。奶娘逃回浙江，居然不管我妹妹了！几年前，我找到她之后，才知道收养妹妹的是白云观的静慧师太。她把妹妹养育到七岁，有一天，妹妹一个人溜出去看花灯，从此就失踪了！她告诉我，妹妹小时候非常调皮，不爱念书，经常溜出去玩，没想到这次溜出去，再也没回来。直到皇上祭天，她看到还珠格格在游行，觉得小燕子那浓眉大眼，宛然就是当年的小慈！”
紫薇恍然大悟道：“你打听到我们经常出现在会宾楼，所以那一天，你是特意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不是？”
尔康沉吟半晌，才深深凝视箫剑：“当年的故事，是你义父告诉你的，对不对？”
“没错。义父与家父有八拜之交，他不会弄错的。”
尔康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重大的事情，你都不亲自调查一下么？至少，去杭州府衙，查探一下当年的卷宗，毕竟你的义父未曾亲身经历过。我不是不信你义父，也不是要为皇上说话，更不是危言耸听，文字狱这种大事，冤假错案可不在少数！”
箫剑一愣，摇摇头道：“我曾经去过我们的祖宅，想看看是否有其他线索。可惜当夜起了一场大火，我娘在火中自刎，什么也没发现。”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尔康思维缜密，缓缓道来，“如果是你娘放的火，那她的目的何在？如果火不是你娘放的，那就更耐人寻味了——难道是你爹发现了什么，所以歹人要一把火毁掉你家，毁掉所有的证据？”

紫薇拼命点头，挽住尔康的胳膊：“所以，我们继续往南走，好不好？反正皇阿玛已经赦免了我们，我们去杭州，帮小燕子和箫剑，把当年的事情弄清楚，好不好？”
“是！我们继续往南走！只是这样的事实，对小燕子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和永琪……”尔康不觉深深叹了口气，为箫剑，为小燕子，也为永琪。
“我无意拆散小燕子和永琪。即使我想报仇，也不会迁怒于永琪——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也许，是天意吧。”
“说到报仇……”尔康目不转睛地注视箫剑，“你有意接近我们，不止要认妹妹吧？你还想混进皇宫？”
“不错！我是很想混进皇宫，我也成功了！我唯一一次有了报仇的机会，就是假扮成萨满法师接近了乾隆！我跟他四目相对，那一刹那，我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我也差一点做了！”
尔康回忆往事，不寒而栗：“好险！为什么你又把机会放过了呢？”
“为了你们每一个人！我实在没有想到，和你们几个萍水相逢，你们居然对我推心置腹！我这个人，只要别人对我推心置腹，我就愿意为对方粉身碎骨！我看到你们对磕睡龙的那种崇拜、依恋和矛盾，体会到你们一面欺骗他，却一面爱他的情绪。我实在下不了手！”
“那么，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如果皇上就站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动手？”
箫剑挣扎半晌，最终也只是实话实说：“我……我不知道。报仇并不是我生命中的主题，我也对师父发过誓，绝不伤人性命。更重要的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若是杀了他，大仇虽然得报，却也同时成了永琪、紫薇的杀父仇人。这样的恩怨纠葛，又要怎样来了结？”他顿一顿，“但是，我虽然可以不报仇，却无法接受小燕子继续回到瞌睡龙身边！”
尔康苦笑道：“我想，现在没有人能阻止小燕子往南走了，即使永琪在京城。”
紫薇、尔康和箫剑的胸腔中均迸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事到如今，除了感叹一句造化弄人，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三人相继离开房间，在外面守着。

小燕子缓缓地睁开双眼，眼角泪痕未干，显然醒来有一会了。她怔怔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眼里渐渐泛起水样的光芒。
她从来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心痛的感觉那样真实，她便知道，这不是梦。
这一定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她气走了永琪，老天便让她和他再也没有相见的必要和可能。
再见便是仇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她也懂。但是，她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更何况是她的父母亲人！她从小无依无靠，流落江湖，不知受了多少欺凌，若不是遇到柳青、柳红，也许早就去和父母作伴了！
这一切，全都拜那个恶人所赐！
只是这个恶人，竟然是她的皇阿玛！
不！他不是她的皇阿玛，是她的杀父仇人！
她应该要杀了他，替她的父母亲人报仇的！
杀了皇阿玛？
她再年轻任性，也知道弑君的严重性，杀死皇帝，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然后，她也成了永琪的杀父仇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永琪也会如她一般，非要报仇不可。
这样的念头，让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原来让她真正害怕的，竟然是后者！
即便如此，皇阿玛是她的杀父仇人啊，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她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即使不报仇，她这辈子也不要再见到他，不要原谅他了！不管他曾经待自己多好……
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永琪是仇人的儿子，她也不能再想着他了！
没有人知道，连紫薇都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没有一日不在想他。想他的温柔浅笑，想他深邃的目光，连他生气时的吵闹，也让她难忘。但现在……
她不能再想他了，一刻都不能。
从今以后，她只能把他永永远远地忘掉。

009
永琪愣愣地望着脱手飞出的长剑发呆，斜插入地的长剑在晨光中隐隐透出一缕迫人寒光，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手。
晨起练剑是永琪自小养成的习惯，练出一身汗之后，自然觉得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只是方才，似乎是一个恍惚，恍然小燕子轻灵的身影在眼前舞动：“皇上刁难风沙暗，公主背诗幽怨多。”
他一个失神，长剑顿时脱手飞去。
永琪自嘲地一笑，捡起地上的长剑——柳青、柳红、金锁已经回到了京城，会宾楼也已经重新开张，而正如他所料，小燕子、箫剑、紫薇和尔康并没有回来。
消息传来的那刻，他只是一脸平静，甚至连头都没有抬：“知道了。”
或许，这便是他和她的结局，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但最终相忘于江湖。
永琪忍住肩膀传来的隐痛，重新将长剑舞得银光闪闪，仿佛将所有无法言说的心事都倾注于此，时而凌厉，时而柔软。永琪的身形变化得极快，眼神也渐渐转出锐利的锋芒。
忽听身后一阵鼓掌，永琪本能地低喝一声：“谁？！”同时转身挥剑刺去，见到来人的一刹那，永琪忙收住剑势，敛了眼中的戾气，“尔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