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湘和侍卫们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而穆宁珺却仍是淡淡微笑着，说道：“给他松绑吧！既然是和谈，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阿洛仑又羞又愤，这些燕北人，自己还没去收拾他们，却敢抢先来戏弄他，真是奇耻大辱，怎么能忍。侍卫们一给他松绑，阿洛仑便握紧拳头，向着周围的几人挥去。拳头还没来得及打出去，他就像木头人一样僵住了。
侍卫们的长刀齐刷刷地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吓得一动不动。
穆宁珺看着他，说道：“酋长大人，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是你实在是太不配合了，非得逼着我们动武。”
阿洛仑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姑娘，白袍披身，精致的五官，美丽的面容，还有她那动听的声音，他这辈子，好像还没有听到过这么动人的声音。
愤怒被他压抑着，阿洛仑皱眉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酋长大人先别急，你先看一样东西吧！”说着，穆宁珺用眼神示意离湘，她抱着手中的盒子来到阿洛仑面前，“啪”地一声打开盒子，并将盒中的东西取出来递给阿洛仑。
阿洛仑看着离湘手中的胡笳，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起来，忽然身子开始颤抖，眼角微红，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那看起来只是一支普通的长形三孔胡笳，但也已经很少见了，因为如今的胡笳基本都被七孔筚篥所取代。可是这一支胡笳，在上好的木质管身中间，镶嵌了一块环形的白玉，那白玉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音”字！
阿洛仑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把胡笳紧紧地抱在怀里。多少年了啊！他都记不得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了，居然还能看到这东西！居然还能看到刻着“音”字的这只胡笳！
“阿音！阿音！.......”毡房里不知情的人几乎都惊呆了，那个身形高大但是胡子拉碴的犬戎部落酋长，竟然抱着一支胡笳痛哭流涕！
“楚风！”穆宁珺轻轻唤道，看了他一眼。楚风随即心领神会，对着一旁的侍卫们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诺！”侍卫们纷纷退下，圆圆的毡房只剩下四人。
良久，老泪纵横的阿洛伦终于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泪痕未干的他忽然猛地挥拳扑向穆宁珺，楚风立刻一把拦住他，手中长剑抵在他的喉口，夺过他手中的胡笳，冷冷道：“你最好老实点！”
阿洛伦瞪着穆宁珺，近乎吼叫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支胡笳？是不是你杀了她？是不是？”
穆宁珺并没有被他吓到，只是微笑着说：“酋长大人，我今年才二十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奇诺宝音皇后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五岁，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杀她？不过她当年被人害死到的确是真的。”

我查了很多资料，但还是不知道柔然人、匈奴人是不是也把胡笳叫做胡笳，因为“胡”字本来就是汉族人给匈奴人的称号，查不到，我也就不管了，如果有知道的小伙伴们，还请告知一声！

第十八章 忆似故人曲（2）
“她去世的时候你都没出生，那你怎么可能知道这胡笳是她的？又怎么知道我会认识这只胡笳？”
阿洛伦终究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即使在这样激动得差点失去理智的时刻，也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冷静。
“因为我母亲认识她！这支胡笳，也是她赠给我母亲的。”
穆宁珺淡淡地说着，言语里带了些许悲伤，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我母亲和阿奇诺皇后的关系很好，母亲又特别喜欢乐器，因此，皇后在临终前把这支胡笳交给了我母亲，并且说，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柔然人，能否帮她把这支胡笳交给郁久闾氏一个叫阿洛伦的人。可惜我的父亲母亲后来不幸遭难，他们也都相继去世了，因此，这支胡笳也就到了我的手里。”
“你母亲是谁？”
“酋长大人，这件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阿洛伦死死地盯着她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酋长大人，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
“你若是有心帮阿音把这胡笳交给我，又怎么会把我绑架到这里来？”
穆宁珺淡淡一笑，“绑你到这儿，一来是因为我们不敢到柔然的地盘上去。二来，也是因为我们希望你能对燕北施以援手！”
“哼！果然还是有所企图！”阿洛伦很是鄙视地瞅了她一眼。
“阿洛伦大人，你不信我，也不信这支胡笳吗？就算不信这支胡笳，你总不可能不信这首曲子吧！”
说着，穆宁珺就接过楚风手中的胡笳轻轻地吹了起来。
清冷幽越、悲凉凄切的音律在毡房里响了起来，久久回荡着……
阿洛伦静静地听着，那尘封多年的往事似乎又浮现在眼前！穆宁珺吹的这首曲子，正是柔然公主阿奇诺宝音当年离开柔然前夜吹奏的曲子。
当时他就在她的房外，可是却不能去见她，为了整个柔然的安全，他和阿那镶亲手把她推向了中原北越皇帝的怀抱！
那年阿奇诺宝音才只有十五岁，虽然北越皇帝答应封她为后，可她嫁过去后，只过了十年，柔然便传来她病逝的消息。膝下无子无女。
而紧接着一年后，北越朝顺林帝驾崩！由于顺林帝膝下无子，因此新帝为一位北越皇室的亲王，却成了北越的最后一位皇帝，仅在位三年，便被拉下了台！据说他昏庸无道，荒淫无度，不得民心，于是朝中大臣联合各个王侯一同造反，发动宫变，最后推翻了北越朝越氏一族的统治，建立了如今的元氏政权，并改国号为魏！

兴统十八年九月十四，元淳不顾一切阻拦，下令三十五万大军齐齐攻打红川！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她，只想尽快见到楚乔的人头！
红川城的第二军三万人、秀丽军两千人、民兵七万人拿起城里所有可以用的东西，坚决抵抗到底！
然而，眼看着魏军就要攻破红川，主帅元齐忽然下令停止攻城，元淳虽然有禁卫军兵符，但毕竟元齐才是魏帝亲封的主帅，正打得热火朝天的魏军只能听从主帅的命令撤回营地。
事实上并不是坚守红川的楚乔指挥着士兵们打退了敌人，而是因为元齐阵营的后方遭到了军队突袭。
在此之前，他刚刚收到了元彻派人送来的密信，让他不必担忧长安，只需要全力进攻燕北即可！并且让他随时防备着燕洵反扑。
元齐此人虽然小气了些，但是并不胆小，后军遭到袭击后，他马上派人查探敌情，发现这支军队并不是燕洵带领的，士兵也不多。果断地下令停止攻城，撤回阵营后方，三十多万大军在他的指令下，将前来偷袭的军队尽数歼灭！
打个破城打了将近十天，还得天天跟疯子一般的傻妹妹吵架，元齐基本上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了前来偷袭的这支军队身上。这一战也大大地鼓舞了魏军的士气，他们一致觉得，燕洵派来的援军，实在太不堪一击了！
历史将会证明，在变幻莫测的战场上毫无根据口出狂言的人，最终下场都会很惨！
兴统十八年九月十五。
汾州境外，太行山下，燕洵和乌道崖正率领着原本的燕北大军十二万，还有攻克夏州后收编的十万大军，向着汾州汹涌而去。
帅帐内，阿精匆匆赶来，“殿下，羽姑娘加急传信。楚姑娘不肯离开红川，还说，还说……”
阿精不敢说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还说什么！你倒是说呀！”燕洵怒声问道，“不管是什么话，本王恕你无罪！”
阿精这才鼓起勇气道：“殿下，姑娘说，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还有，她说，她若是战死了，不用为她报仇，因为……因为她是死在殿下手里的！”
阿精的声音很小很小，但燕洵还是听清楚了。他尽量压抑着怨怒，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阿精急忙退出去。
“殿下！并州全将军来信，薛将军私自带着三万精兵返回了红川！意图偷袭魏军，结果遭到魏军反咬一口，薛将军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蠢 货！”
燕洵气得青筋暴起，“早就告诉他们要听我命令行动！魏军再弱也有三十五万，区区三万人就敢带着去支援红川！简直是找死！”
报信的信使吓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传我命令，所有主将副将立刻到中军大帐集合！”
“诺！”负责传令的风珉急忙退下。
燕洵走出帅帐，站在正从太行山山头缓缓落下半张红晕脸颊的夕阳下，朝着汾州州郡的方向看去，汾州过去就是承州、雍州，这几个地方都很小，不远处就是长安了！

第十九章 启明之战（1）
中军主帐内！
“殿下，将士们已经做好进攻汾州的准备，只要占领了汾州，就占据了通往长安的水陆要塞，我们以后，进可攻长安，退可守燕北，这样绝佳的机会，不能放弃呀！”
向来对燕洵颇有意见的余立新竟然反对燕洵回援长安。
“殿下，余将军说得有理。我们应该趁着大魏还没有派兵，占据汾州！”
“殿下，如今并州和夏州刚刚占领，若是我们返回燕北，魏帝必然会派兵前来收复这两个地方，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魏军当年屠杀燕北百姓时何曾手下留情，就算我们返回去，也不一定能够救下红川所有人，只会搭上更多士兵的性命，殿下，红川，不能支援呀！”
“到时候燕北都没了，哪里还来什么退可守燕北？”
“魏军现在的运粮部队已经在并州被截下，就算只要再拖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全军溃败！”
“一旦破城，死的只会是百姓！”
“战争总要有人牺牲！只要殿下带我们打下汾州，进军长安，整个大魏都将会是囊中之物，燕北也迟早可以收复！”
“…………”
大帐里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除了乌道崖手下的几名主副将军，其他的多数将领都开始反对支援红川，毕竟薛定的下场也让他们意识到，三十多万魏军并不是好对付的。
回去，将是一场死战，还可能会失去他们现在所攻下的城池！
前进，他们将赢得更多胜利，占领更多的城池！
以一城换十城，这笔账谁都会算！
“通通住口！”燕洵冷声喝道，大帐里顿时安静下来，等待着燕洵的决定，毕竟，他才是主帅！
燕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汾州确实重要，但是燕北更重要！大家今天也看到了，魏军三十万，轻轻松松就灭了第三军三万人！他们现在一定觉得我军兵力不堪一击。所以，我们这次回援红川，不仅要快，还要猛，沿途封锁消息，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余立新和其他几人顿时大声高呼，燕洵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决定回援红川了！
“够了！”燕洵厉声喝住，“只要我们各军同心，生死与共，汾州，长安，整个大魏都迟早会是我们的！所有人听本王命令，即刻返程，回援红川，不得有误！”
“诺！”
出帐，发令，撤营……各支军队都井然有序地着手准备着。
燕洵刚从中军大帐回到帅帐，一进门，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黑漆漆的帐内，长剑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忽然对着他猛地刺来。燕洵反应极快，他动作如行云流水，陡然暴起，迅速抽出腰间的龙渊宝剑，架住迎面而来的剑锋，身体向侧一弯，妙到巅峰的躲过了迅猛绝伦的必杀一击！
“有刺客！保护殿下！”尾随而来的侍卫急声大呼！
燕洵一边迅捷挥剑，一边左右闪躲着，帐内躲藏的四五名刺客纷纷围住他，招招致命之式向着他去！兵刃相交，发出刺耳的响声！
刀锋逼近，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阴冷气息。
“保护殿下！抓住他们……”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原本沉寂的军营顿时一片混乱，诸多士兵纷纷赶到帅帐之外营救燕洵。一阵噼里啪啦的厮打之下，很快就将刺客拿下！

大帐内涌进大批士兵，护着燕洵。刺客眼见行动失败，纷纷打算逃窜，破帐而出。
燕洵急忙下令，“抓住他们，留活口！”
楚云及时出现在帐外，带着将士们一举捉住逃出来的几人。燕洵捂着刚刚被狠狠划了一刀的手臂，走出来一看，那几个黑衣人面色晦暗，口唇乌黑发紫，竟然都死了！
“快传军医，殿下受伤了！”一旁的人看到燕洵鲜血淋漓的左臂，急忙匆匆离去。
楚云看着自尽的刺客，愣了一下，看来是报着必死之心来刺杀的。她上前拉下那几人的面罩，均不认识，又让人扯下他们身上的衣物，顿时明了了一切！
楚云上前道：“殿下，是往生营的人！”
燕洵眉头微皱，楚云又说：“往生营本是南梁的江湖组织，后来被宇文玥灭了，有一些人被他收服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燕洵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没有说话，眉眼里流露出狠厉的寒光。
宇文玥，你既已无情，那就休怪我不义！
安排了两万将士分别驻守并州和夏州！燕洵带着余下的十万大军连夜出发，吃喝都在马上简单完成，不眠不休地赶路，直奔红川！
与此同时，楚风和阿洛伦率领着三万精骑，在火雷原上奔驰！落日山下，暮色微醺的蓝城墙头，程鸢看着前方扬起的燕北军旗，双眼一亮，随即浑身一震，她居然真的带回了两万骑兵？
楚风率先来到蓝城城门口，程鸢正站在身前，楚风翻身下马，拿出火鹰令，“程将军，请开城门！”
程鸢紧皱眉头，“你确定这不是引狼入室？万一这些犬戎人趁机侵占燕北，燕北可就完了。”
楚风冷声道：“要是侵占，他们早就在进入北关草原就侵占了，何必等到现在。快开城门，耽误了军队行程，你担当得起吗？”
程鸢眉头一挑，“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跟他们狼狈为奸呢？”
“程将军！”还没听到楚风的回答，一个清冷的女声就传进程鸢的耳朵。
穆宁珺走下马车，阿洛伦跟在她身后，来到程鸢身前，淡淡笑道：“程将军，请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赶来协助殿下的。”
“穆姑娘，我信得过你，但是信不过这些蠕蠕！”
闻言，阿洛仑不由得大怒，“你个毛头小子，老子好心好意来帮你们，居然还敢如此放肆！”说着便要拔刀相向。
“酋长请息怒。”穆宁珺及时拦住他，对着一旁的楚风使了一个眼色，楚风随即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穆宁珺继续笑道：“程将军，我相信殿下早就吩咐过你了。你就赶紧开城门吧！耽误了军队行程，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程鸢仍旧不肯答应，刚要开口，却见楚风快如闪电般冲上前来，身手敏捷地将他整个人都捆绑起来，他还来不及做出反抗，整个人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冷冽的剑锋架在脖颈上，他当下怒声道：“楚风，你赶紧给我松开，要是出了事，殿下一定不会饶你！”
穆宁珺浅浅笑道：“程将军，对不住了。”话音刚落，一旁的几个士兵便把程鸢拉了下去。
“我有殿下的火鹰令在手，赶紧开城门！”楚风高举着燕洵的火鹰令，大声喊道。
蓝城现在本就没有几个守城士兵，这下子一看到程鸢被抓，都傻了眼，又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如同蚂蚁样的军队，知道抵抗也是白费力气，干脆就乖乖开了城门。

大家不要觉得柿子回援红川只是为了楚乔，楚乔虽然是主要原因，但是燕洵也有自己的打算。军队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后勤补给需要跟上，现在宇文玥和元彻已经知道燕洵要打长安，一定会早做准备，所以柿子打到长安真的不一定能够胜。而且从汾州到长安，还要渡过汾河，柿子的军队现在基本都是骑兵，也没时间去找船。
一场战争，聪明的主帅不会根据计划来，而是随机应变。珺儿和楚风已经带着柔然人到红川了，这里，燕洵其实对珺儿还是有些怀疑的，他还是很担心柔然人趁机占据燕北，那么他就是腹背受敌了，所以回援红川，他有自己的想法的。

第二十章 启明之战（2）
兴统十八年九月二十！
元齐加紧了后方部署，而元淳仍旧不管不顾地要求魏舒烨派兵进攻红川城，要亲手杀了楚乔。
魏军来势汹汹，比前几次的攻势更加猛烈，元淳更是亲临战场，不停地下令攻城。根本不管什么战术，也不管军营后方出现了多大的危机，她只想要看到楚乔的尸体。女人疯狂起来往往是最可怕的！尤其是愚蠢的女人！
没多久，城里的第二军和秀丽军都有些抵挡不住，楚乔也十分心急，干脆自己操刀上阵，亲自和将士们一同抵御着魏军的进攻。但毕竟这些人已经苦苦熬了十多天，顷刻间，红川城的城墙就已经倒得差不多了，魏军立刻抓住时机，蜂拥而入。
然而，大批的魏军入城以后，却个个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因为等待他们的并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死亡的来临！
楚风和阿洛仑率领着的铁骑从城中的大道上像大海上汹涌翻滚的浪潮一般涌来，三万骑兵在楚风的带领下，趋马猛冲，以万千马蹄践踏而下，活活踩死了刚刚进入城内的第一攻城大军三千多人，剩下的两千人也全部伤残，倒在一片死尸的街道上呻吟哀鸣。
而魏军的大本营外，元齐正指挥着二十万大军与赶来的燕北大军正面交锋。
元齐命令中军猛地向着燕北大军冲过去，燕洵却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反而率领着身后的十万大军向着魏军的左翼而去，侧翼部队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觉得尘土飞扬，狂风呼啸，瞬间一颗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滚落，魏军整个左翼部队顷刻间都被冲散，等到中军发现他们扑了一场空的时候，正要折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燕军的速度实在太快，整个阵营都混乱不堪，晕头晕脑的他们还没弄清楚是左翼还是右翼部队遭到了袭击，燕北大军就已经转头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战场上一片白刀铮亮如雪，魏军在这样的冲杀之下，不到半盏茶间，就已经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几十万人奋死拼命厮杀，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荡平魏贼，兴我燕北！........”
“荡平魏贼，兴我燕北！........”
“……兴我燕北……”
响声震天撼地，那些一声不吭地赶了五天五夜的燕北军人，此刻根本没有丝毫疲惫，个个杀红了眼，像是一头头从牢笼中放出来的狮子，宣泄着已经压抑了太久的愤怒。

元齐领着散乱不堪的中军慌忙地挥舞着刀枪，仓促转变阵型，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马速，这样强大的士气，魏军早已落入下风。
“殿下，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速速离开……”一名虎将在元齐身前跪下，请求他赶紧离开。
“慕……慕容将军……”元齐睁大眼睛，使劲儿辨认着眼前浑身沾满了血污的人。
“殿下，红川城里埋伏了大量骑兵，攻城部队已经全军覆没了……”
“殿下！我军伤亡惨重，左翼部队全军覆没……”
“殿下，魏将军和公主都逃了，殿下快走吧……”
“不是破城了吗？怎么会这样？”元齐大怒！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有三十五万大军啊！
攻下红川，踏平燕北就在眼前，
班师回朝，获封亲王指日可待，
为什么会败？为什么会输？为什么会全军覆没？
眼里看到的是血淋淋的断臂残肢在半空中飞舞，耳里听到的是士兵们声嘶力竭的惨叫哀鸣，这简直就是一个堪称修罗地狱的人间屠宰场！
元齐整个人都被震慑了，这就是战场吗？这就是战争的真实面目吗？
没有兵书上神气活现的驰骋疆场，没有几个贵族子弟闲话时的豪言壮语，只有几十万生命的覆灭，只有刀剑刺入身体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只有带着温度的鲜血溅满全身时魂飞魄散的惊恐！
“殿下！快逃吧………”
“逃！！！”
元齐听到这个字，猛地调马，朝着西南边奔去，什么功劳，什么亲王，什么封赏，什么皇位，此时此刻，都比不上命重要！
仍在拼杀的魏军看着主帅都已经抛弃了他们逃命去了，更加惊慌，无力反抗，索性放下兵器投降了。

燕洵指挥着燕北大军冲垮敌军阵型后，知道这一战必胜无疑，顾不上其他，直奔红川城头。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阿楚，你不会有事，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
然而，当他来到残垣断壁的城下时，看到的却是楚乔正好端端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男人抱着她，迅速躲过疯狂的骑兵步兵，踏过血淋淋的尸体，把楚乔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回头看到燕洵的目光那一刻，身子微微一颤，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宇文玥！！！又是你！
燕洵紧紧咬唇，话语已经难以表达他的愤怒，挥着龙渊剑就向着宇文玥劈去，宇文玥迅疾闪开，不想跟他缠斗，躲过几招便果断离开了。
燕洵心疼地抱起地上昏迷的楚乔，五味杂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逃跑的元齐也没那么愚蠢，带了五百精兵立即往夏州方向而去，可惜这一位皇子运气实在太差了，碰上了周晋率领的一千黑鹰军，周晋没有见过元齐，因此直接下令放箭，最终元齐被乱箭射死。
死没死其实没人知道，但是这位皇子从此以后真的再也没人见过了！
大燕帝国的史书《燕书｜帝王纪｜太祖高皇帝本纪》中只留下这样一句：齐弃军而逃，往夏，遇伏击！
元齐确实如燕洵发兵前所愿，成为了他夺取江山的第一块铺路石！
这一战，燕洵的十万大军联合楚风率领的柔然铁骑三万，歼灭魏军十万余人，俘虏八万余人，剩下的魏军，全部四散逃跑。
而在燕洵回援红川后，元彻得知情况后立即请求带兵前往收复被燕洵占领的并州和夏州。最终并州由于兵力不足加上易攻难守的地形，全方无奈之下只得弃城而逃，返回了燕北。
而夏州，因为两个人的坚守而最终保住。
一个是被燕洵策反背叛了大魏的崔元安，他借此机会向燕洵表明了他投降的诚意；
另一个就是被派去驻守沃野镇的徐子扬！这位本来不起眼的将军，率领着五千燕北骑兵，联合崔元安的夏州军队，发挥了他天才的军事指挥本领，最终保住了夏州！
虽然燕北大军还是损失了四万多人，损失了刚刚攻打下来的并州，但是，史书上仍然认为这是一场有着远大意义的战争，并把它誉为——启明之战。
因为每一个燕北的将士，都从这一次的胜利中看到了属于燕北的黎明曙光！看到了带领他们南下伐魏的燕王英明神武的一面！
是的，对比元齐就可以看出，同是第一次上战场，同是第一次指挥十几万的大军，不管是从军事部署、战略方案还是指挥作战上面来看，燕洵都在这一场战役中展现了他优秀出色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手腕，展现了他天生帝王风范的一面。
当然，燕洵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战的胜利，如果没有穆宁珺的帮助，是没办法实现的。

第二十一章 嫌隙暗生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初秋的树叶只是有些微黄，但已经开始预示着将要飘零，树树秋声，山山寒色，这声这色，都埋藏着一点凄凉，一点悲伤，一点宁静，一点幻想。
燕洵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月色昏暗，秋风瑟瑟，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匆匆赶到鲛绡院。
鲛绡院是以前他的姐姐燕红绡的居所，他一早就安排了楚乔住在这里。
“殿下，姑娘已经睡下了！”院子里的侍女齐齐跪下，明显是提前受了楚乔的意思。
“她好吗？”燕洵并不恼怒，站在房外小声问道。
“回禀殿下，姑娘没有大碍，大夫说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哦……那她吃了什么？”燕洵的双眼仍旧一直看着黑漆漆的厢房，眼中似有隐隐的期待。
“吃了小半碗白粥。”侍女低头轻声答道，稍稍抬眼偷偷看向燕洵，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上，双眼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瘦了很多！
“嗯，再准备着点热的饭菜，万一她醒来，让她再吃点吧！”燕洵的声音淡淡的，温和平静的语气让房里站立着的身影微微一颤，垂下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燕洵修长的身影站在房外，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朦朦胧胧地照出一块白地，让整个寒夜看起来多了几分凄清。燕洵定定地看了几眼紧闭着的房门，轻声道：“阿楚，我走了！”
温和平淡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房外渐渐响起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沉重地踏在楚乔的心上，一阵阵的钝痛传来。
燕洵缓缓地移动着脚步，还没有走到院门口，身后“吱呀”一声的脆响，让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阿楚！”燕洵飞快转身，奔到厢房门口。楚乔却迅捷一躲，立刻又将燕洵挡在门外，身子牢牢地靠在门上，不让他进门。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怎么问他，红川城死伤那么多民兵百姓，秀丽军也损失了七八百人。可是他最终还是回来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回来了呀！她还能要他怎么样呢？
燕洵本要伸出手去推开门，急切地想要跟她说话，却在看到她死死靠在门上的瘦小身影之后，缓缓地缩回了正要去触摸房门的手！一点点下落，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那样艰难，那样痛苦……
“燕洵，我没事，我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半晌，楚乔清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燕洵忽然笑了，唇角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好！那我回去了！”
仍然是那么温和平淡的声音，可是听起来，却是饱经沧桑的感觉！

燕洵快步走出鲛绡院，朝着自己的寝院走去。
忽然，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燕洵微微皱眉，定睛一看，只见楚云匆匆忙忙不知提着什么东西正往笙歌居的方向去。
“楚云！”燕洵出声叫住她，迅速走到她身前，双眼冷冷地盯着她。
“参加殿下！”楚云急忙躬身行礼。
燕洵看着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厉声问道：“深更半夜，你居然还敢在王府里走动？”
楚云微愣，看出他心情不好，沉声道：“殿下恕罪！楚云是去帮小姐买药材，回来晚了些！”
“买药？”燕洵拧眉，转头看了笙歌居一眼，好像还在亮着灯。这么晚了，难道她还没有睡？
楚云看着他呆愣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还有事吗？若是没有，我要给小姐送药去了，她还等着这药呢！”
燕洵微微回过神来，并没有回答。沉思片刻，轻声道：“嗯，走吧！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家小姐商量！”
楚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燕洵早已经大步向着笙歌居而去，顿时一怔，随后连忙跟上。
正如燕洵所猜测的那样，穆宁珺还没有睡下，她正在努力地绘制从北关草原到蓝城、北朔的地形图，还有红川周围的落日山，一边画着，一边凝神皱眉，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小姐，殿下来了！正在堂厅里等你呢！”离湘轻声说道。
“哦？”穆宁珺愣了愣，这么晚了，燕洵来找她做什么？难道是有急事？来不及细思，放下手中的笔，披上白色的狐裘大衣就往门外走去。
笙歌居是除了燕洵的寝院之外王府里最大的一个院子，配有独立的厨房、厅堂，这也是穆宁珺当初看中的原因，她每天都必须服药，有一个独立的厨房会方便很多。
刚一进门，便看见燕洵正一手抵在太阳穴，手肘撑在桌上，双眼微闭，整个人都是一副行眠立盹、疲惫不堪的样子。
穆宁珺心中轻叹，听楚云说，燕洵一路上就没有怎么休息，每天最多也只睡了三个时辰，身为主帅，必须得时时刻刻查探着各方面的消息，及时迅速地做出最正确的指令，估计这二十几天，他都没有好好睡过吧！
看着燕洵那困倦的样子，穆宁珺顿时不忍心打扰他，只想让他好好休息，可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他这么晚来，或许是有急事……
她正犹豫着，燕洵就缓缓睁开了双眼，立即正襟端坐，对着她淡淡一笑，“这房里的香味很是安神，我一坐下就忍不住打盹，让穆姑娘见笑了！”

穆宁珺微讶，随后浅笑道：“无碍！殿下率军出征，自然比我这个整天坐在院子里，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的人要累得多！”
燕洵笑道：“我带领几十万大军才攻下两座城池，还最后还丢了并州。而你动动嘴皮子就帮我弄来了柔然的三万骑兵，穆姑娘这不是在笑话我吗？”
穆宁珺无奈，回道：“宁珺不敢，这次阿洛伦肯帮助燕北，其实还是因为殿下威名远播，再者，阿洛伦本就与柔然可汗不合，我只不过添油加醋，让火烧得更旺一些罢了。殿下将来统一天下，他阿洛伦也必然能够得个一官半职的。换了我，也知道该选哪条路。”
燕洵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穆姑娘真会说话，可我怎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呢？”
穆宁珺莞尔，“说简单其实也很复杂，这件事情，我跟楚风已经暗中筹谋多年了，打探情报，埋下暗桩，熟悉情况，揣度人心，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燕洵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穆宁珺笑了笑，“殿下，你半夜三更来找我，难道是来跟我打哑谜的吗？”
闻言，燕洵立即明白穆宁珺是不会说出其中和谈的具体细节的。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要保证阿洛伦和那三万骑兵是真心协助于他、忠心于他就可以了！
他淡淡一笑，“确实是哑谜，不过现在不需要姑娘揭晓谜底了。我来找你，确实有重要的事情。”
穆宁珺看着燕洵慢慢收敛起笑意的神色，也不由得稍稍严肃起来，听他接下来的话。
燕洵神色凝重，眼神幽幽看向房外暗沉的黑夜，轻声道：“这次计划……终究还是失败了……”
穆宁珺经历重重，通晓世故，善辨人心，自然一下子就听出，燕洵其实并不是在为丢了并州发愁，并州虽然现在有元彻派兵驻守，但是想要拿下也很容易，夏州有崔元安和徐子扬，也用不着担心。至于阿洛伦的骑兵么，穆宁珺更是胸有成竹，打定他不会背叛燕北。
所以燕洵这句话，其实是为这一次计划的最大变故发愁——楚乔！
他不是败给别人，而是败给了楚乔！他燕洵纵然可以与天下为敌，可是只有这个人，他是没办法接受与她的敌对的！
想到这里，穆宁珺看着他，微笑道：“殿下，计划终究只是一个计划，夺取天下也不是演戏。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想让它发生就不会发生的！所以殿下不用自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殿下有着共同的信念，所以能够理解和支持殿下，至于不理解的人，殿下应该试着让她理解和支持才是！”
燕洵微微一怔，她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可是，他该怎么让楚乔理解他支持他呢？
他抛弃秀丽军，楚乔救回秀丽军，
他对贤阳商户的赶尽杀绝，楚乔对欧阳墨拼死保护，
他放弃红川，楚乔坚守红川……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楚乔是不可能理解他，更不可能支持他的……
燕洵摇了摇头，唇角苦涩一笑，看起来哀伤而痛苦，“可是有些人，就是无法理解和支持你的！”
若是一般人不理解不支持，他从不在乎，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第二十二章 深夜长谈
穆宁珺算是看出来了，燕洵今晚不是来商量要事的，只是来诉苦的！燕洵现在经历的，她又何尝没有经历过？
离开阎罗谷之前，陆长羽也曾对她百般阻挠，甚至不惜断了她的药，让她不得踏出一步，可是她哪里会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呢？曾经寒毒侵体，毒发时双目失明的恐惧，驱毒时万箭穿心，如同蚁虫噬体的疼痛，重重炼狱般的磨难她都忍过来了，又怎么可能会因为陆长羽的反对而放弃？
然而，她终究是幸运的，陆长羽最后还是屈服了，让她离开，让她一心一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殿下，你会放弃吗？”穆宁珺看着燕洵的双眼郑重问道，“如果他们一直不理解你，不支持你，你会放弃吗？你会顺着他们的意思去走他们所说的路吗？”
燕洵苦笑道：“我有放弃的选择吗？放弃就是死路一条。”
“那不就行了！”
穆宁珺笑了笑，接着说：“既然始终都不会放弃，那又何必去理会那些反对的声音让自己徒增烦恼呢？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并且从不会因为其他的东西放弃。心里坚守的东西，说得高尚点叫做信仰，说得卑劣点，其实就是自私！”
燕洵一惊，只见穆宁珺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对着他说道：“殿下，自私并不可耻，它是人的本能。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自私也分很多种，第一种就是自己做的只为自己，为了自己的荣誉，情感，尊严等等，而不为任何人。第二种就是：有的人不仅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还要求别人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自己。比如殿下和我现在做的事情！”
穆宁珺笑得云淡风轻，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她冷冷一笑：“但是，殿下和我做的事，虽然是为了报仇，看起来很自私。但是，这种自私，也是无奈的，是被逼的。殿下应该也看到了，报仇，推翻大魏的统治，这不光是你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愿望。”
“魏帝如果是个圣明的君主，为国为民，励精图治，燕北的将士们为何会甘愿跟着你造反呢？崔元安那样一心为民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被殿下策反呢？秦州、会州、凉州各地，又怎么会多次发生贫民暴乱？所以，殿下做的事，并不全是自私之举！反而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将来，为了让更多的人远离魏帝的腐朽统治，让百姓都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已！”
燕洵一惊，实际上，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人人都想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自私在世人眼里，都是贬谪的形容词。可是此时此刻，穆宁珺却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解释“自私”！解释他的行为，这不能不说是新奇。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恢复冷静，问道：“那那还有第三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