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人不可见

　　哪吒找到这个小岛上时，岛上的鲛人正要举行篝火大会，火烧得会场通明，人围了一圈一圈的又跳又唱的，嘈杂热闹的要命。哪吒好容易穿过人群，终于拽住了正跟着鲛人乐的寸心的桃花色袖子，任务一成，松懈下来的哪吒觉得浑身都累得直发软，“三……三公主，我可找到你了。”
　　因着天庭解了寸心的足禁，又还了寸心的封号，哪吒想躲懒，自告奋勇接了这去宣旨的差事，顺道出会小差，谁知到了西海竟找不着龙来接旨，西海说他们也不知道寸心游到哪个旮旯里去了，于是哪吒就在西海上转悠近七年，迷了几十回路，终于在这么个小破岛上找着了寸心。
　　哪吒满心都在感叹世界真的很大。
　　寸心略弯了腰凑近哪吒，跺着脚大声吼道，“哪吒呀，你怎么有心情跑这里来了？”
　　“我是来告诉你，玉帝老头撤了你的足禁，你又是公主啦！”
　　谁知声音入耳被周围鼎沸的人声溶得成了一片嗡嗡嗡，寸心她，没清清！于是更大声的吼回来，“你说什么？”
　　哪吒只好拢了手更更更大声的吼，“你自由啦！”
　　呃，这消息来得太过震惊，寸心竟一时消化不过来，好容易眨巴着呆滞的眼睛回过神来，她自由了？她自由了哎！
　　寸心兴奋得直跺脚，顺手将一壶洒塞进哪吒怀里，“来来来，你可赶上好时候了，鲛人难得举办这样的盛会，来尝尝他们酿的酒，从神云岛上摘来的果子酿的，可香啦。”
　　寸心瞧见哪吒拿着酒壶犹豫不已，不由分说夺了来，又将一个碗塞进哪吒手里，顺手就倒了一大碗。
　　再来一碗。
　　再来……
　　于是哪吒华丽丽的被灌醉了。
　　带着懵懵然的眼神踏出轻飘飘的脚步，七步后，哪吒就倒地上了。

　　西湖上，寸心枕着手躺在小船里，风过波起，随着小船一同摇摇晃晃，很是惬意。
　　阿琅却坐在船头，赤了脚在伸进湖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水花玩。阿琅是寸心在西海上结识的鲛人，此次随寸心来人间，除了来瞧瞧热闹，还抱着还收宝的愿景。
　　“三姐姐，你可说过的，我想要什么你就会送我什么，我想好了，我就要绀珠。”
　　寸心愁眉苦脸的翻了个身，“我在西海的宝贝你偏不挑，偏要那个我拿不到的。不成，那东西在真君神殿呢，当然啦，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我堂堂一公主，还找人家要几百年前留在那的东西，反正我是没那个脸，你去偷还行，不过你要是被抓住了也千万不许透露我的信息，不然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为了旧物去跟人家纠扯不清，再旁人看来岂不显得她是又要死皮赖脸的跟上去一样，尤其是在听得那位与那位正传得暧昧明昧后，寸心揉了下鼻头，如今她已经知道识趣两字是如何写的了。她已经丢够脸了，还剩那么一点惨兮兮的自尊，就让她好好留着吧。
　　“那你可以叫别人去嘛，比如你四姐，再比如哪个弟弟的。”
　　“那跟我自己去有什么区别，不成，绝对不成。”
　　非但不能露面，连提起都是忌讳。
　　“嗯呀呀呀。”阿琅一顿哇吱乱叫，但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阿琅正满怀愁绪时，瞧见桥上走来一人，玄色锦袍上暗纹流动，一头奇异的暗金长发微曲，额发下眉峰嶙嶙，眼如寒星，手中墨色公子扇稳端于腰间，真真是优雅不可方物。
　　寸心举手推了推痴了眼正流哈喇子的阿琅，“你犯什么病了？”
　　阿琅继续犯痴，眼睛笑成了花，“人间竟也有如此绝色。”
　　寸心略略抬了头，顺眼望去，好家伙，那真真是一绝色，寸心立马缩了头，顺手拽下了阿琅的丝帕罩上脸，于是说起话来便闷声闷气，“你没瞧见他周身气韵华光么，那是尊神，还是尊大神！”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去同他说说话。”
　　寸心瞧着阿琅冒光的眼睛，诚然鲛人都长着一副美艳的好相貌，眼波流转间魅惑人心的本事也不小，因此阿琅格外的自信，可惜阿琅不知自己看上的猎物是那温和时是一派优雅公子作风，如他手中的公子扇内敛华贵，决绝起来便是杀伐狠厉不留情，如他手中的三尖两刃锋寒光冷冽。这尊神的心思深沉如海，或唯有那片清凉月色能触抚一二。
　　寸心咳了咳，很是痛心疾首，“阿琅啊，别被他的笑给迷了眼，你要惹着了他你真讨不了好气去。再说罢，你真要讨人家的欢心，你该把你这行止作风都改上一改，比如先换了你这红绫纱，掩上你那时不时就笑得大露的白牙，最好你先上广寒宫那去请教请教嫦娥仙子……”
　　哎怎么说出来觉得这么酸溜溜的，这可要不得，要不得啊！
　　阿琅却只是支着颐一派春心烂漫少女状，目光胶在那公子身上随行随止，完全没听见寸心的劝谏，“三姐姐，回头我们在碎玉茶楼会合，我先走了。”
　　话罢阿琅手略一撑，跃入水中朝着堤岸游去。
　　寸心无奈，只好起了身，背对着阿琅往对岸划船。
　　碎玉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台上说的兴起，寸心在台下已然慢慢慢慢喝了两壶茶。
　　寸心正出着神，阿琅咚咚咚的跑了来，只是怎么，这么副尊容，头发散乱，发钗勉强勾在发上，一身漂亮的红绫纱变得皱巴巴的，还被撕碎了一块，活像是，呃，活像是被谁给强了，寸心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呛在喉咙里，一时咳得泪眼汪汪，“阿琅，你不是去勾引人吗？怎么搞得跟人家打了一架似的。”
　　谁知阿琅嘴一瘪，要哭，慌得寸心忙拉了阿琅过来坐下，“别别别，你三姐姐替你出气，别哭。”
　　一鲛人在大庭广众下大哭，到时珍珠到处乱滚，那也太轰动了。
　　阿琅咬着牙气汹汹的道，“我一定要把那条狗揍个半死！”
　　啊？
　　在阿琅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寸心终于明白，杨大神身边跟着犬王，她刚刚走近，犬王便拦了上来，想来是因着阿琅目光灼灼似贼。几番纠扯，数言不合，竟而闹得动上了手。
　　“好了好了，不哭，晚上咱们逛夜市去。”
　　所幸阿琅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哄，终于没有在碎玉茶楼里闹成轰动。
　　寸心与阿琅倚在江边楼上，看着杨戬一行人过桥，哟，这么多人，大半都不认识，不过听哪吒的话，很可能那几个小辈就是前几年闹得天翻地覆的刘家人和他的朋友。
　　寸心看着杨婵拉了拉杨戬的袖子，仰头说着什么，映着暗红的灯火，看起来又温馨又动人，旁边的白衣仙子温婉高雅，哮天犬似是兴奋得过了头，拿着骨头窜前窜后，不由唏嘘不已，挺好，曾经离开他的人，又都回来了，还多了很多人。
　　一行人走着走着，一对对的开始离队，连哮天犬都被拉走了，于是只剩下了杨戬和嫦娥。
　　沉香等一干人怀着暗搓搓的心思请来了杨戬，还有嫦娥仙子，说是要在西湖边上过节。晚上又闹着要出来来散步，于是散着散着，就各自散了，只剩下杨戬和嫦娥。
　　杨戬也很无奈，只好恨自己话说得太过，曾经渴望的到如今反而只有平静，自己不由也有些恍惚。
　　嫦娥更是尴尬，她习惯了在广寒宫倚栏远望，也习惯了清寂，因着杨戬，曾无数次在玉树下的石桥上徘徊，而如今，也只好还是徘徊。
　　说点什么好。
　　阿琅咬着袖子气愤不已，几番跺脚，难过的说，“那个仙子的样儿我学不来。”
　　寸心暗暗纳罕，这就放弃啦？放弃也好，但愿她同时也能放弃绀珠。
　　阿琅这厢早已盯上哮天犬，眼见他跟着的那对小情人一时高兴瞧街边的玩意去了，渐渐落下了哮天犬，阿琅简直高兴坏了，落了单，多好下黑手！
　　“哎你去哪？”
　　身边人影突然飞出，寸心伸手不及，抓了一把空，哎哟小祖宗，你又去闯什么祸，平时大家都让你，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寸心急得真转圈，无奈之下，飞身落在楼下，买了摊子上了的一个鬼面，往头上一罩，直追阿琅而去。
　　寸心跃上对街屋顶，按剑急奔，瞧见哮天犬雪白的大骨头将将要撞上阿琅，寸心急跃而下，拔剑。
　　一剑砍断了哮天犬的兵器。
　　哮天犬怔忪良久，连同寸心拉着阿琅亡命般奔逃而去也没有追，瞧见杨戬赶来，终于要哭，“主……主人，她…..砍断了……我没兵器了……呜呜呜呜呜……”
　　杨戬瞧着前方两抹飞窜的身影，不觉皱眉，闪身追了上去。
　　一追追进巷里。
　　阿琅听见身后喊声纷乱，回头一瞧，人影急闪，“三姐姐，他们追上来了……”
　　寸心突然一个急停，阿琅躲闪不及，差点将两人都撞倒，“三姐姐你干嘛呀？”
　　寸心镇定的说，“我真是脑子抽了，那边不有河嘛，走，咱们跳河。”
　　寸心揩了阿琅正欲跃上房顶，然而这一瞬间的停下，杨戬已经站在了对面。
　　哮天犬已经冲上前来，气急败坏的喊，“看你们还往哪跑。”
　　寸心心下叫苦不迭，为了清嗓咳了两声，努力压低声线，“舍妹一时顽皮惹了这位兄弟很是抱歉，在下也是迫于情势才下手砍断这位兄弟的兵器，在下与舍妹他日定寻一件一样的兵器赔与这位兄弟。”
　　哮天犬气吼吼的喊，“那能一样嘛！”
　　寸心正暗自腹诽，废话，断都断了不一样也得……
　　还没想完，阿琅已经冲了出去，“不一样也得一样，谁让你下手那么重的，要不是我姐及时，保不准我现在就躺尸了。”
　　“那是你偷袭……”
　　“我怎么了我，是谁把我好好的裙子给扯坏了……”
　　“你……我…..主人…..”
　　哮天犬被阿琅一顿怒斥，有理都变成了无理，只得可怜兮兮的瞧着杨戬。
　　寸心听了皱着眉头一时没绕明白，怎么听着那么怪呢？哎不管了，再呆下去就得露馅了，这么多人围着，也太难看了，于是凑近阿琅耳畔，“第一套方案，咱俩都走，第二套方案，我走，你替我挡着点，你别怕，咱又没犯事儿，你要是能跟你看上的那尊神攀上点交情，你就有机会进真君神殿拿你想要的绀珠了。”
　　寸心一旋身上了屋顶，一个猛子扎进去黑暗里。阿琅下意识立马就跟了上去。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重重摔了下来，痛，痛得像被钝刀子剐鳞一样。
　　阿琅正痛得直呻吟时，眼角瞧见缓摆的衣角渐近，再往上，是那意味深长的眼睛，听得他问，“你是什么名字？”
　　阿琅觉得浑身都要飘起来一般，疼痛渐尽。
　　真好，和他说上话了。
　　阿琅略带着点儿羞涩浅笑，“阿琅。”

　　阿琅没想到就这样进了真君神殿，再一想到那总带着意味深长春风笑的神就是三姐姐的前夫，顿时打了个颤，怎么能抢姐姐的夫君呢？
　　阿琅浑然忘了那个前字。
　　于是乎阿琅全部心思迅速转移到了找不晓得塞在哪里的绀珠。
　　说来奇怪，这么大个神殿，其实人挺少，除了有几个看守的侍卫，净见着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风风火火的总夹着厚厚的文书。
　　这日阿琅悄悄溜进东上阁，正拖开一抽屉，找到一锦盒，正想法要怎么打开时，门口传来严厉的声音，“私拿神物，你可知罪？”
　　惊得阿琅一哆嗦，锦盒啪嗒了声掉到了地上，连带着翻了几个滚。罪？她真要蹲天牢？还是要挨雷轰？天哪，明明是三姐姐说她可以来拿的，呜呜呜呜呜，人家不要……
　　交出三姐，还是交出自己？
　　阿琅正纠结得痛苦，听见杨戬悠长的声音，“是不是寸心？”
　　啊原来你都知道？阿琅愣愣的点了点头。“她说不好意思见你。”
　　“反正就是觉得没脸。”
　　“我也不知道什么脸。”
　　寸心因着阿琅去了多日未回，半点消息也没得，焦心不已，人是她带出来的，得给人家须头须尾的带回去啊。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一趟。
　　真君神殿。
　　寸心远远瞧见杨戬出门，换了仙娥侍从服，迤迤然走进神殿。
　　上了天的杨府寸心还是头一次来，仍然和从前一样，只是换了匾额。
　　令寸心颇感意外的是竟然如此安静，寸心站在月台上，一恍神还以为自己坐在那片竹铃下枯坐，不由暗自摇头，找人要紧。
　　“阿琅！”寸心轻声呼唤。
　　没人应。
　　寸心转过一角，不意瞥见水阁上一抹闲适身影，顿时倒抽一口气，似要将自己给提到后方可处。他不是走了嘛，怎么还在，眼花了不成。
　　寸心压着眼睛一顿揉搓，听得水阁上传来声音，“不来坐坐么。”
　　寸心内心翻起千万滋味，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想了又想，闭上眼心一横，决心坦白，“那……那个，哮天犬的兵器是我砍断的，我一定会赔的，阿琅在哪里？”
　　“她去广寒宫做客了。”
　　寸心暗自腹诽，这丫头片子有没有脑子啊，她满天在找她，她倒乐得逍遥去了。
　　杨戬替寸心倒了茶，“阿琅说你是她的好姐姐。”
　　寸心端了茶，一仰脖，全干了，啪地一声放回桌上，“她救过我，我是应该多照顾她一些，其实这丫头也挺好哄的。”
　　杨戬瞧着寸心端茶，放杯，又收回手，凝神片刻，突然出手，拽住了寸心右手，将袖子往上一捋。
　　“哎你干什么？”
　　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自肘下划至腕下，杨戬皱紧了眉，“怎么回事？”
　　寸心努力抽了抽手，终于抽了回来，急忙盖上衣袖，“没什么。”
　　杨戬明了寸心如今高明的剑术是怎么来的了，禁在西海，也能到处惹事。
　　寸心不想再停留，急步奔出，门口恰进来一行人，寸心急忙刹脚，堪堪没有撞上。
　　却引得对面的梅山兄弟丝丝涩涩的说不出话来，“三……三……”
　　寸心一昂首，“三什么三，我姓赵！”
　　寸心拨开一条道来，急速飞走，留下一串话回响不已，“告诉阿琅，十六日我在西湖等她，她要不来我可就走了，到时她自己回家去！”
　　十六夜。
　　寸心仍躺在小船，在西湖上飘荡，还拿了壶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与杨戬的一场会面，勾起她无数愁绪，酒其实是个好东西，能让你没那么在意在意的。
　　昏昏沉沉间，寸心忘记了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满天星河落在水里，寸心还真就以为自己漂到了天河里。
　　船头不知何时立着一人，风扬起他的衣袂，神姿缈缈。
　　寸心笑得傻呵呵的，“杨戬啊，我听说你为了改天条受了不少罪，还差点把自个儿给弄死，你可真狠，我就没见着比你更狠的人…….”
　　一通埋怨后，寸心转而语气唏嘘，“上次我瞧***妹在你身边，还有你侄子，你侄子媳妇，还有……嫦娥，挺好，曾经被我赶走的人都回来了，真的挺好。”
　　“你说你要走，你要去哪？”杨戬抓了寸心的手，将一根丝线缠上寸心食指，片刻间华光流动，继而隐去，好似从没在过。
　　“你不知道吧，九州十界大着呢，哪吒踩着他的风火轮光是在西海上找一个我就费了七年时间。”
　　“你以后都不回来了？”
　　寸心慎重的想了想，“应该偶尔还是会回西海的。反正就是不要再呆这里，看着杨戬跟他的新妻子幸福吧，我知道自己早跟他分了手，可我还是生气，在西海上我时常也是一个人的，有时坐在海中突起的孤岩上，周围茫茫烟水一片，叫人以为天地间都只剩下这一片苍茫，我就觉得，好难过，我还好想他，可我知道结束了……”
　　寸心这样矛盾，终于把自己给气哭了。
　　“哎，你别哭啊。”
　　杨戬瞧着嚎啕大哭的寸心，一时没了办法，怎么办？
　　杨戬无奈叹气，捞了寸心入怀，轻声安抚。寸心在他身边从来都是像陀螺一样永不停休，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她也会觉得萧索。
　　寸心哭着哭着却回过味来了，他身上的气息笼着寸心，熟悉又温暖，以往的记忆一下子全冲脑海里，哎，我不是在做梦？
　　寸心掐了把自己的脸，痛得嗞牙咧嘴的。顿觉自己可以找个地洞钻进去，于是寸心一翻身，就扑通一声将自己埋了进水里。
　　

等更的诸位，那啥，这就是个短篇，再写就得成短篇系列文了，我贴个此篇完吧，别打我😂

如有后续，大概会变成人生何处不相逢那样的合辑

　　永不再来的青骢马
　　阿琅拎着绀珠的坠绳晃荡荡的飞了下来，站在堤上，远远瞧见杨戬立在船头，身后一轮明月，修长身形逆在月光里，显出极漂亮的轮廓。
　　阿琅冲着杨戬笑嘻嘻的大力挥手，“前姐夫，我找三姐去了啊，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三姐的，不会叫她去冒险杀妖找兵器的。”
　　阿琅远远瞧见杨戬似是点了点头，往前一跃扎进了湖里。
　　阿琅不过下沉了三尺，水中月色已然消失殆尽。绀珠却渐渐散出水碧色光芒，继而盛放，前头衣曳着绮丽通透大扇尾的锦鲤飘飘摇摇游过，甚至能看到细细筋骨。
　　绀珠之芒可令周围半里之内纤毫毕现，比普通夜明珠强多了。
　　阿琅找到寸心时，寸心正坐在湖底大青石上捂着脸哀叹，阿琅伸手拍了拍寸心左肩，趁着寸心惊起向左巡看时，迅速转到右边，看着寸心大惊的样子咯咯大笑。
　　寸心被阿琅同一招耍得心有凄凄然，伸手拍上阿琅的脑门，“我说你换点新鲜的也成啊。”
　　阿琅捂着脑门，一脸委屈，偏还带着几分得意，“可就这一抬你还每次都上当。三姐你不向来惧黑吗，这里黑漆漆的你居然还老老实实坐着，小妹佩服。”
　　寸心更想捂脸长哀了，一遇上杨戬就什么都乱套了。“杨戬走了没？”
　　“走啦。”
　　“好，咱们回船上去。”
　　两人浮上水来，翻上了船。
　　阿琅在寸心边上坐下，伸了缠着绀珠坠绳的手在寸心眼前晃荡，“前姐夫亲自找出来给我的。”
　　寸心拿过绀珠，绀珠通身大碧，表面似有远山云雾缭绕，寸心以指摩挲，像是要擦去那层烟雾，接着绀珠渐渐起了变化，碧色渐渐退去，中心有人影活动，再细看，却是杨戬拿着一束花看院里走进屋来，脸上一片温柔笑意，在一人面前矮身下来，呃，那是……
　　寸心吓得赶紧扔开绀珠，绀珠中心光影顿熄，恢复成大碧色，坠在绳上大大荡悠，差点打到阿琅脸上。
　　阿琅颇有些莫名其妙，“您见鬼啦？”
　　当真是见鬼，绀珠有记事之能，凡你所想要记起的已忘之事，以指拂过，皆能映出此事，可送花这回事寸想她没忘啊，她还刻她大大发了一场脾气。那她到底忘记了什么？算了，不纠结了。
　　寸心转了话题，叹着气说，“人家好好一记事的神珠，被你拿来当夜明珠用，你也忒不识货了。”
　　阿琅正想反驳，说你才是不识货的领袖哩，忽而想起好歹寸心于千万人中挑中了杨戬，这眼光其实够可以了，虽然不知为什么又很没眼光的跟杨戬分了手，但看来寸心似乎也颇觉唏嘘，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温柔相待安抚人家才对，于是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三姐，你也别太难过……”
　　寸心顿时奇了，她们是不是在哪里谈岔劈了，“你再怎么败家，我想我应该是不会很难过的。”
　　“啊？不是，我是说……前姐夫问了我很多事情，问你在西海过得好不好，我觉得吧，前姐夫人挺好的，你干嘛跟人家搞得生死不见似的？”
　　“那是因为他就是那么个人，就是因为他那么好，我才……哎你小孩子不懂。”
　　“我……我看你才是不懂。”
　　小船晃晃悠悠到了西陵桥下，桥下铺开大片大片的芦花，如银如雪，湖面漫起水雾，映着月色空濛，当真是唯美如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上了桥，寸心瞧着桥边一片叶上凝成一颗露珠，渐渐渐渐往叶端滑去，压弯了叶身而后终于落下。似是美人腮边盈盈一颗珠泪终于承受不住哀伤委而去之。
　　寸心想，她应当是真见到了那雾气中身姿绰约的美人。于是住了脚步，以剑止住阿琅冒失的前闯。
　　阿琅瞧见寸心凝神，四周看看，前面地势平缓，隐在雾中的一排松柏，此外再看不到什么了。遂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三姐？”
　　“不知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松下有人。”
　　可这里除了她俩明明没人。
　　寸心与阿琅相对瞪眼愕然间，忽听得细细清音叹息声。
　　循声望去，前方停着一辆油壁车，绰绰约约走来一位女子，衣裙绮错似月下冷波荡漾，行止时环佩随裙而动，有细碎琤琮似水之声传来。
　　她很美，美得凄楚而幽怨。
　　听得她低低吟道，“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透入骨髓的荒寒与绝望。
　　寸心轻声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独自伫立，望着远方，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天色渐明，一场雾气袭来，隐去了女子与油壁车的身影。
　　待得寸心与阿琅拨开雾气再来看，又什么都没有了，好似什么都没出现过。
　　寸心瞧见松下有地突起，便一直往前走去。
　　阿琅抱着双臂搓个不停，跟在后头跺脚，“哎，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她是幽鬼啊还是妖啊，还是我出现幻觉了？”
　　寸心指了指墓碑，“她可能叫苏小小。”
　　

　　阿琅大大的“啊！？”了一声，不想竟真是见鬼，“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她这么神出鬼没的居然没闹出事来。”
　　寸声抚过墓碑，显然岁月经久，石刻的字迹经风欺雨蚀焚棱角已经磨得圆润，起码得有上百年时光了。
　　寸心不由低低叹息，真是世间痴儿，“别人压根就看不见她，你瞧她那个样子，就连我们站她跟前都跟看不见似的，哪像个能惹事的主，也就难怪一直呆在这里都没被什么道什么仙给抓走了。不过这对于人魂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在世间滞留时间太长的幽魂会逐渐消魂灭魄，最后就真身归天地了。看她的样子魂魄损伤可能不轻。”
　　“你是说她已经神智不清了？我听她说什么结同心，什么意思啊？”
　　“我瞧着吧，她大约在等她的情郎。”
　　“她的情郎，”阿琅琢磨了会儿，才道出自己的推测，“应该是个人吧？先不说她自己已经死了，她的情郎也早死了，就是没死，这么久都没来赴约那肯定来不了了，她在这里等一个永不会来的人，听起来怎么这么可怜呢。三姐，我们给她超度超度好不好？”
　　超，可怎么个超法呢？不得缘由，何得其法。
　　寸心与阿琅坐在桥上，看着日升又日落，河畔杨柳染成了金色，映在波光潋滟的水面上，轻轻摇摇的就跟人家的新娘子似的，好似就是在西陵桥下徘徊的苏小小长久的幻梦一般，凄凉而美艳。
　　寸心与阿琅仍在发愁，不知什么办法才是好办法，苏小小明显不肯走，就算是请来鬼差看到苏小小这种情况也不知会如何决定，从去往蒿里的路上私逃回来，是会直接堕入他道还是任她就此消散？她们实在不清楚地府管理条例。
　　最首要果然还是让苏小小自愿走出这地。
　　寸心与阿琅万万没想到，整整一个月，她们都没再见过苏小小，两人只好大眼瞪着小眼，“咱们那天确实见到了那幽灵是的吧！？”
　　没有答案。
　　两人将西陵翻遍了也没找到。
　　阿琅提议，“要不我们去找找此地的城隍土地吧，这里有过什么人他应该有册子的吧？”
　　“人家是有上级的，咱们又不在他们的体系内，怎么会给我们看？”
　　阿琅一听，嘿嘿嘿的坏笑起来，瞧得寸心莫名发怵，果然，阿琅提供了个极具“可行性”的方案，“咱们打进去！”
　　寸心无力扶额，“大小姐啊，你是真想再进次真君神殿，去蹲蹲神殿的天牢？”
　　无法向神府伸援，寸心与阿琅不想从隔日就得来了苏小小全部的消息。
　　有个书生来此祭拜，神情恭敬，甚至亲自动手修剪了坟上长势疯狂的高草，变得优雅整洁。
　　寸心与阿琅虽然奇怪上数百年前的孤墓仍然有人来祭拜，但这可真是来得好时候，苏小小是什么人她们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二位在西湖日久，竟不曾听过苏小小旧事？”书生很是惊讶。
　　寸心干咳了两声，她与阿琅，皆不是什么细致之人，想来在碎玉茶楼里连八卦都听岔了去。于是虚心请教了一番，终于有了答案。
　　苏小小曾慷慨一书生上京赴试。后苏小小身染重病，临终前，向身边侍候的人嘱咐道：“我别无所求，只愿死后埋骨西泠。”应试登第的书生后来遵照苏小小“埋骨西泠”的遗愿，就出资在西泠桥畔择地造墓，墓前立一石碑，上题“钱塘苏小小之墓”。
　　难怪乎至今仍有书生前来吊唁。
　　据说苏小小十分喜爱西湖山水，自制了一辆油壁车，遍游湖畔山间。一日，沿湖堤而行，邂逅少年阮郁，一见钟情。但不久阮郁在京做官之父派人来催归。阮郁此别，便成永恒。
　　然则苏小小在此流连，显然是为了那段以绮丽春情为开头，以她在最美丽的年纪香逝为结尾的凄艳往事。
　　寸心与阿琅此时皆明了那夜苏小小在凝望着什么，她在等待着永远不会来的青骢马。
　　

　　又到十五日，天上好一轮明月，上有明暗远山朦胧，还有冰质玉宫，还有……
　　阿琅碰了碰了寸心，“三姐，你以前总讨厌看月亮，其实我还蛮喜欢的，你想啊，一个人在外头的时候，又没灯，有月亮照着，我就不会那么怕了，反而觉得有几分温馨。”
　　寸心嗯嗯的应着，阿琅说的不错，她在西海那么长的日子里，在那么些乌云蔽月的黑夜里，她怕得要命，总怕黑暗里隐着凶猛妖兽突然要她袭来，当月光从云里漏下来，像是伸手要抚慰她，即便她天涯孤身，仍有月色同行。她忽而有些理解杨戬为什么总爱望月。
　　杨戬，杨戬啊……
　　寸心打着滚呜呜直嚎，明明打定主意要戒掉名为杨戬的罂粟，杨戬就不能对她差点嘛！
　　阿琅猛拍寸心，“快起来快起来，我看到她了。”
寸心一轱辘翻了起来，飞近苏小小身边。
　　寸心与阿琅想到的办法就是残酷的事实摆在她面前，“世数已过数百年，你等的人不会来了，苏姑娘，太过执着不是什么好事，随我走吧，我送你去蒿里。”
　　苏小小满眼滞然凄怨，终于移了点目光给定定看着她的寸心，“那日他离去时，骑跨青骢马，他回头对我笑，说他一定会回来，我在等他。”
　　寸心难得如此耐心，讲述苏小小应该离去的道理，奈何，寸心连自己的事都理得一团糟，这拿来劝服别人的理论水平也着实，呃，有限的很。如此反复说来说去，寸心差点咬着了自己舌头，不禁大汗。
　　阿琅则是翻来覆去的瞧着绀珠，阿琅很是好奇，那个令她记到如今的青骢马的郎君长什么样儿，是个如何勾魂动魄法，叫这位苏小小姑娘为他伤情至此。
　　按寸心说的绀珠发动需以指擦过，不知对残破不全的这个魂魄有没有用。哎试试不就知道了。
　　阿琅努力与苏小小沟通，示意苏小小抬起手来，张开手，阿琅拎着绳结将绀珠放入苏小小手心，叫她回握手指。然则没有一点实感，阿琅很是发虚。
　　良久，绀珠没有一点变化，阿琅正失望得要收手时，绀珠碧色退去，慢慢显出光影来。
　　阿琅兴奋得直唤，“哎成了成了，三姐快看。”
　　珠中苏小小轻掀了油壁车的帘幕，车外是一深蓝锦袍的少年骑马缓行，容色秀美，听得身后响动，回头一笑，果然是……呃，还是真君的轻笑更不能抗拒一些。
　　第一继阳光缓缓铺来，苏小小再次失踪了。
寸心与阿琅很惆怅，渡人的方法虽是想了一个，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那就是，给苏小小演上一场情人万里终归来的戏码！她可能就满足了。为此阿琅都备好了行头，可无论是阿琅还是寸心，穿上去都实在不像个男人。更重要的是苏小小出现太没规律了，见她尊面太难。
　　是夜，雷阵有雨。
　　寸心与阿琅躲在亭子里，寸心仰头瞧见天上雷云后暗影挪腾，瞧了半响，待到雨将歇时，突然腾身而去，从云里拽下一龙来。
　　力度没掌握好，两两摔在地上，痛得双方嗞牙咧嘴。
　　阿琅瞠目结舌瞧着那着那条龙落地化人，变成颇有几分姿色的青年，这这，三姐姐哎，您是要劫色啊？
　　寸心却兴奋的喊，“阿琅咱们有进行美男计划的人选了。”
　　东海的八太子敖春摔得七晕八素的，只听得寸心喊什么美国计划，打了个寒颤，“三，三姐，您想对我做什么？”
　　寸心笑眯眯的说，“没什么，就是想请你扮成另外一个人去对一个女子，然后对她说几句情话，最好是说得那女子翻然醒悟。”
　　敖春忙摇手，他刚成亲呢，就去对别的女人……他实在说不出口。
　　寸心几番强求，不成，没办法，寸心只好叹着气，伸手搭上敖春的肩，颇有几分山大王恃强凌弱的架势，敖春不知怎的竟抖了抖。
　　寸心语重心长的道，“其实我本来也想跟你问问，就是那个女孩子啊，叫丁香的那个，你如今的妻子跟她长着同样相貌，你是把她当成替身了，还是你真的放下了？如果是前者，那你对她很不公平。”
　　敖春苦笑不已，半响才道，“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我总想着，她在我眼前，我想让她快乐。”
　　寸心怔了怔，这不清不楚的回答搅得她觉得理所当然的思绪更乱了，只好悻悻放弃较劲，“你真是个实在人，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三姐没来得及参加你们的婚礼，他日再去会见你那小妻子，不过你是答不答应帮我啊？”
　　“帮，一定帮。”
　　敖春暗自腹诽，四姐总说西海三姐一根筋，这哪像啊，威胁人的方法一套一套的。定是跟天上那位真君给学坏的！
寸心三人等了数日，苏小小再次出现，敖春骑着青骢马走近，满目微笑，伸手欲要来扶，谁知……咳咳，苏小小直接忽略了他。敖春无辜的望向寸心，剧本走不下去了，可怎么办？
　　寸心与阿琅在桥栏上很郁闷，莫不是苏小小还记得旧人模样？可她们谁都不会变幻术。
　　“那谁会？”
　　敖春回来蹲在边上，“我认识的会变幻术的人孙大圣，另外的就是，嘿，叫杨小圣。”
　　杨小圣这名似是戳中了阿琅的兴奋点，阿琅立即站了起来，“我去找前姐夫去。”
　　“哎你给我回来。”寸心抓了空，因着太着急，一倾就倒在了桥上，再回来看阿琅，已经飞远了。
　　死丫头这时候跑得倒快！
　　敖春忍不住笑出声来，寸心眼睛一横，硬生生收回声来，咳了两声，“那，那个，没我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不等寸心发话，一溜烟已然跑远。
阿琅甩着小袖子冲进真君神殿，直接忽略了殿中众人，跑到上头坐着的真君边上，拉了真君就要走，“前姐夫快跟我走，有事有大事！”
　　殿中众人瞬间大汗，真君殿的威严任哪个神仙见了都得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气，故而根本就没什么守卫，这不知哪里来的丫头就这么大剌剌的闯进来，还抱着真君的手，呃，撒娇？
　　千百年来都没见过一回。
　　杨戬无奈，脱开手来，“你先上水阁那边去，等会我会找你。”
　　杨戬声音并不严厉，阿琅却莫名觉得不能玩闹，于是应了“噢”乖乖跑开。
　　殿中众人仍是呆滞的模样，真君心上人竟不是月宫仙子，换成了这，小娃娃？
　　杨戬轻叩案面，“刚刚说北岠山神想要借草神兵……”
　　众人回过神来，忙敛了心神回答借兵之事。
　　晚间，阿琅果然带了杨戬下凡。
　　原本阿琅是希望杨戬亲自演一出真情相会戏，真君温情脉脉的浅笑，阿琅光是想想就觉得要流哈喇子。
　　结果杨戬听寸心简略说完，沉默了一会说，“我实在是说不出口，要不你去，我可以把你变成那位公子的模样。”
　　“啊？”寸心本来桥栏上坐着，听闻此言差点一头栽进河里。
　　寸心一抬眼瞧见杨戬唇畔一抹的微笑，心有愤愤然，很好玩吗？
　　寸心瞧着杨戬轻笑着下桥，走近墓前，伫立了良久，随后开了天眼，淡淡的流光在那一大片草地上飞舞，似是美人长袖曼舞，很是漂亮。
　　隐隐绰绰间，苏小小又出现了，站在墓前，不知听杨戬说了些什么，额间再度散发出流光飞舞，两人身影若影若现的。
　　天将明时分，苏小小忽而软倒双膝在地，捂面长哭，她知，她一直知，她等的青骢马永不会来。
苏小小又不见了，寸心蹲桥栏下半支了腿坐着，瞧着杨戬背了手迤迤上桥来，寸心忽然很生气，凭什么她守了这么久就没能感化苏小小，凭什么杨戬一来就成了？
　　杨戬道，“难怪你们会找不着她，这些多年过去，这桥下大片地方都沾染着她的执念与凄怨，一草一叶皆是化身，同时也被束缚在此地。她已经算不得是人魂，倒是更像是半妖。因此我劝她在此修行，他日若能脱出真身，便可自由离去了。”
　　阿琅奇道，“那你同她说了什么就肯回头了？”
　　杨戬顿了顿，下意识斟酌了下语言，避免刺激到某人，“也没什么，她不过是给自己造了一场梦，却不愿意醒来。”
　　杨戬走近寸心，瞧见寸心的桃花色短衫沾染不少风尘，长发也只是简单束着。不似以前那个穿着漂亮娇媚公主装的寸心，也不像那个在杨府时看起来富雅的寸心，倒更像个……
　　阿琅顺着杨戬望去，瞧见寸心懒懒散散的坐姿，笑道，“我娘总说三姐好好一个女孩子却弄得匪里匪气，你也觉得是不是？”
　　寸心顿时怒了，“你个小屁孩谁才是你姐姐啊？”
　　阿琅却早已笑着跑远，话音顺着风荡悠悠的传来，声音越来越细，“我去碎玉楼啦，你们慢慢聊！”
　　寸心忘记形象这回事太久了，经阿琅提醒终于觉得脸皮有些挂不住，告诉自己没人瞧见暗暗往桥栏上移，挪啊挪，终于又坐上了桥栏。
　　“我听阿琅说你们为了这苏姑娘费了数月的时间守在此处，你这般怜悯她……”
　　寸心瞪了杨戬一眼，“我本来就很善良……”
　　对着杨戬，平时说来再怎么别扭的自夸也能脱口而出，仿佛就好像为了同杨戬斗气。
　　“本以为你成长了很多，谁知还是一样……”
　　“一样的坏脾气小心眼？”
　　寸心哼了一声，跳下桥下转身就要跑。刚踏出一步，却没能再踏出第二步，甚至差点儿突如其来的拉力拉得往后撞去。
　　是杨戬伸手拉住了寸心，杨戬颇有些无奈，“一样的不听我说话。”
　　杨戬手心摊开，一枚束发用的金环静静躺在他手心，“你原来不是很喜欢这些首饰么，这两回我见你头发都只用发绳扎了，我想着你可能要用，于是将你以前常用的带了来。”
　　寸心伸手拿金环时，指上传来杨戬掌心的温度，忽然心头一哽，怕脸色绷不住，急忙转了脸就跑。随即又愤愤不已，他的爱心泛滥得没处放了是不是。
　　阿琅不知又打哪冒了出来，蹦蹦跳跳了跟了上来，笑嘻嘻的问，“三姐，你高兴得哭了啊？”
　　“一边去。你的绀珠呢，借我用一下。”
　　“喏，给你。”
　　寸心摩挲着绀珠，碧色如潮水般退去。寸心再次看到杨戬拿着花走进屋来，笑着在她边上半倚下……
　　寸心想知道，她究竟忘记了什么？
　　看过一遍又一遍，寸心终于记起来了，杨戬曾经，对她那样的温柔过。
　　寸心忽然觉得难过，很难过。
　　 曾经的偏执找到了答案，她终于可以释怀了。

　　杨婵刚要进真君神殿时，恰好遇到梅山老大从里头出来，道过好后梅山老大便要离去，忽而又想起件事，十分疑惑的问，“东海那位八太子的新妻子，应当是没什么法力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
　　“噢就是那天她忽然跑进真君神殿来，我们一下子还认差了人，可看她飞走时的那样子，法力还挺不错。”
　　“赵小姐来找二哥？”杨婵更奇了，他们都说不上认识啊。
　　“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一宗奇案。
　　“二哥。”
　　杨婵走进真君神殿时，杨戬正坐在案前看着文书。
　　杨婵在华山为百姓做圣母，为刘彦昌做妻子，为沉香做母亲，不能说一点都不辛苦，但他们长久的在一起，有温暖的安慰，有真心的爱护，他们都在她的心上，那些都是甜蜜的负担。
　　但在杨戬身边时却仿佛回到少时做家中幺女的时候，她被大家宠爱着，保护着，那时以为这样的快乐无忧将是永远。
　　谁知大祸临门，她只剩下二哥这唯一的依靠，一起走过那段艰难岁月后，二哥成家了，她回了华山，孤寂像是她脚下的影子，一刻不停的跟着她，幸好，在她以为自己都快要崩溃的时候，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二哥为了她尝尽艰辛终换得她一家的平安喜乐，她总希望能再为二哥做些什么。
　　杨婵想起外头私下里传得兴起乃到传得越来越离谱的事，令闻者如遭天雷击……
　　“二哥，你……”杨婵刚一开口，反倒不知如何说下去，哎算了，她哪能瞧得出她二哥的心思。
　　“二哥，沉香与小玉从万窟山回来时，向我提起了一件事，说是不知哪位去拜祭过小玉的母亲，我想来想去，你说是不是三公主，她如今已经能出海了，要不要向她说说小玉的事？二是，人家为你遭的罪不小，我想请她来华山，起码得好好感谢人家。”
　　杨戬一听，却悠悠给杨婵泼了冷水，“她如今面子上还抹不过来呢，别看她如今好似真成长得跟四公主似的，实则倔起来还是一样一样的，你要请她，只怕不容易。”
　　杨戬一下一下轻叩着扇骨，沉吟片刻，“至于小玉的事，问问她的心意吧。”
　　想请人，得去西海守株待兔。
　　杨婵听着，却觉摸出些其他的味道来，“二哥，你已经见过三公主了？”
　　半晌，杨戬应了声“嗯”。
　　杨婵回到华山，便着实安排请三公主的事，“沉香，你去西海请三公主来，就说是我有事找她。”
　　不过跑个腿，沉香爽快的应下了，于是……
　　第一趟，西海，人不在……
　　第二趟，东海，四公主说如今的三公主野得只有她找人的份，没有别人找她的份……
　　第三趟，八太子传了信来，三公主终于回来了，可三公主说她另有要事，沉香火急火撩的赶过去，送去了杨婵的亲笔信。
　　人家帖子都下了，寸心脸皮再厚也不好再推却。
　　择日上山。
寸心一路走到圣母庙里，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得正好，风一来，纷纷扬扬的下了场桃花雨。
　　寸心穿花过林时，一枝桃花斜斜横在眼前，枝头缀着几朵初绽的桃花，细致的粉色从中心渐渐褪成淡色，像极了寸心从前用的胭脂和了水慢慢渗开，寸心凑近了鼻尖碰到桃花，弄得鼻头痒痒的，嗯，开得这样艳丽热闹，香味却清淡得很。
　　寸心半举了手，比了比自己的桃花色衣袖，嗯，颜色差不多，这是阿琅的母亲用了龙绡做了新衣送给她的，袖口一段收紧的地方隐隐泛着桃花金色，却是她的龙鳞所化，寸心对此颇有些自矜。继而寸心不知怎的又勾出些老远老远的旧事来，她曾安逸的调脂弄粉，费心的打理着精致衣食，等待良人归……
　　雅致的妇人生活远去，如今倒活得像是个野蛮的少女，真真是休要说什么万事转头空，未及转头时便已是大梦一场。寸心不觉伤心喟然长叹，近来她老是叹气，哎！　　杨婵说只约了寸心，便当真只约了寸心，沉香小玉连同刘彦昌一块都打发出去了。
　　两个女人说什么都方便。
　　杨婵端了碟鲜果摆上石案，瞧着寸心正手指大动，却被还没来得及凉下来的桃酥烫得左手换右手，差点就了掉出了手，不禁笑了起来，“三公主，你别那么急啊，放碟里凉凉先。”
　　寸心忙忙丢下了桃酥，又是甩手又是呵气，忙得乱七八糟的，不意瞧见杨婵温柔的笑容，像是，做了母亲的人，果真是不一样，寸心挺好奇，“你一个人既要做华山的圣母，又要做刘彦昌的妻子，还要做沉香他们的母亲，你忙得过来吗？”
　　杨婵只是笑着摇头，如同长辈为后生解惑，尽管从年龄上看，寸心这个后生约莫还要大上那上百岁，“这不仅是我的职责，也是我一直渴望的，哪有什么忙不忙。”
　　这段话简直就是爱是付出的注解，寸心不刻到底有多少个人跟她说过爱是付出，除去与杨戬那段糊涂岁月，直到从西海带了个阿琅出海玩，暂且充当了阵好姐姐，累得她够呛，深刻体会到付出实在是件费心费力的事。寸心回到西海后，在西海岸上躺着，身后是温热的海沙，耳畔是一阵一阵的海浪声，她出生前西海便是如此模样，她离开了千年之后再度回来，西海岸仍是这样，也许她本不该离开西海。
　　“以前，我说的是我还出海前的年少时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恣意任性，因为我是最小的那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当那个被爱的比爱别人的要好过很多是不是？”
　　“这哪能这样比呢，比如说，在弱水下界时，你在杨府照顾二哥，我们都看得出来，你过得很快乐啊！”
　　寸心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顿时咳得泪眼朦胧，忙冲杨婵摆手，别提以前咱们还能做朋友！
　　“那……那个，你找我来，是有要紧事啊？”
　　杨婵重新替寸心抖光了水的茶杯续上茶，温柔的道，“头一件，是想要谢谢你，为了二哥受了数百年的禁足贬谪之苦，再一件是，我听小玉说有人去祭拜过她母亲，那个人是你吗？你可知道小玉的身世？”
　　杨婵见寸心茫然的点头又摇头，便又接着道，“小玉的母亲，便是狐妹，想来这也真是缘分，兜了一个几百年的圈子，倒入了我家的门，我跟你提起这个，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见见小玉，她长得跟狐妹很像，性子更像。”
　　寸心慢慢的，一口一口，咬着桃酥，良久，寸心才叹着气道，“不见了吧，知道她过得好便好。”
　　杨婵瞧着寸心神色几经纠结，继而又带了些许寂然，又想起杨戬的话，“二哥说你如今本事见涨，脾气也见涨……”
　　嘁，就不能说她句好嘛。
　　“说你一句就跑……”
　　不跑难道杵那当柱子啊。
　　杨婵瞧着寸心隐有咬牙之意，不由笑了起来，一笑当泯往事。
两人随意的谈着，不知怎的谈起了杨婵的父母。
　　“其实吧，以前父母亲还在的时候，我跟二哥总以为世上的夫妻应该都是像父母亲一样，相敬相亲，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我不是母亲，执不来长剑成不了保护众人的屏障，二哥也不是父亲，他大约学不来书生的低眉浅语，我们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最后却并不是合适自己的。说到底，在一起，爱也好被爱也好，过得高兴才是最好的。”
　　

新篇夫妻间
寸心坐石台上，举着左手发呆，手腕上被绑了段绳索，乱七八糟的结了很多结，反正是解不开，绳索的另一端没入了地底，寸心再次努力的拽了拽了绳子，很可惜，照旧是扯不断，挣不脱。寸心随身的宝剑也不见了。
　　“嗯呀啊……”
　　寸心气愤得简直要吐血，她到底是惹怒了哪方神圣，从西海出来之后，她总倒霉，一路倒霉，不是被自己坑，就是被别人坑。
　　比如这次，她其实，原本只是想在蜀中逛上一逛，随意在路边茶摊上喝了碗茶，然后……然后她醒来就在这里了。
　　寸心捂着脸，羞愧得不想再提这事，实在是太丢脸了，堂堂一龙神，结果被一碗茶给药翻了。连连跟人交手，结果都是连手都没交上就输了，输得寸心憋出了一股子邪气，偏偏还没法发。
　　寸心无力的仰躺在石台上，天晓得这次她要怎么逃脱。
　　这里是个山洞，从门口望去，似乎还是个挖得大得不得了的山洞，布置么，粗粗浅浅也还看得过去。难道抓自己来的是个穿山甲妖？
　　寸心正胡思乱想着，有环佩叮咚声随步余响，渐渐石室。以寸心当公主的经验来看，来者应当是个端庄典雅的女子。
　　果然，站在门口的女子，着了鹅黄的曳地宫裙，发髻梳得典雅，缀着玉晶链，面容隽秀，却隐隐透着一点英气。想来是个有身份的主。
　　来人一开口便道，“对不住。”
　　她说得诚垦，以到于寸心闹起糊涂来，什么情况下加害者会向被害者道歉？
　　“啊？为……为什么，你抓得我？”
　　黄衫女子摇头，“不是我，但也是由我而起，因此我该向你道歉。”
　　寸心顿时有些气馁，晃了晃手上的绳索，“您……您们到底闹什么事啊。还非得把我给牵扯进来。”
　　黄衫女子笑了笑，在一椅上坐下，悠悠道，“我叫素女。”
　　素……素女，寸心猛地一哆嗦，差点没从石台上栽下去。这位音乐之神，医药之神，还是那，那啥神，居于蜀中素女峰。
　　按说，这算得上是位古神了。
　　寸心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这样同素女见面。从来都不认得，绝对没有过节。
　　寸心晃了晃手腕，弯了嘴带着示好的微笑，“大神，您能先帮我把这绳子解开不？”
　　素女瞧了两眼，十分自然平淡的道，“我解不开。”
　　她的双手从未执过兵器，于打架术法一道实在稀疏平常的很。
　　寸心再次受到重击，刚升起的希望顿时碎了一地，寸心惨兮兮拢起破碎的心，“您，您好歹是一大神吧！？”
　　素女乜斜一眼，“你也是龙神，听说你是被一碗茶给药倒的？”
　　寸心哑口，好吧，咱们就别互捅短处了，“那这到底要命的是怎么回事您总知道吧？”
　　“这倒是可以说说……”
　　素女的语气让寸心觉得自己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尘埃。
　　　　其实只是个没多少新意的单相思故事。而寸心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无妄之灾。
　　素女峰下某一日来了一只穿山甲妖。素女峰灵气充盈，是个修练的好地，只是因着素女住在这里，无妖敢来，大家都同寸心一样以为，这尊古神不好惹 。穿山甲起初也只是在素女峰附近徘徊，偶然听得素女鼓瑟，一时忘记了禁忌，踏入了素女峰的地界。
　　横竖穿山甲也安份的很，素女就没管他。任他远远听她鼓瑟。
　　千年百年的过去了，穿山甲修练有成，依然只是安静的来听她鼓瑟。
　　直到前些日子，穿山甲走上前来，低着头，努力了很久终于憋红了耳朵，问出了一句话，“请您嫁给我，好吗？”
　　素女停了手，疑惑的瞧着穿山甲，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穿山甲又说了遍，“请您嫁给我。”
　　素女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对嫁人没有兴趣，嫁妖更没有兴趣。
　　然而穿山甲韧性实在可嘉，为了讨素女欢心，竟然想到要给素女找最好的琴弦来，结果就是……青女丢了琴弦急得要跳脚。
　　为无辜遭殃的青女默哀！
　　素女涵养虽好，但被如此纠缠也是忍不住……想骂妖！
　　素女的侍从准备去请外援，想干脆将穿山甲赶走了事。结果还没走出素女峰，就被穿山甲给抓了起来。
　　此事彻底激怒了穿山甲，他扣着侍女的脖子，眼睛里再无半点清明，疯狂的冲着素女吼，惹不嫁给他，他就要移平素女峰。
　　素女也是气急败坏，回道，要她嫁也可以，她要一副全新的琴弦，以龙筋打造的琴弦。快把人给我放回来。
　　素女想了想，想加个条件，于是悠悠的告诉穿山甲，龙筋得是来自西海三公主的。
　　穿山甲应下了，将素女及她的一干侍女全囚禁了起来，自已动身去找西海三公主。
　　于是乎西海三公主挨了这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霉运一棒，被困在了这石室里。
　　这简直叫人悲愤欲绝有木有！
　　素女瞧着寸心，反倒悠然笑了笑，“我从不记人仇，只是想请个外援来解我困境而已，前段时间友人来访，谈起显圣真君的逸事，说他那个永远蓄足了精力上窜下跳的前妻被放出了西海后，还是那么有活力，不懈地创造着种种机会与真君相会，还一度直闯进了真君神殿里……”
　　造谣！这都是造谣！她哪里那么……厚脸皮了？
　　“要不是听了这些事，我想我很可能会说，我要嫦娥的那只会捣药的免子的长毛来结弦……”
　　寸心欲哭无泪，谢谢您类。
　　素女瞧着气急败坏的寸心，笑得优雅，“我实在是很好奇，你们夫妻好歹做了上千年，即便没有感情上千年都没能培养出感情来？我问你，你们的夫妻关系如何？”
　　啊……啊？
　　寸心琢磨过味儿来，一时接不上口，哑然半晌，脸“腾”的就烧了起来，从耳根下一直烧到脸颊上，这种私事，她再怎么修练也做不到像素女这么自然谈起的一半从容。
　　素女却瞧得疑惑，“瞧你，做了人家上千年的妻子怎么还跟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似的，莫非你们竟做的是假夫妻？”
　　有一半时间，起码是。
　　寸心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那穿山甲呢，不是说是要抽我龙筋么，怎么不见他？”
　　“他在找书吧，他带你回来后，向我请教应该怎么抽，是生抽还是死抽，又是从哪里抽，要是抽坏了就不好了。我说我要先来看看，于是我就来了。我想着你肯定离真君不远，抓了你来，说不定真君能发现你的失踪，找到这里来。”
　　要是没发现呢，您真就打算这么牺牲了我？
　　“我更想着，我也失踪也有段时间了，算算时间，云华仙子该要来造访，哪晓得你这么容易就被给抓了……”
　　寸心觉得她要哭的理由也太充分了。
　　素女也略觉自己亏欠了寸心，便安慰道，“穿山甲这两天清醒了点，我尽量拦着，你不用太担心。”
　　　　*******
　　

楼主君尽力了

完了完了

　　秦惠文王于是许嫁五位美女于蜀。蜀王遣五丁开山辟路迎之，返还到梓潼地界时，见一大蛇在石穴。其中一人掣住蛇尾，奋力拔之不出，于是五人齐力相拔，以致山崩地裂，五丁及那五位美女同时被压入山下。
此谓五丁开山。
寸心从一颠一颠的摇晃中醒来，迷瞪着眼瞧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外玄内薰，镶着赤边，怎么看觉得是，婚服？还是先秦时期的婚服。
寸心陷入百思不得其解中，她莫不是又倒了什么霉？
奇怪，她要嫁给谁呀？
想来想去竟想不出个道理。
外头有人喊，“夫人，请先下来歇会儿吧。”
压轿，掀帘，轿前两位女子恭敬的请寸心下轿。
寸心懵懵懂懂的听从了，却又想着，夫人？她是谁的夫人？
再环顾一周，共有四位侍女模样的女子，长得很是秀气，还有五位侍卫。
侍卫们利索的收拾出一块地方，还架起了柴火堆，准备生火。侍女们则扶着寸心在边上的青石下坐下休息。
寸心总觉得自己糊涂的很，连自已从哪来都好像只模糊记得，有人给了她一本书，不对，是她是抢的，然后，然后是怎么来着？
想的头痛，寸心便只好向侍女问出自己的疑惑，“我们要去哪啊？”
侍女奇道，“去蜀中啊！蜀王要迎您做夫人呢。”
侍女以为寸心累得头晕，于是好心安慰道，“夫人安心，过了梓潼的地界便好了，就只有这一段山道难走的很，又是高峡又是幽谷的。”
噢原来她真要嫁人了？
寸心秀气的眉毛开始打结，她好像，好像嫁过人来着，怎么又嫁人了？哎，想的头痛，寸心轻捶着脑袋，不想啦！
前方侍从不知发现了什么，在谈着笑，“你们看你们看，这么大个洞，里头会不会藏着什么稀奇东西？来来点个火把瞧瞧！”
几人忙活着，点了火把，往洞里一晃，“嘿，这是蛇尾巴吧，它还一直往里钻呢！”
“给我拿着火把，我拽住它尾巴了，来来来搭把手，咱们把它拖出来，瞧瞧这蛇得有多大！”
吵吵嚷嚷间，黑黢黢的洞里突然冒出声音来，“放手，你们快放手啦……”
在场的人静默片刻，随后大乱，“妖怪啊……”
没人注意到那个声音其实很软。
“不，不是……”
声音一急，不意催动了自己法力，顿时地动山摇……
……
寸心昏昏沉沉的醒来，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坐在轿上，轿子摇啊摇的，晃得她又想睡觉。
轿里闷得狠，不耐烦的掀了窗帘，向边上的随行侍女问，“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
“去蜀中啊。”侍女说得顺口，可没一会儿自己居然又疑惑起来，向别一名侍女问，“我们是去蜀中吧？”
“当然啦，不然我们爬这么难走的道做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寸心与侍女勉强压下心里来得莫名的疑惑。
几名侍卫寻得一片平地，便提议在此歇一歇，侍女闻言，便来征求寸心的意见，寸心坐轿已经坐得不耐烦，于是点了点头，侍女便命人压轿，扶着寸心在侍卫们收拾出的一片地方坐了下来。
寸心慢慢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可实在又想不起在哪见过，难道是在梦里？一思及此，寸心自己倒先笑了起来，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几名侍卫不晓得寻到了什么稀奇东西，嘻嘻哈哈的挤在前面，
忽然从侍卫堆里跳出一个白袍子的少年，他的样子委屈极了，“你们怎么能这样粗鲁嘛，要是我一个不小心，我的真身能掀翻了这山！”
寸心暗暗呐罕，伸长了头瞧过去，这地方居然还能跑出这么个少年？
侍卫们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大笑，“你真有能耐掀了这座山？那你掀个我们看看。”
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们，欢快的朝寸心跑了过来，“姐姐，你们要去哪呀！我很少看到有人经过这里哎。”
“哎你倒是掀个山我们看看呐，哈哈哈……”
寸心瞧着这个清秀的少年，迟疑着，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们去蜀中。”
“蜀中啊，我也去过，那里很好的，我时常去街上，人们认不出我，还以为我是哪家的公子，哈哈哈……总有人拉着我唠瞌……”
……
“我还去过灌江口，那条江啊，水流原来汹涌奔腾，就跟一难驯的野兽似的，后来有人治理过，现在倒成了一灵气充盈之地，连带着周边环境都优雅了起来……”
灌江口，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寸心怔怔陷入了沉思。
白袍少年还在叽哩咕噜的说个不停，他怎么这么能说呢？
说得周围人昏昏欲睡的。
“哈……”有人打了个哈欠。
“轰隆……”天上不知何时起了乌云，盖了月光，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
“怕是要下雨了，夫人，我们去洞里边躲会儿吧。”
寸心没动，瞧着又一道电雷劈开厚重的云层，忽然举了手，作势一引，那道雷顺着寸心的指引，劈在前方的碎石地上，顿时满地碎石乱走。
这雷来得猝不及防的，骇得侍女花容失色，侍从们都远远跳开来。
一侍从回过神，忽然骂了起来，“哎呀我擦，我怎么那么背，差点就被雷给劈了。”
“你一妖怪，雷当然要劈你啦！”另一侍从顺口接道。
“劈个屁！***才是妖怪！”
“你骂谁呢？”
这侍从一巴掌就呼了过去，却愣在当场，眼睛忽然红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来回走，“妈的我才是妖怪！”
……
寸心瞧着眼前的混乱，不由得一步步往后退，刚刚还一个个温和顺从的侍人，全都化出了妖怪原身，打作一团，互相以为对方陷害了自己。
白袍少年在一旁焦急却无辜的嗫嚅，“哎哎你们别打了好么！”
难道这白袍少年也是妖？
寸心掉头就跑，掉进妖怪窝里，她实在没把握赢。
寸心只管闷头一路狂跑，不意撞上了一堵墙，幸而还有点软，没有给摔地上去。
抬头一瞧，这是……杨戬？
寸心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气急败坏起来，她想起来了，她就是路过这里，然后怎么只记得自己是个要嫁去蜀中去的新娘子了，一定是有妖作崇！
这杨戬是不是也妖给变出来的！？
竟然敢装成杨戬的模样！看她不揍死他！寸心捡了根木头，一棒子就朝杨戬砸了下去。
“寸心。”
杨戬轻柔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太过熟悉，也太过撩人心神，寸心没能砸得下去，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是谁呀？我，哎，你怎么会跑这里来，我都搞不明白我到底在哪里了。”
杨戬顿了顿，才道，“这是别人的梦里。”
“梦？”
“秦王许嫁五女入蜀，过梓潼，有穴见大蛇，遂竭五人之力，以手揽之，曳蛇出洞。霎，山崩，即压杀五人及秦女。这个梦，便是那条不小心杀了五壮士与五女的巴蛇做的。他自修练以来，从不杀生，猝然犯此罪孽，难过心中罪责，长久以往，在此生成了拖人入梦的结界，巴蛇只想弥补心中的愧疚。”
寸心气结，这什么破妖怪，他忏悔就忏悔，还非得带累别人困在这进不进退不得退，他应该对她们也忏悔！
寸心捋了捋袖子，转身就欲回头，道，“那个穿白衣服的是不是就那条蛇，等我回去就把它揍醒！”
杨戬无奈的拉回了寸心，“这只是个梦，你揍不醒谁的。”
“那……那我们怎么出去啊，就这么干等着他梦醒？我在他梦里，那你呢，你怎么来的？”
杨戬想了想，十分随意的道，“我也只是梦而已，因人而生。”
寸心细细咂摸着杨戬的话，越想越可疑，真是难为了她一老姑娘，连耳根子都红了。
咳咳！寸心掩嘴装作听不懂，这可不就是说她么！
寸心跟着杨戬一路走着，听杨戬的意思，是再等等，等巴蛇梦醒了，她就可以出去了。她无意引下来的一道雷惊醒了结界中的妖，反正故事是演不下去了，巴蛇很快就会梦醒。
崖上青石横削，猛然间断裂，一块好断断的平板石被人给劈裂了似的。
杨戬站在崖上，临风而立。云已收，雨已过。
瞧着远处一道道苍茫远山如屏风重叠，幽远深邃，山道上开满了绯樱花。一深沉一娇艳，格外相衬。
风里都带着淡然悠远的气息。
此处景致倒是不错。
崖边有树一棵，杨戬便在树下斜靠了，闭眼休息。
寸心猫着脚步悄悄靠近，在杨戬身边蹲下，仔细瞧着杨戬，眉峰嶙嶙，眉下的眼闭着，长长睫毛瞧得人心醉，惹是睁开眼来，幽深的眼神总能叫人移不开眼，他的神情总是这般优雅，却偏又透出一股子桀骜来。
这脸实在招人喜欢，记得有次哮天犬与他换了身体，她还在一旁懊丧的说什么当初要是长着这张脸，指不定她就不救他了，他好像还小小的生了一场气。
寸心想着想着不觉好笑。
她当然不只是喜欢这张脸，还喜欢他说话的样子，喜欢他温柔的怀抱。
这是在梦里，这么瞧会儿不过份吧，反正正主也不知道，对，就是这样。
寸心越靠越近，伸手戳了下那张好看的脸，松开。
再戳，又松开……
良久，杨戬微不可闻的叹气。伸手揽了寸心入怀。
倒把寸心给唬了一跳，受惊似的立马就要弹起来。
“这是在梦里。”
杨戬适时的一句话提醒了寸心，是哦，于是寸心又安安份份的贴在杨戬胸口。杨戬胸口的温热传来，很是舒服，于是寸心忍不住又蹭了蹭。
“寸心。”
“嗯？”
“这么多年，你独自在外，过得挺快乐？”
“还行吧，总不能再把自己搞得凄凄惨惨切切吧，那多难看。我跟你说啊，哭也是件很费力的事的，没一会儿就能累得你头晕，说不定你还会想吐，还不如老实挨着。”
“上次泗水龙君说你想做个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哎，寸心听着都为自己默哀半刻，“虽然小白有时招人讨厌，这回他可能真说对了，我也觉得我做不了贤妻，更别说成为母亲了。”
“小白？”
“嗯，对啊。我没记住他大名，只记得喊他小白了。”
杨戬顿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是想还是不想？”
这话问得奇怪，想不想才是问题，做不做得到不是问题？寸气沮丧的在杨戬肩头画圈圈，“我就是想做，我找谁娶我去，都是因为你，害我本来就不好的名声跟破罐子似的又摔了一回，彻底没救了……”
杨戬正要说话，寸心却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想来我大概是真是没办法在谁的身边呆下去，我承认，确实有时候我挺想他的，可他的身边有太多的我，有太多的事，我去不到他的世界，强行闯进去最终于还是得还惹人嫌，我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也还有我的朋友，偶尔能见见他，若是他哪天……哪天跟谁走到一起去了，我也不会怎样的，你说我的脾气是不是已经好了太多了？说不定我还会遇到个喜欢的人呢，说不定我会修练太上老君呢，尽管看起来都遥遥无期。”
听着寸心絮絮叨叨的，杨戬一直默然，眉眼温和，没有说话，正在寸心狐疑自己梦醒的时候，杨戬温醇的声音传来，“是不该拘着你，你若想去哪那便去哪，只是有一点，若是再见着我，不许再跑了。”
“你见我干嘛？”
“就当是，陪我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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