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惑不解地看着她，茫然摇头。
她秀气的眼睛转了转，突然从兜里一阵摸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面值的纸币来，她指了指那麻袋垃圾，又指了指那张钱，然后将那张钱放进兜里，努力从脸上挤出灿烂的笑。
我抓着猪嘴想了想，迟疑道：[你是指卖了垃圾可以换钱吗？]
她一下子开心地笑了，连忙点头不已。
然后，又跑过来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到了那个洞口，指了指那个黑黜黜的洞穴，又两只手掌交叠置于面颊处做出安睡的姿态。
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一脸迷雾地望着她。
她抿了抿猪嘴，垂下眉毛想了想，兀自点了点头，然后又把我拉到那麻袋处，抬头指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再低头指了一下那麻袋，接着她又转身面向那个茅草屋，指了指那个茅草屋，嘴里还呜咽呜咽学了几声夜莺的鸣叫，然后再掉转身子，指了指那个洞穴，再次两只手掌交叠做了一个躺卧安睡的姿势。又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琢磨着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说白天卖这袋垃圾，晚上在那洞里睡觉？]
她惊喜地连连点头。

想了想，又冲那袋***划着，然后指了指谷口外边的世界，做出一个大张开怀抱然后再往里回收的动作。
我对她的动作越来越有感悟力，连忙注解道：[你是说，外边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垃圾，都可以把它们收回来换钱？]
她一下子喜笑颜开，眼睛都笑眯了。
说实话，这姐姐除了全身脏兮兮，满脸污秽之外，从形体到姿态其实都还蛮不错的。
不知道怎么会沦落成乞丐？
还有，看来是个哑的！
至此，我也就算弄明白了，她是在挽留我，是在传授我生活的智慧：工作丢了可以捡垃圾换钱，无家可归了可以睡那个黑洞。

此后，我便开始了一段和女花子同甘共苦捡垃圾的岁月，我们就像一对同呼吸共命运的夫妻一样出双入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在威山镇、藿渊市、北京城的大街小巷转悠晃荡，有垃圾箱的地方就有我们活动的身影，然后将捡来的垃圾去垃圾收购站换来零钱，晚上就回到那个峡谷里睡觉，她睡那茅草屋，我睡那黑洞，那黑洞里头其实挺舒适的，是个石洞，既干燥温暖又宽敞自如，除了没有水电煤气之外，真地是个绝佳生活居所。
我们的生活主要靠捡垃圾换来的钱买来面包和泡面、鸡蛋，在河边的空地上用石头架起小锅煮着吃，如果想改善生活了，就到山里采来野菜、蘑菇、野果，到河里摸来鳄鱼龙虾，她的生活本领非常高强，知道这大山里哪里能采到翠绿鲜美的野菜，而在河里摸鳄鱼总是一摸一个准。只是奇怪的是，她从不要求我去打些野猪来吃，有时候我看到野猪野兔蠢蠢欲动，她还总是拿眼睛不满地瞪我。
　　 有一件事我总也想不通，就是不管她会把自己的身子洗得多么细致多么干净，但她从来不洗她的脸，而她那脏兮兮的衣服她也会洗得很勤快，但是每当衣服晒干后，她又会把衣服扔到垃圾袋里再次弄脏！
就如同她只有爱干净的心态，却并不喜欢清洁的状态。
当然，也有可能跟我一眼，只是为了掩盖她最后一丝尊严，隐藏得如此之深，甚至不愿意将这丝尊严展露在和她猪嘴以沫的我面前。
　　 而且坦白说，我们捡垃圾虽然收入微薄，但是相较一般农民家庭收入，只高不低。
这样的日子我坚持过了一年，后来到大三时就开始打零工，回山洞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我回去后找不见她，便再也寻不见。

这是本市入冬以来最为寒冷的一天。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也看不出快要过年的喜悦，北国已经开启了速冻模式，南国的雨也开始冷的像冰了。
流浪蜷瑟在夹缝中偷眼望着街上的行人，或欢喜，或匆忙，或忧心忡忡。

肥晃！肥晃！你给我站住！你这老不要脸的死东西，偷了邻居厄大妈的鹅烧了吃被抓住了还不认帐，竟然还用木棒击打了厄大妈，我们流浪者协会执法长老团都不会放过你这**的！
肥晃，是我在一起的另外一位小姐姐叶子豚家里收养的一名流浪者，好事懒做，无恶不作，这不随意走大街上就遇上了，还被人剥了皮。
听说是这样的，肥晃在桥下做了个窝控制着几名流浪人天天好吃懒做窝着，邻居拾荒厄大妈豢养了十一条相依为命赖以生存的鹅，肥晃爱吃烧鹅却无钱买，就动了坏心思偷鹅，但是厄大妈每天深夜都会数十几遍鹅，肥晃另生毒计，去市场上买小鹅换大妈的肥鹅再卖掉，用差价得烧鹅，久了大妈也有些怀疑，就在鹅腿上绑了红绳，肥晃以红绳效仿之，大妈又用铜丝穿入鹅翅膀，肥晃又效仿之，后来实在不行，大妈买来两根钢轨，将十一条鹅双掌分别焊接到钢轨上，肥晃再效仿时拔断一腿，终被大妈发现，追数十里。

说话呢竟然飘雨了，路上的男男女女都很高兴，也像有了高潮。一对恋人在路边停下来玩，女的还蹦跳着用口鼻接雨滴，一副天真的样子，两人顿时就年轻了。这让我想起几年前一次不伦不类的恋爱，跟一个叫何兔的小姐姐在雨夜里从龙华汽车站散步穿过步行街，然后再到三和人才市场，逛了大半夜后有了一次拉手，两人在下半夜冻得受不了的时候在学校家属区的楼道里有了几个小时的拥抱，由此构成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夜晚。那种激动，好像现在舔一百尊驴子也换不来的。当初的雨水也令我们多激动呀，现在，天上下钞票也不能让我激动。

和何兔在一起时，那时在上学，没有钱，除了身体和年轻，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见到何兔的时候是在靠街的一个饭店里，是熊姐带我去见她的，我一直没敢看她，羞涩的犹如一个犯了
错误的孩子。出身舔驴家族的我知道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
　　　 我当时是通过找家教认识熊姐的，她专门给一些有钱人找年轻的大学生。她人不坏，认为做这个没什么不好，
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你还没毕业，好歹把学业完成吧，父亲的病不是小病，做家教什么的怎么讨那么多钱！]，在得知我的情况后，
她这样对我说。
　　　我对她点了点头。我并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我以为她是关心我，可当她迟疑了下说出那件事的时候，我的
脸红的要死，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回去考虑一下吧！想好了，给我电话！]
　　　两天后，在得知父亲如果不做手术生命肯定保不住的时候，我打了熊姐的电话。
　　　那天，我敲响了命运的门。

外面到处都是快要过年的气息，飘着雪的街上不时有人放鞭炮，那种年的味几乎让窒息，有钱人过年，没钱人怕
年，透过模糊的玻璃，我看到了路边似乎有个乞丐在那里磕头要钱。心里酸酸的。
桌上的那杯茶冒着螺旋式上升的热流，用猪嘴一呼吸也都是热气。
龙华从没有那年如此的冷，南国的城市竟然冻伤了人们的猪嘴。
　　 [哎，熊姐，我迟到了，不好意思！]，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是思绪，她进来的时候对熊姐说了这句话。
她脱下了黑色的风衣，挂在了椅子上，里面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我没有看到她的样子，一直
没敢抬头。
　　 [呱咕，陪我去下洗手间！]，熊姐跟她走了出去，我抬起头看到它们去了洗手间。剩下我在那里。望着那杯热茶
，我一直没喝，心里乱作一团。
　　　不多会，她们回来了，我的头再次低下了。
　　 [哎，姜猫，叫何兔姐！]，我抬起了头，对她很扭捏地一笑，说了句：[您好！]，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她很漂亮，我真的不能够理解，她清新脱俗，脸颊白皙，舌头粉红，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顾盼有神，手
上带着一头手链，亮晶晶的。
　　　 我似乎感觉到她也很紧张。她微微一笑，耸了下鼻子说：[哎，你好，想吃点什么，随便舔吧！]
　　　 她显得很大方，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吧，低头把包拿到桌上，然后把皮夹子拿了上来，她再次抬起头的
时候，我又躲闪了她的目光。
　　

熊姐左右看了看，然后拿起手机笑笑说：[呵，这群死鬼，催命似的，说是三缺一，看来不去还不成了——]，
接着她对何兔说：[哎，你和姜猫吃，我要走！]
何兔客套似的挽留了几句，结果熊姐很顺利地滚了。没走了多会，又回来了，她喊了声我：[姜猫，你出来下！]
我慌张地站起来，跟她走到了一边，她对我说：[哎，你放开点啊，她可是第一次，也紧张
着呢，你不放开，怎么行啊！你不想给你父亲——]，我没等她说完，我就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回去后，剩下我和她，我更紧张了，心都快飞出了猪嘴。
她叫了很多菜，那些菜是我这些年之前的舔驴生涯都没吃过的，她一笑说：[你们放假了吧？]
[恩！]，我点了点头，然后一直望着窗外。

她停了下又说：[材料成型及控制工程专业高压输配电线路施工运行与维护专业不错的，好好学，以后进我们公司好了
！]
　　[谢谢你！]，我转过脸来，我想到了熊姐走时说的话，还想到了很多。
　　她看着我，微笑着说：[哎，赶紧舔吧！]
　　为了掩饰紧张，我把猪嘴插进碗里在那拱着米饭，其实也不是为了吃饭，就是打发时间，我感觉到了深深的罪恶，
想到了那些世俗中让人唾弃的行为。
　　我知道这不是非常光彩的。
　　[哎！]她掏出了一尊大信封说：[你拿着吧！]
　　我抬起头，看到她不笑了，似乎有点失落。我的筷子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些钱。
　　[吃完了，把钱拿着，别多想！]
　　我放下了筷子，她从后面拿过大衣，似乎想走，我突然探出了潮湿且多毛的猪嘴衔住了她：[去你那儿好吗？]
　　她看着我，深深地看着我，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当时想，我是不能白拿她的钱的，即使是借也是不能这样做的，她的失落似乎让我看到了她的渴望，以及她眼神
里不为人之的苦楚。

出去的时候，一股寒流袭来，她裹了裹大衣，然后转身望着我惊讶地说：[哎，怎么穿这么少啊，外面没穿棉袄啊
！]我第一次对她笑，一笑说：[不冷，穿多怪沉的，不舒服！]我傻傻地笑。
　　[你笑的时候很好看！]，她说了下，然后走到停在门前的一辆车旁说：[哎上车吧，外面冷！]那是一辆红色的奥迪
S8，我上了车，她把车门关上后，坐到车上，一边开一边说：[哎，你家哪的？]
　　[克拉玛依的，离这很远！]
　　[哦，那儿多吃面食，喜欢舔驴，在这边吃甜的还习惯吧！]，她不看我，一直望着前方，我似乎能感觉到她的确是
第一次找这事，故意用话来掩饰紧张，并且不至于让气氛冷下去吧，毕竟她比我大七岁，比我要放开的多。
　　[还行，刚开始不习惯，后来就好了！]
　　[过年不回家，想家吗？]
　　我不说话了，我是想家，我却不能回家，本想打工赚钱给父亲看病的，可却走了这条路。她的话让我突然心里很难受，我想起了家里人都在医院里，顿时更加冷起来。

她似乎感觉到不该说了，于是一笑说：[别多想了，熊姐那人不会说话！]
　　我点了点头。
　　车子在一个商场前停了下来，我以为是到了，她笑着说：[让我看看你！]
　　我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好后说：[在车里等我！]
　　她下车了，我坐在车里等她，望着外面的行人，在那里发呆，过了很久，她才回来，回来后拎了好几包衣服。
　　[等急了吧，怕你去了不好意思，我就帮你买了！]她的手在方向盘上转动，然后笑着抿着嘴。
　　[不要这样的！]我接受不了她的好处，感到有些内疚，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人是衣服抬的， 你不比这些城里孩子差！]，她的话让我感觉到很亲切，尽管那个时候对她有些防备，但是她的话无疑让我对她感觉很舒服。
　　车子饶了很多圈，进了一个别墅群，最后在一处别墅前停了下来。
　　她掏出钥匙丢给我说：[去开门，我停个车！]
　　我拿着钥匙有些茫然，但是只有下去去开门，门开好了，在门外等她，站了会，她从雪里拎着衣服走过来了，看到
我站在那里，头上都落满了雪，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不进去啊，外面这么冷！]
　　我望着她笑了笑，我看了看脚，脚上都是雪，她走到里面拿出拖鞋，拿到我脚边说：[换上，进去吧！]她见我不动
，抬起头望着我笑了下说：[不要换了，屋里也老脏的！]
　　我还是把鞋脱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袜子上有洞，她看到了，一笑说：[快进去！]

很是富丽堂皇，那时，我只在电视上看过装饰如此豪华的家庭，客厅很大，客厅的旁边是楼梯，红木的，灯很多，
很华丽，沙发什么的，布置的很温馨。
　　她进屋后就给我倒了杯水，端到我手里说：[随便坐吧，喝点水就暖活了！]
　　我接过水，她一边脱外套一边说：[别拘束，我也不经常回来，屋里乱躁躁的，你要是寒假没地方住，就来我这住
，反正房子大，闲着也是闲着！]
　　[不了，我学校有规定，我们没回家的被统一安排了，有地方住！]我急忙说。
　　她脱好衣服，坐到了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说：[熊姐跟你说了什么了？]
　　我手里的杯子差点滑了下来，忙说：[没，没说什么！]
　　[呵！]，她把台停在了一个情感访谈节目上，从桌上拿了一盒被破开的女士驴朵，从里面取出一根驴朵，刚想点，
马上对我说：[哎，你舔驴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舔！]
　　[恩，对的，上学的时候别学这个！]她点上后，舔了口，吐了个驴耳朵说：[你别这么紧张，先去洗个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