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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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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更新,是百度不让我发,我以后可能要链接到博客了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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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每次我覆上博客地址,它都把我吞了,
大家上我的百度空间看吧,对不起大家了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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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楼上,点一下我的昵称就好了,但是最近比较忙,更新很慢,非常对不起大家,另外我不会丢了这里的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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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大家同不同意,我这段时间很忙,有些压力真的承受不过来,续文写得很慢,我想暑期回来一次性发了,回去好好写,对大家负责,也对自己的这份喜爱负责。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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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久不见,当初写这篇续的时候绝不是一时冲动,写续的日子很充实,也有些许痛苦。一直没有发后面的内容,是因为自己对自己写的不是很满意,加上百度一直不让发,所以一拖再拖。再次声明,我对丁力没有偏见,如果有些力迷心里不舒服,我表示道歉,这只是不成小说的小说,情节安排的需要。下面我慢慢贴上来,也谢谢你们一贯的支持。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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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百度真的要把我气死了
大家先上我的百度空间看吧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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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黑木在与丁力发生口角。
“丁先生,看来你早就知道许文强还活着,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我现在要进去,不会给丁先生造成很大的麻烦,或者说我们可以替你解决掉许文强这个麻烦。”说着,黑木示意手下往里走。
“慢着。”丁力把手插进口袋,“黑木先生今天这事情是不是做得太不厚道了,怎么说这也是我丁力的地盘,我的太太还在里面!你们要是再惊着她,我跟你们没完!”
黑木冷笑,脸上的刀痕把这张脸衬托得更加狰狞。“丁先生,你搞搞清楚,你的太太心里是向着谁,刚才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冯小姐要想要许文强的命是轻而一举的事情,可是她为什么犹豫了,丁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你!”丁力冲上前揪住黑木的衣领,“我不准你说我的太太,听到没有!”说着,抽出枪对着黑木的脑袋,嘴唇抽搐着。
黑木的手下齐刷刷地拔出枪,对着此时如野兽般的丁力。
黑木知道自己这一招出得过火了,一方面担心自己的脑袋,另一方面担心和冯氏的合作,后背不由地流下汗。
“行,”僵持了一会儿,黑木悻悻地说,“我今天给丁先生一个面子。我们走!”
丁力放下黑木,只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瀚林没有理会他,直往医院里冲。
“兮媛……”瀚林看见文强抱着兮媛,地上是一摊血,兮媛的脸上已没有血色,文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兮媛。
瀚林意识到了一个生命的陨落。他缓缓地走向他们,跪在她面前,小心地触碰着她的脸,冰凉。终于,眼泪如泉涌。他发了疯是的咒骂文强:“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为什么让她躺在这冰冷的地上?”
“打中心脏,没救了。”旁边一个护士小心地说,瀚林立刻用恶狠狠地眼神看着她,护士吓得躲进了柜台下。
“许文强,你把她给我,你没资格碰她!你没资格!”说着,瀚林强行把兮媛从文强怀里夺过来,一步一步往门外挪,“兮媛,不怕,我们回家啊。”
文强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兮媛纯真的笑容一幕幕浮现。
“文强哥,因为你是好人哪。因为你是英雄。”“文强哥,你不觉得你曾经见过我吗?”“文强哥,文强哥……”兮媛曼妙的声音萦绕在医院上空。
突然,文强抓着自己的头皮,脸触到地面,抽泣起来。他敲打着地面,直到手蹭出了血。
兮媛,兮媛,为什么,死的应该是我,应该是我啊。
天下起了雨,这场雨仿佛是积了很久很久,初夏,雷声很沉闷,让人窒息。
丁力看着许文强肩膀耸动着,攥着拳头,眼眶里也开始湿润了。
是兄弟就在一块生,就在一块死。这句誓言再次充斥了他的脑海。
许久,文强坐起来,靠在墙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丁力在对面也陪着坐下,
眼睛直直地盯着文强。
“丁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的太太,你不用盯着我。”文强没有看丁力,冷冷地说。
“强哥,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丁力也累了,”丁力的表情显得有点释然,“程程从来就没有忘记你,无论我做什么样的努力,我都比不上你,我见程程第一眼我就喜欢上她了,可是她从来心思就在你身上,直到现在也是。”丁力欠了欠身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那不是我愿意的,强哥,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日本人很快就会找上门的。”说着,丁力起身要走。
“阿力!”文强起身,“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是不是?”文强坚毅的眼神直逼丁力,丁力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跟我说实话,如果你真的欲对我不利,今天就是个很好的机会,阿力,你还当我……”
“我没有,许文强,我们早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当初我就是想杀你,杀了你我就可以拥有程程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上海滩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许文强,你再不走,我就开枪了!”丁力忽地拔出枪对着文强,眼眶欲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力哥,小姐好像醒了。”一个手下跑上来,小声地在丁力耳边说。
丁力一听说,便焦急地往病房赶,走了几步,他还是回过头,对文强说:“许先生,我希望你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程程最好。”
文强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楼道,两只手臂无力地垂着。他听到了外面的雨声,滴滴像咂在他心上。
漆黑的夜,清冷的街上,只有一个人在默默地走着,他的瞳孔是涣散的,雨从他的帽檐一直沿着手臂流到指尖,又掉到地上,与污水混在一起。
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如此,芸芸终生是否如此,总是那么无奈地归去,只留下生者不断唏嘘。
(八)病房。洁白的病床,程程眼睛睁得很大,丁力守着她什么话也不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程头脑很清楚,她昏迷的瞬间,听到枪声响了,这一枪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谁了,还有一些人呢,关键是,许文强呢?一大串问题冒出来。
“阿力,帮我扶起来。”程程转向丁力,有气无力地说。
“哦,哦,来。”丁力像保护一件价格不菲的珍品把程程扶起来,用枕头垫在她脖子上。
“阿力,其他人呢,瀚林呢,兮媛呢?”
“哦,那个,他,他们先回去了。”丁力支吾着说。
许文强也回去了吗,看起来那帮日本人不会放过他。程程没有问,她拼命提醒自己他的生死和自己毫无关系。
“程程,你以后,”丁力见程程陷入沉思,慌忙说道,“你以后别做傻事了,你不知道我魂都给吓没了,还有好多人,他们…….”丁力止语了,因为程程的表情突然收紧了。
“阿力。我想去法国……”
程程这一句让没有准备的丁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两只手拽着裤子,又放下,“程程,不说了啊,我给你削梨。”说着他转向去拿梨。
“阿力,别忙了,”程程看出了丁力的难堪,制止道,“我现在不想吃,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丁力重新坐下,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我除了每天能给你削梨,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帮你做,也不能给你带来快乐。我……”
“阿力,别说了,你的好我会一直记在心里,我已经死过一次,许多事情我该重新省视,我们都不小了,我不想骗你,我做不到,所以我要离开,我不想呆在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你,你另外再娶个爱你的妻子吧。”
“不,”丁力情绪上很激动,“我不会再娶的,你要去巴黎,去多长时间,我可以等你,上海永远是你的家,你不会永远不回来的。”
“我不想回来了。”一滴泪从程程眼角慢慢滑落,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你别再说了,”丁力起身,“我先办个事,回头再商量。”丁力狼狈地逃出病房,命令手下看好程程。其实办事只是借口,这个驰骋在血风腥雨里的男人一个人跑到外面,嚎啕大哭起来。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拗不过程程,虽然冯氏现在归他,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值得显赫的东西,他疲惫了。
陈家,这个夜晚成了不眠夜。玉嫂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战战兢兢地把一本日记本递给瀚林,哽咽着说:“这是在小姐床上发现的,上面有好多字我不认识,里面还有一封信。”
瀚林接过日记本,如有千斤重,他看到那封信上写着瀚林收。他翻着翻着,终于把持不住,痛哭起来,兮媛的秘密全部揭开……
撑伞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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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封信是兮媛母亲写给瀚林的,上面记述了王家发生的一切。兮媛是在上海出世的,当时父亲根本不在身边,说自己飞黄腾达了再来接母亲,可是母亲等了一年两年三年都没有等到,直到外公去世。之后,母亲不甘心,便只身带着兮媛离开了陈家,因为她不想再给陈家负担。
来到北平,一次无意的机会,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他,兮媛的父亲。他病了,病得很重,身上的积蓄全部流空,以至于他没办法回到上海。母亲拿出所有的积蓄
帮父亲度过了危机,之后父亲更加努力地工作,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纺织厂,可是等到他们想安顿一下来上海看看时,家里便出了事。
母亲说兮媛一半像父亲一半像她,像她一样倔,像父亲一样韧。她说对了,兮媛就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她带着信没有直接来上海,她的心里只有报仇二字。 为了报仇,她学会了枪术,学会了在商界灯红酒绿中周转,她没有对阿三说实话,学医只是个幌子。终于她查出来天龙会的总部设在了上海,于是她回来了。岁月熏陶下的百合花重新套上温婉的外套。没想到文强让她丧失了理智,忘了不可轻举妄动,忘了她只是一个羸弱的女子,怎抵得过枪弹?
出事前一天晚上,兮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于是她起来写了好长的一篇日志。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兜了一圈,我终于遇到了他,那个曾经救我却立马消失不见的人,他就像我生命的一瞬,短暂得我还没看清楚他的脸,可是现在他来到了我身边,转眼他又要走了,如果我早一些来上海,说不定我早就可以帮他,说不定……他走了也好,至少我可以毫无牵挂地去做自己的事,就当他从来就没出现过,文强哥,不要再让自己受伤,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魂魄一定会回北平,因为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和你初次相遇的记忆。”
北平?瀚林手一抖,日记本掉在了地上。兮媛,你好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他抬起头,面对着天花板,突然发出一声咆哮。
第二天,瀚林把日记本交给文强:“说我不恨你是不可能的,我跟兮媛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还依稀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她那么天真,那么单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得满腹仇恨,而我却一直不知道,我原来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她对你的事那么上心,我以为她只是一时好奇……可是我错了,你看看这本日记吧。”瀚林转身长嘘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文强的视线里。
日记里是清秀的字,一如兮媛清秀的外表。
“他是许文强,是我知道的许文强,是在北平救过我的文强哥,可是他不记得我了,我不怪他,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好多他的同学都丧生在警棍下,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可是现在我在他眼里只能看到哀伤,我要怎么才能帮他?”
“那个程程似乎占据了他的整颗心,如果我替他挽回程程,他会不会快乐一点呢?”
“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只要把这份爱放在心里就可以了,是我的福气让我再次遇到他,哪怕让我立马死去,我也要帮他,我一定要帮他。可是,文强哥,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文强极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在北平的记忆,他仿佛依稀记起了那个被他救起的那个女孩,他记得那个女孩当时眼中流露的惶恐,他怎么就没想到为什么兮媛一次次地问他“难道你不觉得见过我吗”,还有第一次在陈家见到她,那时她眼中的清澈,是她,真的是她。“因为你是英雄,你是好人啊。”
日记本被摔落在地……
(九)文强拖着身子来到陈府,开门的是瀚林.仿佛是几天没打理,瀚林的脸上都是胡渣。
“你进来吧。”瀚林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进来了,”文强眉头紧锁,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明天去北平,我想,我想把兮媛带……”
“不可能!”没等文强说完,瀚林便制止了,“我不能再让兮媛出什么意外,我以前没好好对她,她是我妹妹,我却为了别人忽略她,甚至把她关起来,我不能让你带走她!”瀚林哽咽了。
“可是你没有看到她上面写的吗,她希望回到北平,因为那里有她的父母亲!”文强抓住瀚林的衣领,失控地喊道。“我不会再让她出什么事,哪怕陪上我的性命。”
“少爷,你让小姐走吧。”玉嫂上前,轻轻地说,“我比你更了解小姐要的是什么,你随了她的心愿吧。”说着,玉嫂抽泣起来。
瀚林向后无力地退了几步,他退让了,他知道当初兮媛的名字是父亲取的,谐音“惜缘”,兮媛珍惜了那得来不易的缘分,也搭上了自己的命,这是痴还是傻?
“你能保证你永远都不再回来吗?”半响,瀚林抬起头。
文强露出不解的表情。
“日本人知道你还活着,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想我妹妹用生命换来的你再辜负她!” 瀚林一字一顿地解释道,“你不要再出现在上海,不管你还有什么眷顾,不管你觉得对谁还有愧疚。”
文强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他用坚毅的眼神盯着瀚林,他知道他说的是程程。“我不会了,我不会再回上海,我不会再见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初秋,风起,卷起路上的尘土,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泛起泪花,不知道是不是沙子迷了眼。
冯府,程程无神地收拾着衣物。早知有一天终究要走,当初就不应该留下。她想着,却不知丁力已经在身后站了许久。
“程,程程,你明天真的要走啊?”丁力忍不住还是吱了声,两手死命地抓着衣角。
程程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有些不知所措。
“阿力,对不起。”程程发现是阿力,又把头低下,按了按箱子里的衣服。
“那,我送你吧……”阿力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用。”程程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切地说出这两个字,看到丁力的表情渐渐僵了,她忙解释:“我,我不想到时候自己有太多眷顾。”
“那你就别走啊。”阿力满怀期待地走近一步,面对着程程。
“阿力,”程程躲开他,从他身边绕过,像一阵风,“我,我去看看阿妈。”
门被打开,程程走出房门的瞬间,丁力隐隐觉得她这一次真的走远了,仿佛再也不属于他。
推开阿妈的房门,程程看到憔悴的阿妈,当初是她主动提出要把阿妈接过来的,这个朴实的老太太给了她母亲般的关怀,其实在她的心里,她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了。
“阿妈,”程程轻轻地唤着。
阿妈睁开沉重的眼皮,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程程抓着老太太的手,这双手经历了多少沧桑,都是老茧,程程附下身,靠在旁边,眼泪不经意地滑落,她下意识地收回眼泪,说道:“阿妈,我明天,明天我就要离开上海了,不能再照顾你了。”
“孩子,你要去哪里?”老太太坐起。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可能,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程程起来,对着阿妈平静地说。
“孩子,我们丁家对不起你,我老婆子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老太太说着,硬要下床给程程下跪,程程慌忙制止,她不知道这个年迈的老人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阿妈,您这是干什么,您不要这样。”
“孩子,阿力他对不起你,他对不起冯家,你是个好姑娘,我以前看到你经常跟阿强在一起,是我们阿力……”
“阿妈,”程程抱住老太太,“别说了,不关阿力的事,他待我挺好的,真的,是我自己不配做您的媳妇。冯家将来就交给丁力了。”
“孩子,不可以,冯家不可以交给他,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这不是属于他的呀。”昏暗的灯光下,老人的眼泪延着皱纹扩散开来,程程不解。
“孩子,我……”阿妈欲言又止,“没事,我只是舍不得你…….”阿妈背过身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她怕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会像文强一样死去,一想到文强,她的心立马绞了起来。
“阿妈,”程程喃喃着,“您好好休息,别多想了,我,我先走了。”
程程轻轻地带上门,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姐。”是祥叔。“我能和你聊聊吗?”
“如果您想挽留我,那么请您别再说了。”程程斩钉截铁地说道,说着便转身。
“是关于冯先生。”祥叔下意识地压了压声音。
程程的心被揪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爸爸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祥叔还有什么话要说。”程程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小姐,这里不方便说,请随我来。”昏暗中,祥叔脸上的皱纹把他的表情雕饰得格外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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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北平,一次无意的机会,她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他,兮媛的父亲。他病了,病得很重,身上的积蓄全部流空,以至于他没办法回到上海。母亲拿出所有的积蓄
帮父亲度过了危机,之后父亲更加努力地工作,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纺织厂,可是等到他们想安顿一下来上海看看时,家里便出了事。
母亲说兮媛一半像父亲一半像她,像她一样倔,像父亲一样韧。她说对了,兮媛就是一个倔强的孩子,她带着信没有直接来上海,她的心里只有报仇二字。 为了报仇,她学会了枪术,学会了在商界灯红酒绿中周转,她没有对阿三说实话,学医只是个幌子。终于她查出来天龙会的总部设在了上海,于是她回来了。岁月熏陶下的百合花重新套上温婉的外套。没想到文强让她丧失了理智,忘了不可轻举妄动,忘了她只是一个羸弱的女子,怎抵得过枪弹?
出事前一天晚上,兮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于是她起来写了好长的一篇日志。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兜了一圈,我终于遇到了他,那个曾经救我却立马消失不见的人,他就像我生命的一瞬,短暂得我还没看清楚他的脸,可是现在他来到了我身边,转眼他又要走了,如果我早一些来上海,说不定我早就可以帮他,说不定……他走了也好,至少我可以毫无牵挂地去做自己的事,就当他从来就没出现过,文强哥,不要再让自己受伤,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的魂魄一定会回北平,因为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和你初次相遇的记忆。”
北平?瀚林手一抖,日记本掉在了地上。兮媛,你好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他抬起头,面对着天花板,突然发出一声咆哮。
第二天,瀚林把日记本交给文强:“说我不恨你是不可能的,我跟兮媛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还依稀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她那么天真,那么单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得满腹仇恨,而我却一直不知道,我原来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她对你的事那么上心,我以为她只是一时好奇……可是我错了,你看看这本日记吧。”瀚林转身长嘘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文强的视线里。
日记里是清秀的字,一如兮媛清秀的外表。
“他是许文强,是我知道的许文强,是在北平救过我的文强哥,可是他不记得我了,我不怪他,当时的情况太紧急,好多他的同学都丧生在警棍下,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可是现在我在他眼里只能看到哀伤,我要怎么才能帮他?”
“那个程程似乎占据了他的整颗心,如果我替他挽回程程,他会不会快乐一点呢?”
“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只要把这份爱放在心里就可以了,是我的福气让我再次遇到他,哪怕让我立马死去,我也要帮他,我一定要帮他。可是,文强哥,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文强极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在北平的记忆,他仿佛依稀记起了那个被他救起的那个女孩,他记得那个女孩当时眼中流露的惶恐,他怎么就没想到为什么兮媛一次次地问他“难道你不觉得见过我吗”,还有第一次在陈家见到她,那时她眼中的清澈,是她,真的是她。“因为你是英雄,你是好人啊。”
日记本被摔落在地……
(九)文强拖着身子来到陈府,开门的是瀚林.仿佛是几天没打理,瀚林的脸上都是胡渣。
“你进来吧。”瀚林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进来了,”文强眉头紧锁,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明天去北平,我想,我想把兮媛带……”
“不可能!”没等文强说完,瀚林便制止了,“我不能再让兮媛出什么意外,我以前没好好对她,她是我妹妹,我却为了别人忽略她,甚至把她关起来,我不能让你带走她!”瀚林哽咽了。
“可是你没有看到她上面写的吗,她希望回到北平,因为那里有她的父母亲!”文强抓住瀚林的衣领,失控地喊道。“我不会再让她出什么事,哪怕陪上我的性命。”
“少爷,你让小姐走吧。”玉嫂上前,轻轻地说,“我比你更了解小姐要的是什么,你随了她的心愿吧。”说着,玉嫂抽泣起来。
瀚林向后无力地退了几步,他退让了,他知道当初兮媛的名字是父亲取的,谐音“惜缘”,兮媛珍惜了那得来不易的缘分,也搭上了自己的命,这是痴还是傻?
“你能保证你永远都不再回来吗?”半响,瀚林抬起头。
文强露出不解的表情。
“日本人知道你还活着,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想我妹妹用生命换来的你再辜负她!” 瀚林一字一顿地解释道,“你不要再出现在上海,不管你还有什么眷顾,不管你觉得对谁还有愧疚。”
文强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他用坚毅的眼神盯着瀚林,他知道他说的是程程。“我不会了,我不会再回上海,我不会再见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初秋,风起,卷起路上的尘土,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泛起泪花,不知道是不是沙子迷了眼。
冯府,程程无神地收拾着衣物。早知有一天终究要走,当初就不应该留下。她想着,却不知丁力已经在身后站了许久。
“程,程程,你明天真的要走啊?”丁力忍不住还是吱了声,两手死命地抓着衣角。
程程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有些不知所措。
“阿力,对不起。”程程发现是阿力,又把头低下,按了按箱子里的衣服。
“那,我送你吧……”阿力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用。”程程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切地说出这两个字,看到丁力的表情渐渐僵了,她忙解释:“我,我不想到时候自己有太多眷顾。”
“那你就别走啊。”阿力满怀期待地走近一步,面对着程程。
“阿力,”程程躲开他,从他身边绕过,像一阵风,“我,我去看看阿妈。”
门被打开,程程走出房门的瞬间,丁力隐隐觉得她这一次真的走远了,仿佛再也不属于他。
推开阿妈的房门,程程看到憔悴的阿妈,当初是她主动提出要把阿妈接过来的,这个朴实的老太太给了她母亲般的关怀,其实在她的心里,她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了。
“阿妈,”程程轻轻地唤着。
阿妈睁开沉重的眼皮,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程程抓着老太太的手,这双手经历了多少沧桑,都是老茧,程程附下身,靠在旁边,眼泪不经意地滑落,她下意识地收回眼泪,说道:“阿妈,我明天,明天我就要离开上海了,不能再照顾你了。”
“孩子,你要去哪里?”老太太坐起。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可能,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程程起来,对着阿妈平静地说。
“孩子,我们丁家对不起你,我老婆子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老太太说着,硬要下床给程程下跪,程程慌忙制止,她不知道这个年迈的老人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阿妈,您这是干什么,您不要这样。”
“孩子,阿力他对不起你,他对不起冯家,你是个好姑娘,我以前看到你经常跟阿强在一起,是我们阿力……”
“阿妈,”程程抱住老太太,“别说了,不关阿力的事,他待我挺好的,真的,是我自己不配做您的媳妇。冯家将来就交给丁力了。”
“孩子,不可以,冯家不可以交给他,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这不是属于他的呀。”昏暗的灯光下,老人的眼泪延着皱纹扩散开来,程程不解。
“孩子,我……”阿妈欲言又止,“没事,我只是舍不得你…….”阿妈背过身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真相,她怕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会像文强一样死去,一想到文强,她的心立马绞了起来。
“阿妈,”程程喃喃着,“您好好休息,别多想了,我,我先走了。”
程程轻轻地带上门,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姐。”是祥叔。“我能和你聊聊吗?”
“如果您想挽留我,那么请您别再说了。”程程斩钉截铁地说道,说着便转身。
“是关于冯先生。”祥叔下意识地压了压声音。
程程的心被揪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爸爸已经去世一年多了,祥叔还有什么话要说。”程程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小姐,这里不方便说,请随我来。”昏暗中,祥叔脸上的皱纹把他的表情雕饰得格外凝重。
祥叔把程程带到冯府的阁楼,扣上门,点上灯。
“祥叔,究竟是什么事?”程程有些迫不及待。
“小姐,”祥叔顿了顿,“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讲。”
“什么事?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爷出事的时候,我很快赶到了医院,发现老爷身上不止一处伤口。我听底下人说当初许文强只开了一枪。但是老爷头部有一个针眼一样的伤口,医生证实老爷的主要死因是头部的这个伤口。”
“什么?!”这个消息如天雷,让程程喘不过气来,“你是说杀死爸爸的另有其人。”
“小姐先别激动,事情还在调查,”祥叔掐了烟,“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请示,如果我怀疑阿力,你会让我去调查他吗?”
“阿力?不,不会是他!不会是他!”程程揪着自己的手绢,自言自语着。
“小姐,祥叔是将死之人,没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我是不会胡说的,当时送老爷去医院的是丁力,小姐难道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吗?”
一阵沉默,祥叔在等着程程的回答。
程程反复思索着过去一年中发生的事情。那次在饭店,面对黑木,阿力并没有给她完整的解释,还有今天阿妈说的那番话,难道?程程的手帕掉落在地,眼泪从眼眶 里溅出,牙齿咬住嘴唇,隐出血来。“不,我要去问清楚,我一定要去问清楚!”程程起身,却被祥叔拦住了。
“小姐不要激动,你如果现在去问他,他会承认吗?”
“那我该怎么做?等着吗?”
“小姐,这件事关系到冯府的生死,毕竟丁力已经不是以前的丁力了,他现在掌握了一切,请小姐能够冷静处理此事,不要再那么小孩子气了。”祥叔的一句话点。醒了程程。是的,过去是自己太小孩子气,才会失去爸爸,失去不知道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程程回到房间,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对仍杵在原地的丁力说:“丁力,我不走了。”
“真的,程程,我没有听错吧?”丁力兴奋地迎上前,想去抱住程程。
“别碰我!”程程厉声斥道,两眼珠瞪得丁力发毛。
“程程,你,你怎么了?”丁力小心地试探着。
“哦,我,我有点不舒服,我想早点休息,请你离开好吗?”程程慌张地揽了揽松掉的头发,转过半个脸,企图掩饰自己的表情。
“哦,那个,那我今天去陪我妈,你,你好好休息,只要你不走就好,不走就好。”丁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门的,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这边,文强抽着烟,烟雾缭绕,他仿佛又看到了程程那张纯真的笑脸,那个他向往的世界。然而,梦魇般的回忆再次覆盖了这份美好,他的心再次疼起来,如那只音乐盒被丢弃在深深海底,冰凉,落寞。烟头掉在地上,许久,文强才发现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该结束了,他对自己说,明天我就回北平,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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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程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音乐盒声再次响起,伴着文强温文尔雅的声音:有时候,我多希望你不是冯敬尧的女儿,我们也不是在上海滩……
我怎么就逃不开躲不开你?如果你不是存心要我的父亲死,为什么要开那一枪,为什么要我对你只能有恨?医院前的那声枪声到底有没有伤着谁?这个世界还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吗?
程程起来,拨通了陈瀚林家的电话。
“喂,瀚林吗,是我程程,明天能约你见个面吗?我有事找你。”
电话那头半响才出声:“是程程,明天,明天我还有事,不能…….”声音有几分颓废。
程程楞了一下,她知道瀚林在说谎,认识他这么久,他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瀚林,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程程小心地试探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拽着衣服。
“没事,你早点睡吧,以后,以后别再伤害自己。”没等程程反应过来,电话那边已是嘟嘟的忙音。
程程心里隐隐地觉得不安。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就出了门,径直去了瀚林家。
陈府。开门的是玉嫂。
大厅,兮媛的遗像还没有撤下来,兮媛惨淡的笑容给整个陈家笼罩了悲伤。
“玉嫂,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瀚林呢?陈瀚林,你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程程失控地喊起来。
“冯小姐,冯小姐,你不要激动,少爷他不在,小姐她,她……”接着,玉嫂便把那天发生的事,根据瀚林的陈述告诉了程程。
程程瘫坐在地,泣不成声。“都怪我,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陈瀚林去哪里了,他去哪里了?”
玉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战战兢兢地说道:“少爷,少爷他今天要把小姐送回北京,这是小姐的心愿。”
“他一个人去的?”程程顾不得擦脸上的眼泪。
“不是,是许先生,”玉嫂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捂上了嘴。
程程心里一惊,接着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我知道了。”凭着还有一点点力气,程程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当面与瀚林撞了个正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程程含泪问道。
“告诉你,兮媛就能活过来了?”瀚林反问道,他知道程程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可是一想到文强是因为她而忽略了兮媛的生死,语气中不免有几分怨恨。
“瀚林,你骂我吧,这一切都是我不好!”程程央求着。
“一切都是你不好?你不好什么?不好因为你是冯小姐?冯小姐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瀚林背向程程,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怎么能怪程程呢?”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后面冒了出来,是月祺。她抱住程程的肩,对瀚林说:“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要怪只能怪许文强,为什么每次出事,他都要女人替他担着,自己却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所有的事都是他造成的。”
“好了,月祺,你别说了!”程程挣脱开月祺的手,捂住耳朵,“我自己做的错事我自己承担,不用你们管!”
“程程,对不起哦。”月祺捂住嘴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懊悔地想找个缝钻进去。
瀚林稍稍平静了,他知道自己还放不下程程,她有什么事,他肯定得帮,她就像一只风筝,纵然她在飞,纵然她从来就不属于他,但是他依然仰望着天空,看着她飞,即使自己的眼睛被太阳光刺出眼泪来。
“程程,对不起,我不该怪你,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瀚林满怀歉意地询问道。
程程知道自己的事不能再麻烦别人,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每每遇到什么危险,某个他总会及时出现,给她讲故事,给她勇气,告诉她永远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她迟疑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你们。”她缓缓地走到兮媛的遗像前,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泪如泉涌。
她知道他已去了北平,她知道当初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父亲的命,她知道他只是想要公平,她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扶住她,他怎么会忽略了身后的危险,她知道一切都太迟,如果当初她努力挡在前面,如果当初她努力劝说父亲,如果当初她不怯懦,向命运低头,接受这份出卖灵魂的婚姻,也许一切还有转机,真正的爱从来就不需要永远在一起,而是将彼此永远刻在心里,她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爱成了别人的诱饵?
走出陈家,程程只觉得整个身体飘飘然的,冯府,她还要回去吗,正迟疑着,突然,从小巷里窜出一个人,把她拽了进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陷一个黑暗的屋子里,周围的环境让她毛骨悚然。她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窗子被蒙住了,而她挣扎了一会,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缚住了。
“是谁?是谁?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躲躲藏藏的?”程程撞着胆子,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冯小姐,”黑暗中隐出一个狰狞的面孔,“小姐好胆识啊,不愧是当年冯老先生的女儿。”
“你,你是黑木。”程程认出了那张脸,那条明显的刀疤。
“小姐居然还认识我,真是我的荣幸啊。”黑木故意吐出口烟,对着程程的脸。
“你干什么?!”程程奋力吐出一口唾沫,企图用脚踹他,无奈双脚被缚着。
黑木被惊了一下,他拿出块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接着又向程程逼近,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她:“小姐,我可不会怜香惜玉,你慢慢等,等你的丈夫来救你,看看你的丈夫到底对你有多忠心。”
“丁力来了。”黑木的一个手下凑上前说。
黑木示意他下去,转过来对程程说:“我呆会就让你看看你的丈夫对你有多忠心。”接着他咧嘴一笑,露出那颗尖牙,“为了不让你坏事,我得先蒙上你的嘴。”说着强行将一块布塞进程程的嘴里。
程程隐隐地听见隔壁房间丁力的声音。
“黑木先生,今天把我叫过来,有何贵干哪?”
“丁先生少安毋躁,先喝杯茶。”黑木示意。
丁力眼睛盯着黑木,没好气地拿过茶杯,一股脑地喝了下去,“啪”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手起来,茶杯的托盘已经碎了。
黑木知道自己手中有王牌,对丁力的示威不屑一顾。“丁先生火气不要太大,伤身啊,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想继续我们上次的事情。你知道,现在冯家的产业由你说了算,所以我想能不能分一杯梗给我们天龙会?”
“建中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吗,你们还想怎么样?”丁力没耐性地说,典型的“丁氏”语气。
“ 说到建中,”黑木陪笑道,“丁先生到是帮了不少忙啊,如果像当初那样,是许先生当权,我们恐怕……”
“旧事不要再提,”丁力从衣袋里摸出烟,颤颤地点了抽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黑木见丁力的脸色转青,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正中他下怀,心中便有几分得意。他站起来,在房间里度来度去,眼睛不时地瞥了瞥程程所在的房间。
我想用一个人来交换,”黑木转过来面向丁力,眼睛眯成一条线,“交换冯氏商会。”
“你!”丁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黑木的手下上前将他按住,丁力挣扎了几下没有站起来,只是攥着拳头发抖。双方的人瞬时拔出枪对着彼此,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般。
只有黑木不紧不慢地示意手下放下丁力,满脸堆笑地吐出口烟,说道:“丁先生,我话还没说完,你也知道,你们冯氏商会现在很不景气,银行挤兑,赌场被封,你们商会的核心已经被破坏了,我现在收购等于是帮你啊。还有,自从冯先生过世后,华董的位置被聂人王霸占着,本来你们冯氏足以与之抗衡,可是那个许文强吃里爬外啊,现在他做了华董,你们已经没有好果子吃了,在上海滩,只有我们天龙会还有这个能力与之抗衡,你放心,冯氏商会的一部分盈利我还是会给你的,总比你们现在内部一团乱好吧。”
丁力寻思着,冯氏商会现在的确不如从前了,可是如果冯氏商会没了,他怎么去面对冯程程?
黑木看出了丁力的心思,他知道该请出王牌了。他拍了几下手。他的手下从里屋把程程拽了出来。丁力与程程对视的瞬间,丁力傻眼了。
“你!黑木,你放了她!”丁力咬牙切齿地拔出枪对着黑木。”原来你一直就想吞并冯氏,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应该……”
“丁先生想清楚了,我不知道是我的脑袋硬还是冯小姐的脑袋硬。”说着,黑木示意手下扣着扳机,对着程程,程程不能说话,眼睛里却渗出了泪花。
“不要!你,你放了她,我什么都答应你!”丁力的心像要从嘴里蹦出来,脸色煞白。
“那叫你的手下退下,我们好好谈。”
“行,你们都退下!都退下!”冯府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下去。
黑木拿掉程程嘴里的布,程程喘了口气,立刻对丁力喊:“丁力,你要是出卖冯氏商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那是爸爸的心血,不可以!”
丁力面露为难状,一字一顿地说:“可是,程程,我要救你啊,我现在才知道什么钱财,什么地位都是虚的,我只要你活着,我们可以一起生活。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你已经失去我了,从你向我父亲下手开始。”程程含泪吐出一句话。
丁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的第一反应是黑木出卖了他,边质问起黑木来:“黑木,你跟她说什么了,你说过我把建中给你,你会保密的,你,你怎么能?”
黑木作无辜状,嘴角的笑容有几分幸灾乐祸:“丁先生,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不用怪谁,天在做,人在看,我宁可死,我也不会再让自己糊涂地活着。”程程的语气里满是强硬与怨恨,丁力隐隐觉得自己已经快走到尽头。
正在僵持着,窗口突然窜进一个人,三下两下夺下黑木手中的枪,将程程护在身下,躲过黑木手下的几颗子弹,是文强!丁力见势,拿起枪对着黑木的脑袋便是一枪,黑木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体就摊了下去。此时黑木的三四个手下,都把枪对准了丁力一通乱扫,丁力挣扎了一下,不一会儿便倒在血泊中。
“阿力!”文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时冯府与天龙会双方厮打起来,祥叔冲进来,喊着,仿佛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阿强,快带冯小姐走,这里我来处理!”
由于情况紧急,文强背起丁力,拉着程程,冲出了天龙会,程程受到了惊吓,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跑出来没多久,天龙会的那栋房子便发出一阵巨响,转眼化为灰烬,是祥叔引爆了炸弹。
“阿力,阿力!”文强和程程摇着丁力,丁力已是血肉模糊,他凭着最后一点点毅力睁开眼睛,嘴巴慢慢张开:“程程,强哥,原谅我,原谅我。”
程程含泪拉起丁力的手;“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对爸爸下毒手?”
“我没有,我没有,是聂人王,他,他……”话没说完,丁力一口气提不上来,便没了知觉。
“阿力!阿力!”程程死命地摇着丁力,“对不起,对不起,我原谅你了,你活过来啊。”
文强没有哭,他把程程揽入怀里,用手抚下丁力未合的眼,突然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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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想像的天空总是太缥缈,假如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相遇的街道。
文强与程程四目相对,他们慢慢放开彼此,相距不过半尺,却仿佛隔了千里。直到两个人的眼眶都浸满了泪水。
“程程,你现在,还恨我吗?”文强看着程程,眼眸深情如水,眉宇间充满了心疼忧郁。
程程看着眼前这个几次在梦中出现的脸,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来。这个问题她在心里问了千遍,却始终得不到答案。难以启齿的眷恋,早在香港,早在一次次的共同面对危险,早在她见到他的第一面。
天空渐渐暗下来,终于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下来,打在文强的帽檐,指尖,血迹一点点溶解在水里。
文强的脸庞在雨里模糊。
“我不恨你,我已经恨不起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累了,爸爸对不起你,可是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爸爸,我说过我不想失去你们的任何一个,可一旦失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我也要不起了。”程程低下头,雨水浸湿了长长的睫毛。
“怎么会要不起呢?”文强上前抓起程程的手,“一切还来得急,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今后我会补偿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再也不会让你痛苦。”
“来不及了。”程程松开文强的手,转过身,“面对我,你不会想起你的妻子,想起你那未出生的孩子吗?面对你,我不会想起我的父亲吗?我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我们之间永远都会有阴影。过去我以为两个人相爱就必须在一起,我以为小说里的爱情总会成为现实,我以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总可以走在一起。你说过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女儿多好,如果我们不是在上海滩多好,可是现实是我永远都是爸爸的女儿,你也不可能不是许文强。我们该放手了。”
“你真的要放手?”文强的额头渗出滴滴汗珠,事实上他的胳膊受伤了,雨冲淡了血迹,却冲不掉疼痛,心里的疼痛。
“你呢?你本来不是去了北平了吗?你不是也打算放开这里的一切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应该带着兮媛走的。”程程不知道身后的文强已经脸色煞白。
“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兮媛我已经让人送回北平了,我回来只求能死在你的枪下。”文强强忍住疼痛,嘴唇被咬出了血。
“你永远都是这样,”程程冷冷地笑了一声,抹去眼角的泪水,“什么都是处于责任公平。”
“程程。”文强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程程转过身,看见文强的整个身子颤抖着,才发现他受伤了。
程程连忙上前,抱住文强,无助地哭喊起来:“文强,你受伤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失去爸爸,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文强,文强,你千万要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我送……”
“没事,这只是小伤。”文强努力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此时瀚林赶到,便把文强扶到自己家里,找来大夫。
“程程,大夫要取子弹,你先出去吧。”瀚林把程程拦住房外,担心她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
“不!我要看着,看着大夫把子弹取出来!”程程顾不得擦脸上的雨水还是泪水,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瀚林知道程程的脾气,便随了她,“不能再耽搁了,伤口碰了雨水,很容易发炎的。”
屋内,文强硬挺着,大夫说麻醉药没有了,所以他只能忍一忍。
看着文强额头上的筋站起来,汗珠大颗大颗从脸颊上滑落,程程不停地攥着自己的手帕,眼泪不停使唤地往下掉。子弹取出来的瞬间,程程晕了过去。醒来,她发现眼前是文强温情的眼眸,注视着她,程程连忙起来,触碰着文强苍白的脸,再看看他的伤口,含泪问道:“告诉我,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文强握住程程的手,轻轻地说:“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程程靠着文强的胸口,暖暖的,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突然她听见父亲的声音:“冯程程,你真的要和杀你的父亲的人在一起吗?”
“不,不!”程程推开文强,跑向门外,文强不解,苍白的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回过神,他连忙追了出去。
刚到门口,瀚林把他拦了下来:“强哥,你的承诺呢?”
文强急着想绕过,拽着瀚林的胳膊,脱口而出:“瀚林,程程她,我得去……”
“够了,”瀚林打断他的话,“你答应过我你去北平永远不回来,这次为救程程我不怪你,但是现在你又缠着她,你不觉得自己只会给她伤害吗?”
“瀚林,”文强放下他的胳膊,“我承认我对不起陈家,我对不起兮媛,昨晚我想了一夜,程程是我唯一可以弥补的人,难道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能给我吗?”
这边两个男人僵持着,那边月祺正陪着程程。
“程程,你到底怎么了?”月祺小心地试探着。
“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程程把头埋进胳膊,小声地抽泣起来。
月祺心疼地抚着程程的头发,撅了撅嘴说:“其实任何人碰到你这样的情况都会矛盾的,瀚林因为他爸爸的事曾经想过不理你,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拗过自己的心,程程,最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程程抬起头,眼泪在长长的睫毛上格外晶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知道他从来都是一个好人,可是爸爸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爸爸。我曾经想过杀了他为爸爸报仇,可是我下不了手,直到他今天为了救我再次受伤,我的心真的硬不起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的原因是我自始至终都爱着他。”
月祺抱住程程,说:“程程,别多想了,你应该好好静静,你真的背负得太多,你都不像你了。唉,老天为什么要出这么一个难题?”
门外,文强已经站了许久,程程的每句话都像针刺在他的心里。
“程程,”文强忍不住推门进去,“我们离开上海,我会好好补偿你,不会让你被过去困扰,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文强伸出手。
程程看着文强伸出的手,这双手曾给了她多少安全感,他说过“我多想一辈子就像现在一样轻轻地拉着你的手,一直到永远”,现在机会来了,她却迟疑了。她迟疑着站起来,抹了下眼泪,说了句:“对不起,文强,你让我再想想。”说着,她便从文强身边绕过,而文强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月琪觉得尴尬,便追了出去。文强苦笑了一声,对着天花板说:“这世上有后悔药吗?”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程程就起来了,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文强正从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便低下头往楼下走。文强想叫住她,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大厅里,瀚林也没闲着,正在整理行李,程程上前,好奇地问道:“瀚林,你这是?”
瀚林没有抬头,只是说:“哦,局里昨晚临时通知我去趟广州,我今天,今天就要出发了。”瀚林说完,拿起行李箱就走。
程程拉住他,急切地说:“瀚林,你这是干什么,要不是我今天起得早,我都不知道你今天要走。你是在逃避我吗?”
“你多虑了,我为什么要逃避你?”
“我知道兮媛的事情都是我不对,但是……”
“好了,你别说了,不关你的事,你现在已经有人照顾了,我还有自己的事。你好好保重。”瀚林执意要走。文强挡在了前面。
“瀚林,如果说要走,该走的是我,我们也算共患难过,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亲兄弟,如果因为兮媛的事情你心里始终有疙瘩,我可以离开,马上。”文强认真地说,眼睛盯着瀚林的侧脸。
瀚林转向文强,一脸严肃地说:“强哥,我真的是有公事在身。还有,我想出去一段时间,好快些振作精神,你们不要多虑了。我,祝你们幸福。”
文强还有话要说,却被瀚林制止了。两人无奈,看着瀚林走出了家门。玉嫂从里面走了出来,叹了口气说:“少爷心里始终对小姐很愧疚。兮媛这孩子,他们王家唯一一根苗啊。”
文强和程程不约而同地转向彼此,看着对方,各自在心里默默地问着: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这时,阿三从门外进来,看见文强,示意他自己已经查出了聂人王的阴谋,又看了看程程,迟疑着。文强示意借一步说话.
阿三理了理思绪,说:“那天冯先生被丁力送去医院,医生说冯先生还有救,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冯氏的人混进了聂人王的人,乘机对冯敬尧下了手。我不知道丁力为什么隐瞒这个事实,或许他怕与聂氏发生冲突。也或许他与聂人王之间有什么交易……”
文强听完攥紧了拳头,他的嘴唇颤抖着,好不容易说道:“聂人王,他这是一石双雕。当初我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我不会帮着他做事,我也不会成了天龙会的棋子。阿三,我有个请求,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程程。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
“你要做什么?”程程从门口走了进来,“报仇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
“程程......”文强的语气放缓了。
“我知道,你又想说公平,其实我早该猜到,”程程苦笑了一声,“爸爸的仇人太多,谁都想扳到他,现在冯氏没了。他们应该不会再找麻烦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你当初回上海一心要杀我父亲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知道丁力为什么隐瞒,因为他答应我婚后不再大大杀杀,所以他守住了这个秘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错,他一直以为你死了,如果让你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你肯定会像现在这样."
"程程,对不起,我当时......"文强面露愧疚.
“这是我们冯家和他们聂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了。你已经杀了我的父亲,妻儿的仇已报,为什么还不离开,为什么还在这里?”程程只想用狠话逼走文强。
文强眼睛看着程程,抓住程程的肩,眉头紧锁:“程程,你看着我,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还是你不想我步入危险?为什么你对我忽冷忽热的。到底哪一个是真的你,如果你还恨我,为什么不给我一枪,如果你愿意,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文强说完,便掏出手枪塞到程程的手里,让她顶着自己的脑袋。
程程的手颤抖着,慢慢地扣着扳机,突然大叫一声,甩开文强,转过身,说道:“你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考验我了。文强,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了。”
文强心疼地把程程揽进怀里,下巴靠着程程的头,轻轻地说:“程程,别再骗你自己,别再骗你自己了好吗?答应我,以后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担,好吗?”
说着,文强朝程程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泪流满面。
程程慢慢推开文强,流着泪说:“我明天给你答案,这次你没得选择,你说你愿意补偿我,我给你一次机会。”
第二天清晨,程程敲响了文强的房门。
"文强,陪我去趟外白渡桥,我有话跟你说."程程显得异常平静.
文强眼里渗出泪水,欣然地吐出一个字:“好。”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在程程面前露出轻松的笑容,第一次觉得释然,这一刻,他等得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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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外白渡桥,秋风习习,不知道是哪里的叶子枯黄,落到了桥上,又落在了江面上,颠簸着,让水湿透。
程程望着天空,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睁开眼,看着江面,转过来对文强说:“文强,你知道吗,每次想你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那天知道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必须守着爸爸,我就来了这儿,看着船只起航,心想那些船里会不会有你。”
“我知道,”文强接过话头,“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在桥的下面。”
程程露出惊诧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文强捧着程程的脸,接着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可是我们还有下辈子吗?”程程抓起文强的手,颤颤地。
“如果没有,我们就用余下的时间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文强的瞳孔里倒映着程程的犹疑。
“不,”程程看着文强的眼睛,眼眶慢慢湿润,“你不觉得天意不让我们在一起吗?我们身边有多少人因我们而受伤,因我们而死?我怕及了,我不想再有人受伤害。”
文强欲反驳,程程捂住他的嘴:“文强,听我把话说完,以前我从来不在你面前固执,从来你说什么我都信,这一次就让我固执一次,文强,我们,分开吧,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分开。答应我,不要再去理会那些恩恩怨怨。不要再去和聂人王斗,你应该有一个新的人生。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就离开我。”程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滑落,浸在文强的手心。
听到分开二字,文强紧锁的眉头渐渐陷入了绝望,他一把拥住程程,好像对方马上就会像空气 一样蒸发。他大声地说道:“如何分开?我们还不曾在一起如何分开?你告诉我。我做不到。”
程程的眼泪浸湿了文强的肩膀,她把头靠了靠,想最后在这肩膀上寻找那份温存,“你知道吗?当日我以为你死了,就把音乐盒投进了这海,它沉得很快,我以为,以为我也能忘得很快。我说,下辈子,我不会是冯程程,你不会是许文强,我们如果还能邂逅,我们就不会再有负担。文强,海有多深,那份记忆就该埋藏多深。忘了我吧。”程程挣脱开文强,转过身,背对着文强,说:“从现在开始,你往桥的那边,我走这边,我们谁也不要回头。你若是真的爱我,就答应我吧。
“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你爸爸的事?”文强一字一顿地问道。
“不是,是因为我想在下半辈子好好赎罪,替我爸爸,替我自己。文强,如果上天愿意原谅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
文强的手颤抖着,听着程程的脚步越来越远。程程走着,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走到桥的尽头,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如泉。
“程程,你错了,海有多深,我们对彼此的记忆就该多深,怎么埋藏?即使那份冰凉曾经让我徘徊在生死边缘。我许文强永远欠你,可是我的心会一直跟着你。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会一直等你。”文强开始向桥的那一头走,许久,他的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接着突然大声笑起来,跪倒在地。
爱情太苦,当所有的真相都摆在眼前,复仇成了渺小的字眼。抛开所有的名利,最想要的只是重演在火车站时的相逢,曾经年少轻狂,曾经海誓山盟,曾经相拥在雨里,那份深深海底的寂静,每次在夜深人静时挠着两人的心房,人生从此独舞吗?还是继续在梦里握着你的手,轻轻地迈着步子,告诉彼此,不管相隔多远,不管是否还活着,我都会握着你的手,一直握下去……
“文强。”恍惚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文强还没有从失落中缓过来,目光涣散,整个人像是泥塑的一般。秋风撩起他的帽子,露出他清秀的面庞,镌刻着以往的沧桑。
“文强,你怎么了?我是正秋啊。”鲁正秋见文强没反应,便蹲下来,推了推文强。
文强渐渐回过神,抬起他无神的眼:“正秋,你,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文强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拥有憨厚笑容的老同学。
“先生 ,你怎么了?”文强对面的男青年好奇地看着他。
文强晃了晃头,才看清楚那不是鲁正秋,他产生了幻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文强压了压帽子。
男青年打量了文强,突然兴奋地喊起来:“你是杀死那个日本女人的许文强,是你!你可是大英雄,要是我们国家全是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文强苦笑了一声:“小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英雄。”说完,文强从他身边走过。
男青年满怀疑惑,他“哎”了一声 ,摸了摸脑袋,心想:当英雄不是件很光荣的事吗?为什么不承认呢?
风更大了,文强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救国,抗日,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涌出这几个词。阿力,你是对的,有时候真相太残忍。
月祺眼睁睁地看着程程默默地收拾东西,她的眼睛跟着程程的身影来回移动。终于,她忍不住问:“程程,你真的决定要离开上海,你不要我啦?”
程程停下来,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箱子的边缘,又理了下头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月祺,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不会忘了你的。你知道的,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记者。现在前线紧张,我想去当一名战地记者。”
“什么?程程你疯啦?”月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定在程程眼前,“你不要忘了你可是个小姐,你是冯小姐,你是上海大亨的女儿,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程程,你别傻了!”
“这里没有冯小姐,月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那些青葱岁月已经成了往事,我……”程程双手放在月祺的肩上,说到“冯小姐”时特别强调了一下。
“可是你吃不了那苦。程程,答应我,别去了。”月祺抱住程程,眉头皱起,几乎是用央求的语气。
“月祺,”程程抚了抚月祺的头发,强忍住眼泪,哽咽着说,“别说了,我好不容易才做这个决定。上海除了你,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所以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的。还有,我知道你喜欢瀚林,等他回来了,你一定要让他知道,祝你幸福。”
“程程……”
“我走了。”
程程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照在脸上,很刺眼,但她还是努力地睁着眼睛,想记住它,上海,我走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能不能回来,可是却是你让我学会了如何爱,如何恨,是你让我知道,相爱,不如相知。
一片枫叶晃晃悠悠地飘落在程程的脚边,程程捡起它,喃喃着:“相思叶,你是怕我忘了吗?”
嘴角轻轻漾开一丝笑意,程程把它夹进了日记本,小心地合上,向码头走去,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不知道,在火车站,有个人上了车,一袭风衣在风中凛冽着,卷起的尘土悄悄地迷了那顶礼帽下那双刚毅,桀骜不驯,充满柔情的眼。火车启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那熟悉的方向,总希望那个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汽笛声响起,彻底淹没了人群的嘈杂……
1937年,上海沦陷。人们仓皇地逃离,似乎这场恩恩怨怨的硝烟都被战争埋没。只有那个冯家大院的白色秋千一直在寂寞中等待,等待那久违的笑声。
...... ......
数年之后,上海解放。
火车站,人群中,报童兴奋地传递着消息。
“小兄弟,给我一份报纸吧。”声音很低沉,但却铿锵有力。
“好的,先生。”孩子爽朗地答应着,把报纸递过去,“先生,我们的苦日子终于过去了,真是太好了。”
孩子远去,继续在人群里穿梭着。
“黑子……”黑色礼帽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胡子掩盖了脸上的沧桑,是他,是许文强,他回来了!
“太像黑子了。”文强看着那孩子越走越远,手里的报纸在风中被吹得沙沙作响,“是你来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是吗?”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出奇地美好,他攥紧了报纸,我该去哪儿呢?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走进了教堂,战争中,很多建筑都成了废墟,唯独这里还是那么完整,仿佛这里是可以给人完整的地方。
是什么声音?是唱诗班!文强兴奋地朝前走,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这样曼妙的声音了。
可是他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身着银灰色的旗袍,身材姣好,头发挽起,在头上挽成了一个髻,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音符,这些音符映照在每个孩子天真的脸上。是她!真的是她!
文强欲言又止,深邃的眼睛里泛起泪花,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多么渴望她能立刻回过头来,可是他又怕她回过头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即使在无数个相思的夜里,他已经说了千遍。
“如果上天能够原谅我们,我们就会重逢的。”
女孩隐约感到了什么,慢慢转过身,她有着和程程一样纯真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可是她却不是程程。
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子,看见他瞳孔里的神情慢慢转为失望,脸上胡子拉碴,笔挺的鼻梁把这张脸雕饰得格外硬气。她看到他的嘴唇轻启又合上。
“先生,你找谁?”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动作和她那么像?”文强的一滴泪滑落,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她?她是谁?”
难道一切只是一个玩笑?文强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往回走。
“你说的可是冯姐姐?”女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喊起来。
文强连忙地转过身,疯了似地抓着女孩,问道:“是,是冯程程,你认识她吗?她在哪里?她还好吗?”
女孩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我是香港人,那年在北平,冯姐姐救过我一命,自己却中了一枪,当时的卫生小队说要把她转移,因为她的伤势很重,但是走的前一晚,冯姐姐给我讲了好多她和一位许先生的故事……后来,她拼命说她欠香港女孩一条命,后来她就被转走了,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我来上海,就是为了找她…….”
女孩有些语无伦次。
“你说她伤得很重?”文强一字一顿地抓着这句不放,嘴唇咬出了血。
女孩痛苦地低下了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
文强顿时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教堂的上空在旋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堂的,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着: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文强,只要上天原谅了我们,我们就会重逢的。”
耳畔传来熟悉的音乐盒声。
文强朝那家百货公司远远看去。
百货公司。
老板正拿出一只音乐盒,询问对面的客人:“小姐,这是你要的,您拿好。您的眼睛?”
对面的客人摸了摸音乐盒,嘴角浮出笑意:“眼睛是被炸弹的剧光给刺激的,不过现在也好,耳朵更灵了。还有,老板,谢谢你的音乐盒,真的和我几年前丢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文强在门口站了许久,他看清楚了,那是程程,是程程,可是她看不见了,他心疼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她走到他面前,知道有人挡住了门,便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我眼睛看不见,您让一下好吗?”
文强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如此熟悉,又仿佛过去她不会那么沧桑。他半响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
程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地伸出手,去触碰文强的脸,顿时泪如泉涌。这张脸,她怎么会忘记,她早已在心里用刀刻了千遍。
“如果上天原谅了我们,我们就会重逢的。”
两个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心看着彼此,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
音乐盒里的小人儿不停地舞着,舞着.
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一直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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