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墨渊白浅的师徒之情，以前看《花千骨》的时候就对白子画和小骨的师徒禁忌恋比较很感兴趣，后来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墨渊出现，才觉得这也可以作为另一个分支。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嘛，夜华很好，墨渊也很好，两个这么好的人喜欢上同一个人，总觉得有点不甘，所以自己想写点什么，之前写过一个《当时只道是寻常》把墨渊上神写的身归混沌了，这篇就需要他活过来，并且要与白浅双宿双飞。我尽量做到每天更一点，我没有思路，就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希望大家能够包含写的不好，我写过夜华的贴子，现在欠墨渊一个告白，也是欠我自己的一个无声告白。故事是接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来的，我的目标是做到每个人物，尤其是墨渊、夜华、白浅、折颜的人物不崩坏，要是出现崩坏一定及时告知我，小女子在此谢过！
话不多说，更文！

第一章
我白浅嫁入洗梧宫已将近万年，日子过得倒也担得起“逍遥”二字。麟儿绕膝之乐自是不用提的。未继任天君天后时，夜华倒也没什么太过繁重忧心的事情，便经常携了我游历凡间的大川名山，像观音菩萨道场普陀山、弥勒菩萨道场梵净山、文殊菩萨道场无五台山，还有一些偶然发现的不知名却景色绮丽的小山，不似九重天上一万年毫无变化的云织彩梦，人间的山到底是变幻无穷，并无任何法术捏造，都是实打实的自然生长，奇花异草、怪石嶙峋，还有翻腾云海，百里图腾，真可惜当时没带阿离来观赏一番，定不要像他爹的古水无波一般。
说道阿离，已渐渐有些青少年男子俊朗的模样了，终归是随了夜华的好皮囊，夜华君说总是阿离阿离的叫着终归不妥，于是某一日天朗气清的时候便赐了名——白辰。
继任天君天后之后，夜华也逐渐变得繁忙起来，他却不让我知晓，总是在半夜我熟睡之后起来批阅奏折，我倒也睡得死沉，若是知道必定起来为他添衣添茶的才是。直至一天深夜迦韵小仙急急忙忙禀告夜华西海又有变故，夜华道了句抱歉便匆匆离去。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在书房批阅奏折了，可能是再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将我吵醒。
委实不用说上抱歉二字，毕竟我们已经是夫妻，同甘共苦是自然的，相敬如宾也是自然的。西海的水君早已是大师兄叠风，左不过有什么事是大师兄难以平息的，我的心放的实在，也便没想太多。
早出晚归是夜华的常态，我也着实理解，毕竟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夜华，他是四海八荒的夜华。第二日他便用铜镜传来消息说需耽搁几日方回来。想必事情有些棘手，便问了他几句，
“浅浅，你是在想我，希望我早些回去吗？”
铜镜里传来熟悉不过的声音，我没抬眼地翻了翻裙边，道：
“只是问你是否棘手？想你作甚，我还有我的团子陪我呢”
“并不棘手，只是耗费些精力罢了，阿离过些时日需凡间历练一番，天宫你若呆的无聊，便去桃林，与折颜上神闲聊几天罢。”
折颜？确实是好久没见到那个老凤凰了，貌似从成婚后他就没来找过我，现在指不定带着我四哥去了何处。青丘也好久没回去了，迷谷倒是传过几次书信说是小九又开始偷着跑上天宫，拜托我多留意些，也并未见到小九，她青丘女君上了天宫为了谁我用头发也能想得出来，想必她也不会让我知晓。原始我也是太过重色，成了亲连孝道也不顾了，夜华不提，我便混忘记了！懊恼的拍了自己一下，现下确实需要回去看一看阿爹阿娘还有几位哥哥了。
嗯，还有昆仑虚，还有师傅。
“若是需要时日，你安心处理便是，正巧这几日我回青丘桃林看看阿爹阿娘，还有回昆仑虚看看师父。”
我尽量描绘的云淡风轻，把昆仑虚当做顺便一提的样子，纵然我后知后觉，也是明白夜华最担心的是什么，其实这万年来我去过昆仑虚几次，每次去师父并不在，师兄们说师父不是在闭关就是外出去游历。阴差阳错的将我错开，若不是知道师父对我的情愫，我差点就信了这个巧合。知道师父的情谊后，我也就有意无意的减少去昆仑虚的次数，夜华也是知晓的，他们即为同胞兄弟，我的存在终是尴尬，但是毕竟再不去看看未免有点忘恩负义的感觉了，我白浅又何时是这个脾气秉性了，有恩施恩，有仇报仇，一向如此。
师父虽与我有情愫，却是折颜那个老凤凰告诉我的，也是奇怪，说夜华喜欢我的是他，是师父爱慕我的也是他，他到底我希望我情归何处？只要谁喜欢我，他就来说几句好话，难道我们青丘的规矩不是从一而终吗？
师父我是万万不敢玷污一分一毫的，想来师父只是想把这个心思压在心底罢了，无奈被折颜骗了去告与我，我如今只有当做什么不知晓才是最好的，我和师父的师徒情分，和夜华的夫妻情分，都需要我调和良久。
果然，铜镜的另一边没有回应，像是沉默，又像是没听见。良久夜华才缓缓道：
“墨渊上神的话，去看看倒也无妨”
我长出一口气，屡下自己的胸口，心好像跳的好快，又不是去偷人，做亏心事，跳什么跳。
夜华又道：
“去母妃那里选些雅致的物件，送于上神，浅浅虽几千年未去昆仑虚，但恩师传道授业之礼，也是不可忘记的”。
我思忖着夜华果然心细，但也心一沉，他始终是介怀的，随时都在提醒着我师徒的边界，想来也是，若换是我，有个同胞妹妹，与我来抢夜华君，我自然也是不愿的，只当做夜华君大度，我又变得欢喜起来，许久未见家人和师父，估计这一去一来怎么也要七八日吧。
彼时是七八日，我却未想到从此便我和师父的万劫不复。

到昆仑虚已近午时，阳光猛烈，万物显形，而苍翠挺拔的山峰在我眼里像极了我那位师父的笔直的身姿，高高的矗立在那里，守候着着三十万年如一日的昆仑虚。
我垫了垫衣袖里的物件，回想起乐胥的话来。
洗梧宫
“若是送墨渊上神，我这儿倒有一件极好的器皿。”
乐胥说着便幻出一串镀金的铜铃来，仔细观察，是十七个佛珠大小的铃铛，由翠色的青线串着，颗颗饱满，彼此紧挨，并无间隙。
“这是何物？可有什么来头？”我问道。
“此物件名唤春波铃，是老天君在我和央措成婚之时特意嘱咐月老和南极仙翁为我夫妻二人打造而成，夜华未出世时便一直供奉在我宫中。一求我夫妻二人能安稳度日，二则愿着天宫里能多添些子嗣，和和美美。”
“乐胥娘娘的好意白浅明白，只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终身未娶，夫妻之情言之尚早，子嗣就更不在此言中了，彼时送这个恐怕不大妥当。”
我微微皱眉道，有些不解。
“并无不妥，昆仑虚早已该添女主人，墨渊上神也只是缘分未到，送此神器，他自然明白你的心意，权当为你师父求缘了”
乐胥说能助师父调养生息，天族的圣物再不济也应该对师父有些帮助才是，一片心意，收了才是。于是我未做怀疑，便带着它匆忙赶去昆仑虚，到了山头推门进大殿，才发现里面却空无一人。
于是后山的莲池、酒窖、书房、厨房我一一翻了一遍，都没见到半个人影，仙鹤被师父遣散了吧，师兄们应该各回各的府邸了，师父难道已经不在昆仑虚了吗？
“真是倒霉，好几千年来一次也不在么？”
胸口闷闷的，我已经多久没见师父了，脑海里回忆起师父的一颦一笑，好怀念他喊我十七的样子，怀念他与我一同饮酒的时候，也怀念他问我家里琐碎事情那忽明忽暗的墨色眼瞳，可是我怀念的那个男子现在却又不在这，我一屁股坐上了莲池边缘，不停的踢蹬着脚下的石块。
“是十七吗？”
我闻声抬头，是子阑师兄！
“子阑师兄！”我高兴的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子阑师兄。
“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师父呢？师父去了何处？”
被我勒得实在难受，子阑师兄使劲儿着挣脱开了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十七你的力道真是见长了许多......”我给了他一下暴击，赶忙问道：
“师父他们人呢？怎地我来了数次竟未能见上一面？”
“你竟不知？”子阑师兄惊讶问道。
“知什么？”
“师父已下凡历劫去了。”
子阑师兄在一旁烧着师父最爱喝的茶，叫做留世名。是一种橘黄色的小花，往年在昆仑虚采到的时候都是花苞状，即便仔仔细细也问不出什么沁人的香味来，只需采摘回来用滚烫的热水沏个三四遍，花苞才全绽开，味道浓烈开来，是一种松散的墨香，又似乎是懒懒的松枝味道，师父赐名“留世名”，我问过师父有何来出？师父当时说道：
“知音一曲百年经，荡尽红尘留世名。”
便成为昆仑虚的一绝，七万年前天宫与师父关系较好的才有幸分上一壶，如今我看到子阑师兄一大把一大把的放进茶壶，紧紧的盖上壶盖，觉得着实是糟蹋了此物。
没心情和他闲聊，一直在问师父的事情，他反倒不急了，缓缓斟茶道：
“十七你别急，尝尝师兄为你沏的茶。”
这家伙一向不是这个秉性，奈何消息在他嘴里，我便慢慢喝起茶来。
“师父他虽位列远古上神，但是十万年前若水河畔的大战已经灰飞烟灭，元神散尽。”子阑给自己倒了一杯，继续道：
“自师父修补元神恢复至今，神力并无法通透全明，恢复如初，师父自己也知道此事，便访了东华帝君，才知需如帝君早年一般，下凡历劫，经历五苦方能重列神位”。
“师父何时去的天宫？竟未寻我？”我吃了一惊。
子阑没有来的瞥了我一眼，无奈道：
“四海八荒谁不知你和天族太子夜华整浓情蜜意如胶似漆，连亲孩儿白辰都不管了，哪个不识趣的敢去打扰你们？师兄们却都说你蒙了心呢，嫁人了都不回来看一眼师父和我们。”
我脸上腾的一红，四海八荒已经传言至这样了吗？我和夜华......
“况且师父历劫之前有话嘱咐我”
“什么话？”
“师父说你不回来便是，若是回来问起他的去处，就说他去云游即可，不必提下凡历劫一事。”
见我不做声，子阑师兄又说道：
“我原本也是不想说的，但见你浑浑噩噩的，觉得不告诉你只怕你又见不到师父了。”
“那我何时才能见到师父？”我急切问道
“当然想见就见啊，想来师父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你了”
这不是废话吗？想见就见，师父已经下凡了，还是东华帝君亲自写的运簿，我不是凤九，偷不得运簿，现如今我上天入地又能去哪里见到师父？
“算起来师父还有十日就可回归正身了，十七你莫不如这十日下去陪陪师父，多讨好一下他老人家，待他回归正身时记起你的好处便也不会再觉得你没良心了”
子阑师兄的会心一笑在我看来确实阴森恐怖。
夜华不在，阿离也不在，我若下凡陪师父个十日八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子阑师兄说的也在理，师父当年替我挨了劫，我下凡去帮帮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有异议吧。
“师兄说的极是，十七我这就去寻师父？那你可知师父现在身在何处？”
子阑师兄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示意隔墙有耳，我便靠前来猫着身子凑在他耳边，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起来。子阑师兄一字一句的传入我耳中：
“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章
数年未到凡间，只觉得凡间易主极快，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上次来凡间还是团子生的辰之日，当时在茶楼喝茶听听戏文是我年轻时的标配，只因成婚继任天后，身份不同，每外出时必定跟着些许人，还要经常受西海、东海公主以及谁家未出门女儿的拜见，美名曰在我这里沾沾福气，都愿早日找到一个似夜华君一般的如意郎君。所以自然比不得做青丘女君和昆仑虚弟子之时了，至于当年的替人摸骨算命，更是手生了不少。
子阑师兄到底没有告诉我师父身在何处，他只是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对师父不利，故做了唇语于我。
秦岭镇是锦绣国中顶繁荣的一座城池，天子脚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想来东华帝君将师父托在此处也是想让师父少受些苦难而已。临别之际子阑师兄说还有十日师父方可回归真身，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十日便是十年。若师父他老人家一生平安喜乐寿终正寝，如今的年岁大约也五六十了吧，那岂不是老翁的模样？。
十几万年还没见过师父年老的模样，到底是不虚此行了。我偷偷揶揄了师父一番，想到他若是五六十岁，我便要假做他漂游在外突然归来的女儿，现知他年老特意回来尽孝，他日师父重归真身，有这个理由也绝不会怪我。
我自以为的算盘打的很好，但是在这闹闹穰穰的集市中找到一个人也不是一件易事，不用法力，只能一处处寻。正午时分日头毒辣辣的，我一身轻纱薄衣也汗涔涔，至少下凡之前应该多喝点茶水吧，口干得厉害，我要么自己很久没运动活动一下筋骨了，委实走不动了。四处张望往前看发现一座府邸，门前两头石狮子甚是威武，想必是大户人家，我若讨要一碗茶应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这幅模样被多嘴地仙看了去上天宫指不定怎么编排我。
灵机一动，我念诀变做一多灾多难脏兮兮的小姑娘，一个不稳就扑到在了台阶上，抬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很快朱红色大门两旁的仆人围过来。
“姑娘你是怎么了？”其中一个小哥把我搀扶起来问道。
“好心的大人，小女子全家被强盗所劫，身无分文，求一碗茶水解渴便好”。
我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的编排道。
“好说好说，小书你扶助这位姑娘，容我去禀报大人。”
说着我便换了个人搀扶，那位侍从急急忙忙跑进院里。
我偷偷环视着四周，这府邸着实大气，想必住着的不是身居要位的显赫官人就是富甲一方的员外吧。凡间的戏折子不都是这么讲的吗？天子脚下寸土寸金，我虽身在九重天，道理也都懂得。
突然袖子里的春波铃晃动不停，十七个铃铛像要飞出来一般，我死命的攥住它们，怕它们发出声音惊扰这些凡人。这法器在凡间如此，怕是附近有上仙出现。我警惕起来，汇聚元神感受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上仙出现，思索倒是转眼间春波铃安静了下来......
“大人请，就是这位女子”。
闻声我回头，看见一男子自门中缓缓走出来。
觉得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的，我静静站了好久。
墨色的眼眸，分明的棱角，熟悉的身姿，一脸的波澜不惊，双手一如既往的负在身后。
是师父。
总有很多事我预料之外的事情。
比如师父本该五六十岁却这么年轻；
比如师父哪怕凡间历劫也一定要做一个武将；
比如找寻了师父大半日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比如师父真的将我们忘的一干二净。
在被小厮照顾的时候我也渐渐的知道了师父这一世的情况。
锦绣国国君是师父此世的弟弟，名唤程南疆，师父此世名唤程南风。因十年前在国之动乱中领兵帮扶弟弟登上凌霄宝殿，故自己被国君封为“明月将军”。只因师父不似别的武将一般无趣，小厮们说他最喜“开轩邀明月，对弈趁清风”之风雅之事，故名“明月将军”。
看着小厮洋洋得意的如数家珍，我心里自是更加得意，师父的前世说出来怕是吓死你们，堂堂掌乐司战之神你们凡人以为是什么？
“姑娘，说了半日，还不知你名讳”名唤小书的问道我。
“我无名无姓，叫我十七便可”。我不好报出名讳，只能胡乱蒙了一个来应急。
茶也喝了，饭食也吃了，觉得神清气爽起来。想到刚才见了师父一面还未道谢，就急忙拽过小书问道：
“你家大人在现何处？”
“大人此刻在书房”
“你能否带我去寻他，救命之恩，必须当面道谢。”
说着我深深作揖，并且努力的挤出几滴眼泪来表明我非见不可的决心。
庭院深深深几许，这院落真是显出了师父别致的心思，园林、假山、流水应有尽有，曲径通幽，月影溪光；心同流水，共忘声机。比起九重天的瑶池、青丘一塘疲赖的荷花，倒不如像是昆仑虚的景色。
转了几个连廊已经记不清，小书将我引到师父的书房外便进去通报了，得到允许后我便进入书房中。
刚才休息期间我施法换了一身衣服，容貌也未隐藏。只像是洗去了污垢换了个人他们也并未知晓，将书房设下仙障，我慢慢走近房中。
头也不抬，我赶忙附身拜谢。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多礼”
我起身看着“大人”，一如既往的眉眼，亦如万年的风姿，浑厚的嗓音竟让我有些动容，我想起我原来竟近千年没这么接近师父了，不觉得湿润了眼眶，落下几滴泪来。
他终于从案中抬起头来，发现我流泪不止，起身向前道：
“姑娘怎地了？可是想念家人？”
他让人安稳的声音自我头顶传来我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泪流的更加汹涌，无论他在说些什么我都无法听见，只觉得这近万年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尽了。
这就是我师父，眼睁睁的站在我面前，不是元神，不是魂魄，也不是梦中，不用心系四海八荒，不用忧心天下。就是个凡人，是个有血有肉，有着荣华富贵的凡人。此时我貌似明白东华帝君是何用意了，突然想起什么，我转而止住眼泪，抬头问道：
“大人可认得我？”
我期待他能认得我，又愿着他不记得我，总是期待多一些，想着帝君会手下留情一下，他盯了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有些踟躇道：
“并不认得”。
我觉得心口堵塞的地方豁然通常起来，却也再也顾不得了，一把抱住他开始嚎啕大哭，师父身上好闻的檀香逐渐散开，他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紧，我知道无论怎样，他终究是待我不同的。
据说我那次抱着师父痛哭流涕之后便昏睡了三日有余，期间觉得断断续续有人来看望我，也看不清脸，他手指很凉，附上我额头的时候我迷迷糊糊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的那天天气大好，我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湛蓝空旷的天空，真是美的不切实际了，突然院子里跑过来四个小厮，一个个笔直的站在我面前，吓我一跳。
“恭喜十七姑娘！”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小厮左右看看上前道，
“我们四个自小跟随南风大人，承蒙大人不嫌我们愚笨，赐名琴棋书画，姑娘你昏睡了三天，期间大人问你是否愿意留下在这里安身，侍奉大人左右”
“问我？何时问的？”我只记得迷迷糊糊有人看望过我，我自己说了什么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十七姑娘你真是糊涂了”小画又说偷笑着道：
“昏睡之日你拉着我们大人的手死活不让他离开，还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把我们家大人吓得以为你开始胡言乱语了呢!”
“就是就是，后来大人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侍奉左右，哎，小棋，十七姑娘是如何回答来着？你快学与我看看。”
说着小棋就扭扭捏捏学做一副女人的样子娇滴滴的说道：
“我是死也不愿走的，我就要在这里陪师父到死。”说完还翘了一下兰花指。
我的脸像冲了血一般，脑门儿发热，我何时说出的话已然记不清，倘若师父听了去岂不是会以为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南风大人宽厚，竟如姑娘愿了，姑娘可知道是十多年来我家大人可是从不近女色的”
南风？对了对了，师父此世名唤南风，是个乱世将军！不是昆仑虚的墨渊上神了！师父已经饮下忘川水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便好不记得便好，否则以师父的个性，定是直接把我扔回夜华身边的。
“我知道了，自今日其便去侍奉大人”。说罢又作揖，在他们眼里他们那高冷不近女色的大人竟然破天荒的收留一个身世凄惨的孤女，院里很快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南风一出现的时候一切又鸦雀无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像极了我昆仑虚的家风。
自我醒来之日起，我便日日侍奉在南风，也就是我的师父左右了，奉茶，研磨我样样都可以，他从不留我太晚，不见日头的时候就让我回屋就寝，同时我也摸清了他的生活规律：
每月初一十五必要去国君那里请安的，初六则是他进宫看望他母亲的日子，十八是他外出狩猎的日子。他并不与我多话，我也不主动搭话，我此身报的是师恩，就要安安分分的报恩，在凡间惹出什么事对师父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第三章
有一日南风给了我些银子，说是买些好酒，有贵客要来。
我便在街上闲逛，谁曾想遇上折颜这个老凤凰，看来银子是被我腻下不可了。
“怎么？学凤九报恩啊？”折颜一身粉衫，依旧明澈。
“近万年没见到我了，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我用手戳了下他胸口，环视四周没有别的仙气，才放心道。
“一个消失去天上报恩，一个消失又来地上报恩，传出去四海八荒以为青丘是欠了别人多大的恩情呢？你阿爹白止的颜面放在何处？”老凤凰像师父一样负手而立，佯装生气不在理我。
我小碎步一般的绕到他面前，悄悄耳语道：
“此处说话不便，你随我来。”
在一个茶楼里，我便将墨渊师父的前世今生下凡历劫的事情一一如实告诉折颜。
半晌，折颜思忖到：
“你此番是为了在人世陪你师父一遭？”
“正是，子阑师兄说过师父还有十日重返天界，不过人间十年，我眼下并无他事，下来相伴也未尝不可”。
“夜华知晓么？”折颜沉思道。
“你大可放心，已全部安排妥当”我信誓旦旦的说。
“旁的到没事，夜华不放心你这么多年的症结所在，你是知道的，我怕你......”
听到话锋不对我赶忙打断。
“区区十日还能天翻地覆不成？我已近万年未见我师尊，下凡陪他历劫，身为昆仑虚弟子责无旁贷，你大可安心”。
说出这话我还是略有心虚的，十日的时间，人间就是十年，我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有些担心东华帝君是否将我算进了师父的运簿。
“丫头，你衣袖里是什么？”折颜指着我身上的春波铃问道。
我将铃铛显出原型递给他。
“这是夜华母妃乐胥让我送给师尊的天族圣物，春波铃，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折颜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盯着着铃铛看许久，一脸严肃，一会又微微嘴角上扬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小五你记住，我已加了一层仙法，对墨渊而言终归有利无弊，切记这春波铃不能占酒，一滴也不可。”
说着将铃铛递给我，我见铃铛已经不是原先的金色，变成了翠绿色，并且晃动起来听不见声响。
“你这是做了什么？”
“乐胥娘娘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墨渊也是知道的，旁的你不用管，只记得此物不可沾酒，若沾酒会变色，我的法力也就消失了，这样对墨渊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有袖子蹭了蹭铃铛，总觉得老凤凰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却又不肯明说。
“你不是要买酒吗？这天都要黑了，还不回你师父那里复命？”
四下一看确实没了太阳，我慌忙站起来准备要走，自晌午出来已经半日，师父回来找不到人定会生气的，我想施法术立刻离开。
“你不买酒了？”折颜一脸无奈的敲着桌子道。
对对，我出来做什么来了？师父说过有贵客，酒还没拿回去呢！
折颜挥一挥衣袖，三坛上好的桃花醉已经在桌上，我惊喜万分，感激不尽的看着折颜，于是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抱起桃花醉就走，临了不忘嘱咐老凤凰一句：
“别忘记结账！老凤凰，我先走了”。
折颜看着慌慌张张的白浅消失不见，略微头疼的摇了摇头，他这个白浅啊，四海八荒尊称的姑姑，在旁人面前架子大的不行，这天下唯一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措的，也只有她昆仑虚的那个师尊了——哪怕现在是个凡人。
从城西的茶楼跑回南风府上必然是来不及的，身上还带着三个罐子着实不方便，我只得念诀瞬术身来到师父的书房外，把桃花醉隐去，方敢现出本身。
好在高墙大院，四下无人，夜已半深，只徒留院里海棠树的影子随着凉风摇晃不定，看的人有些心惊。吞了吞口水，我蹑手蹑脚走上台阶，小心翼翼的贴在门上偷听。奇怪，里面明明烛光闪烁，却又听不见任何交谈声音，难道师父所说的贵客已经走了？还是师父已经睡下了？这可是折颜亲自酿的桃花醉，若师父此世此番没这个口福，着实可惜了。
“外面何人？进来说话”
屋里传来一略带欢愉的男声，将我惊了不少，我并未发出声响，他这是如何发现我的？
整了整衣裙和鞋子，还算得体，我低着头轻轻推门进去。在书房北侧的暗黄色塌上，师父盘腿而坐，前一四方梨木桌，对面是另一男子，一身青蓝色衣衫亦盘腿而坐，身形与师尊极为相似，头上如师父一样挽的发髻。
正在与师父对弈，男子身旁还跪坐一女子，一身红衣，长发遮面，举手正在为师父二人挑拨灯芯，灯芯柔光，明明暗暗，给这屋子平添了许多柔美之情。轻纱的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便知是个标致极了的美人。不觉看呆了，在我有限的狐狸脑海中搜寻着些许难忘的、可以描绘此时俊男美女的诗句，对了——红袖添香。果真是闲敲棋子落灯花啊。
师父对面的男子倒是比师父多了些许的人间烟气，想必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缘故，自古美人爱英雄，相比之下师父便有些似天上那些亘古不化的老神仙了，正襟危坐，眼都不抬一下。
“十七，还不过来见过陛下”
父一手停下落子的动作，转头向我道。陛下？难道他是凡人师父的弟弟，锦绣国的国军程南塘？
我闻言便规规矩矩的走到那三人面前，各地方有各地方的规矩，所谓入乡随俗。抬手、下跪、叩头一气呵成，自然不能让外人觉得我是捡回来的，就有辱师父家风，且不知我已经将天族最高的待遇给这个凡人小子了。
“奴婢十七，参加陛下”。
“抬起头来。”男子说道。
我心里觉得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不过我一上神委身在此又能被你这区区凡人如何？只觉得心竟然莫名的下坠，突然泡在满是冰渣的湖水中，有些压抑窒息，发凉又发烫。
“夜华？”
这面庞，这眉目，这眼睛，还有修长的手指，没有师父脸上因岁月沉淀下来的那片胡须，这人简直就是夜华本尊！
那他是发现我在此处特意来寻我的？他知道我陪师父来凡间历劫了？夜华君既知晓，是否天宫的人都已知晓墨渊转世在此？不，不是，夜华君绝对不是一个喜欢费口舌的人。
那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对，夜华君已经告诉我去西海处理事情，况且大师兄的书信中也确实提起。这是在凡间，夜华真身不会现身于此。额头已经冒出细微的汗珠，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转动发僵的脖子看了旁边已经起身立在男子身旁的女子。
我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
在这凡间还有与我一般无二的女子？
“大哥，你这府上的侍女，莫不是被我和甘棠吓到了吧？”
南风盯着白浅看了多久，白浅就盯着南塘看了多久。南风无奈起身，扶起楞在地上的白浅道：
“十七，起身说话”
“南风哥哥早已说过府上新来一位侍女，与我生得一般无二，我还不信，特意今日来看一番究竟，果真如此。”
名唤甘棠的女子一席红裙，轻快的绕着白浅看了一圈，笑说道：
“南风哥哥果然不骗人”
我在旁边昏昏沉沉的站着，只觉得一屋子四个人，就像是我和师父在照镜子一样，要是换个眼神不好的小厮老妈一类的，还真是分不清我们谁是谁
。
整整一夜，师父和他弟弟对弈，无声胜有声。甘棠在一旁为师父添茶焚香，叽叽喳喳的回忆他们的陈年往事。我在一旁哈欠连天，师父看我难受的样子，便让我先回房休息了。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师父之前吩咐人给我买的杜明塌上，我又睡意全无，从那个甘棠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大概还原了东华帝君故事的一部分：
师父说的贵客就是他们无疑——弟弟南塘和他夫人，南塘和南风生应该就像墨渊师父和夜华君一样，为同胞亲兄弟，虽说同胞，还是不同，南风师父年长，毕竟稳重老练些，这个南塘虽然形似师父但是绝不是神似。我虽险些将他错认成夜华君，比起夜华还差个十万八千呢，更何况是墨渊师父，更不能相提并论了。
至于这个女子，我青丘的容貌自是万般无二的，哪怕当时的玄女，也只能做到相似几个时辰罢了，然而她是个凡人，却生来如此，这世上也只有折颜了，但折颜肯定没插手这凡间的事情，他从头到尾并不知情，倒是子阑师兄曾说过，是东华帝君亲自为师父写的运簿。
果然是东华帝君。东华帝君看来并不知道我下凡来陪师父历劫的事情。在甘棠断断续的回忆中，我才知道南风南塘与这女子甘棠自小一同长大，三人关系甚好，读书比武策马都是一起的，只因他们的母亲喜爱南塘多于南风，便有意将甘棠许配给南塘，可是甘棠对成熟稳重的大哥有些情愫，谁知刚要表达情意之时国家动乱，南风扶持弟弟南塘成为一朝天子，甘棠自然被他们的母亲安排嫁给了南塘，于是师父被封为明月将军，已近十年，也是在这十年里，从未近女色，更别说娶妻了。
我翻了个身，觉得这情节略微相似，到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对了，当年帝君下凡历劫，与那太子元澈父子争一女的事情不就是如此吗？
那东华帝君此番的意思，更让我睡意全无了。

第四章
说是睡意全无，其实是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只记得昨晚想着师父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醒来心里便火急火燎的一阵阵难受。凭着墨渊师父的修为，下凡历劫本应是极为轻松的一件事，回归真身也指日可待。但是期间竟出现了与夜华一模一样的南塘和与我极为相似的甘棠，世上本没有两叶完全相同的树叶，此番还是四个人。并且他二人与师父在此世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委实是奇怪，既是帝君写的运簿，到底是何用意，还得细细询他问清楚才是。
翻身起床蹬上我的白色靴子，刚准备用仙法消失去九重天，师父的小厮小琴笑突然笑嘻嘻的推了我房门进来。见我已经起床，他便笑说道：
“大人吩咐我给姑娘你准备的红糖姜汁，趁热喝了吧”。
小琴说着把手里刻绘着莲花细纹的汤盅轻放在桌上，热气飘散，一看就是刚热好的，虽然在我看来那绝对是不怀好意。他顺手拉开了我的木头椅子，坐下来说道：
“想来也奇怪，昨日那国君都来了，大人竟未让你服侍左右，还早早的放你回来，你可知为何？”
眼皮都懒得翻一下，我没好气道：
“我哪知道为何？难不成大人说什么都要告诉我吗？”
“十七姑娘你误会了，小琴不是这个意思”被我有些严肃的语气吓一跳，他赶忙起身摆手说道。
“只是小琴觉得大人待姑娘不同，有些好奇而已。”
“怎么个不同法？你说来与我听听”。
在凡间师父的府邸上，除了厨房帮忙的老麽麽之外，贴身的侍女确实只有我一人，其余的一律为男性，而且个个都是征战过沙场的勇士。像极当初在昆仑虚，我的十六位师兄一样，同心同力的守着昆仑虚。想来师父真是调教的一手好徒弟，到了凡间为他尽心尽力的也依旧不在少数。
“大人从不近女色，却唯独收留了你，往年遇到乞讨的妇儿都是赏了钱财让他们自谋出路的。”小琴踱步，若有所思道：
“你平时虽有些疲懒，大人也从不说什么，你干剩下的活计，就自然而然落在了我们身上。”
这倒是，我平时确实没怎么干重活累活，帮大人沏茶算得上是拿手的了。
“就连昨日国君在此，大人也只让你一人面见国君，且不久就将你放了出来。”
哦？原来这在凡间，不用陪着主子熬夜会客便是极大的恩惠了吗？竟让着小厮略微有些醋意。
“还有今早大人嘱咐过，说怕你昨夜受凉，故煮了姜汤送你，还要我看你一滴不落的喝下才是。”
小琴说完后竟笔直的看着我，好像在向我求证他话的真伪。看着他目光如炬，我终于明白了，这小厮权当师父对我有别的情谊了。
在这凡间，这些小恩小惠就算是情愫暗生了吗？
那在天上我为师父剜心头血、夜华为我断臂、散修难不成就要生生世世做夫妻，做夫妻偿还不了，就得生生世世用命报恩了吗？
我扶了头，有些发囧。师父自是高高在上如皓月一般的人物，我知道师父对我有情愫也是老凤凰折颜告诉我的，师父并不知晓，他权当是自己心尖的秘密而已。若是在凡间我与他闹出什么感情纠纷，他日归回正身，以师父的脾气，即使不会为难我，也会百般折磨他自己，就像之前，只是因为对我稍有了情愫便可以几万年不见我。若真与他闹出什么事情，怕是能将我逐出师门了，师父几十万年清誉若被我一朝毁了，我也就自我了断算了。
心头微微有些痛楚，现在我面前的人虽是我师父，但他并不识我，我在凡间肆无忌惮都可以，唯独不能做让师父他日为难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有夜华，还有阿离，我还能怎么样。
“你着实是想多了，大人怜悯我是孤女才另眼相待，只不过可怜我身世罢了，我不与你多说了，大人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大人随国君进宫了，需要晚点回来。”小琴道。
天助我也，左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待我问过东华帝君再回来寻师父。
说着我一溜烟似的跑出房间，只听见身后小琴有些嘶哑的声音：
“十七姑娘，你汤还未喝！我如何向大人复命啊！”
一盏茶的功夫未来九重天，东华帝君就随夜华君去东海了。下次一定让夜华君做一个一模一样的铜镜给凤九，有了凤九，东华帝君的行踪也就了如指掌了。扑了一个空，顺便路过了洗梧宫，发现宫门紧闭，宫娥也都未在此处，我便知道，一般我不在的时候，夜华就会命人把紧锁，不让旁人进去。我自是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向来都如此。
阿离随成玉在修炼，眼下天宫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便念诀下凡间。
到凡间天已近黑。
走进院子里，老远的就看见师父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前的海棠树下抚琴。
落雁平沙歌壮志，渔櫵山水问心宁。
师父琴声时高时低，时紧时慢，却依旧沉稳有力，夹杂着阵阵飘落的海棠花瓣，甚至耐看。好似当年墨渊上神一身墨兰衣衫，在莲池边为他的小徒弟抚琴。琴中总是有真意，只是千言万语，诉说无期。
我不觉看呆了，就径直地走近师父，师父抬头见是我靠近，只是微笑些许，并未停止弹琴，我便席地而坐，坐在他的身旁，静静的听着他修长手指尖蹦出的旋律。
“十七你可懂琴？”一曲毕，师父将我扶起，低眉问道：
“略懂一些，以前我师父倒是将经常弹琴给我听”。看着他好看的墨色双眸，我有些窒息，说道。
“你师父？”
南风每对我次念出的问句像极了陈述句，仿佛他知道他无论问或不问，我都会为他一一详细解答。
“我师父同大人一样，是个极好的人，琴弹得极好，茶泡得极好，待我也极好。”
我仰头笑道。
“想必你师父也是个爱好山水之人，那你可知你师父经常弹奏的曲目是甚么”。
南风转身继续做下，低头抚琴道。
每每师父弹琴与我听，似乎都是一样的曲目，有一阵子我甚至还能哼出几声，彼时问我是何名字，我还真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师父常弹奏的曲目。
南风手顿了顿，轻轻缕了下琴弦，只觉得行云流水般的铮铮之声像是自天籁传来，又是像从这海棠树下传来。
熟悉得不行。
熟悉得不行。
还是熟悉得不行。
这不是正师父经常弹奏的曲目吗？
南风怎么也会?
“大人此曲甚是好听，可有也名字？”我有些心虚的歪着头看着他的侧颜问道。
他依旧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自顾自的演奏者这曲，酣畅淋漓，曲毕，南风起身抖了抖衣衫，站在我面前，盯了我半晌，我觉得面颊发红发烫，他哂笑道：
“你凑近些我说与你听”
我傻傻的听师傅的话，踮起脚前凑到他肩旁，他弯着身子伏在我耳边道：
“此曲名唤，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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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凤求凰》
他身上好闻的檀香让我有些留恋，是历经世事后沉稳却波澜不惊的味道，下巴搁在他有些消瘦的肩胛上，抬头便看到海棠花扑簌簌的落下来，像雪像雨，很是好看，一时忘情，竟舍不得与他分开，只是回味着刚才的那曲凤求凰。
原来真的是自我踏入昆仑虚大殿起，师父就对我有情愫了，折颜从不骗我。
我虽于风月之事不在行，却也明白这情谊，就连凤九也曾说过：
“凤求凰我是知道的，就算生来愚笨，也不会连此曲也识不出的，这可是心上人表明爱意的曲子啊”。
看看，连凤九那丫头都知道，我却不知。师父默默守护我数万年的情谊，我权当做师恩了，为什么当时一丝一毫也未发觉，是我太过粗莽，还是师父隐藏过深？。师父到底是如何想的，这情谊又是有多厚？以至于在凡间，我与他不过相识几月，竟也可以如此容易的爱上我？
“十七，前几日嘱咐你买的酒可买回了？”师父轻轻将我推开，摩挲这我的脸颊道。
我的脸没有红的发烫，心里也没有之前被夜华和毕方鸟表白的那种悸动，相反，却有些悲怆，好像早知道就该如此，冥冥之中却又无法如此。
“酒是买回来了，大人可是现在想喝？”我略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师父发凉的手指说道。
我不信，我不信师父爱我。
“不错，十七，陪我喝几杯吧”。
我应了一声便转头去取桃花醉。
折颜的桃花醉那天到底没给国君和那个甘棠喝，心里只想着他们凡胎肉体，并不实货，这好酒岂不白白糟蹋。还是留给师父的好。谁知师父竟也记得清楚，说道桃花醉，我兴致有些高涨起来。
“大人可知此酒？”满了两盅酒，我兴冲冲的举杯问道。
师父细细端赏了半天，用指尖轻轻触碰桃花醉特有的陶瓷罐子，一遍遍摩挲，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感触无形的什么。
我一阵激灵。
难不成师父不记得我，却记得折颜的桃花醉？
“并不认得”。良久，师父缓缓道。
“此酒名唤桃花醉，可是天上地下难得的佳酿呢”。因为提到折颜，我不免激动些，有些想念桃林和青丘，便直接取来一坛，此时也不需什么杯碗了，仰头就喝。
辛辣和丝丝甘甜糅合在一起，满口沁香，绵柔难忘，果然是折颜亲酿的桃花醉。
师父只是微笑的看着我，并未像我这般粗鲁，依旧是品茶一般。果然是把昆仑虚师尊的样子都搬来了啊。
有些燥热和头晕，这酒后劲还是有的，想是刚才喝得急了些，口齿逐渐变得不伶俐起来，此时突然想到了小琴说的某些话，便支撑石桌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对着师父说道；
“小琴说你待我不同，可是真的？”
看不出有何变化，但觉得师父在笑。
“不错”。
果然，我还是不死心，借着酒劲儿摇摇晃晃的向前迈了一步，继续问道：
“程府上下可是从不收婢女？”
“不错”
心跳有些加速，我又向前一步，继续问道：
“他们说你近十年不仅女色，可是真的？”
“不错”。
我是在求证，也是在剜心，剜出师父旷世经年却难以忘怀的心。
“你当真不晓得我是谁？”
“你是我遇到的孤女”
我浑身发抖，继续迈进一步，扶着酒坛径直站在他身前问道：
“乱世之中，我等女子性命本该如草芥，你如此待我是为何？”
沉默很久，师父饮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
“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师父比我高出一头左右，月色清晰的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面颊和眉眼，还有在我脸上久久不肯离去的目光。
如此坚定，如此坚毅，像极了当年若水河畔杀戮前，他的眼神。

因为我一直没用用南风的名字几回，几回总是说师父了，所以可能把有的小伙伴看的迷糊了，怪我

南风苦笑着摇头，情缘这东西本就无从说起，就像自己的戎马一生，却唯独对这女色产生不了任何额亲近之感。而在他单调的前半生里，唯一牵绊的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打心眼儿里疼爱他的那个弟弟，他经常想起他们小时一起策马，弟弟体弱些，总是猎不到像样的野物，急得直哭。便将自己的战果给了弟弟；弟弟喜欢的东西，自己也会拱手相让，比如甘棠。
那个女子他熟悉得狠，她的心意自己也是最清楚不过，看见她的面庞就觉得似曾相识，虽然既不反感也不讨厌，但她却是弟弟的深爱。弟弟喜欢的，做大哥怎么能沾染分毫？
这也是母亲一直教导他的。
好在十七出现了。
这个丫头就是他命中的天魔星一般，自她出现在自己身边以来，自己的非议就没断过。
她烧饭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
她泡茶泡得是半生不熟的茶叶梗；
她买酒的时候可以随便和一个人在茶楼吃茶聊天；
她粗心大意给自己研磨却研成了朱红色；
她在弟弟面前依旧是散漫的性子毫不顾忌；
她总是一身白裙，无论怎样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模样；
她经常口误叫自己师父，自己却也能猜到几分其中的因缘；
她本非池中物，却在这府里呆了数月不曾离开；
十七，你可知我是为了什么？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昏睡了整整三日。
每次一碰折颜的酒就会昏睡。
我躺在床上回想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人间。真是酒喝得把魂魄都丢了，折颜这个家伙可不敢再酿这么浓的酒了，真的会害死我的。
起来断断续续的回忆那天晚上师父应该是含蓄的对自己表明心意了，这时间终归是奇怪的，越是不信的东西反而越是眼睁睁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仆人已经少了大半，连往常最容易见到的琴棋书画也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书房中。
“十七姑娘，有你的书信”一未见过的小厮见我在书房外徘徊，便急急忙忙的上前来说道。
我的书信？我在此处可认识什么故人吗？用得着写书信与我？
拆看信件，渐渐呆住。
十七亲启：
奉王命出征，难以诀别。
有幸归来，树下再续桃花醉。
无命魂亦归，深夜独奏凤求凰。
若身魂具损，已托上，保你此世平安。
勿念 程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