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讲究的是技巧，远非只是蛮力，尤其是当鱼咬勾的时候，线不能收的太紧，紧了鱼就惊了，成了困兽犹斗，要一收一放，再一放一收，叫上钩的鱼掉以轻心之余，不忘提心吊胆。她的话来的突兀，区区数日而已，做戏比真心更多，是而只笑点头，另起话锋】
怀锡下月中旬差不多要到苏州
【手中钓竿定立在脚旁，回手向奴才又要来一竿，挂饵，入水，将钓竿留在掌中】
你们兄妹可好好叙叙，他随你父亲赴任去过随州，这的气候对他应不是大问题

【每去季水阁，必要沐浴更衣后再回白园，不为别的，女人最是心细敏感，又多思多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季水阁出来先去了趟大书房，请青先生一叙，晚饭也是同他一并用的，回白园时不见她人，盥洗后歪在窗根下圈椅上看信，及至她回来告状，边收信边笑】
既是不舒服怎可不请大夫，你应把大夫请来，给她诊脉开药，瞧着她喝一副，一准儿她再不敢诓你
【一摞信收拢回木盒，招手叫她近来，拉坐在膝头】
多半像她母亲，你们从前不是闺中旧识吗，还是你年纪小，她们不肯带你玩

【殷家的事大抵清楚，她自小那些事也清楚大半，但再清楚，闺中女儿心事无从窥知，每每闲话之余试问，皆收获颇丰。需拦在她腰后，预备提笔回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当着她面写也无妨，示意她替镇纸按着信纸下角】
这月寻医问药的多，大夫家进财神
【给京里亲信去信，交代辅助之桓行事，设想不过寥寥数语，故能抽出精力和她说话】
她是来的很勤，这些太太里只看你和她一处玩的多，就这么独喜欢她一个吗

【一个揣着鬼魅心肠，一个赤子丹心一片，亏得她们二人还能玩到一处去。两句话书尽落笔，勾起最后一字尾锋，扬起下巴叫她把信装入信函】
方固德今年六十一了，你这不是难为他
【方家主人先娶少妻，后又老来子，早是苏州府上下的闲闻，酒席上偶有人提起，爷们儿间的话简洁明了的多，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哂赞一句老当益壮。取蜡烛斜滴蜡油，正压在信函骑缝，拍她腰侧支使】
把你左手边的印鉴拿来，盖在上头
【交给她收尾，松泛身子倚在靠背，捏她耳垂问道】方家的事你也知道这么清楚，看来平日你和方太太是无话不谈，说我什么

【她们常来常往，不说乐见其成，却也无需从中阻拦，追问道】
不敢说吗，背人准没好话
【料想她说不了什么好，倒是给自个儿提了个醒，她这问不出，改日问问另一个。手上落了空，就势落到她腋下呵痒，半圈了人桎梏在怀，由不得她向外躲，碍于桌上笔墨还在，只浅浅闹了片刻，后揽她歇在怀中，复问方才所言】
你听方太太同你抱怨的？爷们外头事多，哪能只看着内宅妇幼，方家外头生意仍还多是他出面，年根前更是忙上加忙，你们呐，不管挣银子还管抱怨，你是在说他家事，还是在点我？

【她不知下晌我才见过她口中那人，同样的话却没有从那人处听得，在此留了处心。颈边拂过轻轻的气息，如她方才躲痒，也将头向一旁侧过，低头去分辨她说话时的神情，联想前情，顿时便生出些许不快，焉知她所言非虚？凑到她耳边，不动声色调侃】
高兴什么，怕你又忍不住在我身下咬着被角哭吗
【对她身上那件半披欲坠的小袄早不顺眼，抬手扯落在旁，目光威胁似的向下瞄了一眼】
我看分明就是在点我，怨我这几日冷了你
【手已挪到她腋下，作势要瘙痒又不动，胁迫问道】是不是？

【床帏中的话能有几句正经，何况压根没想往正经话上引，吓唬吓唬作罢，怕把砚台碰翻，瞎了才写的那封信，依势受她的讨好，回手反握住抓来的手】
真也好假也好，都不让你如意，下月我要去江宁府一趟，不过几日便回，巡行地方要推到年后再说
【将日后行程简要和她说了一嘴，唠了会儿家常嗑，及到当睡觉的时辰，偏外院来人寻，心头有掂量轻重，叫她帮忙更换衣裳，交代她不必等，匆匆到大书房去】

【年关大计，却也是封印在即，能赶的事敢在年前做完，实在赶不及的，那便就此放下，留在年后再说。苏州的雪留不住，落地即化，傍晚时飘了场雪花，但因入夜了更寒凉，当院竟堪堪留住些，暗夜无月，凭檐下灯笼的光亮，些许雪光映在窗牖上】
【从净室出来，正扫见玉簪落地，先她拾起玉簪一步，拾起她横抱进怀中】
掉了就当是扔了，甭捡，搁那赏给明儿个洒扫的奴才

【掂量双臂上的重量，与夏日时并没有什么变化，理当秋贴膘，冬养气，她该更重一些才对】
扬州送来几筐宝应出的莲藕，做桂花糯米藕最好，做粉蒸藕也好，叫厨房每日上一道藕菜，不可挑拣厌食
【女人最好感同身受，方家的白事惹起她诸多烦思，颈边闷声嗫语传来，不急应她的话，一个素未谋面的亲子，远不敌一筐莲藕来的重要，小小的人儿不过一剂药，轻轻巧巧便断了他生路，闻信时心头无波无澜，此时更难激出半分悲切。替坐在她方才坐定的方杌上，侧头附在她耳边】
生死有命，他是人小福薄，担不起那么重的福禄，趁亲缘尚还浅，早去未必不是福

【她言语中露出些微质疑，因之徒生出不快，是殷怀锡叫她有所倚仗，抑或是她心底那道墙还未全然崩塌，从她耳畔抽离，掌心罩盖在她膝头】
人世多疾苦，你能帮衬到几个
【没有直言否决，但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难能清闲一晚，大好的时光叫生生扰乱，不快之上更添不悦。丧信传来后没再着人探听消息，方家是喜也好，悲也罢，皆与我无关，一颗尚未落在局中的棋子被舍了而已。目光落在稍显凌乱的妆台上，默了片刻，多做解释】
她见你不免要想起你的一双儿女，徒惹她又生悲怆，年根下四处不净，漱姐儿的病也才好

【默许她和方家往来，不过是看她在苏州寂寞，而秦氏的小算计无伤大雅，便是二人亲密无间，与自个儿的谋算也不成冲突，甚还有些助益，但也仅止于此，再进一步非是我所愿，亦非是她可所为。捻她一缕乌发在掌中盘玩，本当点头应下，沉吟一瞬】
再说，你要喜欢叫他们多送几筐来，三十的家宴上也可添这一道
【素来把事分的清，一桩是一桩，方家腊月的哀戚，并不碍穆家闺帷私话，只是看她萎靡，方将旖旎心思压下，只叙话，不动手】

————————————至道十六年，二月二十六
【南方的冬短夏长，三月时已是草长莺飞，杨柳拂堤，即近三月三上巳佳日，府里应景要有一些筹办，自然，都是内宅女眷们玩耍，京里已下来准信，六月遣宗亲南下，也不过还有三个月而已，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封家信，早瞧过了，用早饭时搁在桌角，夹起半块焦圈】
母亲来的家信，前天到的，昨晚忘给你看了
【虽身在江苏，饮食习惯还如在京，早饭上是焦圈咸菜小烧饼，配一碗豆汁，她倘若用不惯再备一份便是，端起豆汁碗，挨边沿溜了一口，顺口道】
说是周氏有喜，已过三月孕期

【生是幼子，与几个大侄年纪不过差了几岁，原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万般皆随我心意，直到侄儿出生，老爷子越发觉着我不顺眼，连母亲的注意也被分去大半，小孩子哪懂得许多道理，唯道是他抢了我的东西，处处与他为难，而后数年虽不再将他放在眼里，但仍是难亲近】
【隔的远忘的快，只在偶尔看见她时才想起家里，他早不是我的心头刺，却恐怕是她一处隐秘】
是啊，穆琎去年那科考的仍是不好，有这桩喜事冲冲也好，先成家后立业嘛
【语态轻巧，闲谈家中琐事，赞一句今日这碟辣萝卜腌的好，再嘱咐一句】
你是做婶子的，和穆琎小时候又有些交情，我看礼更要多备一些为好

【只提过一句京中老家事，立时转过话锋，那是千里外的琐事，占用早饭时一筷子的功夫已然足够，不欲再让它搅扰日子，目下有桩事正当时】
三月三的要请的名单都列好了吗
【南橘北枳一说不是空穴来风，同样的厨子，同样的做法，不过是换了一处水，做出来的味道便差的远，咬了一口麻酱烧饼，豆汁顺下】
头两年家里没有当事的主母，没办过这样的宴，今年是头一遭，没有成例可循，你想怎么来都依着你的意思
【放下筷子，在旁取来湿巾擦嘴，不经意问道】方家那准备怎么下帖

【方固德突然病重，江苏盐场上的天儿跟着阴了，方维宗虽不是什么酒肉徒，但促然接掌方家，难免处处受掣肘，外忧不平而内患丛生，全凭他一家之力或许能趟过这道关，可那需要时日，且夜长梦多，此事官家的态度便显的尤为重要】
幼子夭折不做丧，况且已经过百日之期，你体谅她不下帖是出于好意，外人看着怕要多想，怎么就独落下方家的太太不请
【端起清茶漱口，掩下嘴角水渍，抬眼道】你们女人心细多思，她不会把你的好意也想左了吗
【官家要表态，从前与方家来往甚密，而今仍是如常，男人们不好办的事，自然就要借后宅女眷的手，给她支了个主意】
不如就三月初四你给她单独下个帖子，好意无需明说，众人自然知道你们更贴心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