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空走一遭，住了八日，莫说得道之人不曾见到，就是混混半仙儿也少，走时身上盘缠带的不多，已所剩无几，不得不就此打道回府，回来在官道正迎上三哥遣来的人，身边小厮立时腿软爹马，**一个，大摇大摆随他们回了，正好解囊中羞涩的危机，在家里老实了几日，瞧午后日头还算不赖，往园中石舫去】
【远见船头立着奴婢，本是家中最少人来的地方，不知被谁捷足先登，近前立住步子，紧了紧眉头】
哪个在里？

【午膳后只打了个小盹儿，便被悬在窗外的鹦哥吵醒，再睡不着。更衣出小轩，不远处是水榭一座，再沿水向前，则是石舫，印象中少有人去，最是清净处。】
【留丫鬟于外，登舟凭栏望了一会，正欲拾级向上，隐闻人唤七老爷，住了脚。知晓七老爷刚刚归府，近两三日给老夫人请安时，皆避开时辰，故也未曾碰见。如今既知人就在外，且他又出言询在先，丫鬟必定告知，便无躲着不见之理。因又记着琎哥哥的嘱咐与七老爷的故事，知这是极其乖张的人，故而忙忙步出行礼，福身道】
七老爷。

【此处角院极为清净，五六岁上害水痘，曾在此小住过两月，走顺了腿，无事时惯以儿过来歇歇，家里不过那些人，通知晓我的习惯，便鲜少往这头来，一年多没着家，奴才也认不全了，奴婢应是蓼风的，一时对不上号是哪一位，撩袍才想迈步蹬上石舫，见里头出来人，复放下袍摆，来人是个小姑娘，尚还梳着双髻，再闻称呼能料个八九不离十，稍点头】
殷家的
【听说母亲那留了个殷立的女儿，客不至此，称呼疏离，应该就是这位，提步迈上石舫，绕过她撩起珠帘往里进】
此处是我的地盘，让你占先了

【头次照面，自然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见他果然知晓自己的身份来历，又略一福，笑答道】
是，七老爷好。
【拘谨之余，也有对此人的好奇，遂在他绕过身边前行时抬了眼。看那身影不过十余岁，怕是与四哥年岁相当，却走路生风，直言占了他的地盘，毫不顾及他人。在此他是主，我是客，听此一言不免讪讪，然也不能就走，只得放下珠帘随向内行，道】
不知您这会儿会往园子里来，若早知晓，必定不来扰七老爷的清净。

【和家里小辈不亲近，甭看年纪差不多，玩不到一块去，对侄子们尚且如此，与侄女们更不必说，翻着番的厌烦那些个哭哭唧唧的丫头片子，殷立家的阴私听闻一些，不过比之自家的烂糟事，九牛一毛罢了。自去白檀书院再没来过这，端量石舫内陈设，仍是如旧，回头瞥了她一眼】
园子里的管事婆子没和你说起，这地儿除了我从无旁人过来
【极是护食，但不便和小姑娘计较，南窗边置了张长榻，拽过靠枕倚躺上去，双足交叠搭在榻边】
来都来了，坐吧

【他一瞥，叫人好生心惊，惴惴不敢多言。隐隐好似想起初来时园中婆子的话，只是时日久了，加之他又不在府中，渐渐忘却此事，方才出门时但凡想到，也绝不会来此。】
【暗窥他虽有此言，却好似并未动怒，再观他举止甚为随意不羁，虽是长辈，却无半分长辈的样子。他如此，可长幼尊卑终究不可乱，丫鬟挪来绣墩摆在下首，又福一福身，方浅坐了，恐他问及缘何归府至今始终未曾前去相见，便先开口道】
此处离蓼风轩不远，我让人回去取炉与茶，沏茶给您喝？

【被三哥一股脑扔进白檀书院，恰他与山长有些旧交情，对我格外关照，日日和先贤们打招呼，外头的狗尾巴花也能看出美，拘的紧了实在厌烦，外头转一圈回来，还不得在书院念经。闻言看向她，摆明了不信能沏出什么好茶，却也点头让奴才去预备，合格小姑娘着实找不到话，静了好半天功夫，伸手推开南窗】
寻常客人找不到这处，你怎么寻来的？

【好在随身带了人，吩咐她回院取茶捧水，实则并非为了沏茶，不过是寻些话来说，寻些事来做，且又知他脾气向来乖戾，小辈若怠慢了，惹他恼起来，便是我的大罪过。】
【丫鬟应声去了，静默须臾，想窥他又不能。趁他探手推窗的工夫略略一瞄，回道】
头些年我常来做客，也常和宝妹子在园里玩。
【对穆府算不上陌生，眼前的人却陌生至极，从前随母亲做客是女眷之间的往来，自与爷们不相干】
宝妹子时常提起七老爷，说她很想七叔。

【母亲留她是在我去书院之后，家里多了一号人，还是在二哥家信中提过一句，说是母亲寻了个营生，平时多个人作伴打发时间，我与围在母亲身边的人关系甚远，与殷立那些朝中人更无干系，扫过一眼便忘了这茬，今儿乍一见是个守礼的，举止言辞都挑不出过错，好的太好了，死板不说，极为不讨喜，嗤道】
小孩子说谎都说是大人教的，你是哪个大人教的

【那话语分明不是打趣，闻之有些不快，又不能当面发作，只道】
我没说谎。
【闷声闷气道出一句，便不再言，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人都说七老爷脾气怪，果真如此。幸而丫鬟脚程快，一阵窸窣打破无言，摆了装好炭的小炉与砂壶，等水烧滚的间隙摆好盖碗】
七老爷喝什么茶？
【端来漆盘，指着其中两个茶叶盒子，道】
普洱和花茶，我只有这两样。

【穆家亲缘淡薄，上下皆是如此，记不清模样的侄女说她想叔叔，滑天下之大稽，转开头充耳不闻，半大孩子多半聒噪，无论男女，叽叽喳喳下不知所云，她反是极安静，闷头摆弄那些劳什子的东西，架势端的像模像样，但在我看来，却是小孩子模仿大人的把戏，东施效颦，抬手指普洱示意，随即又反悔】
算了，你惯手哪个就哪个
【怕她糟蹋好茶，下晌时间充裕，聊作打发时日】

【更喜花茶，或是茉莉或是玫瑰，冲开嗅的到花香，至于其它虽也有，却少饮，方才未曾吩咐丫鬟，她便只将摆在案上的茶罐取来，不过是茉莉花茶与普洱两样。】
【留意到他指向普洱，便揭盖取茶。南窗敞着，一双彩蝶蹁跹在窗外，翅膀让阳光一照，熠熠闪光，好看极了。想去扑又不敢，这位七老爷总是一副严肃面孔，且听闻那些故事在先，对他总有几分畏，便也不出声，瞄着蝴蝶出了神。直至小炉上水滚起来，冲水洗茶，却仍留恋蝴蝶，随口说道】
今年园子里多了不少蝴蝶，上回我和宝妹子扑了一只大的，只比这杯口小一点，用纱笼罩了给老夫人看，老夫人也说好看，只是没几日便死了。

【能揣度出三哥大致的意思，但却摸不准他到底怎么打算，要是真的心一横，把我扔到苏州和老六一个书院念书，我非得把那的房顶拆了不可，将那母子三人予母亲多年的窝囊气，加倍奉还，依稀还记得当年是如何的鸡飞狗跳，只想想便觉着咬牙切齿，冷不防她出声扯会思绪，皱了皱眉，促笑两声】
哪门子的姐妹
【寄居他人屋檐下，无不要多长几个心眼，为求保全，最好的法子便是博得主人家欢心，看她年纪不大，心眼子不老少，攀亲附故的手段用的老道】
老夫人信佛，最是慈悲心，从来见不得这些，未曾问责于你二人，多半是看在你母亲的面上，精贵着使，用尽了你就留不下了

【从小起，便与宝妹子姐妹相称，一来家中无亲姊妹，二来与宝妹子从小玩到大，并不觉得喊一声姐姐妹妹便如何了，故他的话让人不舒服，好似我有意同谁攀亲。】
【而紧随其后那句“留不下了”，更明白所指之意，这些年处处小心谨慎，儿时的脾气也敛下不少，只因知晓寄居他府的身份，父亲不知几时归京，还要全凭老夫人收留。这位七老爷几言直戳忌讳，止了洗茶动作，皱眉看他】
老夫人不是这么说的，上回老夫人说，赶明儿就算我回家了，也让我时常来玩，她乐意让我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