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专属原作

第1章
我认识金泳勋那年是17岁，高考刚刚结束的时候。
记忆里的那个夏天炎热而恍惚，像是迟迟没能到达沸点的水，干净，却莫名压抑，就在接近沸点的地方压抑，无可发泄的压抑。
他是郑禹硕的国中同学。
不爱说话，沉默而且眼神深邃。
那年的暑假，是我念过十二年书之后的一次解放。彻底的无法无天。
逛PUB，逛夜店，打架，吸大麻，脑子里是摇滚和一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狗屁梦想。
发条橙，Train spotting。
我以为我无所不能。
我是学对外经贸的。
脑海中的既定模式是穿着洁癖狂才穿的纯黑西装，自私，吝啬，神经质，偏执，有轻微抑郁症，被害妄想症患者。
或许从这个角度看，我的确适合做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商务谈判代表。
可惜啊可惜，我不带眼镜。
郑禹硕更可笑。
永远的朋克式彩色挑染，满头的颜色五彩斑斓，刘海柔顺，微微遮住眼睛。可是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他学的是法律。
我几乎能想象他大学的马哲导师，会被他气成什么样。
我常笑他，一个男人，脸孔长得倾城倾国。
可是，见到金泳勋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长得祸国殃民。
我有种细微的错觉。
熟悉感。
还有一点想要逃离的压迫感。
郑禹硕看着我微微发怔，还对着我装可爱地放电：“金泳勋那人就这德行，天生气压低。别介意啊。”
我一笑，假装刚才的失神不存在。
金泳勋在观察我，我看得出来。
“禹硕的朋友不多。”金泳勋说。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微微一笑，胳膊搂住郑禹硕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比我高出十公分的身高压下和我齐平。
“禹硕，告诉他，这三年，除了和我在一起，你还有别的朋友吗。”我笑着敲郑禹硕的脑袋，有点想示威的意思。
郑禹硕笑，那笑坏到骨子里头。
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真的朋友没有，不过假的那些嘛，算上同床好友，倒是有不少。”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后，我觉得，我的头发都在发抖。
我笑，有点示威意味地把郑禹硕拉近自己，眼睛调调地看着金泳勋。
我有点害怕金泳勋。
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怕他分割我和郑禹硕的友情，还是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郑禹硕看着我，笑得客气有礼：“崔胜澈，给我小心着点。”
他在金泳勋离开的空隙对我说，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
不知道郑禹硕再向我警告着什么。他的眼睛深得让我窒息。
每次，他叫我的全名，都让我害怕。
太冷了。
这样的冷，我觉得很难过。
郑禹硕怎么能这么对我。

第2章
郑禹硕教我喝酒，金泳勋教我抽烟。
真是名副其实的酒肉朋友，思想品德课里面，教导我们最交不得的那种。
郑禹硕的爸爸是个年轻时候也在江湖上混过的头子，每次我们闯祸，都是郑禹硕的爸爸出面。
我和郑禹硕几乎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除了金泳勋的那一段。
郑禹硕的爸爸和我爸也是同学，认定了是自己家的孩子教坏了从小就品学兼优的我，每次收拾完烂摊子，还要点头哈腰地朝我爸道歉。
我爸总在这个时候笑容可掬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眼睛死死瞪着我，他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鸟。馊主意恐怕全是我出的。
他们越叹气，我和郑禹硕就越笑得死皮赖脸。
只是我会在那个时候，看见郑禹硕眼里的黑。每次叫我全名的时候的那种黑。
第一次和金泳勋单独出去是去动物园。很可笑吧，动物园。
5月28号，北京槐花要开没开的时候。
那天郑禹硕没来，打手机也是关机。
我坐在当时北京还被漆成墨绿色的木头长椅上，疯狂地给郑禹硕打电话。
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好象一个人在深水游泳馆里游泳，其实明明知道不会有危险的，我是会游泳的，即使溺水也会有人来救我的，但是心里还是在恐惧。恐惧着潜藏在深水中未知的黑暗，黑暗中的未知。那是对每继续深入一厘米就会增加一分的压迫感。那种恐惧，就来自没有郑禹硕在身边时候的金泳勋。
金泳勋一直看我手忙脚乱，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打，郑禹硕家里的，奶奶家的，几个女朋友家的，他干爹家的，他爸妈单位的。
给郑爸打电话的时候，郑爸仍旧是一提儿子就生气的语气，我也不敢多说，只说是找郑禹硕一起去北展看展览。反正北京展览馆和动物园也很近。
总之，我没有找到他。
金泳勋看我终于放下手机才开口说话：“要不就回去吧。”
我点点头，郑禹硕不在，我和金泳勋没有一点话说。
金泳勋把他家的车开了一辆出来，半新不旧的本田。
我坐在前排，摇着玻璃窗的把手，笑：“怎么这么落伍啊，还不换个自动窗的。”
金泳勋看了我一眼，没有笑意，有点懒得理我的样子，好像是在嫌我很烦：“这车好几年了。”
我们又开始沉默。
沉默的窒息感比金泳勋身上的压迫感来得更有攻击性。金泳勋身上的气质是隐忍的，沉重的。
郑禹硕和他不同。郑禹硕比他更爱笑，性格更明快，更直接，但是同样，郑禹硕也更加犀利和乖戾。郑禹硕喜欢张扬自己的性格，在张扬的同时，又把自己更深刻的东西隐藏起来，他张扬着的性格只是他真实性格的保护色。
我在疑惑。
究竟郑禹硕和金泳勋，哪个更可怕。
“咳，金泳勋，你学什么的？”我被这种沉默压得透不过气，只好找点话说。
金泳勋淡淡瞥了我一眼，又把视线转回正前方，开车。
停顿了几秒钟，他才开口：“国际经济与贸易，和郑禹硕在同一所大学。”
“哦。”我随口答应一下，其实我并不关心他学什么，只是单纯的没话找话而已。
你呢？
“对外经贸，不过跟你们上的大学可不是一回事，嘿嘿。”我笑，有点自嘲地。
金泳勋微微勾起唇角，没有说话。
手机忽然开始响，我接了电话。
“在哪儿？”是郑禹硕。
“回家的路上。”我的话没带好脾气。这家伙放我鸽子，讨厌鬼。
“恩。那就回来吧，你家没人吧，一会我去找你。”
我现在几乎能想象郑禹硕在电话另一端的样子。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心不在焉地跟我说着话。电话里传来那种坐在高速行驶的车子里，打开窗子，风在穿梭的声音。
我也打开车窗，这才发现，其实金泳勋开车开得很快，风大得让我睁不开眼睛。窗外是KFC的巨大广告牌，下一个是上岛咖啡的海报，然后下一个，下一个，逐渐，我的眼睛看不清。
我闭上眼：“那好吧。让金泳勋一起吗？”
我其实早知道郑禹硕的答案，只是出于金泳勋在旁边，才礼貌地问一句。
“一起吧。他和你在一起？”
“恩，我在他车上。”
“他认识你家吗？”
“我带他去就行了。”
“好，那我一会到，到了给你电话，估计会比你们晚点。”
我恩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郑禹硕怎么了？为什么没来？”金泳勋还是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我还是闭着眼睛，风呼呼地在我的耳边呼啸。
“我没问，懒得问，郑禹硕那种人，有事也不会说出来的。”
金泳勋没有再说话，一直到我带他上我家所在的17楼。
家里平时没有人，爸妈也不太回来，两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另外一个家，他们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平时只有我和小时工在。小时工每天中午十二点来，给我做午饭，她也在这里吃。然后一直到下午六点，把晚饭给我做好，洗过衣服，打扫过房间，就离开。如果中午我不回来，她就一个人吃，也不必给我留饭。反正，我几乎也不吃什么的。
郑禹硕和我们几乎是同时到的。我刚掏出钥匙，电梯就叮的一声停在了我们的楼层。
郑禹硕换了发型，短了，也全都染回了黑色，现在，他站在金泳勋旁边，两个人体形也很相似，看起来很像兄弟。
我笑，打开房门，上午10点半。我打了电话，让小时工不用来了，郑禹硕买了披萨赔罪.
我不饿，只有郑禹硕和金泳勋在餐厅有一搭没一搭地吃饭，聊天，我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碟，忘了看什么，大概是探索之类的纪录片，

我爸爸的。
金泳勋没吃几口就过来我旁边，一起看碟，也不说话，看着屏幕，荧荧闪闪。
郑禹硕好像很饿，吃了半个多披萨。
“胜澈，我要重新做人了。”郑禹硕半真半假地坐在我旁边说。
我和金泳勋之间距离本来还算远，忽然他插在中间，感觉有点拥挤。
我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我不习惯和人靠的太近，即使是郑禹硕。
“嗯。”我答应一声，“你早应该。”
一个痞子当律师，也太夸张了点。
郑禹硕一笑：“是吗。”
“没几天就开学了，但时候来找我玩，反正也没多远。”郑禹硕揉揉我的头发，笑。
我撇了一眼金泳勋，他一直没说话，低头喝着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冰镇可乐。
我点下头，不再说话。

第3章
后来，我们的后来，后来本身就是个很烂俗的词。
大学不就是那么回事，吃饭睡觉打豆豆，呵呵，不打豆豆就去听听课，临考试通宵一下，全部及格，万岁。
和郑禹硕见面也不怎么频繁，只有周末回家的时候，和他见个面，我家在A座17B，他家在A座17D。
没怎么再见金泳勋。
就在我快要忘记这个曾经和我一起荒唐过的人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我没有防备的时候。
05年冬天，12月份，北京是持续的阴天，不下雪，一个阴沉沉的季节。
我一个人推着购物车，在家乐福买东西。周末的时候人太多。
我冬天基本上是不住宿的，反正离学校也没多远，爸妈去了上海，一个出差，一个索性把公司搬到那里。我猜那个家他们都不喜欢。
我一个人，还在重感冒，头晕脑胀地往车里扔东西。
“崔胜澈。”
听见有人叫我，我回头，就看见他。
超市里空调温度很高，所以看见他脱下围巾和外套，搭在胳膊上。
“金泳勋？”我有点惊讶。
恩。他接过我手里的车。可能是看出了我的虚弱，所以右手扶着我向前走。
“怎么回事，怎么生病到这么严重。”漫不经心开口，眼睛在超市货架上扫着。
“小毛病，我一到冬天就会习惯性感冒。”我回答，声音的鼻音还很重。
“买齐了么，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想接过车，自己走，却被他拦下。
金泳勋看了我一眼：“不用想太多，只是朋友想帮个忙。”
我不知道哪儿来一股气，可能是生病了没人照顾，可能是浑浑噩噩过日子让我很不满，总之我说话的语气很冲：“我怎么想太多了？！”
声音在金泳勋的目光里渐渐弱下去。
金泳勋的眼睛很黑很黑。
我一看见，就有点害怕。
我闭嘴，跟在他身后走。
第二次坐他的车，暖气温度开的很高，我甚至觉得有点热了。
摇下一点玻璃，想透透气。
“你的是自动的了。”我笑，那几年前的话揶揄他。
金泳勋也微微一笑：“是，这次是我自己的车了。”
“你现在在干嘛？”我算了算时间，他都应该已经毕业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六年没见。
“开公司，做进出口。你呢？”
“读研啊。但是我还在念书，6月份毕业。要是顺利的话还能提前一点。”
“还在学校住吗？”
“不了，其实毕业以后，基本留在家里住，反正离学校不远有，也很方便。”
“嗯。”他答应一声，然后我们之间又开始了习惯性沉默。
他还记得我家的地址。
帮我把几个大塑料袋拿进房间，我留他喝点水。
家里基本上都换了，之前又重新装修过一次。色调沉重，是我要求的。沉重的颜色，让我有安全感。
“没怎么见你。”金泳勋喝着白开水，淡淡说到。
“是。郑禹硕还经常和你联络吗？”我的手握住茶杯，水的热度把我的手烫的有点疼。我能感觉到，我在紧张。
紧张什么？
五颜六色的头发都已经不见，他的头发纯黑，他对我说，他要重新做人。
“嗯。我们还是经常在一起。前几天他还说他想自立门户，出来开个律师事务所，应该在筹备了。”
“额。”我点头，心里有点失望，郑禹硕并没有告诉我这些，但是，他却和金泳勋说了。
金泳勋掏出烟来，看我一眼：“介意么？”
没等我回答他又笑：“你抽烟还是我教的呢。”
我摇头，笑：“没关系。”
金泳勋的烟是红双喜，有点薄荷味，有点甜味。
我笑：“你为什么喜欢抽烟？当年还非得让我和你一起抽。”
他笑：“因为吸烟可以缩短人的寿命，而我想死得早一点。”
我看着他在烟雾里的笑，半真半假。
“那干嘛拉上我？”
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像是看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后来，是的，就是这个烂俗的词，我和金泳勋变得渐渐频繁见面，甚至，他开始在我家过夜。
而这一切，郑禹硕都并不知道。
这种感觉很奇特。
我和金泳勋，是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背叛郑禹硕，这种感觉，似乎应该叫做出轨，我们两个人，一起出轨。
郑禹硕，在金泳勋怀里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到他，然后，闭上眼睛，想起他叫我名字的样子，他在叫我，崔胜澈。
他的眼睛，那样墨一样的黑。

第5章
回到公寓，房间里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大病初愈，体力很差，但我还是一点一点开始打扫。
门铃在响，我开门，是金泳勋。
“在打扫。”
“恩。”我点头，继续我的工作。
金泳勋看着我，并没有插手。
我的声音有点涩涩的，大概是太久没有讲话的关系，这些天，我没有和人讲过一句话：“离郑禹硕远一点。”
金泳勋点燃一支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我没有说话。
金泳勋从身后抱住我：“我真嫉妒他。”
我笑：“如果，你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我也会为你那么做的。”
“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金泳勋的唇贴在我的耳边。
“你不也是一样吗？”我笑，“我们谁也不爱谁。”
“你想阻止我们吗？”
“我不是在阻止，只是希望你离郑禹硕远一点。他斗不过你的。只要你想要他，他会什么都不顾地和你在一起的。更何况，我也什么都阻止不了。”
“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不想你们两个人都毁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两个会毁了？”
“因为你们两个人本身就都是毁灭性人格。”
“但也许，我们两个其实会活得很快乐。”
我笑：“这是生活，不是言情小说。也许你们会得到短暂的快乐，但是，你们会变得不幸的。”
你们会变得不幸的。
说完，我打了个冷战。
这句话可怕得像咒语一样。
我转身，看着金泳勋的眼“你知道什么是生活吗？房贷，公基金，保险，银行帐单，柴米油盐酱醋茶，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生活背景，你的工作，你的孩子，你的家庭计划。这才叫生活。”
金泳勋笑，眼睛冷冷的：“惟独没有爱情？”
“有。”我微微扯动嘴角，“但是没有一辈子的。”
“如果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
我看着他：“如果那样，郑禹硕有一天，会不快乐。”
我笑，我猜我笑得很好看，因为金泳勋变了眼神，他想抱我。
“我不会让郑禹硕不快乐的。”
在他进入我的时候，我对他说。
郑禹硕这些天一直在生我的气，不肯见我。
我还是厚着脸皮，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良久，里面都没有回应。
我用力用手拍着房门，朝里面大喊：“出来，郑禹硕，我知道你在里面。”
又过了很久，郑禹硕才从里面打开门。
我走到里面，一个女人慌忙穿着衣服。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眼，直到那个女人匆匆离开。
“崔胜澈，你到底什么事？”郑禹硕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喝着红酒，刚才调情用的音乐还没有完，唱片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
“我想让你离金泳勋远一点。”我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郑禹硕冷笑：“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是他什么人？”
我笑，甚至没有觉得一点难堪：“什么都不是。不过，郑禹硕，我是为你好。”
我太清楚郑禹硕，他的性格太激烈，什么都可以不顾。如果和金泳勋在一起，也许有一天，金泳勋可以全身而退，而郑禹硕，只能是万劫不复。
金泳勋不是郑禹硕能要得起的人。
郑禹硕，他还不懂，在生活面前，没有人是强者。
以前读书的时候，郑禹硕和我都是骑脚踏车。
他笑话我骑那种特别土的公主车，自己骑着没有后坐的赛车，骑得飞快，从来不会等我。
但是我从来不会担心，因为他的车没有后坐，所以，不会有女生坐上去。
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他安了一个座位，每天都载着我们班的班长上下学。于是，我就把那辆车砸了。
班长是个心思单纯，眉眼清澈的女生，随便骗骗就会上当的那种。
我骗她说，是因为喜欢她的男生看不惯郑禹硕才会这么做的。
班长哭得梨花带雨，跑去找我说的男生理论。
我早就和那个人串通好了，当然不会穿帮。
其实，我只是把别人想做的事情付诸行动了而已，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帮助”的。
于是，班长再也不坐郑禹硕的车。她和那个“帮助”我的人成了一对。
郑禹硕从此也再没有交过女朋友。
从小到大，我不知道破坏过多少郑禹硕的感情。
郑禹硕是双性恋，喜欢男生也喜欢女生。
每一次，他都太认真。
可是，郑禹硕，不可以太认真的。因为没有人和你一样认真的。
爱情算什么？可以持续多久？
一个月，一年，五年，七年……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6章
郑禹硕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可乐，自顾自地喝。
“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我点头，笑：“是啊。”
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硕，你记不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有一件很喜欢的T-SHIRT，灰色。”
郑禹硕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也淡淡一笑：“我记得好象是你高一的时候穿的，那个时候我笑你穿那么厚的T-SHIRT也不嫌热。”
看着他的笑，我想，他对那么单纯的日子应该是很怀念的。
“但是我只穿了半个夏天。”我淡淡地说。
郑禹硕调眉，他的眼睛本来就属于狭长的内双，眼尾稍向上扫：“为什么？”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送给别人了。”我低着头。
“哦。”他不过淡淡应了一声。
我凑过去，贴在他耳朵旁边，轻轻说：“因为喜欢，所以我以为别人一样喜欢。可是我错了，在我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把我最喜欢的衣服当成垃圾。于是我想，我再也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了。”
绝对不会。
“变态吧你！”郑禹硕狠狠推开我，眼睛黑得吓人，裤子支起一大块，他有反应了。
“不***是件破衣服么，老子给你买十件！你至于么你！”
郑禹硕的脸色有点狰狞，好像是把继续了很久的怨气都撒出来：“崔胜澈你行了啊你，从小到大你都是好孩子，结果怎么样，不是一样上个破烂大学，靠你爸妈找关系！你看看你自己，**兔子！”
我呆呆坐在地上，觉得心和地上一样凉。
**兔子。
我好像确实不怎么高尚。
摸摸头，刚才磕在桌脚上，还挺疼。
“你别这样。”声音沙哑的我差点没听出是自己的。
“哪样？”郑禹硕站着看我，他高高在上，从我的角度看上去，有点遥远。
唉，真的真的，他离我好像越来越远。
“就这样。同性恋怎么了？”我直着身子站起来，那一下还真把我撞得晕晕乎乎，郑禹硕那张又坏又好看的脸都有点模糊了。
我自己也没跟他再多说一句，熟门熟路地开门走人了。
跌跌撞撞走了好远，我站着路边拦出租车，等了半天，却没有车停下。
“妈的，都是空车怎么也不停。”我靠这路灯，觉得自己挺可笑，想着，就真的笑出来了。
怎么这么半天还都是模糊的一片。
我揉揉眼睛。

第7章
拦不到车，我就蹲在路边。
肚子有点疼，头又晕，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听见前面有汽车刹车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见熟悉的黑色L。
这个家伙，买了车之后，就根本没打算让我知道，一次也没有约过我。
打算让这辆骚包车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
那个让我头痛肚子痛的**按下玻璃，一张好看的脸透过窗子看着我。
他坐在里面吹空调，我坐在外面吹冷风。
绝配哈。
**，他开着窗子看着我，可就是不开口让我上车。
我冷得打哆嗦。
最后还是我妥协，厚着脸皮拉开他这辆骚包车的副驾驶座把手。
空调的热气迎面吹过来，我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郑禹硕一句话没说，踩油门，挂档，拧方向盘。
眼睛看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我不存在。
哆嗦得更厉害。
我心里咒骂，这副德行，我不想让郑禹硕看见。
“冷？”他说了自我上车以来的第一个字，可是眼睛还是不看我。
“恩。”我脑袋撇向窗外，外面路灯的光暖和得厉害，一个一个，整个城市的光都被渐渐甩在后头。
郑禹硕做了一件，这辈子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握住我的手。
我觉得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郑禹硕。
他握住我的手。
“还真够冰的。”松开我的手，把空调开得更大些。
我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还在狂跳。
我看不起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
他不过是握了我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辈子他都不知道握过多少人的手。
可是不行，我的心还是跳得厉害，脸也热起来。
郑禹硕根本不知道我的反应，自己还一本正经地开车。
眼睛盯着路面，没看我，还是没看我。
“我不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先示弱，可能只是因为我想听他说话。
“哦。”郑禹硕冷冷答应一声，故意让我知道他其实在生气。
我心里闷闷的：“你瞧不起我？”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骂我是……是……**……”涩涩的，那话真的很难听。
“行了，大男人别那么斤斤计较，我那只是气话。”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可是语调放软了一点。
然后，我们都沉默。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他对我的不满。
“我挺喜欢金泳勋这人的，你看得出来吧。”郑禹硕把车停下，保卫不认识他的车牌号，拿这本子记他车的出入时间。郑禹硕朝保安点了点头，把车打个转轮，滑了进去。
“看得出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他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你长得是挺秀气的，但是我以前可一点没看出来你是……GAY。”
笨蛋，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早就是个GAY了，比你先。
见我不说话，郑禹硕又自顾自地说：“我初中不是因为打架转学了么，转到一所男校。当时刚去的时候，挨了不少欺负，说是因为我张得太诱人了。****，老子长的就是漂亮了点，什么诱人。”嘿嘿干笑两声，接着说，“只有金泳勋帮我，他跟我一块打架，把D中那群混混收拾了一个遍，真痛快！后来，反而跟那帮人成了朋友，那帮弟兄也再没有一个说我长得像娘儿们的了。”
眼睛瞟了我一眼：“咳，我没指桑骂槐啊。”
我低着头，从小我就容易被人当女生，体毛少，喉结也不明显，皮肤还怎么也晒不黑，连头发都特别软。
“我就是那时候决定要和金泳勋当弟兄的，一辈子。呵，他那副斯文样子你没看出来他那么能打架吧。说实话，连我也没看出来。”
“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啊？”郑禹硕看着我愣了一下。
“我说，我对你重要还是他对你重要？”我的心跳得厉害。
我觉得，我其实知道答案。
郑禹硕脸色变得又像开始的时候一样冰冷。
车停到我家楼下，熄火。
他没开车灯，我们就在黑暗里坐着。
他不开口，我也不下车。
过了很久，我终于相信我不可能等到他的答案了。
默默推开车门，走出去。
没有回头。
我知道答案了。
从一开始，我不就知道么。
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暖气很热，解下围巾手套，扔在玄关的矮桌上。
没有开灯，直接朝卧室走。
窗户外面的灯光照在房间里，我看见窗户前面有人。
不用猜，只可能是金泳勋。
“你来了。”我其实并不怎么想见到他。
“有事情找你。”金泳勋背对着我，眼睛还是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脱了外套，只剩下里面那件灰色毛衣，高中时候跟郑禹硕一起买的，他有件和我一样的。刚才在他家的时候，没有脱外套，他没有看见。

第8章
我没能拗过金泳勋，还是乖乖到他的公司报道了。他的公司不太大，十几个人，但是一派欣欣向荣，人少也容易混熟，气氛很好。
我没有和一群年纪差不多大的同事在外间办公，而是在金泳勋办公室里面，他在最里面的套间，我在外间。
他给我安排的职位挺特别——特助。
每天做的其实无非是秘书工作，给他安排行程，整理材料，陪他应酬，陪他开会。
郑禹硕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过我，可是我毕竟是金泳勋的特助，除非打金泳勋的手机，否则其他找金泳勋的电话我都一清二楚。他们经常联系。虽然瞒着我，我却依然知道。
瞒着我。
我轻舒一口气，那就瞒着吧。
人家这也不能算是“一枝红杏出墙来”是不是。谁都没给过我承诺。我也没给过别人。
“诶，小崔，前几天我弄了两张音乐会的票，有没有兴趣？看你也没个女朋友，嘿嘿，我看你们公司的单身就你一个了，我也一个人，干脆咱们俩去看得了。”
说话的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车银优。
他和郑禹硕，金泳勋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是真正和金泳勋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关系就像我和郑禹硕。一直追着金泳勋，连做生意都和金泳勋合作，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一直暗恋金泳勋了。
我礼貌地笑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看你还是找个女孩陪你去吧。两个大男人去听音乐会，也太凄凉了点。”
“唉，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更凄凉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金泳勋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我却还是看得出他眉梢的倦意。
昨天和客户应酬，他让我提前走了，不知道他几点才休息。
车银优笑笑，出乎我意料的，没有和金泳勋显得特别亲密，倒是拍拍我的肩，没说什么就走了。
看着车银优关上的门，金泳勋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没事别招惹车银优，他可不是什么善类。”
我摸摸鼻子，看了一眼车银优走出的方向。车银优不是善类？稀奇。我自认为长这么大了，人还是见过一些的，车银优为人挺客气也挺和气的，很有能力，但不算是特别耍手段的人，我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
金泳勋看了我一眼：“我和他认识的时间长还是你和他认识的时间长？我说让你少接触他，你就照我说的做。”
我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却有些不以为然。
车银优的条件是相当不错的，更何况，人又很NICE，追着他跑的人肯定一大堆。
金泳勋因为生意的关系，和车银优原本已经转淡的关系又热络起来，经常出去吃饭应酬，连带着我也就和车银优认识了。车银优好像对我印象不错，我也算是还懂得看人眼色。所以一来二去，车银优除了和金泳勋谈生意会叫上我，私下也和我有了一些交往。
“昨天回去那么晚，有没有好好休息？今晚我去你那儿。”金泳勋脸上依旧道貌岸然，百叶窗没有落下，从外面就能清楚看见这间办公室的发生的一切。
我的脸腾地红了，没好气地说：“没休息好，你别来了！”
金泳勋坐在我对面，反手把门锁落下，脸色郁郁的，看得我心里直颤，我最怕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样子。
我正害怕着，金泳勋却把手从我毛衣下面伸进来，捏着我的腰，脸凑在我跟前，鼻子快要贴在一起，声音低得厉害：“没事，我晚上让你好好休息。”说完还狠狠捏了我一把，“等着我。”
说完，把手掏出来，进到里间去了。
我舒了口气，抬起头，看见落地玻璃外面车银优正对着我笑，眼睛里闪过什么。
我心里又是一紧，他什么都没看见吧。
金泳勋倒是小心，下班的时候没有和我一起走。
我去超市买了菜，冬天还是火锅暖和些，而且也简单。
金泳勋不喜欢吃辣，所以只好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麻辣火锅。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走回家去。
“诶，小崔？”
有人叫我？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看见一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
车银优没穿在公司时候的那身得体西装，灰色的毛线带帽套头运动衫，配上他脸上的笑容挺有点邻家大男孩的感觉。
“车总。”
“得了，在公司外面就别车总车总的了。”车银优没等我邀请，就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推着一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车。
看见我的眼睛盯着他的车看，车银优呵呵一笑：“这个是给我爸买的，他年纪大了，又不爱逛超市，我就帮着买点带回去，顺便也看看他，好久没回去了。”
“你妈呢？”问出口才觉得失礼了，万一他妈……
“我妈出国了，我特别小时候就走了。我爸现在……和我们家保姆住一起。”
“哦……”我应了一声，确实有点后悔，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爸身体怎么样，现在冬天吃点人参不错，要是怕火大买点西洋参也可以。”
车银优似笑非笑：“你还真挺善解人意的。”
我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车银优看了我好一会，又笑得阳光开朗：“你呢？怎么也一个人逛超市？”
还好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觉得毛衣里的皮肤都冒出一层冷汗了。
“恩，就我一个人，爸妈都不和我住，他们退了休就到处玩，最后回我爸江南的老家了。我也就是过年过节去看看他们。”
“恩，这样啊。一个人住？”
“恩。”我点点头，继续往车里装泡面，手却被车银优拉住了。
“成天就吃这些怎么好？一会跟我吃饭去吧，晚上我再把你送回去。”车银优把我购物车里的泡面通通扔了回去，

捡了一点百分百果汁放进去。
车银优一手拿着货物挑拣，一手还拉着我。
我脸有点红，咳了一声：“那个，我去看下那个。”
找个借口，挣开他的手，躲到一边无人问津的粮油区，假装专心致志地挑酱油。
“这个牌子电视报过添加剂太多了。”
车银优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在我耳后，我浑身一个激灵。这里几乎没人，他整个人趴在我背上，把我若有似无地按在货架上，我的胸口挤在一瓶一瓶酱油上，他在后面贴着我，不留一点缝隙。
“晚上和我去吃饭吧。”车银优说。
我摇头，有点害怕。
“不用了，我习惯回家吃。”
“吃什么？泡面？和我吃顿饭又不会怎样。”
想起下班之前金泳勋发在我手机上的短信，我摇头：“不行，真的不行。”
“家里有人等你？”
“当然不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口气有点冲。
不过车银优的涵养好，不与我计较，声音还是温和的：“既然没人就和我去。”
“但是……但是……我家有狗！我要回去喂狗！”我为自己能找到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都快感动得流泪了。
车银优哦了一声，又说：“那你后天陪我去听音乐会。算是补偿我。”语气志在必得。
我心虚得很，就讷讷恩了一声，反正后天也没什么事。
车银优这才放开我，他稍一放松，我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脸上还是坦然，半点没有胁迫过我的样子，还是斯文又礼貌的男子。
“那你等我电话。”他笑了笑，眼睛眯眯的。

第9章
很意外，金泳勋那晚没来。
来的人是个女人，很漂亮，高跟鞋是红色的。
她坐在我的沙发上抽烟，我没问她叫什么，她自己也没多说，西里呼噜坐在我对面吃火锅。
热气腾腾，熏得人要流眼泪。
我问她要不要多加点辣，她笑着说好啊。
“真想不明白。”她说，“你长得还真帅，长得简直比郑禹硕还帅，你怎么就是个同性恋呢？”
暧昧地在我身上扫了几眼，又继续说：“郑禹硕花钱让我来陪你，说要是我把你改造好了，还能多加一万块钱。所以……”吐着烟在我脸上喷了一口，“跟我做吧。”
我推开她，摇摇头。
“你不会是不行吧。”她眼睛弯着，似笑非笑，手要捏我的裤子。
我躲开：“你别这样，再这样我把你轰出去。”
她这才老实点，在沙发上一滩：“我做这行这么久，什么变态没见过，可就是没见过你们两个这样的。一个睡了我，又嫌我脏，把我送给你，你又不愿意碰我。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没吸引力么？不应该啊，那帮男人见了我哪个不是恨不得脱了裤子就扑上来的啊。”
“那是他们。”
“呵，对了，我忘了，你是个GAY。”她趴在我身边，凑过来说，“怎么样，被男人那个真的比和女人做爽么？”
我推开她，有点恼怒：“你有完没完！”
她讪讪坐到一边：“才说两句就生气了，还真是脾气大。”
我失笑，我算是客人吧，到底谁脾气大？
“你为什么喜欢男人啊？真想不明白。”她有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细细的白色烟丝缠绕在她指尖。她的手挺漂亮。
我垂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中指因为长年写字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还有点粗糙。
“我也不知道。”
郑禹硕从来没有对我多好过，可是我只要看见他对我笑一下，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
他现在不愿意看见我，尤其在知道我和金泳勋的事情之后，更是见面都像陌生人一样。可是我还是想见他，疯狂地想，疯狂地想。
越来越想。
“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啊。”我发着呆，她看了我一会，笑着说。
我点点头，又给她添上一点料，她笑嘻嘻接过去，接着吃。
“你这人真是的，怎么那么闷啊，不做的话，跟我聊聊天也不行啊。”她把手指伸到我面前，来回晃悠，白皙的手指晃得我都快晕了。
我看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纸巾擦擦掉得快差不多口红，嘴里还西里呼噜吃着：“恩……这个就别问了吧。咱们反正关系那么单纯。而且看你这样，你也成不了我的回头客。”
“你干嘛出来做这行啊？”
“缺钱呗。”她笑看了我一眼，仿佛我问的问题很好笑。
我点点头，是，真的很好笑，除了为了钱还能为什么。
“你是干什么的啊？”她终于决定一边吃饭一边抽烟难度太大，把烟给捻灭了。
“给人家公司打打杂。”
“哦。”她眼睛在房间里扫了扫，“看你家这样还以为你怎么也是个二世祖呢。”
“我们家没什么钱。”这是实话，爸妈退休以后，就拿点退休金，够他们二老生活的，不过肯定不像以前。我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都不好意思告诉父母，但是也没再从家里拿过钱了。勉强维持开支可以，但是多余的钱确实挤不出来了。
她点点头，忽然抬头对我一笑：“要不然我养你啊，我挣得可比你想的多多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脸上一热，还有点莫名其妙地生气：“你不是自己就缺钱吗？再说我一个男人干嘛要你糟蹋自己让你养！”
她看见我脸色有点难看，自己也觉得没趣，嘟囔了一句：“我又没别的意思。”
我有点后悔，知道对她语气重了些，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
她也情绪有点低落，直到吃完饭，也没有再挑起什么话题了。
她拿起扔在沙发上的风衣，我看了一眼，挺贵的牌子，少说也得两千多。
“那我走了。”脚踏进高跟鞋，扭了扭，就把鞋穿进去了。天已经挺冷了，她穿的还真是不多。现在外面黑得厉害，估计比白天还要低上十度。
“等会儿。”我进到房间里给她随便拣了件扔在床头的毛衣，“这个你套在里面吧。”
她皱着眉，笑着说“这个也太难看了吧，灰不拉几的，还那么厚，穿到里面衣服就鼓起来了。”
我板着脸：“穿上，外面冷。”
她嘿嘿笑了两声，脱了风衣，把毛衣，套进去。确实又厚又大，一直到她膝盖上面，她套上风衣，像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粽子。
“谢啦。”涂着彩绘指甲的手在我面前一晃，大门嘭地关上了。
她好像特别喜欢在我眼前晃她的手。
我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又看了一眼安静的电话。
金泳勋没来，也没有电话。
他在哪里？

第10章
晕头转向从酒店里出来，周围都是乱糟糟的说话声，隐约能听到几句“醉了”“送他回家”“计程车”之类的词。
不知道是谁一直抱着我，手臂很有力，捏在我的腰上，若有似无地动。
我试着握住那只手，却做不到，我已经完全没有方位感了。
“别乱扭！”手又捏了我腰一下。
这个小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熟悉。
“这是哪里？”被人一把扔进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似乎空间很狭小，他却还偏要挤进来。
讨厌。
“开车。”
前面有人答应一声，在车子缓缓发动的声音里，我终于不省人事了。
……………………………………………………………………
热。
好热。
口渴，喉咙痛，头也痛。
我要喝水。
喝水。
冰凉凉的东西抵在我唇上，我舔了舔，甜甜的，好舒服。
不够，还要。
可是那个冰凉凉的东西很快就移开了，我试着伸手去抓，抓到什么也不放开。
还要，还要。
手指绞着某种布料，用力到几乎变形。
给我，我要。
“要什么？”
什么都要，什么都要。
喝醉了就可以任性了，是这样吧。
我用力拉扯，拉扯着我清醒时不忍亵渎的爱慕。
借着手上的力，挺起身，脸颊贴在他身上。
为男人脱衬衣我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练。
我吻在微凉的皮肤上，想熄灭自己的火焰。
我胡乱吻着，分不清楚胸膛还是脖颈，像是饥渴了很久的人找到了久违的水源，只知道拼命地吻，连嘴唇离开他的皮肤都舍不得。
感觉到我拥抱着的躯体渐渐起伏大了起来，也听到了和我喘息声交错了另一道炽热的喘息。
“唔……”我得寸进尺，上面吻上他的唇，而手去解他的裤子。他的皮带我解不开，没办法，只有转而去脱自己的衣服。
如果再不脱掉的话，我身上的火就要把它烧成灰烬了。
我们肢体纠缠。
我甚至张开腿，这样连在金泳勋面前做出的羞耻动作。
我已经没有自尊心了。
我甚至庆幸，能有这样无耻的机会。
可惜没等到我对他微笑，冰凉的水已经浇到我脸上。
我张开眼睛，不再卖傻装疯。
水流到我眼睛里，又从眼睛里流出。
亲爱的，我们的距离就是在我醉的时候，我在你身下辗转求欢，而你用一杯冰水将我泼醒。
我离你这么近。
可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郑禹硕，郑禹硕。
你的眼睛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为你不顾一切，甚至出卖自己。
你却只嫌弃我不如少年时候的澄净。
你怎能如此看我？
郑禹硕。
我那么爱你。
“再喝点水吧。”你转身离开，不想再让我看你的表情。
我等在原地。
你第二次递给我的水，微微的咸。
………………………………………………………………………………
我张开眼睛的时候是上午十点。
哀号一声，以破百的速度洗漱穿衣，踢啦着皮鞋就跑到楼下赶公车。
惨了，这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
希望金泳勋不会罚我加班。
到公司的时候，车银优也在，透过玻璃看见他趴在金泳勋身后一起在看什么文件。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敲敲门。
“进来。”金泳勋头也没抬，只是公式化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去，车银优看是我，微微一笑，拍了拍金泳勋：“你的好特助来了。这个案子也和他说一下吧。”
金泳勋皱了下眉，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直觉觉得，好像金泳勋不是很希望我插手这个案子。
车银优没等金泳勋开口，微微一笑：“这个案子是我们公司和金泳勋合作以来最大的一笔，非常关键。是一点差错也不能出的。”
我点点头，心想，这是你和金泳勋的生意，和我一个小小的特助有什么关系。
车银优又说了一句：“这次的涉案金额是八位数呢。虽然金泳勋的公司发展不错，但是这笔单子绝对是能够让新锋跃上一个档次的。有了这次的成功，以后包括银行贷款，信用风险都会有很大好处的。“
我点了点头，知道车银优的意思是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倒是比金泳勋还上心。
金泳勋到这个时候都还一言不发。
今天他沉默得有点反常。
不会是因为我迟到了所以有点生气吧？
金泳勋和车银优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车银优微微一笑，就出去了，临走还拍拍我的肩，说：“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我微微点头，目送他出去。抬起头，正看见金泳勋一直在盯着我看。
“怎么了？干嘛那么看我？”
金泳勋却好像打量着什么：“我和你说过别和车银优走太近，你和他很熟么？”
熟？不算吧。
“没有。他大概只是当我是个小弟。“
车银优比我大几岁，确实在行事上更成熟稳重一些。除了昨天他有点莫名其妙之外，我不反感和他在一起。
金泳勋没在继续这个话题，问起我迟到的事：“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
“昨天和老同学去喝酒，就是大学里篮球队那些人，黎阳回国了，大家难得高兴。”
金泳勋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理由，又说：“黎阳是学建筑的，他回来是想做房地产么？”
“大概吧，我酒量不好，他们说的我都没听进什么。”
金泳勋暧昧一笑：“那倒是。”
我和金泳勋的第一次就是酒后乱性。
金泳勋容貌生得挺精致，但是不像我有点柔弱，反而有些锐利的漂亮。那天只有一杯绿岩，我就不省人事。
第二天我躺在他床上，一夜荒唐。杂乱记得的片段也都迷乱得让我不忍回想。

他趴在我耳后，吸我的耳垂，声音有点懒散，却不容拒绝：“你就跟了我吧。”
我点头。
我卑鄙无耻。
我不会让金泳勋有机会和郑禹硕在一起。
和我上床，金泳勋这辈子不可以再碰郑禹硕。
如果他敢。
我会杀了他。
我那样爱郑禹硕，不许任何一个人玷污他，即使那个人是郑禹硕喜欢的也不行。
可是我昨天，却勾引郑禹硕和我上床。
我这样，不也是在毁掉郑禹硕么？
心嘭地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金泳勋伸手探我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酒还没醒？那个黎阳大学的时候就觉得他冲动又没脑子，你出了名的不能喝酒，他还敢给你喝！”
我的确是出了名的不能喝酒。
可是金泳勋，那天你不是也微笑着把酒杯递给我么？
幽绿的液体。
像是淬了毒的宝石。
你没有毁掉郑禹硕。
你毁了我。
只不过，我心甘情愿。
我微笑，拉下他的手，转移话题：“你昨天答应来我家的，为什么没去？”
金泳勋听了我的话，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着说：“昨天临时有个应酬，我被拉去吃饭了。”
我点点头，知道他不会说真话。但是他既然不想说，那我也没必要追问。
他的脖子上有没洗掉的吻痕。
我们早就习惯了欺骗和猜忌。
我当然尊重他的私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