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NCT‖180109【改编】情不错付（马诺俊 中长 古风）

　　女孩儿挨了打骂，倒也不觉得难过，挨着黄仁俊坐下来，低下脑袋去摆弄她脏乱的头发。
　　黄仁俊把水囊递还给男人，有些尴尬地说道：“多谢大哥。”
　　男人接过水囊，把盖子又紧了紧，才道：“这几天老实点儿吧，别把那些士兵惹急了。看你这幅身子骨儿，是受不住庭杖的。想也是有人帮你打点了外头，才没打你，但都进了这里了，想好好过定是不能的，”男人伸手敲了敲黄仁俊的枷锁，“这枷少说还得带上一整天，等你开始干活才能给摘。”
　　黄仁俊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心里一沉，他环视着屋子里的男女，低声问道：“这屋里的男女便这样住着，也不避讳吗？”
　　男人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听了黄仁俊的问话，略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道：“有什么好避讳的？”
　　黄仁俊一惊：“大哥，我...”
　　“不必问了，”男人翻了个身，阖上了眼睛，“住上些日子便什么都明白了。”
　　男人把背脊对着黄仁俊，黄仁俊知道他烦了，便不再说话。
　　女孩儿在黄仁俊身侧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今天不高兴，你别理他。”她挪了挪屁股，紧紧挨着黄仁俊，“我爹爹叫胡瑞清。我叫胡叶蓁，这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哥哥你说好听吗？”
　　“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黄仁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是好名字。你爹爹很疼你。”
　　他侧头瞟过去，背对着他和女孩儿的男人别扭地挪了挪身子。
　　女孩儿听不懂，歪了歪脑袋，不一会儿便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她趴在黄仁俊耳侧，一本正经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谁，我见过你。”
　　黄仁俊一愣，刚要问，胡瑞清低喝了一声：“闭嘴！”
　　女孩儿吐着舌头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晚上牢房里没有供饭食，黄仁俊空着肚子，又有病痛在身上，戴枷躺不下，便靠着墙硬捱着，入了夜也没能睡着。
　　上更之后，牢门被打开，进来了三个士兵，进了屋就去拉扯角落蜷缩着的那两个女人。
　　那妇人和姑娘都怕极了，却不敢挣扎，任由着士兵拽着她们起来。姑娘捂着脸哭了一声，被士兵照着脸打了两巴掌，骂道：“**痞子，还看不上咱们，要是将官儿要了你们，还不上赶着去**性儿。”
　　士兵这么一骂，屋里的人便陆陆续续都醒了，但没有人说话，一屋子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女人被强带走了。
　　胡叶蓁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着眼睛唤了一句：“爹爹？”
　　胡瑞清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死死按在了怀里，哄道：“没事儿，睡吧，什么事儿都没有。”他的声音很轻柔，和白日里对女儿的态度完全不同。
　　胡叶蓁扭了扭屁股，往父亲的怀里钻了钻，便又睡过去了。
　　士兵向这边儿瞧过来，歪着嘴笑了：“这崽子模样不错，就是还没长成呢。”
　　胡瑞清看向士兵的目光狠厉，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士兵的长刀在胡瑞清的脸前晃了晃：“老实点儿吧，这是你的福气。”
　　牢房的门被关上，隔着一扇门，能清楚地听见外头女人求饶的声音，男人的打骂，衣裳被强行解开时女人低声的哭叫，男人化作**时的粗喘。
　　黄仁俊猩红着眼睛一咕噜爬起来便要往外冲，被胡瑞清死死地按住。
　　“你想死不要紧，”胡瑞清低声道，“这一屋子的人都想活，外头那两个女人也想活，别连累着大家跟你一起死。”
　　“他们...他们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胡瑞清垂下眼睛，手掌捂住了怀中熟睡女儿的耳朵，“发配漠北者，男为世人奴，女为世人娼，世世代代，无可反复。古今流犯，被召回的万中无一。上至废帝废王，下至平头百姓，到了这儿，便是任谁都可以糟蹋侮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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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入冬之前，下北营的军奴们被拷着手脚带到了北营附近，做今年最后的收割挑粪，为军中屯粮。
　　“麻利点儿！”士兵叫骂着，一脚踹在黄仁俊的右腿上，“他娘的！上哪儿找了这么个瘸子来充数？”
　　黄仁俊咬着牙没叫出声来，按着腿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滚起来！”士兵上去又是一脚，“我****！要不是你手脚慢误事，老子早歇工回了。***给我起来！”士兵又一脚，军鞋直接蹬在膝盖上，隔着裤子蹭下了一大块皮肉。
　　黄仁俊强撑着爬了起来，扛着粮草踉跄着往粮车那边儿走。
　　“快点儿！”士兵在后面喊，“***知道偷懒！”
　　“诶！都停下！”前头管事的尉官接了消息跑过来，一面叫嚷着，“那头的，停下！有上军的将军来了！手里活儿都放下，都跪好了！”
　　士兵们纷纷吆喝军奴们跪下磕头，若有哪个军奴探头探脑地好奇，便会被身边的士兵照着头脸狠狠抽上几鞭子。
　　看着军奴跪整齐了，士兵也都跪了下去。管事的尉官则哈着腰，早早端起谄媚的笑容，等在冷风口里。
　　不一会儿，马蹄声近，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到了近边儿才勒下缰绳，在秋末干燥的空气里卷起一地的飞尘。
　　尉官拱着手跪下来：“卒下拜见将军！”
　　前头的先锋骑兵略略退开，秦放的战马甩着蹄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秦放扳着脸从马上翻身跳了下来。
　　尉官站起身，半弯着腰上前赔笑道：“将军...将军来了。”
　　秦放近身的亲卫咳了一声，道：“这是下军三座副将，秦将军。”
　　“诶呦！秦将军！”尉官拍着脑袋赔笑，“秦将军快请！”管军奴的尉官常年在下北营，往日里连主营的精锐骑兵都鲜少能见到，更勿论上军的第三把交椅了。
　　秦放下了马，也不说话，站在原地环视着跪了一地的军奴。
　　尉官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位军爷有什么吩咐。终于，他抹了一下脑门儿上的汗，轻声问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秦放微微蹙着眉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只不过快入冬了，将军挂心北营这边儿，让我过来看看。正屯粮呢？”
　　“啊，是，是，”尉官虽有些莫名其妙，却老实答道，“预备着过几天就让卒子给主营送去。”
　　“主营那头儿今年耗得快，要快些送，便今儿吧。先送一万石，剩下的过几天再慢慢运过去，”秦放低头理了理手里马鞭的短穗子，“找几个军奴搬过去就是了。”
　　“诶呦诶呦，”尉官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往年都是挑得力的卒子给送的，军奴这等**人可使不得，平白冲撞了将军们。”
　　“不妨事，”秦放就手把马鞭递给亲卫，扬了扬下巴，“他们手脚更麻利些。”
　　说着，秦放也不管尉官在旁边如何劝说，径自走进军奴的队伍里头，随手指了几个人出来，又转了好几圈，才在黄仁俊面前停下来。
　　有卒子盯着，黄仁俊跪得端正，额头紧贴着地面叩首。
　　秦放低着头，目光在黄仁俊破旧单薄的囚衣上转了转，才朝着黄仁俊头顶指了一下：“再加上他，就这几个吧。”
　　“将军，他腿是瘸的，干活慢得很。”黄仁俊的士兵道。
　　秦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妨事，把他也带着走。”
　　“可是将军...”士兵还要再说，被尉官狠狠瞪了一下，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你不用跟着了，”秦放一应说，一应掉头往回走，“路上有我的人看押。”
　　“诶，是，是。”尉官作着揖，目送着秦放上了马，调转开马头。
　　等秦放带着人看押着军奴把粮运走了，尉官一个拳头敲在刚才说话的士兵脑袋上，骂道：“你个愣子！你多一句嘴，差点儿害老子跟着遭殃。”
　　士兵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行了行了，”尉官挥挥手，“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尉官背着手走了，士兵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年轻的士兵揉着后脑勺，忿忿地低声道：“妈的，偏我倒霉。”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军奴，甩手就是一鞭子，骂道，“杵这儿干什么呢？干活！”
　　与他同队的一个老兵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哥，咋啦？”年轻士兵把脑袋转向老兵。
　　“你知道刚才秦将军带走的是谁吗？”
　　“好像叫黄...黄什么玩意儿来着，”年轻士兵挠着后脑勺，“那个名儿也不好写...”
　　“他是以前的漠北主将，”老兵感叹，“我也就在阵前远远地瞧见一次，他治军是真的严，军中有不少忌恨他的。”
　　“那...”年轻士兵小腿肚子有些发软，“我这些天打了他那么多次...”
　　“怕什么呀？”老兵嗤笑了一下，用手背在年轻士兵的胸前拍了两下，“安心吧，下北营里的流犯，你见过有几个翻身的？更何况听人说，他是谋反的罪名，保住脑袋就不错了，这一辈子也脱不了奴籍的。”
　　年轻士兵寻思了一下，笑道：“也是，怕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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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放的手紧紧攥着剑鞘，看着黄仁俊跟几个军奴一起，慢腾腾地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费力地扛起来，再卸到主营的粮仓里去。他的腰弯得格外低，一条腿跛着，一脚深一脚浅的。
　　“秦放！”魏洪的大嗓门就在这时响起来，引得黄仁俊的身子顿了一下，“秦放！找你好半天了！”黄仁俊低着头，把肩膀上的粮食往上扛了扛，略挡住了脸。
　　秦放撇开了目光：“有事儿？”
　　魏洪挠了挠后脑勺：“你那二营里头骑兵闹事，你去看看。”
　　秦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脚就走，到半途又折回来：“你帮我去管一下吧，我得看着他们把粮草搬完。”
　　“我要是能管就不来叫你了，”魏洪粗声道，“这程子军中真是够乱的，事儿一档子接着一档子。以前黄将军在的时候不就这样儿...”
　　秦放盯着埋下脑袋的黄仁俊，低声道：“少说两句吧。”
　　“咋啦？”魏洪是个没眼色的，还是自顾自地说，“不是，也不是说李将军不行，但他新到任这几个月，还真坐不住这三军，可能以后能慢慢好起来吧。以前还有邵将军在呢，”魏洪低下头，声线发抖，“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陷害，老子...”
　　“我让你少说几句。”秦放皱着眉头瞥了魏洪一眼。
　　搬完了粮草，秦放吩咐卒子把军奴们暂且看押起来，说过几日再押回。能在主营住下，又得了几天不必受细碎折腾的日子，军奴们都欢天喜地的。
　　晚上，黄仁俊仰躺在帐内的草蒲上，没有一点儿睡意。
　　果然，打更的时候，看守的士兵在帐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黄仁俊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睡得横七竖八的军奴们。
　　士兵又在外头咳了一声，把帐帘子掀开了一点儿。
　　黄仁俊犹豫了一下，才从草蒲上爬起来，慢吞吞地走出去。
　　帐外，士兵恭恭敬敬给他作了个揖：“麾下，大将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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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帐里头，从上灯开始，李帝努文书也看不下，布阵也懒得管，屁股就像长了刺儿一样，椅子坐不住，便一个劲儿地在帐中来回晃悠。
　　他是真的想黄仁俊，盼着见到黄仁俊，又不敢见，怕见到了黄仁俊过得不好，救也救不得，只能骂自己**。
　　打更之后，外头渐渐安静下来。终于，亲兵打帘子进来，低声禀道：“将军，人带来了。”
　　李帝努偏过头，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心被人挖去了一块儿。
　　怪不得那么多人宁死都不做漠北流犯。下北营，是真的能把人活活折磨成鬼的。
　　李帝努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黄仁俊，哪怕是在漠北的暴雪里，哪怕是在京中的监牢里。
　　他已经瘦得脱了形，松垮的袖管下露出支棱着骨头的胳膊，看不出肤色的脸上，颧骨高高地凸起来。他的那条伤腿扭曲着，与其说站，不如说是用左腿拖着右腿。他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过澡了，头发上囚衣上都是脏兮兮的草屑和灰土。
　　好在眼睛还是圆圆亮亮的，反比在天牢里时有了些生气，此时正盯着李帝努看。
　　黄仁俊一扭一瘸地走上前，盯着李帝努叹了口气：“就是怕你见了要这样，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他伸出手，想抹去李帝努脸上的眼泪，到了近前又停下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慢慢放了下去。
　　李帝努一把把黄仁俊按在了怀里，手臂收得很紧很紧。
　　“诶，”黄仁俊轻轻挣了一下，“别，我身上脏。”
　　“不脏，”李帝努哽咽着亲了亲黄仁俊的耳朵，“不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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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已经二更了，卒子们早都去睡了，守着主帐的亲卫都是有眼色的，安安静静地退远了站着。
　　主帐的帘子掩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一点儿风。帐内烧着炭火，暖暖和和的，安神的檀香焚着，味道恰到好处。
　　沐浴的热水已经端了出去，李帝努半挽着袖子，把黄仁俊小心地抱到榻上，赤裸着身子裹进被子里。拿细软的巾布仔细擦干了头发，李帝努把巾布搭在一旁，探手拉开裹在黄仁俊身上的被子。
　　黄仁俊的手抓着软枕，偏了偏脑袋，身子却没躲开。从李帝努伺候他洗澡开始，他的脸便一直是通红的。
　　李帝努把手按在被角上，探下身子，盯着黄仁俊带着红晕的脸颊，问道：“寻思什么呢，嗯？”说话间，他有些恶意地在黄仁俊裸露的脖颈上轻轻呵了口热气。黄仁俊没理他，反往被子里头钻了钻，掩去了大半张脸。
　　李帝努憋着笑，道：“以前一直不解香山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到底有什么趣儿，今日一见，才知道美人儿遮面，果然别有情味。”
　　“呸，”黄仁俊掩着被子，啐道，“书没见读多好，不要脸的时候倒是能耐。”
　　李帝努一乐，拉开了被子半扶起黄仁俊：“好了，不闹了，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李帝努拿着药油仔细地涂抹在黄仁俊肩头大片的淤青上，用手掌揉开，力道刚刚好，慢条斯理地， 一点一点把药油揉热。他的一条腿略弯折起来搭在塌上，慢慢抵在黄仁俊的背脊上，让黄仁俊舒舒服服地靠着。
　　黄仁俊一直都知道李帝努根本算不得是个耐心细心的人，但在自己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是格外耐得下性子，认认真真，从没嫌过麻烦。
　　大概只有爱到极深，才会如此吧。
　　黄仁俊肩膀上的药油都化开了，李帝努才给他披上了干净的绵白中衣，又给黄仁俊的右腿敷了祛湿冷的膏药。
　　李帝努敷好了药，一抬头，便看到黄仁俊半倚在被垫高的软枕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那眼睛里仿佛含了水，不知在里头寄了多少痴怨。
　　李帝努心里下意识地不在意了一下，但马上勾起了嘴角，把脸凑过去，调笑道：“小爷生得就这般俊，让你眼睛都不转地盯着瞧？”李帝努弯弯的笑眼盯着黄仁俊的眼睛，两张脸挨得很近。
　　黄仁俊像着了魔似的，突然凑过去在李帝努嘴角亲了一口。
　　李帝努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脸上的傻笑藏都藏不住。
　　“是生得俊。”黄仁俊微笑着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忽闪着瞧李帝努。
　　李帝努向后躲了躲，他觉得今晚的黄仁俊分外地撩人，自己的心脏跳得都有些难捱了。
　　“帝努。”黄仁俊唤李帝努名字的时候，英气的声音带着软糯的柔色，飘在李帝努的耳朵里分外好听。
　　“额...嗯。”李帝努的脸红得像菜酱一样。
　　黄仁俊还在往前凑，李帝努终于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身子。
　　“我...我...”李帝努挠了挠后脑勺，“你身上伤病那么重，我害怕弄疼了你。”
　　黄仁俊偏了偏嘴巴，脑袋靠回了软枕。
　　“我...我出去凉快一下。”李帝努站起来，几乎是咬着舌头把这话说出来。
　　李帝努狼狈地穿上了鞋，差点儿在塌边栽了个跟头，一溜烟跑出了主帐。
　　他红着脸回来的时候，黄仁俊正披着他的外袍，倚在枕上翻一本兵书。他垂着眉眼，低着头，细白的后颈和手臂都露在外头，他的下身裹在被窝里，一只脚露在外面，脚趾微微蜷着。
　　李帝努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咽了口唾沫：“你...还没睡呢？”
　　“在等你，有些话想和你说。”黄仁俊搁下书，抬起头来。
　　李帝努脱下外衣，有些别扭地坐在榻沿上。
　　“帝努，”黄仁俊支起身子，手掌搁在李帝努的手背上，“我想问你...”
　　李帝努抬头去看他的瞬间，黄仁俊顿住了，李帝努看到他明显有些紧张，眼珠闪躲着转开。黄仁俊深吸了口气，才又道：“你那时说的一刀两断，还作数吗？”
　　自从出事，两个人一直为邵阳的死伤心，在京城也不曾把话说明白，之后又分开了许久，就这么不明不白拖到了现在。黄仁俊这般主动，倒在李帝努意料之外。
　　李帝努抿了抿嘴唇，才把笑意憋回去：“不作数如何？作数你又该如何？”
　　“若还作数，”黄仁俊声音很小地嘟囔，“若还作数，便由我追你回来好了。”
　　“你说什么？”李帝努冒坏，故意把耳朵凑到黄仁俊嘴边。
　　“我说，”黄仁俊低着头，脸红红的，“由我追求你好了。”
　　“没听清，再说一遍。”
　　“不说了！”黄仁俊羞恼了，在李帝努凑过来的耳朵上狠狠扯了一把，“耳朵聋就好好治！”
　　李帝努一把把黄仁俊揽在怀里，笑道：“就你这也算追人的态度？”
　　李帝努探头咬了黄仁俊耳朵一下：“我问你，你刚才那样撩拨我，可算是美人儿计啊？”
　　黄仁俊撇过脑袋不说话。
　　李帝努坏笑：“再不就是你自己急色，见小爷英俊，便要来糟蹋小爷。”
　　黄仁俊急了，抬腿就踹，骂道：“不要脸的，糟蹋的就是你！”
　　“好了好了，”李帝努把炸毛的人按在怀里，“别碰到了伤。”
　

　　闹够了，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互相拥着，难得静好。
　　“那天在额驸府里，”黄仁俊蜷缩在李帝努怀里，慢吞吞开口说道，“如果我说我那天原本是要跟他撇清关系的，你相信吗？”
　　“勉强信你吧，”李帝努还硬撑着面子，“可是你俩都亲到一块儿去了，你可别想就这么混过去。”
　　“那是误会，他就那么凑过来，我...”黄仁俊的喉结动了动，垂下了眉眼，“以前...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我...挺害怕他的...”
　　“行了，”李帝努到底心疼，把黄仁俊往怀里按了按，“饶了你了。小爷宽厚，以前的事儿以后就都不提了。”
　　黄仁俊笑着问：“是宽厚？不是心大？”
　　李帝努瞪着眼睛在黄仁俊脸颊上狠狠掐了好几下，黄仁俊求饶他才放开。
　　李帝努搂着黄仁俊，叹了口气：“仁俊，你和他以前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李帝努感觉到怀里黄仁俊的身子僵了一下，手臂紧了紧。
　　“黄仁俊，以后有我在，便不必再害怕他了。我倾尽全力，也会把你护周全的，”李帝努探过头，把黄仁俊的额发上轻轻落下一吻，“以后有我，你便永远不会再去过被他摆布的日子。”
　　黄仁俊觉得自己的眼睛慢慢地热起来，他伸出手臂，回抱住了李帝努。
　　“所以，”李帝努咳嗽了两下，“你不喜欢他吧？”
　　黄仁俊看着李帝努紧张兮兮的傻相，一下子笑出来。
　　“说正经的呢！你不喜欢他吧？”李帝努扳起脸，又重复了一遍。
　　黄仁俊认真地摇摇头：“不喜欢，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了，现在对他，好像除了畏惧和恨，很难再剩下什么别的。只是，”黄仁俊叹了口气，“如今偶尔也会想起他当年把我养大的情分，想起和他两情相悦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啊！”李帝努在黄仁俊的头发上使劲儿地揉，“不准想！忘掉，全部忘掉！！！”
　　黄仁俊推开李帝努的手：“我只是嗟叹物是人非，而非怀念。”
　　李帝努哼哼了一声：“那也不准，有小爷陪着，对他想都不准想，听到了没？”
　　李帝努强调道：“你可别当我是玩笑话，你若是再想他，我便...”李帝努的舌头打着转，“我便要生气！”
　　黄仁俊含笑看他：“瞧你这蔫儿大出息。”
　　“诶！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我...”李帝努正嚷嚷着，被黄仁俊一下子亲在脸上，立马噤了声，露出傻笑来。
　　黄仁俊又在李帝努的嘴角亲了亲，微笑着道：“知道啦，以后这颗心里，就只搁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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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晨曦薄雾，已是初冬。
　　李帝努习惯了军中作息，不到五更便醒了，侧头看过去，倒是怀里的黄仁俊久病未愈，总是倦乏，此时睡得很沉。
　　李帝努一动，掀开了被子的一角，漏进些寒气来。黄仁俊的面孔皱了皱，蜷缩着身子往李帝努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紧紧抱上了李帝努，下意识的动作，直接戳了李帝努的心窝子。
　　李帝努钻进被子里，手指触碰到黄仁俊光裸的背脊，按着滑腻细嫩的皮肤，贪恋着摸了好一阵子。黄仁俊被军中号子吵醒的时候，李帝努的手正按在他腰上一道鞭痕旧疤上细细地描摹。
　　“醒了？”一夜温存之后，李帝努的声音响在黄仁俊耳畔，激得他微微缩了缩脖子。
　　李帝努翻身下床，把四面被角都仔细掖好了才去穿上衣服铠甲。
　　“你先睡吧，等早上集军巡营之后我再回来看你，”李帝努俯下身子亲了亲黄仁俊的嘴角，手伸进被子里攥了一下黄仁俊的手，“有事儿叫冯岐，别出主帐。”
　　黄仁俊缩在被窝里，垂着眉眼不说话。
　　“想什么呢？”李帝努低着头把长剑佩在腰间，一面笑着问。
　　“都一个多月了，也该让我回去了吧？”
　　李帝努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干什么？才这么些天就腻歪我了？”
　　“帝努，”黄仁俊拢着被子坐起来，“下北营说到底是归朝廷管的，你这样...”
　　“你放心，”李帝努笑得轻松，“这到底是我的地盘，我有什么做不得主的？”他伸手掐了掐黄仁俊的脸颊，“别多想了，好好养病要紧。”
　　出了主帐，便见到冯岐微微低着头，恭敬地守在那儿：“将军。”
　　李帝努点了下头。
　　“将军，”冯岐回话时带着小心，“昨儿晚上下北营又来要人了。”
　　李帝努的身子一顿，道：“按照往日里那样回他们了吗？”
　　“是，”冯岐道，“照理与他们说了，将军还要留这队军奴在主营做些事情。可是这回营守说一定要见到将军，当面和将军说。昨晚在主营住下了，现在还在呢。”
　　李帝努抿了抿嘴唇，冷声道：“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罢了，偏他这样多事。”
　　“将军，”冯岐劝道，“下北营的营守到底是朝廷直接派下来的，身份虽不如将军贵重，但将军若得罪了，以后到底会有不便利的时候。更何况这事儿...原本也是咱们理亏...”冯岐说出理亏二字的时候，李帝努便瞪了过来，冯岐蠕动了一下嘴巴，到底低头闭上了嘴。
　　“你先去随便敷衍了他，”李帝努低着头整理袖管，“就说我今日忙着，不得空见他。”
　　“可是将军，这事儿...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不拖又能如何？”李帝努细想起这摊子事情，便觉得胸中憋闷，“现下还没有机会为黄仁俊平反，总不能让他在那样活死人墓里生生捱着。好不容易才给接出来...诶行了，”李帝努烦躁地挥了挥手，“一提这事儿我就烦乱得很，容我再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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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天黑得早，军中训练全结束便已经上灯了。李帝努回到主帐处理文书，修改防守布阵的案图。
　　他的耐心一向不多，不过一会儿功夫，他便叹着气把手里的布阵图往案桌上一摔：“这坐镇三军的主将当得可真是要命，明明是个十足十的武将，却要看这些劳什子，最要紧的是上至四大营，下旨各个哨点，每日都有军报上呈，布兵图时时都要改，真是麻烦透了。”
　　黄仁俊抿着嘴笑，站起身拿了长剪给几个烛台都剪了灯花：“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你便要恼？成日心里没个定性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瞧瞧，瞧瞧秦放，”李帝努指着坐在侧面案桌上的秦放，“瞧瞧他都困成什么样儿了？”文书看得认真的秦放无端被冤，也不说话，只埋头看他的文卷。他旁边的副将周成也是黄仁俊的旧部，如今也被提作四座副将，正低头憋着笑。
　　“再看周成，他也不专心！”李帝努扬着下巴，手指比比划划的。
　　“行了，”黄仁俊一巴掌打在李帝努伸出来的食指上，“老大不小了，还当自己是书堂里头被先生打手板子的学生呢？你慢腾腾的，牵连着秦放和周成也要来受累。”
　　“怎么着了？”李帝努一本正经地扯他那门子歪理，“本来就是领兵打仗的，凭什么就得耐下性子看这些？那要是没文化看不懂的呢？三国时候张飞文化就不高吧，王平连大字儿都不识几个，肯定看不懂军报，该打胜仗照样打胜仗...”
　　“再贫抽你。”黄仁俊语气不高，却带着威慑，让李帝努一下子闭上了嘴。
　　李帝努看过去，黄仁俊站在他身侧帮他研着墨，低垂着眉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帝努咂了咂嘴巴，又拿起了布兵图，一面不怕死地嘟囔了一句：“你就欺负我能耐。”
　　黄仁俊动作不变，唇角却不禁抿着笑意来。
　　李帝努在布兵图上勾画了好久，才道：“就这样了，今儿不用大改。秦放，来誊画一遍。”秦放起身上前。
　　黄仁俊探头看了一看，伸手在上头一指：“正东方面岗哨怎么没动？不是上报说是异动吗？”
　

　　李帝努一拍脑袋：“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他提起笔勾画了两下，“这个容易，便其他岗哨上的人各分些到东头便是了。”
　　“等一下，”黄仁俊在案桌上翻了一会儿工夫，翻出那份军报，又对照着布兵图细看好一阵子，才指着布兵图道，“东南和东北方面的岗哨撤掉七成，补给正东，再把各处撤下的岗哨调给东南东北岗哨，换作暗哨。”
　　李帝努也通透，略一思量便恍然大悟：“你想引诱敌方出击？”
　　黄仁俊点头：“无论这异动是北蛮的哪个部落哪支军队，按着以往的例子，他们现下多半只是刺探我军布兵，等到隆冬我军势弱的时候才会进攻。到那时便不好收拾了，不如趁现在，顺水推舟先引着他现形。”
　　李帝努改过布兵图，又对黄仁俊道：“这一招布下去，北蛮若是中计，便会由暗处转到明处，若识破了这计策，于我们也没有坏处。”
　　“蛮人尚武好战，不容易沉住气。这一仗定是要打的，天儿越来越冷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让斥候随时盯着，他们一定会来，就算他们识破了这计谋想要撤出去，”黄仁俊点了点布兵图，“我们也可以从这条小路包抄他们，奇袭一起，他们便不得不应战。”
　　李帝努点了点头，把布兵图交给秦放誊画。
　　李帝努想起了什么，问秦放：“今儿魏洪又来了吧？”
　　秦放搁下笔，站起身回话：“是，上午过来了两趟，军报末将都收下了。”
　　“魏洪来过？”黄仁俊问，“我怎么没见到？”
　　“就在帐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秦放看着李帝努的脸色，谨慎地答道。
　　黄仁俊侧头去看李帝努：“你让人拦下他的？”
　　李帝努赔笑：“他嘴碎，我不怕他藏不住心思，把你在这儿的事儿说漏了。”
　　“他平日话是多了些，但却不会坏事。”黄仁俊叹了口气，“且你以为真是能瞒得住的？这些日子你议事都把副将尉官招到秦放帐里，我便没听到，也想得到外头是怎么议论的。卒子们都好奇着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帐里藏了什么矜贵的宝贝呢？”
　　“当然是宝贝。”李帝努讨好地去拉黄仁俊的手。
　　黄仁俊侧身躲开了：“我跟你说正经事情。”秦放和周成看着眼色，都搁下东西退了出去。
　　“军中的规矩一是一，二是二。你就这么扣着一队的军奴不放回，来日还怎么立军威，正军纪？”黄仁俊问得强势。
　　“天都这么晚了，”李帝努搂上黄仁俊的腰身，企图蒙混过去，“咱们明天再说。”
　　“你真打量军中的卒子都是傻子？你就这么藏着我，又能藏几日？”
　　李帝努在黄仁俊身后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肩头。
　　“帝努，”黄仁俊劝道，“戍边的军队维持全靠下听上命，最忌讳纲纪不正，你这样下去，迟早会酿下大患。”
　　李帝努执拗着不说话。黄仁俊叹了口气，手攥住了李帝努搂着他的手：“帝努，放我回去吧，我会好好的，我会好好护着自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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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军奴回到下北营的那天下午，南营粮仓小面积失火，李帝努带着几个副将赶过去查看。
　　“大尉，这再不走天儿就黑了，下北营那边儿全是沼泽地，天一黑就进不去了。”看守军奴的卒子小心翼翼的。
　　“再等一会儿。”冯岐的脸色非常不好，他也与那卒子一样，频频看着天色。
　　卒子虽有腹诽，却不敢说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冯岐在马背上，侧头望向南营的方向。那一头仍然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翻身下了马，走进军奴的队伍，冲着黄仁俊扬了扬下巴：“你出来，我跟你有话说。”
　　黄仁俊被卒子解了枷锁，出得队伍来，跟在冯岐身后走远了些。
　　“将军说一定要送您的，”冯岐低着声音，“卑职也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麾下给个意思。”
　　黄仁俊往南营方向望了望，微微叹了口气：“走吧，别耽搁了。”
　　冯岐道：“下北营都是朝廷的人，漠北军将领都不是很能说上话。麾下到了那边儿，定要珍重自身，将军说了，定会想办法保您出来的。”
　　“我会珍重自身，”黄仁俊侧头道，“所以你也要时常帮我劝劝他，把心思用在要紧事上。我的事情不着急，驻营军的边防才是大事。”
　　“是，”冯岐苦笑，“只是将军未必肯听。”
　　“马上就要进入隆冬了，这些日子一直跟北蛮对峙着，眼看便要起战事。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一定要专心，”黄仁俊道，“你就只对他说，漠北军，也是我的心血。他把漠北军守住了，便是守住了我的心血。”
　　冯岐笑了：“将军也是如此说，说漠北军是您的旧部，要一直给您留着。”
　　黄仁俊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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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帝努最终没能在黄仁俊出发之前赶回来。
　　回到下北营，还是原来的囚室。黄仁俊一进去，两个男人便抬头看过来，眼神阴冷冷的，囚室里的妇人把嘴巴凑到姑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黄仁俊被盯得有些不在意，慢吞吞地走了进去，挨着胡瑞清坐下。
　　胡叶蓁还是老样子，紧靠着黄仁俊坐下，笑眯眯地唤了一句：“黄哥哥！”
　　黄仁俊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微微叹了口气。
　　这日午后，北营的活计终于做完，军奴们难得有小半日空闲功夫，看守把他们圈在北营的一小块空地上，只等晚些时候打点妥当了一起带回。
　　黄仁俊拖着酸软的身子，靠着一个演武的木桩坐下。军奴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劳作，此时黄仁俊早已累极，侧头靠着木桩微闭着眼睛，强撑着不睡过去。
　　“哥哥，”胡叶蓁也跟着军奴们过来，现下又跑过来，靠着黄仁俊坐下，“哥哥，你累啦？”
　　“嗯，”黄仁俊睁开眼睛，低下头去看胡叶蓁，“搬了一天东西了，自然要累。”他轻轻拍了拍胡叶蓁的肩膀，手指指向不远处的胡瑞清，“你爹也很累，你去陪陪他。”
　　“我不去，”胡叶蓁撅了撅嘴巴，“爹爹凶得很，总与我生气。他才不心疼我呢，他总让我离他远一点儿。”
　　黄仁俊笑着摸了摸胡叶蓁的头发：“怎么会？哪有父亲不心疼女儿的？”
　　胡瑞清对胡叶蓁的态度，黄仁俊看得清楚。想到胡瑞清的那句“男为世人奴，女为世人娼”，黄仁俊便觉得胸中闷闷的，堵了一块儿似的。胡叶蓁说小也不小了，下北营的兵都是没什么忌讳的，怕不等胡叶蓁通人事便会下手。这样的事情，胡瑞清救不得，现在的黄仁俊，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罢了。
　　“哥哥，”胡叶蓁仰着脑袋盯着黄仁俊瞧，“你想什么呢？呆愣愣的。”
　　黄仁俊猛地回神，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又听胡叶蓁道：“哥哥这几天心不在焉的，是在主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黄仁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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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哥哥，”胡叶蓁仰着脑袋盯着黄仁俊瞧，“你想什么呢？呆愣愣的。”
　　黄仁俊猛地回神，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又听胡叶蓁道：“哥哥这几天心不在焉的，是在主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黄仁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的。”
　　“哥哥是在为主营的将军们担心吗？”胡叶蓁看着黄仁俊有些惊讶的神色，凑到黄仁俊耳边，低声道，“我是知道的，哥哥在主营做大将军的时候，我见过的。”
　　“是什么时候？”黄仁俊看向胡叶蓁，“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胡叶蓁微微抬着眼睛看天，嘟着嘴回忆：“三年前，还是四年前，那时候主营有大将官总是派人来找娘亲，还偷偷派人来送东西，但娘亲好像一点儿也不高兴。有一次娘亲去主营的时候带上了我，我站得特别远，就看到哥哥巡营，就那么一次，我便记住了，”胡叶蓁冲着黄仁俊龇牙笑了，“因为哥哥生得好看。”
　　黄仁俊勾了勾嘴巴，问道：“那你娘亲呢？怎么没见她？”
　　“死了，去年夏天被毒虫咬了脸，就死了。”胡叶蓁说得异常平静。
　　黄仁俊看着胡叶蓁的神色：“你...娘亲没了，你不伤心吗？”
　　胡叶蓁摇了摇头：“爹爹说了，人死了就会去好地方，死了便不用受苦了。我也觉得啊，”她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指头，“人活着总得干活，干不好活要挨打，就算干好了活，也要饿肚子，那些姐姐婶子，每天总是哭。要是死了，不用干活，不用饿肚子，不用哭，那不是挺好的吗？”
　　黄仁俊张了张嘴巴，又把劝说开解的话咽回了肚子。
　　对于下北营的军奴来说，胡瑞清说的，也未必是错的。
　　黄仁俊向胡瑞清的方向看了一眼，问胡叶蓁道：“你爹是犯了什么过错被发配到这儿来的？”
　　“我不知道，”胡叶蓁摇了摇脑袋，“爹爹犯错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听人说娘亲到这儿的时候还怀着我呢。”
　　黄仁俊不说话了。
　　胡叶蓁自顾自玩了一会儿，又问道：“哥哥，你去过外面，对不对？”
　　“什么外面？”黄仁俊愣了一下。
　　“就是外面呀，”胡叶蓁挠了挠脏兮兮的脸颊，“外面有北蛮的军队，有边城，对不对？哥哥，外面好吗？”
　　黄仁俊犹豫着道：“我也说不好，大概...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
　　“那外面的人呢？都像我们这样得天天干活挨打吗？还是像将军尉官那样，可以不用干活，天天过得很威风？”
　　正说着话，突然有人照着黄仁俊的背脊狠踢了一脚。黄仁俊吃痛，冷着脸色回头看，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军奴正叉腰站在他和胡叶蓁的身后。
　　“歇够了没有？”大汉粗声粗气的，“歇够了麻利点儿让地方，老子要坐这儿。”
　　“你干什么呀？”胡叶蓁也不高兴了，站起来嚷嚷道，“你又不是看守，凭什么踢人？”
　　“滚蛋！”汉子拉着脸，推着胡叶蓁的脑袋把她搡到旁边去了。
　　黄仁俊记得与李帝努的承诺，万事忍耐。他也不说话，起身拉着胡叶蓁站到了一边儿去。
　　胡叶蓁尚且不服气，嘟囔道：“又不是就这一个桩子了？他怎么不去抢别人的坐？”
　　那汉子眼睛瞪过来：“念叨什么呢？还不服气了怎么着？”
　　“就是不服气，”胡叶蓁叫起来，“你欺负人....”
　　她正说着，被黄仁俊一把捂住了嘴巴。
　　“小孩子不懂事，”黄仁俊赔笑着，“大哥别跟她计较。”
　　汉子歪着嘴笑了一下：“算你知道深浅，”他斜着眼睛把黄仁俊从脑袋打量到了脚跟底下，“怪不得大将军喜欢你。”
　　黄仁俊冷下脸，直起身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军位没有了不要紧，当了奴才也不要紧，”汉子讥笑道，“只要屁股卖得好，无论是卖给哥哥，还是卖给弟弟，都是个好营生嘛。哪像咱们这起子人，到底都是要脸面的爷们儿，做不得叫/床卖笑的事儿，就只能捱在这儿吃苦了。”
　　那汉子说话的声音极大，引得军奴们都看过来。
　　黄仁俊一把扯过汉子的衣领子，牙根咬紧，低声道：“你知道得倒不少。”
　　汉子冷笑：“***这辈子都是栽在你手上的，你这张脸，我当然要记一辈子。”
　　黄仁俊盯着汉子的脸回忆了许久，却也不曾想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候看守的卒子听得动静过来，叫骂着分开了两个人。
　　汉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坐回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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