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真是反了教了，在北营也敢惹事！”赵成一脚踹在黄仁俊的脊梁骨上，往地上啐了一声，骂道，“看什么呢？！滚进去！***是嫌自己脑袋搁脖子上头搁得久了！”
赵成是下北营的一个尉官，管着黄仁俊这一队军奴。
囚室的门被锁上了，黄仁俊一瘸一拐地走到陆瑞清身边，慢吞吞地坐下。
“挨打了？”陆瑞清小声问。
黄仁俊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十五军杖，行刑的卒子下手可都狠的。”
“活该，”陆瑞清道，“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在北营就敢跟人动手？”
黄仁俊拉着脸不回话。陆瑞清用手肘捅了捅黄仁俊：“诶，你跟那个董卫有什么过节吗？怎么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黄仁俊摇摇头：“我以前都不认识他，不过他认识我，”他倒吸着凉气，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好像对我很熟悉。”
“比起这个，”陆瑞清凑近黄仁俊的耳朵，低声道，“你听说了吗？军奴回乡的事儿。”
“什么？”黄仁俊侧过头看向陆瑞清。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陆瑞清连连摆着手，“咱们营里那几个常去北营伺候人的女人说的，好像现在京里头那个额驸爷，大将军他哥，叫什么来着？”
“李敏亨。”黄仁俊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左手的拳头慢慢地攥了起来。
“对，说是他上书请奏天子，要废军奴永世不得归乡的祖制，不过京官儿好像都不答应，现在京里头正闹呢，沸沸扬扬的，漠北这边儿也接到信儿了，传得全军营差不多都知道了。”
黄仁俊攥紧的拳头猛地一松。
“你说，这事儿能不能是真的？”陆瑞清又用手肘戳了一下黄仁俊。
黄仁俊说话时的气息有些虚：“我哪里知道这些？”
“你说那个额驸爷，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下北营的军奴来了？难不成要行仁政？”陆瑞清明显地兴奋，“不过这事儿要是成了，说不定咱们能被允准回乡瞧一眼也难说。要是真能回家，那该多好！”
“嗯，”黄仁俊的手掌按着冰冷的石壁，额角却浸出汗来，“能回家，是好事情。”
陆瑞清心情甚好地一笑，扭过头跟其他军奴侃大山去了。
黄仁俊蜷缩在地上，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布鞋，和露在外面的脏兮兮的脚趾。
------
此刻京中的额驸府正大摆筵席，一片靡靡。
今天是李敏亨小儿子李皓祥的周岁礼，又逢章京藩世子李世淼入京过年，宴请宾客众多，府中格外热闹。
李皓祥虽是庶子，却生得伶俐，会笑会闹的，小小年纪便格外得李敏亨喜欢。不像长子李皓明，虽说年里封了庆云侯，身份尊贵，可却是个呆傻的，苦着一张脸，李敏亨看了便格外厌烦。
“爷，怎的不见公主殿下和庆云小侯爷来？”阿萱坐在李敏亨身边，给李敏亨夹了一筷子菜，一面问道。
“温宁说身上不舒服，皓明...”李敏亨叹了口气，自顾自斟了一杯酒，“这样的场面，皓明不来便不来吧。”
阿萱轻轻哼了一声，摆出惯有的娇嗔模样：“温宁殿下怕不是身上不舒坦，是心里不自在吧。”
李敏亨皱了皱眉头，低声斥责道：“不准议论公主。”
阿萱撅了撅嘴巴，抱着李敏亨的胳膊娇笑起来，姣好的面容格外地明媚。
散席的时候，李敏亨已经吃得极醉，他挥退了阿萱和伺候的下人，独自进了温宁住着的东院。
温宁不在自己的房里，李敏亨踉跄着走到厢房门口。
果然，温宁在皓明的房里，亲自给皓明解衣铺被，哄他睡下。这孩子已经八岁了，却极怕黑，到了夜里便哭，除了贴身的乳母，便只有温宁哄着才能安睡。
温宁柔和的声音传出来，声音虽低，每一个字句却都清晰地落在李敏亨的耳朵里。她对儿子一向是笑着的，笑着对孩子讲有趣的故事，讲书中的道理，讲安慰的话语。
哪怕孩子的哭闹无休无止，哪怕是刚刚和李敏亨吵过架，或是刚刚被阿萱讥讽过，自从皓明出生，温宁便从未对这孩子发火黑脸。她从未抱怨过生下了这么个痴傻呆笨的孩子，她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不幸的事情，仿佛在她眼里，她的孩子，便是最好的孩子。
李敏亨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静静听着房内温宁哄孩子入睡的温声细语。
夜里的冷风吹醒了他的酒劲儿，他站在那儿，想起了对小儿子极不耐烦的阿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比起母亲，藩王妃对于李敏亨而言，更多的便只有王妃而已。藩王妃对小女儿不甚重视，但对两个儿子是倾注了心血的，为了藩世子和尊公子的爵位。
李敏亨到现在都记得，三弟授封尊公子的时候，藩王妃是如何对他发火的。那时李敏亨才十一岁，藩王妃关上了院门，令他跪在雪地里，一面让小厮抽他的耳光，一面大骂着他有多不中用，不会讨祖母的喜欢，把尊公子的位置白白让给了二房的儿子。
没有得着尊公子的爵位，李敏亨理所当然成了质子，成了保全藩属的牺牲品。他入京的时候，藩王妃没有多难过，她也来不及难过，因为她正忙着给自己还未成年的小女儿早早寻个得势又听话的夫家。
“真是反了教了，在北营也敢惹事！”赵成一脚踹在黄仁俊的脊梁骨上，往地上啐了一声，骂道，“看什么呢？！滚进去！***是嫌自己脑袋搁脖子上头搁得久了！”
赵成是下北营的一个尉官，管着黄仁俊这一队军奴。
囚室的门被锁上了，黄仁俊一瘸一拐地走到陆瑞清身边，慢吞吞地坐下。
“挨打了？”陆瑞清小声问。
黄仁俊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十五军杖，行刑的卒子下手可都狠的。”
“活该，”陆瑞清道，“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在北营就敢跟人动手？”
黄仁俊拉着脸不回话。陆瑞清用手肘捅了捅黄仁俊：“诶，你跟那个董卫有什么过节吗？怎么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黄仁俊摇摇头：“我以前都不认识他，不过他认识我，”他倒吸着凉气，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屁股，“好像对我很熟悉。”
“比起这个，”陆瑞清凑近黄仁俊的耳朵，低声道，“你听说了吗？军奴回乡的事儿。”
“什么？”黄仁俊侧过头看向陆瑞清。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陆瑞清连连摆着手，“咱们营里那几个常去北营伺候人的女人说的，好像现在京里头那个额驸爷，大将军他哥，叫什么来着？”
“李敏亨。”黄仁俊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左手的拳头慢慢地攥了起来。
“对，说是他上书请奏天子，要废军奴永世不得归乡的祖制，不过京官儿好像都不答应，现在京里头正闹呢，沸沸扬扬的，漠北这边儿也接到信儿了，传得全军营差不多都知道了。”
黄仁俊攥紧的拳头猛地一松。
“你说，这事儿能不能是真的？”陆瑞清又用手肘戳了一下黄仁俊。
黄仁俊说话时的气息有些虚：“我哪里知道这些？”
“你说那个额驸爷，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下北营的军奴来了？难不成要行仁政？”陆瑞清明显地兴奋，“不过这事儿要是成了，说不定咱们能被允准回乡瞧一眼也难说。要是真能回家，那该多好！”
“嗯，”黄仁俊的手掌按着冰冷的石壁，额角却浸出汗来，“能回家，是好事情。”
陆瑞清心情甚好地一笑，扭过头跟其他军奴侃大山去了。
黄仁俊蜷缩在地上，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布鞋，和露在外面的脏兮兮的脚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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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京中的额驸府正大摆筵席，一片靡靡。
今天是李敏亨小儿子李皓祥的周岁礼，又逢章京藩世子李世淼入京过年，宴请宾客众多，府中格外热闹。
李皓祥虽是庶子，却生得伶俐，会笑会闹的，小小年纪便格外得李敏亨喜欢。不像长子李皓明，虽说年里封了庆云侯，身份尊贵，可却是个呆傻的，苦着一张脸，李敏亨看了便格外厌烦。
“爷，怎的不见公主殿下和庆云小侯爷来？”阿萱坐在李敏亨身边，给李敏亨夹了一筷子菜，一面问道。
“温宁说身上不舒服，皓明...”李敏亨叹了口气，自顾自斟了一杯酒，“这样的场面，皓明不来便不来吧。”
阿萱轻轻哼了一声，摆出惯有的娇嗔模样：“温宁殿下怕不是身上不舒坦，是心里不自在吧。”
李敏亨皱了皱眉头，低声斥责道：“不准议论公主。”
阿萱撅了撅嘴巴，抱着李敏亨的胳膊娇笑起来，姣好的面容格外地明媚。
散席的时候，李敏亨已经吃得极醉，他挥退了阿萱和伺候的下人，独自进了温宁住着的东院。
温宁不在自己的房里，李敏亨踉跄着走到厢房门口。
果然，温宁在皓明的房里，亲自给皓明解衣铺被，哄他睡下。这孩子已经八岁了，却极怕黑，到了夜里便哭，除了贴身的乳母，便只有温宁哄着才能安睡。
温宁柔和的声音传出来，声音虽低，每一个字句却都清晰地落在李敏亨的耳朵里。她对儿子一向是笑着的，笑着对孩子讲有趣的故事，讲书中的道理，讲安慰的话语。
哪怕孩子的哭闹无休无止，哪怕是刚刚和李敏亨吵过架，或是刚刚被阿萱讥讽过，自从皓明出生，温宁便从未对这孩子发火黑脸。她从未抱怨过生下了这么个痴傻呆笨的孩子，她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不幸的事情，仿佛在她眼里，她的孩子，便是最好的孩子。
李敏亨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静静听着房内温宁哄孩子入睡的温声细语。
夜里的冷风吹醒了他的酒劲儿，他站在那儿，想起了对小儿子极不耐烦的阿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比起母亲，藩王妃对于李敏亨而言，更多的便只有王妃而已。藩王妃对小女儿不甚重视，但对两个儿子是倾注了心血的，为了藩世子和尊公子的爵位。
李敏亨到现在都记得，三弟授封尊公子的时候，藩王妃是如何对他发火的。那时李敏亨才十一岁，藩王妃关上了院门，令他跪在雪地里，一面让小厮抽他的耳光，一面大骂着他有多不中用，不会讨祖母的喜欢，把尊公子的位置白白让给了二房的儿子。
没有得着尊公子的爵位，李敏亨理所当然成了质子，成了保全藩属的牺牲品。他入京的时候，藩王妃没有多难过，她也来不及难过，因为她正忙着给自己还未成年的小女儿早早寻个得势又听话的夫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