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凤华断章

第五十六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算时节已近十一月，哀牢山上已经飘了好几日的雪。窗外大雪纷飞，有些还飘进屋里，老七起身想把窗户关了，看一眼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罗玄，作罢，还是将火炉多加些火炭吧。
他越来越不喜欢关着窗户，不论是风雨雷电。
老七出门去后院取些火炭，一室宁静。
罗玄猛然醒来，一身大汗，不解。一路从晋阳回来，时常会梦见小凤，初次见到时的她，大雄宝殿上的她，哀牢山上的她，在聚贤庄第一次见到的她……但最近几日，太过绮丽的梦，让罗玄苦不堪言。
自己一直拒绝的，不敢想象的，为什么要在梦里出现，是在惩罚自己，嘲笑自己，还是在折磨自己。
抽屉里那张请柬还在。
股股茗香飘来，茶杯里注水的声音，继而手上温热，罗玄接过饮了几口，心中燥乱不安微微释解。
“这雪已经下了七日。”罗玄轻声细语，茫然对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
一室默然，也无人应。
傍晚，老七从山下回来，爬上山头就看见罗玄倚在门前，面色茫然，对着面前的哀牢山。
“先生怎么出来了？”老七急急过来，扫了屋内一眼，炭火还燃着，拿了件皮草替他披上。
感受到他一身的寒气，罗玄问道：“山下有什么情况？”
老七知他关心山下有人等着求医，但目前状况，只能劝道：“大雪封山，十分难行，还是等天好了再去吧。”
罗玄微微叹息，面有悲悯。“我能做的已经不多。”
老七本是个爱嬉笑之人，自到了罗玄面前一下子收敛起来，当初老大和小八也十分奇怪，老七为什么愿意护送罗玄来哀牢山，而且罗玄竟然答应了，就算老七是为报救命之恩，但罗玄又是为何？
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相处竟如此融洽。
老七默然，无从宽慰，也不必宽慰。
罗玄并不悲伤，生死他早已经看破，世间也无从留恋，就如天上白云，慢慢变薄，在没人知道的时候，消失不见。
“去书房吧。”罗玄道。
书房的桌上左右各摆了一摞厚厚的卷宗。老七搀扶罗玄坐在一边，自己坐在桌前，上午的那本还剩了几十页，找到标记处，朗读出声。
罗玄静静听着，不时打断，纠正其中的错误，老七一一修正。待修过了这一本，老七伸手拿起下一本，书面上是娟秀的一行小字：临窗小记，不是罗玄飘逸瘦金字迹。
老七先翻开看了一页，好像是老子经书里的句子，想哀牢山本承道家，这本虽不是医书，可能是哀牢山弟子平日习读之书，便徐徐读来。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翻过第二页，有批注，看字迹应是罗玄本人，写着“万物浑然一体，无然不然、可不可之分，只要顺其自然”。这个批注后面又跟着一行娟秀小字，竟是一连串的问号。
老七询问是否还要做修改，却看到罗玄一脸凝固表情，心思不知飘到了哪。
“先生——”
“……这本不用修订，放回书架吧。”罗玄回过神，轻声答道。
老七合上书卷，递到罗玄手中，没说什么。
继续诵读下一本，罗玄似在恍惚中，一本书读下来，也没有需要订正的地方。暮色沉，雪已停，老七出去准备汤药，留下罗玄独坐书房。
哀牢山每一寸他都熟识，也不必担心他。
待老七从后厨里出来，罗玄已经不在书房，想是回了自己房间。
门扉轻动，带进一阵寒气，还有浓重药味。手上传来温热，是浸了药汁的手巾，罗玄接过来，敷在眼睛上，静静在躺椅中。
“你回去歇着吧，不用等我。”罗玄道。
半天，没有出门的声音，罗玄也未再说什么。
一炷香功夫后，罗玄取下手巾，汤药就在桌上，一切早就熟练，可还是被对方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