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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换了个ID。喜欢绿英到现在也差不多十年了，想在这篇续里给绿英一个完满的结局，也给绿袍一个他一直想要的天下。
楔子 风烟渺渺身无定
大战过后，紫青双剑，功成身退。
看到阴山天尊粉身碎骨，爆裂而亡，余英男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袖抹去唇角的血迹，看向仍望着天空，寻找师父、师姐的两人。曾经正直善良又吊儿郎当的少年，此时褪去了布衣，罗衫翩翩，已俨然有了一代英侠的风范。经此一役，丁引、瑶池也将和长眉真人一样化作曾名动一时却终归于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属于年轻一辈蜀山剑侠的传奇画卷却正在悄然展开，今后南海石中玉、冰堡李亦奇这两个名字或将大放异彩，成为天下正道，武林翘楚新的代名词。曾经，他只是她一个人眼里值得托付终身的大英雄，他人眼里懒散顽皮的小混混，如今，他真正成了天下人眼中的大英雄，她才恍然惊觉，原来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小混混，而她念念不忘的那个意中人不过一个幻象，她照着眼前这白衣少侠的模样，一笔一画，添忝减减，描绘出的幻象。余英男轻叹一声，手又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
“英男，你怎么样？没事吧？” 石李二人目送丁引、瑶池和长眉真人的幻影渐渐隐入云间，又跪地对祖师爷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过身来，询问被阴山天尊掌力所伤的余英男。余英男刚要说没事，却觉得小腹内一跳，好似被人由腹壁内掐了一把一般，她慌忙抓住李亦奇的手，不由变了神色：“我觉得肚子里好像跳了一下，孩子，亦奇，孩子会不会有事？” 李亦奇闻言忙拿过英男的手来，少顷，又换另一只，仔细诊毕，方微笑道：“放心吧，英男，孩子健康得很，这是时候到了，这小家伙在你肚子里翻身踢腿呢。倒是你自己，这几日疲于奔波，刚才又硬接了阴山天尊一掌，要仔细调养才好，不然伤及根本，对孩子也不利。” 余英男听说孩子没事，也就放下心来，道过了谢，又问了他二人的伤势，便低头轻轻道：“ 孩子，对不起，你还这么小，就要跟着娘来回奔波。你放心，一切都结束了，娘很快就带你回家去，咱们两个安安静静得生活，好不好？” 眼波中极尽温柔。
此后，三人回到寓所，各自运功疗伤。所幸石李二人有紫青双剑护持，余英男圣火令功力深厚，所伤都不甚重，不过几日都已无碍。其间，李亦奇替余英男开了两剂补药，亦叮嘱了许多安胎养身之事。余英男听了，果然都是自己之前未曾想到的，不由又想起爹娘来，心道：尚若娘仍在世，此时定然早有一番叮嘱，自己又怎会如此，都要当娘的人了，却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什么也不懂。一思及此，归乡之情更甚。
“ 英男？在想什么呢？参汤都要凉了，快喝吧。”李亦奇见英男神情恍惚，出言提醒道。“没什么，”余英男看着眼前明眸皓齿，光彩照人的少妇，勉强笑道：“亦奇，多谢你。” 说罢，端起微温的参汤，慢慢喝着。李亦奇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托腮叹道：“英男，你总是这么客气。我是你孩子的干娘，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啊。你之前又是打架，又是受伤，正该好好补补。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还是喝些参汤，最能益气培元的。你看，你今天就气色好多了，再过几天，咱们只要食补就好了。”余英男的手顿了一顿，耳中仿佛听得另一个声音道：“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她举起碗，将剩下的参汤一气喝了，放下空碗，道：“亦奇，我娘和姨娘都出自冰堡，这孩子，本就该叫你一声姨娘，又何必再认干的，倒生分了。” 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李亦奇却露出几分了然，正待答话，却见石中玉从外面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
“奇儿，英男，你们在说什么呢？马车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明天就能上路回冰堡啦。”石中玉举袖擦了擦汗水，拿起一旁的茶壶就灌了起来。李亦奇见了，忙丢过一条帕子去，嗔道：“都当了掌门，还是这个德性！快擦擦！英男正说呢，要让孩子管我叫姨娘，你这个干爹当不成了，却要沾我的光才能当个姨爹呢！” 石中玉张了张嘴，想问原因，却见李亦奇递了个眼色，便耸耸肩，改口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现在你们两个要好，商量好了，知会我这个外人一声就是。” 余英男看着神情亲密的二人，按下心中隐隐的失落，对石中玉道：“你放心好了，我哪敢抢你的奇儿。耽搁了这几日，我也该告辞了。” 石中玉忙道：“英男，你误会了，你和奇儿好，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吃醋呢！你千万别走。”说完，见英男一脸笑意，才知是打趣自己。
余英男却道：“虽是玩笑，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真该告辞了，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这下，李亦奇也急道：“英男，你不和我们回冰堡吗？你刚才也说，你娘和姨娘…” “我娘是出自冰堡，可我却是余家的女儿，” 余英男打断道，又冲李亦奇眨了眨眼，“况且你们新婚燕尔，我也不想打搅呀。” “英男，”李亦奇拉过余英男的手，又看了眼石中玉，低声道：“难道你还想回阴山不成？他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回那虎狼窝做什么？或者，你还有什么事？那也该等孩子出生，身体恢复了，再去办呀。” 石中玉也伸开双臂，拦在门口道：“英男，我答应过余伯父，要好好照顾你，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了。” 余英男看他二人这般形容，不禁莞尔：“亦奇，中玉，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是想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带着这孩子，安安静静地生活，远离武林纷争、江湖恩怨罢了。可你们，一个南海掌门，一个冰堡宫主，刚为武林立下大功，救苍生于水火，不正是该扬名立万，将两派发扬光大的时候么？” 石中玉摇了摇头，坚定道：“可我也答应了余伯父，要好好照顾你，你已经受了这么多苦，我却没帮上你一点儿，之前，那怪我石中玉没本事，可现在我是南海掌门了，我绝不能再辜负你爹的托付！” 余英男闻言，走到石中玉跟前，却并未压低声音：“中玉，谢谢你，一直记着我爹的托付。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宁可断了双腿也要送我回家的石中玉，那个一次次为了我拼命的石中玉，那个护着我从重兵围困的余家庄逃出生天的石中玉。你从不曾辜负我爹所托，后面的路，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再放在心上。石少侠，若我爹娘还在，一定仍会称你一声少侠，谢你当日拼死相护，救了他们女儿的性命。” 多余的话，她没有再说，亦奇冰雪聪明，想必已明白了她的意思，至于石中玉怎么想，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石中玉还想再劝，却被李亦奇拦住了，她对英男道：“英男，就算是这样，可你要去哪儿？总该让我们知道，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去哪儿？”余英男抬头看向窗外，那里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只失侣的孤雁正呀呀哀鸣着，向南飞去。
大战过后，紫青双剑，功成身退。
看到阴山天尊粉身碎骨，爆裂而亡，余英男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袖抹去唇角的血迹，看向仍望着天空，寻找师父、师姐的两人。曾经正直善良又吊儿郎当的少年，此时褪去了布衣，罗衫翩翩，已俨然有了一代英侠的风范。经此一役，丁引、瑶池也将和长眉真人一样化作曾名动一时却终归于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属于年轻一辈蜀山剑侠的传奇画卷却正在悄然展开，今后南海石中玉、冰堡李亦奇这两个名字或将大放异彩，成为天下正道，武林翘楚新的代名词。曾经，他只是她一个人眼里值得托付终身的大英雄，他人眼里懒散顽皮的小混混，如今，他真正成了天下人眼中的大英雄，她才恍然惊觉，原来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小混混，而她念念不忘的那个意中人不过一个幻象，她照着眼前这白衣少侠的模样，一笔一画，添忝减减，描绘出的幻象。余英男轻叹一声，手又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
“英男，你怎么样？没事吧？” 石李二人目送丁引、瑶池和长眉真人的幻影渐渐隐入云间，又跪地对祖师爷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过身来，询问被阴山天尊掌力所伤的余英男。余英男刚要说没事，却觉得小腹内一跳，好似被人由腹壁内掐了一把一般，她慌忙抓住李亦奇的手，不由变了神色：“我觉得肚子里好像跳了一下，孩子，亦奇，孩子会不会有事？” 李亦奇闻言忙拿过英男的手来，少顷，又换另一只，仔细诊毕，方微笑道：“放心吧，英男，孩子健康得很，这是时候到了，这小家伙在你肚子里翻身踢腿呢。倒是你自己，这几日疲于奔波，刚才又硬接了阴山天尊一掌，要仔细调养才好，不然伤及根本，对孩子也不利。” 余英男听说孩子没事，也就放下心来，道过了谢，又问了他二人的伤势，便低头轻轻道：“ 孩子，对不起，你还这么小，就要跟着娘来回奔波。你放心，一切都结束了，娘很快就带你回家去，咱们两个安安静静得生活，好不好？” 眼波中极尽温柔。
此后，三人回到寓所，各自运功疗伤。所幸石李二人有紫青双剑护持，余英男圣火令功力深厚，所伤都不甚重，不过几日都已无碍。其间，李亦奇替余英男开了两剂补药，亦叮嘱了许多安胎养身之事。余英男听了，果然都是自己之前未曾想到的，不由又想起爹娘来，心道：尚若娘仍在世，此时定然早有一番叮嘱，自己又怎会如此，都要当娘的人了，却还像个小姑娘似的什么也不懂。一思及此，归乡之情更甚。
“ 英男？在想什么呢？参汤都要凉了，快喝吧。”李亦奇见英男神情恍惚，出言提醒道。“没什么，”余英男看着眼前明眸皓齿，光彩照人的少妇，勉强笑道：“亦奇，多谢你。” 说罢，端起微温的参汤，慢慢喝着。李亦奇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托腮叹道：“英男，你总是这么客气。我是你孩子的干娘，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啊。你之前又是打架，又是受伤，正该好好补补。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还是喝些参汤，最能益气培元的。你看，你今天就气色好多了，再过几天，咱们只要食补就好了。”余英男的手顿了一顿，耳中仿佛听得另一个声音道：“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她举起碗，将剩下的参汤一气喝了，放下空碗，道：“亦奇，我娘和姨娘都出自冰堡，这孩子，本就该叫你一声姨娘，又何必再认干的，倒生分了。” 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李亦奇却露出几分了然，正待答话，却见石中玉从外面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
“奇儿，英男，你们在说什么呢？马车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明天就能上路回冰堡啦。”石中玉举袖擦了擦汗水，拿起一旁的茶壶就灌了起来。李亦奇见了，忙丢过一条帕子去，嗔道：“都当了掌门，还是这个德性！快擦擦！英男正说呢，要让孩子管我叫姨娘，你这个干爹当不成了，却要沾我的光才能当个姨爹呢！” 石中玉张了张嘴，想问原因，却见李亦奇递了个眼色，便耸耸肩，改口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现在你们两个要好，商量好了，知会我这个外人一声就是。” 余英男看着神情亲密的二人，按下心中隐隐的失落，对石中玉道：“你放心好了，我哪敢抢你的奇儿。耽搁了这几日，我也该告辞了。” 石中玉忙道：“英男，你误会了，你和奇儿好，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吃醋呢！你千万别走。”说完，见英男一脸笑意，才知是打趣自己。
余英男却道：“虽是玩笑，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真该告辞了，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这下，李亦奇也急道：“英男，你不和我们回冰堡吗？你刚才也说，你娘和姨娘…” “我娘是出自冰堡，可我却是余家的女儿，” 余英男打断道，又冲李亦奇眨了眨眼，“况且你们新婚燕尔，我也不想打搅呀。” “英男，”李亦奇拉过余英男的手，又看了眼石中玉，低声道：“难道你还想回阴山不成？他都已经不在了，你还回那虎狼窝做什么？或者，你还有什么事？那也该等孩子出生，身体恢复了，再去办呀。” 石中玉也伸开双臂，拦在门口道：“英男，我答应过余伯父，要好好照顾你，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了。” 余英男看他二人这般形容，不禁莞尔：“亦奇，中玉，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是想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带着这孩子，安安静静地生活，远离武林纷争、江湖恩怨罢了。可你们，一个南海掌门，一个冰堡宫主，刚为武林立下大功，救苍生于水火，不正是该扬名立万，将两派发扬光大的时候么？” 石中玉摇了摇头，坚定道：“可我也答应了余伯父，要好好照顾你，你已经受了这么多苦，我却没帮上你一点儿，之前，那怪我石中玉没本事，可现在我是南海掌门了，我绝不能再辜负你爹的托付！” 余英男闻言，走到石中玉跟前，却并未压低声音：“中玉，谢谢你，一直记着我爹的托付。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宁可断了双腿也要送我回家的石中玉，那个一次次为了我拼命的石中玉，那个护着我从重兵围困的余家庄逃出生天的石中玉。你从不曾辜负我爹所托，后面的路，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再放在心上。石少侠，若我爹娘还在，一定仍会称你一声少侠，谢你当日拼死相护，救了他们女儿的性命。” 多余的话，她没有再说，亦奇冰雪聪明，想必已明白了她的意思，至于石中玉怎么想，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石中玉还想再劝，却被李亦奇拦住了，她对英男道：“英男，就算是这样，可你要去哪儿？总该让我们知道，以后，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去哪儿？”余英男抬头看向窗外，那里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只失侣的孤雁正呀呀哀鸣着，向南飞去。
第一章 且破金波下玉关
余英男辞别了石李二人，却并未告知自己去向。只托言要趁此清秋时节，先向蜀中那些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去寻访游玩一番，再择一山水幽静处定居，实则独自一人，晓行夜宿，两日之后却是又回到了阴山脚下。众弟子一路通报，几个主事的坛主也接出殿外，纷纷跪拜，山呼道：“恭迎掌门回山。余掌门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余英男行至大殿，屏退了一干弟子，只留下个白净面皮，穿墨灰直裰，做书生打扮的青年，也不问话，又喝了半盏茶，方道：“不知本座交代的事，陆坛主办的怎么样了？” 这陆坛主正是余英男当掌门后新提上来那方彪方坛主的表兄，本名陆菀柳，方彪死后，便是他办事得力，最得余英男倚重。只听他恭敬答道：“回掌门人，属下这几日细心查访，倒未曾发现什么，只有两个弟子，叫做王二狗和李三四的，这几日神情诡异又时常说些疯言疯语的，属下已着人看押起来了，可要带上来问话？” 余英男蹙眉道：“不必，两个小卒罢了，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放了罢。陆坛主再想想，真的没有别人了？” “属下无能，确实只查到他二人有异。”陆菀柳答道，面上越发恭谨。余英男微笑道：“哦？我还道陆坛主心思缜密，原来却不愿祸水东引，难道是在阴山呆得久了，和这些恶徒也处出感情来了？” 冷汗顺着陆菀柳的眼角流过，他也顾不得擦，硬着头皮跪在余英男脚边道：“属下愚钝，不知掌门何意，还望掌门明示。” 余英男挑眉笑道：“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起来说话吧，陆坛主现在可是阴山的中流砥柱，本座还有事要你办呢。” 陆菀柳起身道：“但凭掌门吩咐。” 只见余英男从袖中掏出一物，纹章灼灼，金光熠熠，正是圣火令。原来苗烧天曾企图借圣火令熄灭阴山圣火之源，却被阴山天尊所杀，圣火令也随之掉落，恰被李亦奇拾得，天尊既灭，李亦奇也将之物归原主，望英男以此告慰父母在天之灵。说来余英男这一应际遇，诸般恩怨，皆因圣火令而起，谁知如今这东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手上。
陆菀柳也已猜到此物正是阴山至宝圣火令，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掌门训示。余英男将圣火令放在案上，对陆菀柳道：“这就是圣火令，陆坛主在阴山辛苦多年恐怕也是为了它吧？今天本座就把它送给你，至于陆坛主拿到之后，是苦修圣火神功，自立为阴山掌门，还是把它带回昆仑，向你们金蝉掌门邀功，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陆菀柳闻言大惊，呆立片刻，抱拳正色道：“陆某早知余掌门系出冰堡，乃是忠良之后，却是今日才知，余掌门不但聪慧过人，更是深明大义，陆某佩服！余掌门执掌阴山，日后必有一番作为，恐怕不出几年，阴山也能成为和南海、冰堡一样的名门正派。”一番恭维，说得颇为恳切。余英男却不为所动，淡淡道：“陆道长谬赞，我不过一介孤女罢了，比不得你们昆仑弟子，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我只希望日后若有人问起圣火令的下落，陆道长能据实相告，别给我惹麻烦，不然，我也不介意杀上昆仑，再当一回阴山女魔头。” “这是自然，”陆菀柳竖起单掌，施了一礼，“余姑娘放心，我昆仑弟子绝不会行此损人利己之事。” 余英男想起晓月真人，嗤笑一声，径自离去。
后堂里，婢女小红见英男进来，忙递上凉热正好的香茶，又服侍英男沐浴梳洗了一番。余英男便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十分支持不住。算来自绿袍死后，她争夺掌门，受天尊威胁离间石李，后来又同他二人一起对付天尊，心里几乎没有片刻平静，此时大事已毕，自然黑甜一觉，直睡到月上林梢方醒。小红见英男醒来，问道：“掌门可要用饭？” 余英男道：“不忙。小青已经走了吗？” 小红答道：“回掌门，前两日刚走的，掌门赏的银两和那封书子都带上了，多儿家里已经没人了，给燕儿家的银子也送去了。” 余英男点点头：“ 那咱们也该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红拿出一个青布包袱，道：“收拾好了，掌门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余英男看去，见除了干粮，伤药，还有话梅金桔等几样蜜饯，除此之外不过几件旧衣，又吩咐小红道：“去弄两样素菜来，吃过咱们就下山。” 小红依言下去。余英男却又收拾了几样阴山秘制丹药，两三本侧重内功或轻功的秘笈，和那本蝴蝶图册一起，打了个随身的小包袱，呆坐了半晌，还是轻叹一声，开了衣箱，又从箱底拿出一件绿绸披风来。她将那披风铺在床上细细抚平，叠了又拆，拆了又叠，也不知反复几回，直到小红端了饭菜进来，方匆匆收好，也塞进那小包袱里。两人草草吃过饭，余英男换上一件素白直裰，披了夹纱外袍，戴了方巾，仍是昔年那富家公子模样，小红也换了男装，扮作个小书童，二人趁夜下山去了。
直到第二日晌午，阴山众人才发现，继苗烧天之后，又一任阴山掌门失踪了，连此时该出面主事的陆坛主也一并不见了。全山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各种流言、猜测更是满天飞。只有刚被放出来的李三四和王二狗还是那副模样：李三四整日沉默不语，任谁问也不答话，王二狗却是一会儿说东，一会儿道西，不时就拍手大笑：“不见了，不见了！”
余英男辞别了石李二人，却并未告知自己去向。只托言要趁此清秋时节，先向蜀中那些名山大川、洞天福地去寻访游玩一番，再择一山水幽静处定居，实则独自一人，晓行夜宿，两日之后却是又回到了阴山脚下。众弟子一路通报，几个主事的坛主也接出殿外，纷纷跪拜，山呼道：“恭迎掌门回山。余掌门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余英男行至大殿，屏退了一干弟子，只留下个白净面皮，穿墨灰直裰，做书生打扮的青年，也不问话，又喝了半盏茶，方道：“不知本座交代的事，陆坛主办的怎么样了？” 这陆坛主正是余英男当掌门后新提上来那方彪方坛主的表兄，本名陆菀柳，方彪死后，便是他办事得力，最得余英男倚重。只听他恭敬答道：“回掌门人，属下这几日细心查访，倒未曾发现什么，只有两个弟子，叫做王二狗和李三四的，这几日神情诡异又时常说些疯言疯语的，属下已着人看押起来了，可要带上来问话？” 余英男蹙眉道：“不必，两个小卒罢了，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放了罢。陆坛主再想想，真的没有别人了？” “属下无能，确实只查到他二人有异。”陆菀柳答道，面上越发恭谨。余英男微笑道：“哦？我还道陆坛主心思缜密，原来却不愿祸水东引，难道是在阴山呆得久了，和这些恶徒也处出感情来了？” 冷汗顺着陆菀柳的眼角流过，他也顾不得擦，硬着头皮跪在余英男脚边道：“属下愚钝，不知掌门何意，还望掌门明示。” 余英男挑眉笑道：“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起来说话吧，陆坛主现在可是阴山的中流砥柱，本座还有事要你办呢。” 陆菀柳起身道：“但凭掌门吩咐。” 只见余英男从袖中掏出一物，纹章灼灼，金光熠熠，正是圣火令。原来苗烧天曾企图借圣火令熄灭阴山圣火之源，却被阴山天尊所杀，圣火令也随之掉落，恰被李亦奇拾得，天尊既灭，李亦奇也将之物归原主，望英男以此告慰父母在天之灵。说来余英男这一应际遇，诸般恩怨，皆因圣火令而起，谁知如今这东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手上。
陆菀柳也已猜到此物正是阴山至宝圣火令，却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掌门训示。余英男将圣火令放在案上，对陆菀柳道：“这就是圣火令，陆坛主在阴山辛苦多年恐怕也是为了它吧？今天本座就把它送给你，至于陆坛主拿到之后，是苦修圣火神功，自立为阴山掌门，还是把它带回昆仑，向你们金蝉掌门邀功，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陆菀柳闻言大惊，呆立片刻，抱拳正色道：“陆某早知余掌门系出冰堡，乃是忠良之后，却是今日才知，余掌门不但聪慧过人，更是深明大义，陆某佩服！余掌门执掌阴山，日后必有一番作为，恐怕不出几年，阴山也能成为和南海、冰堡一样的名门正派。”一番恭维，说得颇为恳切。余英男却不为所动，淡淡道：“陆道长谬赞，我不过一介孤女罢了，比不得你们昆仑弟子，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我只希望日后若有人问起圣火令的下落，陆道长能据实相告，别给我惹麻烦，不然，我也不介意杀上昆仑，再当一回阴山女魔头。” “这是自然，”陆菀柳竖起单掌，施了一礼，“余姑娘放心，我昆仑弟子绝不会行此损人利己之事。” 余英男想起晓月真人，嗤笑一声，径自离去。
后堂里，婢女小红见英男进来，忙递上凉热正好的香茶，又服侍英男沐浴梳洗了一番。余英男便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十分支持不住。算来自绿袍死后，她争夺掌门，受天尊威胁离间石李，后来又同他二人一起对付天尊，心里几乎没有片刻平静，此时大事已毕，自然黑甜一觉，直睡到月上林梢方醒。小红见英男醒来，问道：“掌门可要用饭？” 余英男道：“不忙。小青已经走了吗？” 小红答道：“回掌门，前两日刚走的，掌门赏的银两和那封书子都带上了，多儿家里已经没人了，给燕儿家的银子也送去了。” 余英男点点头：“ 那咱们也该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红拿出一个青布包袱，道：“收拾好了，掌门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余英男看去，见除了干粮，伤药，还有话梅金桔等几样蜜饯，除此之外不过几件旧衣，又吩咐小红道：“去弄两样素菜来，吃过咱们就下山。” 小红依言下去。余英男却又收拾了几样阴山秘制丹药，两三本侧重内功或轻功的秘笈，和那本蝴蝶图册一起，打了个随身的小包袱，呆坐了半晌，还是轻叹一声，开了衣箱，又从箱底拿出一件绿绸披风来。她将那披风铺在床上细细抚平，叠了又拆，拆了又叠，也不知反复几回，直到小红端了饭菜进来，方匆匆收好，也塞进那小包袱里。两人草草吃过饭，余英男换上一件素白直裰，披了夹纱外袍，戴了方巾，仍是昔年那富家公子模样，小红也换了男装，扮作个小书童，二人趁夜下山去了。
直到第二日晌午，阴山众人才发现，继苗烧天之后，又一任阴山掌门失踪了，连此时该出面主事的陆坛主也一并不见了。全山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各种流言、猜测更是满天飞。只有刚被放出来的李三四和王二狗还是那副模样：李三四整日沉默不语，任谁问也不答话，王二狗却是一会儿说东，一会儿道西，不时就拍手大笑：“不见了，不见了！”
余英男带着小红，下山来走了半日，便到了蜀江边上。两人在江边小店里要了两碗口蘑素面，余英男吃了两口面就再吃不下，只把汤都喝了。小红见状，拿出蜜饯来，余英男捡了颗金桔吃了，待小红吃完，便问店主人：“今日可还有往清溪镇去的船？” 那店主人见他衣衫华贵，便指着江边一只二层大船道：“晌午的船已经开了，现下只有那一条，也被几个客商包了，公子要包船，只得等明日。” 余英男道了声谢，会了账，便带着小红走到船尾，问船家可能稍带个单身客人。小红听了，轻轻道：“公子，恐怕不方便吧？” 余英男摇手道无妨。那船家同店主一样，见了这锦衣公子便犹豫道：“公子若能在篷下将就，小老儿还做得了主，但看公子这样做派，定然受不得些许委屈，若要一间舱房，还须和那两位老爷商量。”说着便引余英男向岸边立着的两个客商走去。那两个客商正看着五六个伙计搬运货物，听船家说了这事，其中一个矮墩墩的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急事，定要赶在今日上船？” 余英男拱手道：“在下姓宋，要往清溪镇去回乡探亲，因在外漂泊了这几日，回乡心切，还望两位老伯行个方便，船钱都记在我这里便是。” 那客商听了，也回了个礼，点头微笑道：“我们正是要往那边去，却也顺路，何况这船舱室甚多，匀给宋公子一间也无妨，船钱各付就是，公子何须如此客气。” 余英男道了谢，带着小红上船安顿不提。
这船一路顺风顺水，行得极快。这日晚间，船行至玉垒关下，只见一江玉练流光，似霜晕霞染，汀鹭沙鸥，翱翔在上；两岸云鬓凝翠，如刀劈剑削，林泉飞瀑，夹杂其间；山间几缕飞云，一轮秋月，清光直铺江面，金影浮动，水汽氤氲，更兼凉风习习，猿啼声声，倒真让人心旷神怡，忘却凡忧。两个客商早让伙计向岸上买了菜蔬，加上大小江鲜，在船头收拾了一桌酒席，更招来两个歌妓，赏月饮酒取乐。余英男在二楼窗前看着江景，也觉神清气爽，连日心中愁闷，此时亦去了许多，又见楼下甲板上两个客商对饮，便轻笑道：“好热闹。” 小红见她今夜兴致颇高，也笑道：“这算什么？公子若喜欢，我也会的。” 说罢就听她拍着窗前栏杆，缓缓唱道：
极目凭阑，望六朝烟雨，四散天涯。高楼深院，画堂再响琵琶。春宵正好，劝郎君、切莫嗟呀。不见那、文饶仲武，如今俱做尘沙。
须看桃腮微晕，舞流云翠袖，抖落宫花。圈圈烛红影曳，锦绣堆纱。金樽玉酒，梦沉酣、一曲韶华。何必管、乌衣巷陌，明朝又属谁家。
余英男之前只觉得这女孩子眉眼都是淡淡的，也没甚特别出挑，此时看去，却见月光洒在她脸上，越发衬得那小脸欺霜赛雪，眼波如钩，唇角含笑，淡而不寡，反有一股媚意天成，不由笑道：“原来我们家的红儿也不比楼下的姑娘差呢，怎么以前竟没注意到。” 小红闻言，仍笑嘻嘻答道：“那是自然，当年在金陵时，听我这一曲也得先出不少酒资，不过现下怕也算不得时新曲子了。 ” 余英男原是玩笑，听了小红这话却一时怔忪，又见她满面笑容，毫无介怀，竟不知她是玩话，还是真有这样一段身世，想着她容貌、歌喉俱是不俗，便试探着问起她家乡姓名等事。小红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原来她本是金陵教坊中一名歌妓，因歌喉婉转，又善弹琵琶，被赏给大臣，充作家妓。江南文士众多，畜养家妓成风，彼此间转送买卖更属平常，小红辗转于这些风流名士之间，长不过二三月，短则四五天，便又易了主，后来跟随其中一位回乡丁忧，到了蜀中。这位老爷对她喜爱非常，虽有母孝在身，也不肯放她自归或转手他人，只放在夫人身边，做个寻常婢女使唤，谁知不到两年，这老爷一病不起，竟也去了，那夫人便又将她转卖。因她恰好伺候过那位夫人生产，当日便被绿袍挑中，买来伺候英男。这小红经历虽坎坷，却毫无自怜自伤之意，款款道来，倒像在说旁人故事：“再往前的事，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父亲姓刘，儿时身边除了母亲似乎还有一两个嬷嬷，至于怎么到了教坊，却一点儿不记得了，倒是刚去时，许多女孩子都哭，只我不曾哭过，教习们倒因此格外看重些，对我也算倾囊相授。” 余英男听了不胜叹息，怜她不过十三四岁，却流离坎坷至此，又想及自己父母家人，不免有些戚戚。小红见了，反而劝道：“ 其实想来，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刻一般，随波逐流罢了。我若不是因此到了公子身边，恐怕也难见到眼前这番景色。” 余英男摇头叹道：“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看得倒开。” 此时江上风清，山间月明，余英男靠在窗前，轻抚小腹，感受着那里正蓬勃生长的小生命，对小红道：“你说刚才不是时新的曲子，现在我这里有了一阙，就是此时此景，可能唱么？” 不多时，那清越婉转的歌声便又响了起来：
蜀江如练山如剑，滩险流湍，鹤唳猿攀，一片砧声一点船。
风烟渺渺身无定，何处能安，暂寄人间，且破金波下玉关。
一字一珠，如黄莺出谷，连附近船上的旅人也不禁心醉神摇，击节而和。
这船一路顺风顺水，行得极快。这日晚间，船行至玉垒关下，只见一江玉练流光，似霜晕霞染，汀鹭沙鸥，翱翔在上；两岸云鬓凝翠，如刀劈剑削，林泉飞瀑，夹杂其间；山间几缕飞云，一轮秋月，清光直铺江面，金影浮动，水汽氤氲，更兼凉风习习，猿啼声声，倒真让人心旷神怡，忘却凡忧。两个客商早让伙计向岸上买了菜蔬，加上大小江鲜，在船头收拾了一桌酒席，更招来两个歌妓，赏月饮酒取乐。余英男在二楼窗前看着江景，也觉神清气爽，连日心中愁闷，此时亦去了许多，又见楼下甲板上两个客商对饮，便轻笑道：“好热闹。” 小红见她今夜兴致颇高，也笑道：“这算什么？公子若喜欢，我也会的。” 说罢就听她拍着窗前栏杆，缓缓唱道：
极目凭阑，望六朝烟雨，四散天涯。高楼深院，画堂再响琵琶。春宵正好，劝郎君、切莫嗟呀。不见那、文饶仲武，如今俱做尘沙。
须看桃腮微晕，舞流云翠袖，抖落宫花。圈圈烛红影曳，锦绣堆纱。金樽玉酒，梦沉酣、一曲韶华。何必管、乌衣巷陌，明朝又属谁家。
余英男之前只觉得这女孩子眉眼都是淡淡的，也没甚特别出挑，此时看去，却见月光洒在她脸上，越发衬得那小脸欺霜赛雪，眼波如钩，唇角含笑，淡而不寡，反有一股媚意天成，不由笑道：“原来我们家的红儿也不比楼下的姑娘差呢，怎么以前竟没注意到。” 小红闻言，仍笑嘻嘻答道：“那是自然，当年在金陵时，听我这一曲也得先出不少酒资，不过现下怕也算不得时新曲子了。 ” 余英男原是玩笑，听了小红这话却一时怔忪，又见她满面笑容，毫无介怀，竟不知她是玩话，还是真有这样一段身世，想着她容貌、歌喉俱是不俗，便试探着问起她家乡姓名等事。小红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原来她本是金陵教坊中一名歌妓，因歌喉婉转，又善弹琵琶，被赏给大臣，充作家妓。江南文士众多，畜养家妓成风，彼此间转送买卖更属平常，小红辗转于这些风流名士之间，长不过二三月，短则四五天，便又易了主，后来跟随其中一位回乡丁忧，到了蜀中。这位老爷对她喜爱非常，虽有母孝在身，也不肯放她自归或转手他人，只放在夫人身边，做个寻常婢女使唤，谁知不到两年，这老爷一病不起，竟也去了，那夫人便又将她转卖。因她恰好伺候过那位夫人生产，当日便被绿袍挑中，买来伺候英男。这小红经历虽坎坷，却毫无自怜自伤之意，款款道来，倒像在说旁人故事：“再往前的事，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父亲姓刘，儿时身边除了母亲似乎还有一两个嬷嬷，至于怎么到了教坊，却一点儿不记得了，倒是刚去时，许多女孩子都哭，只我不曾哭过，教习们倒因此格外看重些，对我也算倾囊相授。” 余英男听了不胜叹息，怜她不过十三四岁，却流离坎坷至此，又想及自己父母家人，不免有些戚戚。小红见了，反而劝道：“ 其实想来，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刻一般，随波逐流罢了。我若不是因此到了公子身边，恐怕也难见到眼前这番景色。” 余英男摇头叹道：“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看得倒开。” 此时江上风清，山间月明，余英男靠在窗前，轻抚小腹，感受着那里正蓬勃生长的小生命，对小红道：“你说刚才不是时新的曲子，现在我这里有了一阙，就是此时此景，可能唱么？” 不多时，那清越婉转的歌声便又响了起来：
蜀江如练山如剑，滩险流湍，鹤唳猿攀，一片砧声一点船。
风烟渺渺身无定，何处能安，暂寄人间，且破金波下玉关。
一字一珠，如黄莺出谷，连附近船上的旅人也不禁心醉神摇，击节而和。
第二章 心湖动念涟漪起
过了两日，船行至成都府外，两个客商白日里带了几个伙计去岸上贩了些货，晚间又整治了许多鸡鸭鱼肉，招呼众伙计一同喝酒。余英男和小红自在舱内用晚饭，如今余英男怀胎已将近四月，这几日不再常常作呕，也能吃下些东西，只是口味却变了不少，见不得荤腥，偏爱吃些素菜，是故两人今日仍是要了一碟烩腐皮，一碟清炒芦蒿，两碗凉粉。小红见英男胃口开了，便高兴道：“公子既爱吃这芦蒿，我再去要一碟。” 余英男摇头道：“不必了，我这会儿也吃不下多少，倒是你，跟着我吃了几天素，有什么想吃的，再让船家做两样来。” 正说话间，突听得窗外嘎哒一响，有人轻声唤道：“宋鸿，宋鸿，快出来。” 小红听了，忙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了个俊俏少年，穿着葛布短衣，戴着武巾，提了个黑漆食盒。小红回头瞄了眼英男，低声问这少年道：“你来做什么？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喜静，最怕人打扰么？” 那少年咧嘴一笑，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揭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尾江鱼，两只鸡腿，热腾腾的，还冒着气，“ 芙蓉鸡和蜀江鱼，我们掌柜的说送给你家公子尝尝鲜，你也能跟着沾沾光，这可是我跟掌柜提的，对你好吧？” 小红道：“谁稀罕呀，我们公子不吃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那少年把食盒硬塞进小红手里，道：“你们公子不爱吃，不正好便宜了你么，拿着拿着，不用客气，下回还唱歌给我听就行。” 说罢便兔子一样蹿了。小红只得拿了食盒进来。余英男早在房内听见了，见小红进来，只是一笑。小红解释道：“是那客商的一个小伙计，” 说着把两样菜摆在桌上，“ 既送来了，公子若吃得下就尝尝，这时候，能多吃一点都好。” 余英男望着那鸡腿，只觉得嗅觉似敏锐了十倍，平日里十分爱吃的，此时只觉得腥膻扑面，哪里还吃得下去。小红忙将菜收了，又开了窗。江风带进一阵清爽，余英男方觉得好些，对小红道：“你拿去吃了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小红便答应着去了。余英男在窗前坐了，恰看到那小伙计举着鸡腿和小红嬉闹，两人说笑着向烟篷下去了，那小伙计笑得真诚又带着些许洋洋得意，不由让她想起初遇石中玉时的情景，恍若隔世。她看向案上的铜镜，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镜中人分明是与当时一般无二的打扮，那个无忧无虑的余家大小姐却再也不见了。
余英男正自出神，忽觉船身一荡，哗啦啦一阵响动，甲板上竟翻上几个人来，执刀仗剑、喊打喊杀，要众人交出货物并贴身银两，领头的拿着把明晃晃的钢刀，张牙舞爪，满脸猖狂。两个客商对看一眼，万未想到这成都府太平地界，又并无激流险滩，竟还有水匪劫道，急忙跪下，磕头不止，口呼饶命。俗话说无奸不商，莫说两个客商，就是这些伙计耳濡目染，自然也无一不是人精，加之成日在外行走，知道凡是这些劫道的强盗、水匪只要银钱，却轻易不肯伤人性命，因而此刻只求破财消灾。唯有方才那小伙计却是血气未定的年纪，又仗着会些拳脚，不顾身旁小红阻拦，从篷下一跃而出，一拳直冲那领头的水匪而去。这水匪这些事做惯了的，那些行商哪个不是低声下气将财帛乖乖奉上，从没遇过一点违拗，此时不过拿刀吓唬众人罢了，哪料到篷下竟有埋伏，被他一拳直取面门，脑中嗡得一声，火气也上来了，一掌就向这小伙计小腹劈去，恨恨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连阴山也敢惹！兄弟们，把这些死肥羊都给我宰了，一个不留！” 那小伙计不过会几手拳脚，哪里禁得住这夹带着内力的一掌，立时就被打倒在地。那水匪好不得意，正要上前取他性命，却觉眼前青光一闪，忽然多出一个茶杯，他抬眼一看，却是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站在二层窗前，手腕一抖，青光乍盛，酒杯迸裂，碎瓷飞溅，这领头的水匪眉心正中一片，连哀呼都来不及发出，顷刻毙命。原本气焰嚣张的一众毛贼，也被碎瓷打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都没了气息。
那矮墩墩的中年商人此时慢慢回过神来，觑着没了危险，战战兢兢得爬到那小伙计身边，轻轻拍着他脸颊，口中不停唤着荣哥儿。谁料此时舷上又跃出一个大汉，腰圆膀阔，形似豺狼，面沉黑水，目射凶光，手执一柄金环刀，头插三支红线香。那商人吓得立刻噤了声。这大汉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对着楼上道：“不知又是哪家名门正派闲得没事，派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阻我阴山财路？” 余英男也款步下楼来，微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张副舵主，我倒不知道阴山有哪个分舵还要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 那大汉闻言先是一愣，又是一惊，待看清说话人的容貌，更是吓得屁股尿流，纳头便拜。只是他刚想开口就被余英男一把攥住了脖子，只听咯咯两声，话未出口便断了气。余英男扔下大汉的尸体，又掏出一方丝罗帕子，仔细擦过了手，也不理会惊魂未定的众人，叫上小红，回房去了。待那客商回过神来，想要去道谢，却也存了三分惧意，又见楼上房内灯烛已灭，想是他已经歇息了，便不敢打扰，只得明日再做计较。那小伙计也缓过气来，对中年商人摇手道：“东家，我没事，刚才并不是晕过去，只不过手脚难以动弹罢了，人却是清醒的，现在已经好了，东家放心，耽误不了赶路。” 那中年商人摇头叹息道：“荣哥儿啊荣哥儿，你这个性子，让我说什么好，太莽撞！太莽撞了啊！今天若不是那宋公子出手，这些同伴岂不是都要被你带累！唉，就是你自己，你若是有什么，我又怎么同你父亲和姑父交代。” 言罢竟滴下几滴浊泪来。这商人本长得身宽体胖，圆脸眯眼，很是慈和，此时哭起来倒有几分滑稽。那小伙计忙起来安慰自家掌柜，又向众人行礼，赔不是。这里众人刚刚死里逃生，正自庆幸，都满口道无妨，又上前安慰他主仆两个。有去拿那止血化淤的伤药的，有说明日再歇一日好请郎中来的，有夸他勇猛的，又有那年纪小的伙计问他怕不怕的，一时倒热闹了些，大家松懈下来，一番询问之后，互相搀扶，拖着吓软了的腿脚各去安歇不提。唯独这小伙计，却是想着那宋公子看着文弱，杀起人来却好不威风，心里羡慕得紧，只恨当时不能跳起来喝彩叫好，又想着怎生想个法子，叫他收自己做个徒弟，哪怕教自己两招，以后出门做买卖那是再不怕的了，如此思来想去，一夜未曾好睡。
过了两日，船行至成都府外，两个客商白日里带了几个伙计去岸上贩了些货，晚间又整治了许多鸡鸭鱼肉，招呼众伙计一同喝酒。余英男和小红自在舱内用晚饭，如今余英男怀胎已将近四月，这几日不再常常作呕，也能吃下些东西，只是口味却变了不少，见不得荤腥，偏爱吃些素菜，是故两人今日仍是要了一碟烩腐皮，一碟清炒芦蒿，两碗凉粉。小红见英男胃口开了，便高兴道：“公子既爱吃这芦蒿，我再去要一碟。” 余英男摇头道：“不必了，我这会儿也吃不下多少，倒是你，跟着我吃了几天素，有什么想吃的，再让船家做两样来。” 正说话间，突听得窗外嘎哒一响，有人轻声唤道：“宋鸿，宋鸿，快出来。” 小红听了，忙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了个俊俏少年，穿着葛布短衣，戴着武巾，提了个黑漆食盒。小红回头瞄了眼英男，低声问这少年道：“你来做什么？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喜静，最怕人打扰么？” 那少年咧嘴一笑，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揭开盒盖，只见里面放着一尾江鱼，两只鸡腿，热腾腾的，还冒着气，“ 芙蓉鸡和蜀江鱼，我们掌柜的说送给你家公子尝尝鲜，你也能跟着沾沾光，这可是我跟掌柜提的，对你好吧？” 小红道：“谁稀罕呀，我们公子不吃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 那少年把食盒硬塞进小红手里，道：“你们公子不爱吃，不正好便宜了你么，拿着拿着，不用客气，下回还唱歌给我听就行。” 说罢便兔子一样蹿了。小红只得拿了食盒进来。余英男早在房内听见了，见小红进来，只是一笑。小红解释道：“是那客商的一个小伙计，” 说着把两样菜摆在桌上，“ 既送来了，公子若吃得下就尝尝，这时候，能多吃一点都好。” 余英男望着那鸡腿，只觉得嗅觉似敏锐了十倍，平日里十分爱吃的，此时只觉得腥膻扑面，哪里还吃得下去。小红忙将菜收了，又开了窗。江风带进一阵清爽，余英男方觉得好些，对小红道：“你拿去吃了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小红便答应着去了。余英男在窗前坐了，恰看到那小伙计举着鸡腿和小红嬉闹，两人说笑着向烟篷下去了，那小伙计笑得真诚又带着些许洋洋得意，不由让她想起初遇石中玉时的情景，恍若隔世。她看向案上的铜镜，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镜中人分明是与当时一般无二的打扮，那个无忧无虑的余家大小姐却再也不见了。
余英男正自出神，忽觉船身一荡，哗啦啦一阵响动，甲板上竟翻上几个人来，执刀仗剑、喊打喊杀，要众人交出货物并贴身银两，领头的拿着把明晃晃的钢刀，张牙舞爪，满脸猖狂。两个客商对看一眼，万未想到这成都府太平地界，又并无激流险滩，竟还有水匪劫道，急忙跪下，磕头不止，口呼饶命。俗话说无奸不商，莫说两个客商，就是这些伙计耳濡目染，自然也无一不是人精，加之成日在外行走，知道凡是这些劫道的强盗、水匪只要银钱，却轻易不肯伤人性命，因而此刻只求破财消灾。唯有方才那小伙计却是血气未定的年纪，又仗着会些拳脚，不顾身旁小红阻拦，从篷下一跃而出，一拳直冲那领头的水匪而去。这水匪这些事做惯了的，那些行商哪个不是低声下气将财帛乖乖奉上，从没遇过一点违拗，此时不过拿刀吓唬众人罢了，哪料到篷下竟有埋伏，被他一拳直取面门，脑中嗡得一声，火气也上来了，一掌就向这小伙计小腹劈去，恨恨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连阴山也敢惹！兄弟们，把这些死肥羊都给我宰了，一个不留！” 那小伙计不过会几手拳脚，哪里禁得住这夹带着内力的一掌，立时就被打倒在地。那水匪好不得意，正要上前取他性命，却觉眼前青光一闪，忽然多出一个茶杯，他抬眼一看，却是个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站在二层窗前，手腕一抖，青光乍盛，酒杯迸裂，碎瓷飞溅，这领头的水匪眉心正中一片，连哀呼都来不及发出，顷刻毙命。原本气焰嚣张的一众毛贼，也被碎瓷打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都没了气息。
那矮墩墩的中年商人此时慢慢回过神来，觑着没了危险，战战兢兢得爬到那小伙计身边，轻轻拍着他脸颊，口中不停唤着荣哥儿。谁料此时舷上又跃出一个大汉，腰圆膀阔，形似豺狼，面沉黑水，目射凶光，手执一柄金环刀，头插三支红线香。那商人吓得立刻噤了声。这大汉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对着楼上道：“不知又是哪家名门正派闲得没事，派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阻我阴山财路？” 余英男也款步下楼来，微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张副舵主，我倒不知道阴山有哪个分舵还要靠着打家劫舍过日子。” 那大汉闻言先是一愣，又是一惊，待看清说话人的容貌，更是吓得屁股尿流，纳头便拜。只是他刚想开口就被余英男一把攥住了脖子，只听咯咯两声，话未出口便断了气。余英男扔下大汉的尸体，又掏出一方丝罗帕子，仔细擦过了手，也不理会惊魂未定的众人，叫上小红，回房去了。待那客商回过神来，想要去道谢，却也存了三分惧意，又见楼上房内灯烛已灭，想是他已经歇息了，便不敢打扰，只得明日再做计较。那小伙计也缓过气来，对中年商人摇手道：“东家，我没事，刚才并不是晕过去，只不过手脚难以动弹罢了，人却是清醒的，现在已经好了，东家放心，耽误不了赶路。” 那中年商人摇头叹息道：“荣哥儿啊荣哥儿，你这个性子，让我说什么好，太莽撞！太莽撞了啊！今天若不是那宋公子出手，这些同伴岂不是都要被你带累！唉，就是你自己，你若是有什么，我又怎么同你父亲和姑父交代。” 言罢竟滴下几滴浊泪来。这商人本长得身宽体胖，圆脸眯眼，很是慈和，此时哭起来倒有几分滑稽。那小伙计忙起来安慰自家掌柜，又向众人行礼，赔不是。这里众人刚刚死里逃生，正自庆幸，都满口道无妨，又上前安慰他主仆两个。有去拿那止血化淤的伤药的，有说明日再歇一日好请郎中来的，有夸他勇猛的，又有那年纪小的伙计问他怕不怕的，一时倒热闹了些，大家松懈下来，一番询问之后，互相搀扶，拖着吓软了的腿脚各去安歇不提。唯独这小伙计，却是想着那宋公子看着文弱，杀起人来却好不威风，心里羡慕得紧，只恨当时不能跳起来喝彩叫好，又想着怎生想个法子，叫他收自己做个徒弟，哪怕教自己两招，以后出门做买卖那是再不怕的了，如此思来想去，一夜未曾好睡。
翌日清晨，那小伙计早早就侯在舱房门外，一见小红端了铜盆出来，便赶着要接过：“鸿兄弟打水呀？我来帮你。” 小红侧身避过，笑道：“ 昨晚少逞些英雄，今天也不必赶着来端水了。” 少年躬身作了个揖，讪讪道：“ 咱俩是朋友么，本来也是该帮你的。你家公子昨晚救了我们一命，我是特来道谢的，我们东家在楼下备了两桌席面，等下亲自来请，还望宋公子赏光。” 小红向下一看，果然有两桌上等席面，酒肴齐备，那两个客商和一众伙计都恭敬立着，只望着二楼这小小舱室，便将铜盆塞给小伙计，蹙眉道：“ 那你替我打水，我先去回话。” “哎！好嘞！”小伙计拿着盆跑了。小红转身进来，一边服侍英男更衣，一边小心问道：“公子，那两个客商相请，公子看？” 余英男沉吟道：“既然人家相请，会一会也无妨。” 她昨夜本想暗中出手，不料那小伙计竟奋起反抗，只得出面结果了那舵主。待那小伙计打来热水，小红服侍余英男梳洗过，便由那小伙计引着下楼来。
余英男一见那俯身欲拜的客商，便虚扶住他，道了句：“候迟有罪。” 那客商并一众伙计却执意跪下，拜了九拜，道：“昨夜遭逢大难，幸得恩公搭救，如今客中，简薄了些，还请恩公不要嫌弃，随意用些。” 余英男道：“ 各位不必如此，我昨日也不过是杀了该杀之人，并非有意相救，更当不起恩公二字。” 那客商仍恭敬道：“无论如何，我等身家性命全托赖送公子才得以无恙，如此大恩，岂可怠慢。” 余英男看着这久经世故的老商人，缓缓道：“ 老伯言重了，如今世道虽乱，但成都府还算太平，哪里会有什么杀人越货的水匪，几个毛贼而已，我不出手，难道老伯身边这许多身强力壮的伙计便怕他不成？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客商眼中精光转了两转，便不再多言，只拱手道：“ 公子大恩，不死定当厚报。” 倒是那小伙计又上前磕了个头，道：“昨日于公子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柴三儿，却如同再造，柴三儿愿从此当牛做马，服侍左右，肝脑涂地，以报公子大恩。” 那客商听了只是笑眯眯的，也不出声。余英男见了这有些神似石中玉的少年，便道：“你不出来，我倒忘了，”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葫芦瓷瓶抛给他，“你昨日受了伤，这药就送给你，早晚各服一粒，三日当可痊愈。” 小伙计惊喜不已，忙接了，又施一礼，道：“如此，更该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了。” 说罢，忙忙地要站到余英男身侧。“你叫柴三儿？，” 余英男瞟了那笑僵了脸的商人一眼，又对这小伙计道：“我已说了不是有意救你，你东家的谢礼我都不收，还能收你这个大活人吗？好好跟着你东家吧，可学的还多着呢。” 那小伙计本想借机认他做个师父，好叫他传些武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失落，但抬起头，脸上仍是放出些光彩来，认真答道：“ 小的姓柴，在家行三，公子喊我柴三儿或是小三子都行，公子虽嫌小的愚钝，不肯收留，至少让小的在身边伺候两日，稍尽心意，也算替一替鸿兄弟的差，放他两日假。” 余英男不置可否。那客商也附和道：“很该，很该。” 柴三儿便跃至小红身侧，一左一右，束手恭敬立在余英男身后，又转脸冲小红眨了眨眼。
混了不过半日，这柴三儿的少年心性便显露出来，先是缠着小红问东问西，见她总不搭理，便索性向舱内道：“公子，听说蜀中多豪侠，据说有位白衣剑侠，风流潇洒，仪表堂堂，武功更是出神入化，邪魔外道闻风丧胆，叫做丁隐丁大侠的，公子可认识么？” 小红闻言，忙死盯了他，正要推他让他别乱说话，就听余英男淡淡道：“ 丁大侠么？也算认识，不过他已不在人世了，你要想一睹南海剑侠的风采，他徒弟石中玉倒还在，说不定还很乐意收你做个南海弟子。” 柴三儿得了回复，更开心了，也不顾一旁小红又拉又拽，拼了命得使眼色，又问道：“我只听过丁大侠，这石少侠想必也是个少年英雄了？不知又有什么事迹？武功可比丁大侠高么？” 这回舱内的声音却带了几分笑意：“他么，当然是个大英雄，和他夫人一起消灭了阴山的大魔头，拯救了天下苍生，可不是大英雄么？” 这一心想得高人指点的小伙计又追问道：“那这么了不起的大侠，会轻易收徒弟么？他夫人既然和他一起除魔卫道，一定也是个武功极高的女侠了？宋公子知道的这么多，身手又这般好，不知……” 他还要再问，却被小红打断道：“好了好了，你问起来还没完没了了！你到底是来帮我呢，还是哄着我们公子给你说故事呢。” 深秋时节的好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一心想着拜师学武的少年和名唤宋鸿的小书童同坐在舱房的门槛上，看着这新交的朋友面带三分薄怒，脸上细细的小绒毛被阳光映成了浅金色，不知怎么竟红了耳根，所有的好奇都噎在了喉头，再聒噪不起来了。
之后两日再无风波，大船一路平顺到了清溪镇的码头，两个客商又是一番客气，替余英男备了一辆马车，更有不少谢礼。余英男也不再推辞，深深看了那矮胖客商一眼，人老成精的老商人马上拱拱手，低声道了句：“公子放心。” 余英男点一点头，又问小红道：“ 会赶车吗？” 小红道：“和小青学过，公子放心，只怕比她赶得还稳当些呢。” 语气里难得带了些天真。余英男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要上车，忽听身后扑通一声，只见柴三跪倒在地，磕了一个长头，道：“公子再造大恩，柴三儿永世不忘，来日再报，虽万死不辞，只是还不知公子大名？” 余英男略想了想，还是展颜一笑，道：“草字英男。” 俊秀挺拔的白衣公子头戴方巾，足踏丝履，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这一笑，当真是灿若明霞。
余英男一见那俯身欲拜的客商，便虚扶住他，道了句：“候迟有罪。” 那客商并一众伙计却执意跪下，拜了九拜，道：“昨夜遭逢大难，幸得恩公搭救，如今客中，简薄了些，还请恩公不要嫌弃，随意用些。” 余英男道：“ 各位不必如此，我昨日也不过是杀了该杀之人，并非有意相救，更当不起恩公二字。” 那客商仍恭敬道：“无论如何，我等身家性命全托赖送公子才得以无恙，如此大恩，岂可怠慢。” 余英男看着这久经世故的老商人，缓缓道：“ 老伯言重了，如今世道虽乱，但成都府还算太平，哪里会有什么杀人越货的水匪，几个毛贼而已，我不出手，难道老伯身边这许多身强力壮的伙计便怕他不成？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那客商眼中精光转了两转，便不再多言，只拱手道：“ 公子大恩，不死定当厚报。” 倒是那小伙计又上前磕了个头，道：“昨日于公子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柴三儿，却如同再造，柴三儿愿从此当牛做马，服侍左右，肝脑涂地，以报公子大恩。” 那客商听了只是笑眯眯的，也不出声。余英男见了这有些神似石中玉的少年，便道：“你不出来，我倒忘了，”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葫芦瓷瓶抛给他，“你昨日受了伤，这药就送给你，早晚各服一粒，三日当可痊愈。” 小伙计惊喜不已，忙接了，又施一礼，道：“如此，更该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了。” 说罢，忙忙地要站到余英男身侧。“你叫柴三儿？，” 余英男瞟了那笑僵了脸的商人一眼，又对这小伙计道：“我已说了不是有意救你，你东家的谢礼我都不收，还能收你这个大活人吗？好好跟着你东家吧，可学的还多着呢。” 那小伙计本想借机认他做个师父，好叫他传些武艺，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失落，但抬起头，脸上仍是放出些光彩来，认真答道：“ 小的姓柴，在家行三，公子喊我柴三儿或是小三子都行，公子虽嫌小的愚钝，不肯收留，至少让小的在身边伺候两日，稍尽心意，也算替一替鸿兄弟的差，放他两日假。” 余英男不置可否。那客商也附和道：“很该，很该。” 柴三儿便跃至小红身侧，一左一右，束手恭敬立在余英男身后，又转脸冲小红眨了眨眼。
混了不过半日，这柴三儿的少年心性便显露出来，先是缠着小红问东问西，见她总不搭理，便索性向舱内道：“公子，听说蜀中多豪侠，据说有位白衣剑侠，风流潇洒，仪表堂堂，武功更是出神入化，邪魔外道闻风丧胆，叫做丁隐丁大侠的，公子可认识么？” 小红闻言，忙死盯了他，正要推他让他别乱说话，就听余英男淡淡道：“ 丁大侠么？也算认识，不过他已不在人世了，你要想一睹南海剑侠的风采，他徒弟石中玉倒还在，说不定还很乐意收你做个南海弟子。” 柴三儿得了回复，更开心了，也不顾一旁小红又拉又拽，拼了命得使眼色，又问道：“我只听过丁大侠，这石少侠想必也是个少年英雄了？不知又有什么事迹？武功可比丁大侠高么？” 这回舱内的声音却带了几分笑意：“他么，当然是个大英雄，和他夫人一起消灭了阴山的大魔头，拯救了天下苍生，可不是大英雄么？” 这一心想得高人指点的小伙计又追问道：“那这么了不起的大侠，会轻易收徒弟么？他夫人既然和他一起除魔卫道，一定也是个武功极高的女侠了？宋公子知道的这么多，身手又这般好，不知……” 他还要再问，却被小红打断道：“好了好了，你问起来还没完没了了！你到底是来帮我呢，还是哄着我们公子给你说故事呢。” 深秋时节的好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一心想着拜师学武的少年和名唤宋鸿的小书童同坐在舱房的门槛上，看着这新交的朋友面带三分薄怒，脸上细细的小绒毛被阳光映成了浅金色，不知怎么竟红了耳根，所有的好奇都噎在了喉头，再聒噪不起来了。
之后两日再无风波，大船一路平顺到了清溪镇的码头，两个客商又是一番客气，替余英男备了一辆马车，更有不少谢礼。余英男也不再推辞，深深看了那矮胖客商一眼，人老成精的老商人马上拱拱手，低声道了句：“公子放心。” 余英男点一点头，又问小红道：“ 会赶车吗？” 小红道：“和小青学过，公子放心，只怕比她赶得还稳当些呢。” 语气里难得带了些天真。余英男摸了摸她的脑袋，正要上车，忽听身后扑通一声，只见柴三跪倒在地，磕了一个长头，道：“公子再造大恩，柴三儿永世不忘，来日再报，虽万死不辞，只是还不知公子大名？” 余英男略想了想，还是展颜一笑，道：“草字英男。” 俊秀挺拔的白衣公子头戴方巾，足踏丝履，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这一笑，当真是灿若明霞。
第三章 枕泪成冰玉镜升
“你不信？为什么不自己摸摸看呢？” 他伸出手，极力向前探去，他不信，他的孩子一定还在，他们的孩子一定还在，一个指尖的距离，此时却如天堑鸿沟。“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英男握住他染满鲜血的手，按向自己小腹，“孩子，你就原谅你爹吧。” 他五感渐失，麻木的手早已感觉不到英男的小腹是否已微微凸起，她的话却让他惊喜交加，果然，他绿袍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她让孩子原谅他，她呢？他张口欲问，英男却忽然转身向外奔去。他恍恍惚惚地跟上，却见她跑到了平日练功的竹林深处，伏在一株树干上，泪如雨下，哭道：“爹、娘，女儿该怎么办？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不，孩子，我还有孩子，”英男一手抚着小腹，“孩子，你爹他…娘现在只有你了。”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是在为他哭吗？他明明就在这里，她怎么哭得好像他已然死了？他是许久没见她如此哭过了，一下子似又回到那夜，看着那倔强又脆弱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夜出冰堡。之后，她如他所愿，越来越坚强，满身尖刺都向他竖起，可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尝尝她亲手所做那碗面，是什么味道。他伸手想揽她入怀，却只见一抹幽微绿光，不敢置信地向下看去，自身竟化作了一团碧绿光焰，再看英男，只剩一个依约身影，自己已飘飘荡荡，越去越远了。
“你不信？为什么不自己摸摸看呢？” 他伸出手，极力向前探去，他不信，他的孩子一定还在，他们的孩子一定还在，一个指尖的距离，此时却如天堑鸿沟。“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英男握住他染满鲜血的手，按向自己小腹，“孩子，你就原谅你爹吧。” 他五感渐失，麻木的手早已感觉不到英男的小腹是否已微微凸起，她的话却让他惊喜交加，果然，他绿袍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她让孩子原谅他，她呢？他张口欲问，英男却忽然转身向外奔去。他恍恍惚惚地跟上，却见她跑到了平日练功的竹林深处，伏在一株树干上，泪如雨下，哭道：“爹、娘，女儿该怎么办？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不，不，孩子，我还有孩子，”英男一手抚着小腹，“孩子，你爹他…娘现在只有你了。”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是在为他哭吗？他明明就在这里，她怎么哭得好像他已然死了？他是许久没见她如此哭过了，一下子似又回到那夜，看着那倔强又脆弱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夜出冰堡。之后，她如他所愿，越来越坚强，满身尖刺都向他竖起，可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尝尝她亲手所做那碗面，是什么味道。他伸手想揽她入怀，却只见一抹幽微绿光，不敢置信地向下看去，自身竟化作了一团碧绿光焰，再看英男，只剩一个依约身影，自己已飘飘荡荡，越去越远了。
他一路向上，只觉阵阵寒气袭来，也不知到了何处，忽闻一声大笑：“哎哟哟，真是稀客，稀客啊。” 这一笑仿佛打破了混沌，他灵台渐渐清明，只见眼前一湾澄澈碧水，堤岸上绿柳参差，其间四时花卉相杂，桃桂竟芳，梅棠争艳，妖异非常，当中立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笑嘻嘻看着自己。“你是谁？” 他问道。“你原来不认识我？也对，你自小在阴山长大，也不奇怪。从你爹娘算来，你还要称我一声祖师爷。” 老者拈须笑道。他微感诧异，问道：“你是长眉？” “不错，老朽已候你多时了。” 长眉点头笑道。他冷笑道：“ 我绿袍一向独来独往，没听过什么爹，更没听过什么祖师爷。”一掌便向长眉劈去，却觉掌力飘忽，竟是内力全无，才想起自己似乎已魂魄离体，心道：难道这就是所谓元神出窍？那我岂非也可如天尊一般不老不死，独步武林了？难道这才是圣火令之妙处？怎么此刻却又内力尽失呢？长眉却似洞彻他心中所想，幽幽叹道：“ 你和你娘一样聪明，就是太急躁了些，你想的不错，圣火神功练至第六层确可让心怀执念之人元神不灭。” “啰嗦！” 他面如寒冰，再次暗暗尝试积蓄内力，最好能一掌结果了这多话的老头儿。长眉翻了个白眼，小声叹了句：“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又对绿袍道，“ 不必试了，你如今不过和我一般，是个没死透的孤魂野鬼罢了，何谈什么内力武功？” 他置之不理，又几番运劲，依旧是虚浮无依，再一想这老头儿孤魂野鬼之语，自己踌躇半生，终究霸业难成，又想到英男和未出世的孩子，不觉神魂激荡，连眼前湖水亦随之波澜起伏，正难自控时，忽听长眉喝道：“澄心遣欲，常应常静。” 遂收敛心神，渐渐平息下来。
长眉又道：“ 你此时不过因执念深重，心火未灭，元神未死，又有圣火神功为引，才飘荡至此，若不得修身凝神之法，纵你生前神功盖世，今后也只是风中飞絮，无根浮萍罢了；我恰有一密法可助你神形合一，不死不灭，你勤加修炼，自可功力大进，重返人世，报仇雪恨，再成霸业，指日可待。” 他丝毫不信长眉所言，不屑道：“既然你我此时一般无二，你有密法，怎不自己修炼？又何必多此一举，找上我来？” 长眉叹道：“此中密法，亦讲机缘。我与那阴山天尊同时身死，同至此方外之境，我虽修得半仙之体，却只得寄寓于此，偶一现世，也不过是倏忽幻影，他却能借体还魂，重返人间，乃至搅动风云，使天地变色，山河沦陷，此皆因圣火神功之故。” 想不到圣火神功竟如此深不可测，他看着故作高深的白胡子老头儿，突然有了些兴趣，道：“说下去。” 长眉继续道：“ 你元神离体未久，肉身仍在，以你生前所修圣火神功，配合本门密法，只消在此境苦修数月，也不必借体还魂，只须和你自己肉身神形合一，便可突破‘六亲不认，尸骨无存’之忌，还阳重生，那时莫说一个阴山天尊，便是十个百个，也难敌你万一。” “无事献殷勤，”他冷笑道：“看来是你那些徒子徒孙都指望不上，你要我来帮你对付天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摆布？” “非也，非也，” 长眉摇头道，“ 我那徒孙石中玉和李亦奇定能炼得紫青双剑，以解燃眉之急，只是阴山天尊元神不灭，早晚会卷土重来，若要斩草除根，则必要一个与他一般的不灭元神，不过，” 长眉话锋一转，“那厮被紫青双剑大败后，世间怎么也能有百余年平安，你若不愿，老朽再候机缘就是，倒是不急，不急。” 他冷哼道：“老头儿，你不必激我，说你的条件吧。” 长眉抱着酒葫芦，向身后大石上一歪，无奈道：“你这孩子，怎么恁地多心，我是看你那小寡妇怪可怜的，助你一助，哪有什么条件，待你回去，自去报你的仇，夺你的天下，与我这老鬼何干。” “呵，有意思，难怪昆仑、冰堡、南海尽是些伪君子，追本溯源，是有个卑鄙无耻的祖师爷，” 他冷笑道，“ 好，我就和你做这个交易，你助我重生，我替你灭了天尊。” 长眉喝了口酒：“怎么能说是交易？我可不要你什么好处，也不用你替我灭天尊，你重生后要和他把酒言欢、共谋天下都好，” 又扭脸悄声道，“只要你咽得下这口气。” 他已懒得和这老无赖计较，只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是好，可惜算漏了一点，我若重生，只会比阴山天尊更加狠绝，你那些徒子徒孙一样不会好过，那时你又要等哪个机缘来灭我？” 长眉跳到他眼前，乐道：“你不会！咱们不做交易，就以此打个赌，如何？我若赢了，你那小寡妇肚子里的娃娃长大了要与我做个徒弟；你赢了，我也应你一件事，怎么样？左右你也不吃亏。” 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先把我的身体找回来？” 长眉道：“这个好说，”向湖面一指，“你看。”
湖平如鉴，一丝微澜荡过，湖面上竟映出竹林小筑来，一草一木，纤毫不差。只见六个弟子正将一口楠木大棺抬至院内，砰得一声，棺木落地，激起一阵烟尘。一个精壮汉子掸了掸身上浮土，对身后两个小弟子道：“二狗子，四子，你俩在这儿候着，伺候老祖入棺，余大统领许是还有吩咐，小心伺候，别马虎，” 抬眼看了看天，咕哝道，“又要变天了啊。” 说罢领着剩下几个弟子退了出去。被点名的两个小弟子，一脸苦相，也无可奈何。那略高壮些的犹豫片刻，似鼓足了勇气，咬牙道：“四子，来，帮我一把，伺候老祖入棺。” 说着走上前去，将绿袍的尸体负在背上。那另一个瘦弱的似有些怕，瑟缩着，不敢上前，嚅嗫道：“二狗哥，再，再等等吧。” 那二狗哪里等得，正催促时，只听一声娇呼：“且等一等！” 却是多儿、燕儿从屋内跑出来，拿着铜盆、手巾，扶过绿袍的尸体，对他二人道：“大统领吩咐，先替老祖梳洗。” 两个婢女替绿袍拭去身上血迹，又重束了冠，这才又叫过那两个弟子来。多儿道：“好了，你们来罢，小心着些。” 两人泼了水、回屋去了不提。
长眉看到此处，呵呵一笑：“是时候了。” 掐了个诀，双指自眉心向湖面一指，风波骤起，湖水沸腾，渐渐打成一个漩涡，中心一团白光掠起，裹住绿袍身体，风浪倒旋，刹那间湖面又平复如初，他的身体已在眼前。他却仍紧盯着湖面，英男呢？她竟然没将他弃尸荒野，这金丝楠木的大棺，是还准备风光厚葬吗？湖面上却只映着那两个弟子，那被叫做四子的瘦小弟子已然被吓懵了，抖如筛糠，捂着嘴，艰难道：“二、二狗哥，老、老祖呢？” 那二狗也好不到哪去，呆呆道：“不见了？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忽又跪下磕头不止，喃喃道：“大统领饶命，大统领饶命。” 那四子见状，欲上前拉他，却被他猛然甩开，奔至那楠木大棺前，奋力推上棺盖，又摇晃着四子道：“谁也别说，知不知道？谁也别说！不然咱俩都得死，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那四子被他晃得乱颤，也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那二狗见他答应，倏地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四子左右看看，撵在他身后，直叫：“二狗哥，等、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