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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元旦】青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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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该哭,她前世发过誓,她再不为他掉眼泪。
而且不论是白静还是风荷举,都训导过她,万没有妖女为旁人掉眼泪的道理,眼泪是她们的武器,旁人若叫她们伤心,她们就该让对方从心死到身,立入轮回。
“而且我知道,你并不会改。”她有些怆然也有些认命的,“若你真改了,你也不是沈浪了。”
——若他不是沈浪,她也并不知晓往后他还会不会爱他,但初见那次,她势必不会那般爱重他的。
——是,症结就在于,他不会改。他不在意她是妖女,不在意她不做好人,可她会介意,当她遇到他的时候,就很介意,若成了庄主夫人,会更加顺理成章的介意。
——当大侠的夫人原来是这么累的事,比他当个白道首领都更加疲惫。
——她怎么能,她那么柔弱又跋扈的女孩子,怎么该为他,为他生受这么多委屈呢。
——明明按照她的心性,她大概早就统统杀了。
——而他偏要留下她,要她继续看着,心里又清楚着。
“飞飞。”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甚至不能给她擦眼泪,她三番隔开了他的手。
“沈浪,我配不上你的正道配不上你的侠义,你配不上我的魔心。”
她哭起来是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多年不哭,如今一次,大约风格还在,所以她实在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狠话。
她应该是更加冷硬更加张狂的。
他不知道,他真不知道。力所不及的承诺他只应过一次,对朱七七。
她却也不是要他改,她显然是恨极也爱极。
——她果是爱他的。
“若我……若我不做这个庄主呢?”
“你会难过一辈子的,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先天下之急而大急。
“飞飞,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到汾阳,而没有同他们相认吗?”
“因为大仇未报,不想累及无辜。”还因为你是个傻瓜,她在心里暗道。
“那是原因之一,其实我,虽然仁义山庄是沈家家业,但我最初觉得,行侠这种事,在哪里都一样的,不管我身份是谁,也是一样的。”——仁义山庄庄主就该是巨侠大侠名侠吗。他只想做沈浪罢了。
“若你实在是嫌弃我,那我也只能跟着你去做妖女了。”
这可又是在抖机灵了。
——你做不了,你连门槛都够不到。你是个男的。
但她脸色稍霁。
“飞飞,虽说你认为我们两个不大相宜,但世间大多数夫妻也俱是如此。我知道我叫你为难,可除了我,世间也没有更好的了。”
他大着胆说了这句。
而她认真想了想,认为他说得也是对的。
“或者,你就将就一下?”
“飞飞,留下来,嫁给我,好吗?”
“或者我们一起走,我同你去看江南的樱花,扬州的三月,朔风的雪,抑或更远一些,海外的仙山?”
——他大概会陪着她,走过一季风一季雪,一季花灯如昼一季星辰如昨。
“答应我,我们成亲吧?”
可大约真是宽厚至极了吧,她甚至可以连庄主夫人都不做。
——可这怎么行呢,她是万不会便宜柴玉关的。


44楼2018-03-27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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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反派自救指南(by风涩涩 献给沈飞and扇子)
    卷一·清平乐
    (一)梨花落后清明
    在她很小的时候,对自己的人生尚未筹划,但隐约觉得自己是要作为一名妖女祸乱江湖空耗此生的,有这个判断并非是因为她对自己有多自信,主要是因为占了血统的便宜,她生在幽灵宫——祖上创制,到她“母亲”手中的时候已经十三代,没有意外也会传到自己手中。而成为幽灵宫主的自己,不用凭借自身行为,光依靠祖上留下来的凶残传闻也够让她甫一出道就占据“妖女”美名。
    大概是因为这种血统自信,导致她成为幽灵宫主之后,也没花费太多时日去大杀四方,当时她的事业心在别处:刺杀快活王。她用二十年的时间研究和观察这个人,用二十年的时间坚定一种信念:自己一定能够成功。回首往事,结果凄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大约主要是因为她性格太坚持。
    她实在是一个生猛的女孩子,“生猛”这个形容词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旁人给她下的定义。她本身从长相到性格,跟“生猛”绝对沾不到半分关系,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应该是生猛的反义词,温柔的孱弱的清雅的孤高的不沾凡尘的,但一双眼睛绝对是红尘熏染出来的绝品,脉脉眼波百转千回颇为动人心肠。
    “你这么美,怎么就没能成名呢。”这个问题风荷举问过她不止一次,十分纳罕。
    可她混迹江湖的目的本就不是成名,江湖都不是她的目的,她曾经的人生目标是快活王。约莫她真干掉快活王就可以声望登顶,但她偏偏倒在了半路上。
    一并中止的是她的妖女事业,导致流传世上的,并非是她不足十六岁就荣登幽灵宫主的事迹,亦不是她高绝精妙踏月无痕的轻功,而是她跟仁义山庄庄主沈浪兼快活王义女朱七七的情感纠缠:还主要是作为配角出现。
    穷极无聊如风荷举,还特意去听过完整版《沈七传》,有一年朱七七摆驾苏州,她还曾混在人群中看,看看这传闻中武林第一美人到底有多倾城绝艳。
    “并不比你美,长到二十岁,还一团孩气,你到底输在哪儿?脑子吗?”风荷举就很不解,“可你也不笨啊,难道那沈岳竟是个瞎的?”
    ——风荷举说这段话的时候,前任幽灵宫主白飞飞已经很出尘了,几欲登仙,但还是被这句话哽出一口血。
    白飞飞幽幽地看了风荷举一眼。而不知趣如风荷举,还原汁原味地给她复述了一遍《沈七传》,据她说这故事在江湖传了好几个版本,她今天讲的是通俗话本,重在阐道和教化,其中要表达的道理是:正邪不两立,正义的朱七七一定能打败邪恶的白飞飞。而赏金猎人沈浪也在经手过妖女考验后修成成果,得道成沈岳,如今坐拥仁义山庄,以后还会收容快活城。
    “主要还是你太不努力了,没能给我们妖女争气。”风荷举就很不满。
    ——风荷举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她曾经的娘,幽灵宫老宫主白静。
    对比两人的作为,她们也的确均算有恩于自己。毕竟风荷举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风荷举几次说过,救白飞飞真的是一个意外,几代幽灵宫宫主都飞扬跋扈,没想到到白飞飞这里,空名字里占了两个飞,结果是如此不济,身为妖女妖名不显就罢了,末了还是替别人挡箭而死。
    ——风荷举既计较“替人挡箭”这个行为,也计较她“挡箭而死”这个结果。
    不过她当年流窜到汾阳,还是因为斗法之心。身为唐门毒女,“招魂手”与“云梦仙子”并“幽灵宫主”曾是江湖三大煞星,三人之间斗了许多年,早些年还不分胜负,幽灵宫主成名作是雨花青,云梦仙子也有诡谲毒——但后来白静跟王云梦就转移了斗争方向,她们去争男人,剩“招魂手”风荷举一人闭关十年,埋头苦干,而等她终于出关,跑去汾阳预备坑害两人,发现快活王竟早了她一步。白静早化为枯骨一具,而且她也不揽幽灵宫大权多年,如今的幽灵宫主是白飞飞——还刚咽气。
    大概是世无对手太寂寞,在探查到白飞飞十六岁就接手幽灵宫之后,风荷举灵机一动,苦心孤诣地跑去盗了白飞飞,当然为了遮掩行迹她颇周全地替换成另一具尸身。
    她自白自己的易容手段没多好,也就搞了个八分像,可叹的是绝顶聪明如沈庄主竟然没能看出来。
    “他可能还真是瞎的。”
    而偷到白飞飞之后,她又用了平生所学挖空心思把人给救活——“肉白骨的手段我也没有,主要是因为你当时陷入闭气的装死状态”,“放一般人手里肯定不行,但我江湖人称招魂手,总有那么一点虽名不见经传但可流传于青史的手段”。
    她也满心期待地等着复活后的白飞飞能用平生所学惊艳自己,没成想白飞飞睁开眼之后,只有美貌可以惊艳自己。
    ——妖女怎么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你们这代江湖小辈不行。


    IP属地:山东45楼2018-03-28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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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池上碧苔三四点
      他醒转得很快,比她预计的提前半个时辰。她抱臂坐到远处,心不在焉地望一眼溶溶月色,再转眸就瞧见他极亮的一双眼睛——笑意全在那双眼睛里,牢牢凝视着她,他依然不能动,但神色自得得很。
      她在那目光里垂下眼,如玉的脸上几近沁出红,她决计不想让他瞧见,挟了草叶预备再点一次他的睡穴。男人就换了很严肃的目光看她。她瞥见了他额头的细汗,原来他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都靠了一股意志力强行冲开穴道。这份坚毅让她心惊。若她再点一次,他恐怕也要这么再来一次,但他身体状况并不好,贸然行气绝非正道。
      她轻抿了唇,终是不忍,行到他身边半坐,解了他的哑穴。
      “不宜多言,不宜激动。”
      言毕她又坐到了洞口,她原想带他进幽灵宫,但那边瘴气太重,她喂不进他解药,只好另寻了洞穴安置他。
      她的确很美,月光笼下来照她一种翩然出尘的通透,青丝不系柔柔垂在腰际,身着素白的留仙裙外罩轻纱——初春的汾阳夜里仍有冷风,这着装却是单薄,他皱了眉,才意识到鼻尖有幽香,贴着脸的是轻纱触感,他分辨的出身下有床褥,细闻的话有很淡的霉气,该是她从幽灵宫中找出来的,又避讳这霉味,才脱了外袍盖在上面。
      他闭了闭眼,内心有些涩。也有旁人待他不错,但心细如发温柔体贴到这地步的,只她一个。而旁人待他好,大多是有求于他,但现下她并不想向他要什么,她都可以远远抛下他。而如今她待他一分好,他便止不住忆起他待她曾有十分不好。
      “外面冷。”
      “还好。”
      “衣服……"
      "不必。”
      这拒绝就过于冷厉了,他有了沉默,她便不忍,稍和缓了口吻:“你需要休息,不宜被频繁搬动。”——而且他受伤的躯体很重,方才花费了她不少力气,如今还手疼。
      “你这两年,好吗?”他很慢很慢地问出这个问题。
      “还好。”这答案真实,她答得也轻快,可这答案也简略地近似于搪塞。
      “你……”他脸上浮现出自嘲,不知是想到哪里,“这两年……”
      “去了很多地方,从江南天山一直到闽粤四川,湖广跟海西也待过一阵子。”她并没有什么长待的地方——所以若她再离开,他也并不能知晓该从哪里寻她。
      “你的身体?”
      她知道他问的是复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不想回答,如今他跟魔教势同水火,风荷举又与魔教勾连,而她,其实也与那魔教有一点联系,想到这儿她就笑了笑。
      “无碍。”她装作没听懂,随意答复了他。但机敏如他,必听得出她的不愿。
      他也不愿同她讲别人的事,譬如百灵跟熊猫的小熊猫,又譬如另一个女子——他惊觉自己很久没想起她了,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大大地吵了一架。但他如今在这里,跟飞飞一起,就自然地想不起旁人,这并非一种移情和躲避,他依然同往昔一样,因为是她,就极容易沉溺。
      再开口的却是她,秀眉轻颦:“王怜花还活着,帮着方天华对付你,你自己小心。”
      他便恍然,原是他,果然幕后有故人。王怜花死后,王云梦也几次同他发难,他本是宽厚的人,但对因丧子而发疯的云梦仙子却冷硬。
      ——但她告诉他这个,连带魔教在汾阳分舵的话事人名字都清晰。飞飞她……沈庄主生出了郁结。


      IP属地:山东46楼2018-03-28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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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主动提出于七七退婚,本就决议上门请罪,此事已过去月余,柴玉关却一直没应;再之后七七失踪,他本该亲送七七回快活城,但当时飞飞还未脱身,柴玉关朱爷爱女心切,七七又刚脱险境,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把七七滞留仁义山庄,故而当晚就将其送还,自己折返去迎飞飞,也就没与七七同归。沈浪本算着隔日同王怜花一起拜会快活王,但那位王爷并未理睬山庄的帖子——但沈浪知晓这件事并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的,他们之间总需要一个了结。
        柴玉关的态度很明显,他并不想买沈浪的面子,理或者不理,何日理会,如何理会,全凭柴玉关自己的兴致。可不管是柴玉关还是沈浪,他们都知晓,他们总会重新对上的,甚至,并非全部是因为朱七七。
        汾阳等同不了整个江湖,但偏偏就在汾阳地界,有一个快活城还有一个仁义山庄。
        柴玉关纵横江湖数十年,也确是江湖第一人,可风继续吹,大浪在淘,二十年前,柴玉关覆灭过汾阳的江湖霸主沈天君,自起快活城坐镇一方——他也偏就选了沈天君倒下的汾阳,想近水李媚娘是真,心有宏图也是真。
        而二十年过去,沈岳还是回来了。虽然,不管是最初站在柴玉关面前的,那个炙手可热风头正劲的赏金猎人沈浪,还是从竹林中走出接手仁义山庄的沈浪,在成名已久的快活城面前,沈浪也好沈岳也好,只有一个身份:乳臭稚子,江湖小辈。
        可无知稚子也会有羽翼丰满的那天,两年前沈浪对柴玉关动得刀剑以断恩仇,两年后,沈岳已坐白道首领的位子——虽说这位置能坐得,除了沈岳本身智勇有侠名,也是因为江湖人信仁义山庄;而这位置之所以能稳坐,也是因为快活王对他心有期许。
        新老势力交会总要有试探和动荡,而他们之间的平和局面,很大原因确是朱七七喜欢沈浪,而柴玉关也相中沈浪,快活城与仁义山庄之间存了脆弱又畸形的姻亲关系——众人都不去挑明,众人都试图隐去,试着用新的流言新的传奇淡去十八年前的殷红血迹,《沈七传》得以出现并风靡江湖。
        仁义忠诚英俊多智的名门少侠倾慕天下首富生女朱大小姐,朱大小姐貌美纯善还有些天真活泼,大小姐因机缘结识改邪归正、行事正直的前枭雄柴玉关,美少女投了前枭雄眼缘,认了枭雄做二爹,在她的感化下,枭雄更加发奋向善、得使万家生佛,少侠本意为江湖正道惩恶除奸,也曾侠肝义胆,剑指枭雄,但终还是貌美心善的朱大小姐以爱止戈,以善劝和,最后皆大欢喜,中原武林海晏河清。这故事还有个反面教义,那便是一代妖女幽灵宫主,妖女貌美,妖言惑众,无法无天,曾惑少侠心智,但幸而朱大小姐的存在,让少侠迷途知返,那妖女最后自毁于仇恨枷锁,不得善终。
        ——江湖传闻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也总有些秘辛不足为外人所道,譬如说快活王本名柴玉关,又譬如说多家灭门案均与他相关,再譬如他本是个抛妻弃子又夺人妻女的无耻之徒。江湖传闻要重教化、扬正道,侠义之人也总推崇一味“既往不咎,改邪归正”。
        故事中的人在故事之外,也都默许了这道义,也遵从了那规则,毕竟大善之人不疑人以大恶。
        从结局看这依稀也像是好事。沈浪晋升沈岳,坐拥仁义山庄,以后还能收拢快活城于麾下,正道不坠,侠义更显,红尘纷纷江湖惨烈,诡谲人心,最终所求,不过一“和”。
        可这“和”也太脆弱,沈岳同朱七七情断姻散,这行为伤了朱七七的心,还拂了柴玉关的面,而婚约不再,联盟何存,不管是作为垂暮英豪还是伤心父亲,柴玉关万不会轻易向沈浪拱手让江山。
        他们总会一见。
        而如今这一面,要来了。沈浪所没有想到的是,柴玉关日子挑的也真是准,竟选在魔教决斗约的前一天。
        ——魔教有此行动,他并不意外,沈庄主曾深夜受伏,魔教也前赴后继地来探过好几次虚实,而他确实受伤了,同七七那次争端是在室外,他确有神色不郁、行气不顺,怕是当时被混入汾阳城的魔教细作给窥破了。他们会约在后日,已是“仁慈”。
        他猜到这两方都回来,却没想到这么恰巧就凑成前后脚。也不知他应付完柴玉关之后,还能剩多少心力。
        但不论怎样,他不会退,也不会输,大约真是祖宗传承的无畏。


        47楼2018-03-29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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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m:好梦如旧
          (二十八)若长相守不过你拈花我把酒
          送酒的人是沈庄主的好朋友,在岁末之战中他们同历生死,并且再隔一日,他们还会并肩作战再历生死,故而真是再好不过的朋友。
          江南常家,端方君子,怀瑾握瑜,泽被景深。
          在祠堂里饮酒,怎么想都不算恭敬,尤其是他这种,虽则潇洒任情,但事事拎清。
          “常家的酒,还是要喝的。”沈庄主笑得极清,“更何况,白宫主给了我三日,按日子算,后日即是第三日,也不知在下有没有幸再见宫主……”
          “沈浪!”他怎么可以这样割她的心,她虽信他,但也知到底是生死之战,亦有忐忑。
          “宫主这么情切,是三日之后,必不会走吗?”他问她。
          她未及答,恰逢仆奴送来杯盏,她自取了那件琥珀荷叶杯,算是承了他的对饮邀约。
          他以为她会用小盏,他还以为她并不善饮酒,他只在快活城见过一次,她一盅饮尽颊有飞红。
          她极痛快地自倾一杯,广袖如流云,皓腕凝霜雪,眼尾沁出淡淡的红,但笑容却很快漾开:“‘梨花深雪’,以江米入酿,取梅蕊新雪,酒味很清,未逾半年。”
          ——她显是不怎么胜酒力,他到底为什么要提议同她饮酒呢。
          “沈浪,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就是了。”她再未碰那酒,沈庄主自饮了三杯。
          她的目光落在那“雪”字,静等了他开口。
          “我有一个朋友。”他并不想说,他甚至并不想知道,他原本也不够知道,可偏偏是这么一个夜,偏偏那人送来了酒。
          她轻笑,他们都知晓那朋友是谁,四公子之首,端方君子,常景深。
          “我同他结交的时日并不长,算到今日,也只不过半年。他生在江南世家,亦是武林名宿,世有公子之名,其人也有公子之风,同他相比,我倒更像是山野村夫了吧?”
          他的笑容很明亮,明明说的是这么自我挖苦的话,但并不见烦忧。
          ——他本就是极自信的人。虽说这像是个事实,但他内心也是不信的。
          这便就是沈浪了,他那样的人,本就不欲同任何人相比较,并非是他看不上谁,只是他太看重也太看得到每个人。
          她也就笑,还是似水温柔:“真要比的话,世人大约真这么觉得吧?可是你沈浪,你终是个侠客。”
          那语末都要带出叹息了。
          他就笑得更灿烂一些,怎么会有飞飞这样的人呢,总是用叹惋的语气讲这种话,可真是把侠名看得不屑至极了,她总是温柔又叹惋地:你这样的人,怎是个侠客呢?还真是自堕了。
          “是啊,我啊,可能终其一生都是个侠客,飞飞你怎会爱我呢?”
          她就也用很轻快的很轻柔的语气:“说不清啦,也许你的缺点比优点还要多……”
          她顿了顿,他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耳熟,抬了眼笑着去瞧她。
          她却叹了气,颇无奈,但还是很轻地讲出来:“可他已经在我心上了。”
          ——那句话其实很伤害她吧。那句话她记得那么清楚,其实是很难过的吧。他同旁人讲过她,讲得情真意切情深意笃,可她知他有多爱她吗。
          他要报她以名分以妻位以爱情以长相守。所以幸而啊,幸而上苍还他一个她。
          他要的真的是她的一句爱吗,她爱他至真至笃却还不够吗。
          他走过那么多路经过那么些江湖夜雨,原是因为人生长途有这么一句话在等着他,在被“你是我唯一的真实和快乐”撕心裂髓之后。
          “那又为什么,才来呢?”他该拥抱她,该抱紧她,该爱她以生命和骨血,可他为什么还是有那么一点计较。
          他懂了初遇之日她那句“若早一日遇到你”。
          若早一日,若早一日,你终究回来了,可怎么样都觉得是晚的。
          少时学禅,爱解为慈悲,它真释慈悲吗。可为什么它开始扎根的时候,带出偏执的茎叶和更多的苛求。
          你明明还活着,可是你没有回来。你甚至也并不想回来。
          ——他还要怎样。真要逼她再提这句吗。
          “那时你已有朱七七了。”
          他脸上倒是通彻的恍然,他竟真没记起这个,他摇了摇头,其实他没有,自从她“去世”之后就再没有,那是承诺,是业已凉透的喜欢和日薄西山的感动。
          唯承诺可不渝。他只能靠那个。
          酒的馨香缭绕出来,他该继续说他那个朋友。
          ——可还要说吗。
          “去年三月,我路过江南,拂堤杨柳杏蕊梨花,春和景明却也只看了一日,”她望他,青丝柔媚光可鉴人,“第二日苏州城太热闹,白马雕车,凤鸾美人,声势浩大,却不巧惊出急雨。”
          他怔住,去年三月烟雨江南,白马凤鸾,是他跟七七去苏州之时?飞飞……当时也在那里?
          “第二日,梨花皆落,满枝狼藉,想来是庄主名盛,美人势重,莫说是惊煞满城梨花,也只一个我,也是要害怕。”
          ——时有急雨,梨花皆落,是这样没错,他们本是去看梨花春景,却不想雨打风吹花事匆匆,一行人好生失望,偏偏当地豪强富户意欲攀折柴朱两家,同七七说什么朱小姐容貌无双羞煞梨花,可真是活生生的佳人羞花。
          初听他还忍得住,越往后那人言辞越浮夸,而七七似乎还有些信了,他实在想笑,就躲了去,没想到有人笑在他前面,声音还挺大。
          ——这么说飞飞一直都在的吗?但那声却不是她,如今去想答案就明晰了,那是忘忧。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们就同看过一场荼蘼花事啊。
          “飞飞你……”他爱怜地抚过她的发,“为什么……”
          “为什么不出现?”她没躲,“可我为什么要出现呢,当时庄主还是朱大小姐的沈大哥沈大侠。”
          “庄主是不是想说,若我出现了,你便不再是了?”
          沈浪苦笑,但仍点了头。
          “可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做朱大小姐的沈大哥沈大侠,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朱大小姐当时,似乎不是那么想的。”丽人巧笑。
          是,七七因为那声莫名的嗤笑生了好大的气,其实那个时候她就有些易怒了,初落了雨的地面还泥泞湿滑,她却偏要在那寺庙的后山跑马。
          结果自然不怎么好,旋风虽有灵性,但那山路崎岖曲折,七七骑术一般,心绪也暴躁,险些出事,还冲撞了寄宿寺庙的香客。
          “我在那里,救了一匹白马,遇到一个人。”
          “救?”
          “我遇到了你的那位朋友,显然他当时还不是你的朋友,他不认识沈庄主的白马,旋风冲撞了他的家眷,他到得太晚,拦不住旋风儿,遂决意要杀。”
          他是真不知道竟还有这事发生,他当时并不在那儿,那寺的方丈邀他对弈,他应了,七七是同熊猫儿百灵他们一道出门的,纵马急驰后来落单,百灵都没能追上,后来是景深公子送还了昏厥的七七,他竟不知旋风儿还险些罹难:“我应该替旋风儿谢你。”
          “不用,它很乖,当时就谢了。”它还识得她,自跪前蹄要驮她回去,却被她拒绝。
          ——现在想想,她当时若应了旋风儿,出现到他们面前,可能也有些意思的。
          沈浪只记得旋风儿回来的时候很乖顺,对于七七所叙的惊马一事他亦有些疑心。


          48楼2018-03-29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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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我的生死,你也并不关心,是吗。”
            ——她既知道那场决战,也该知道那场决战的人里,也有沈浪。
            沈浪这么想,就是他的自私了,他不该在那个时候还去要求她是挂念他的,那时自有朱七七在家里等着他,不是吗?
            “你没有死。”她答道,那个时候沈浪没有死,非但如此,他还经那战而愈发成名了。
            “我是没有死,但我并非不会死。”
            ——这可是无赖了吧?但这话她终是不爱听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说得任性。
            “因为你是白飞飞?还是因为你是水清圆?”他终提了这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你活了下来,是因为风荷举,是不是?而你讨厌初阳,是因为初阳是风荷举的徒弟?而风荷举……”“飞飞你真不知道吗,魔教的二圣,‘活人刀’即是风荷举,又或者你知道的是她另一个名号,’招魂手‘?”
            “她是你的师傅?她有恩于你,所以你……”
            ——所以你无法脱出魔教,是吗。
            ——他同忘忧确认过,忘忧提到的娘,也是风荷举,因为风荷举自命是飞飞的再生父母。
            ——她以水清圆的名字接近常景深,是为了什么?但她也并未真正伤害常景深。
            ——而她如今回到自己身边,又为了什么?难道还真是忘忧所言的“勾引他”吗?
            ——但这并不重要,他只是希望她留下。
            “你想知道的,便是这个?”她问他。
            他却笑了,他发现自己并不很想知道,因为他不在乎,而他唯一在乎的。
            沈浪抬了脸,目光很轻,语气却是沉的:“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我不想要那个三日之约,飞飞,我不是常景深,我既知常景深,就更不可能再去做同他一样的端方君子,他等不到你,不是吗。”
            他轻柔而细致地抚摸了她的眉眼:“飞飞,我不想等到第三日,我只想你现在就告诉我。”
            “若非要一种等待,飞飞,我要你在家里等我,作为我未婚的妻子。”
            “我答应你。”
            她轻轻地,轻轻地告诉他,像是耗尽了毕生力气。
            “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沈浪,白飞飞答应你。”


            50楼2018-03-29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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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求婚被我拉这么多章,不会有人比我废话更多了23333
              前面铺垫过。
              两年中飞飞走南闯北,也有人喜欢她的。而且她之所以会跟那个人相遇,跟沈浪也有关系。当时他们都在苏州(文章开篇提到,七七摆驾苏州,风荷举还去看过,还去听过《沈七传》),当时有梨花,而七七沈浪熊猫百灵他们去的时候,下了大雨,梨花第二天落了,当时接待他们的土豪说:“哎呀你看,这些梨花都是被七七姑娘的美貌给羞煞的,果真绝代佳人闭月羞花。”——当时忘忧跟飞飞也在,忘忧当时就笑场了。
              飞飞也是在的,所以飞飞也听到了,现在跟沈浪说:你们当时去苏州,沈庄主好大威仪朱七七好惊人的美貌,别说是梨花被吓煞了,连我都害怕(所以我没见你们)
              因为忘忧嘲笑了77,七七听到了,而忘忧她们笑完就跑路了。七七当时心情不好,沈浪又被住持请去下棋,她去后山骑马。因为路况不好,旋风差点冲撞到常公子的家眷,当时阻拦不及,常景深本来想杀旋风,飞飞给拦下了,而当时77受惊昏迷,被常景深抱回去了,旋风认出飞飞,想驼飞飞去找沈浪,飞飞拒绝了。
              但在这里常景深跟化名“水清圆”的飞飞相遇了,常景深对飞飞很有好感,收集了当时的梨花酿成酒,送给飞飞,中间有一段路是托了熊猫送,当然不是熊猫直接给飞飞的,所以真的,沈浪后来想这些事,都觉得很阴差阳错。他们都在苏州看过梨花,还是因为他的白马,飞飞认识了常景深,常景深还托托熊猫儿,但沈浪跟飞飞一直没遇到。因为飞飞的确在避他。或者说飞飞主观不想见,但也觉得如果有缘还能见,一直没见那就是没有缘分。她当时不想求,还强躲。
              三月的时候,沈浪跟飞飞错过。三月的时候,常景深遇见了飞飞。哦对,飞飞的离开还是因为沈七到了苏州,而当地人讨好他们,外加凑热闹,连续在城里说了好多天《沈七传》——沈七传有杜撰成分,还满城都在讲“白飞飞”,飞飞自己是很烦的。
              十月,飞飞收到信和酒。梅花其实十二月才开,但是十月就发出邀请,预估了信在路上的时间,也有:我想多跟你待一段时间这个意思。而人家公子是预留出这么长时间,其实飞飞什么时候到都行。常公子是个特别含蓄而文雅的人。
              飞飞后来也去了:“我应了。”
              ——她也跟沈浪承认了。因为她知道沈浪估计知道些什么了。然后沈庄主就知道了,他们至少相处了一个月,而且当时飞飞能答应,肯定也是有些好感的。
              沈庄主其实也不想知道这些事,如果可以他也想装傻,他之前就装傻。当他认真地以为飞飞不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想去想,原来飞飞在别的地方悄然地不关心自己的活着。
              但是沈浪偏偏知道飞飞原来就是朋友喜欢的那个女子,那个朋友想娶她,飞飞跟对方约了三日再告诉他答案,而沈浪见证过那个结果。而现在沈浪也是想娶飞飞,询问她了,却也被要求三日,他就忍不住怀疑飞飞到底想做什么。
              沈浪之前只有怀疑,今天晚上常景深送来酒,上面写的字,飞飞认出来了,她没预料到会再看到常景深的字,所以表情泄露了,沈浪就一下子把事情都联想串联起来了。
              当年,准确说是去年年底。十一月。飞飞赴了常公子的梅花之约。常公子真的很风雅,是这么写的理由:三月份你没有遇到很好的梨花,我把它们酿酒,算是一种补偿,而十二月这里有梅花,白梅覆雪,像是梨花生出冰魄——没看到梨花有遗憾,可以这么来补偿。而他们的结缘也是“梨花”。
              ——她也跟沈浪承认了。因为她知道沈浪估计知道些什么了。然后沈庄主就知道了,他们至少相处了一个月,而且当时飞飞能答应,肯定也是有些好感的。
              沈庄主其实也不想知道这些事,如果可以他也想装傻,他之前就装傻。当他认真地以为飞飞不在世的时候,他也不想去想,原来飞飞在别的地方悄然地不关心自己的活着。
              但是沈浪偏偏知道飞飞原来就是朋友喜欢的那个女子,那个朋友想娶她,飞飞跟对方约了三日再告诉他答案,而沈浪见证过那个结果。而现在沈浪也是想娶飞飞,询问她了,却也被要求三日,他就忍不住怀疑飞飞到底想做什么。
              沈浪之前只有怀疑,今天晚上常景深送来酒,上面写的字,飞飞认出来了,她没预料到会再看到常景深的字,所以表情泄露了,沈浪就一下子把事情都联想串联起来了。
              当年,准确说是去年年底。十一月。飞飞赴了常公子的梅花之约。常公子真的很风雅,是这么写的理由:三月份你没有遇到很好的梨花,我把它们酿酒,算是一种补偿,而十二月这里有梅花,白梅覆雪,像是梨花生出冰魄——没看到梨花有遗憾,可以这么来补偿。而他们的结缘也是“梨花”。
              后来常景深想娶飞飞,也在做准备,比如说常家有习俗,常家善于酿酒,也有好的茶叶,会专门为新嫁娘酿造新酒,她入门之前的酒都会分送出去,就给熊猫儿得了便宜。因为飞飞也有意躲避熊猫,所以他在那里很久只看到一个背影,觉得眼熟,但根本没往飞飞身上想(以为飞飞死了)。
              熊猫带着酒回汾阳,他很兴奋,也因为常景深是他跟沈浪共同的朋友。所以他就跑去分享,说咱们那个兄弟大概好事将近啊,真开心又能喝酒了。沈浪也是随口问他的心上人美吗。熊猫承认了没看清,但直觉很美。就是潜意识里他把那个人跟飞飞挂钩了,所以迅速觉得是个美人。沈浪觉得熊猫喝酒喝多了。
              十二月底,岁末大战,在这之前,常景深对飞飞提亲。飞飞其实不想答应,但是她也不想直接拒绝,因为对方要去决斗,她怕伤害他,就许诺三天之后给他答案。而常景深也觉得这样比较负责,也不至于飞飞答应他,但他回不了,飞飞就守寡了。所以少年公子就跑来汾阳准备大战了。那个时候飞飞也跟着来了汾阳近郊,但没去城里,因为她不想见沈浪。
              决战结束后,常景深就去见飞飞了。而沈浪有预感,觉得飞飞会来,也是因为那是他有生最惨烈的经历,他去了墓碑那儿。因为他也还是相信飞飞去世了,“飞飞会来”大概是以魂魄归来,但其实他去那里,活着的飞飞即使回来了,飞飞也找不到他。飞飞压根不知道自己墓碑在哪儿。
              飞飞其实有在等常景深。但是常景深超过了三天,第四天凌晨才到,而且她本来就不打算答应他,这么说只是激励他活下去,所以飞飞确认他活着之后就直接离开了。这就是她的答案了。常景深可以理解为“超过三天,约定作废”。
              飞飞轻功很好,所以旁人感知不到她到底有没有在,有没有离开,有没有来,所以那个时候,她到底有没有去找同样加入决斗的沈浪,就是你们自己的答案啦。但她的确没遇到沈浪,她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墓碑和坟在哪儿(沈浪应该留在仁义山庄的……)
              但沈浪知道,自己在墓碑那儿没等到飞飞。他在那里睡了一夜。雪落满身。
              所以后来他问她,你为什么没等常景深,你是不是在骗他。他其实还有疑问,你为什么没来找我?因为那个时候他也刚脱出一场大战,他可能死了,可能重伤。而实际上他在等着她。
              沈浪现在自己把那个故事补全了。所以他跟飞飞说:我不想等这个三日之约,你有前科,你后来跑路了。现在的情况跟那个时候相似,我也不是那么傻乎乎那么君子那么公子的人,我只想你现在就回答我。然后等我回来。
              他自己是很自信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因为他武功又提高了。
              他在这里跟飞飞坦诚: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知道你为什么会活着。
              他想起了常景深跟他说过的名字(喝酒的时候),水清圆是出自一首词,而且他也注意过飞飞对叶初阳有芥蒂,他先前有知道风荷举的名字,这三个名字就是来源于周邦彦的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他也从忘忧那里诈出来一部分消息,他猜到飞飞跟魔教有联系,可能是因为风荷举。
              飞飞想的是,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答应你好了。而且沈浪的态度也很强硬,她也不想挣扎了Orz
              常公子的故事我还蛮喜欢的,不过一直犹豫要不要写,还是写了,间杂着沈飞来写。
              沈飞有很多个中间就见面的可能,因为同在江湖,即使有意躲避,也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只差一点点他们就会见面,也只差一点点就会彻底错过(只要飞飞答应别人),但他们终究都没有,哪种可能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个,走错一步就截然不同的故事。能相见,是因为心里,到底还是想遇见的。当然也可能是飞飞嫁给常景深,然后,轿门一掀,风吹盖头的一角,原本慵懒倚门的沈庄主陡然一惊——可那样就太晚啦。
              若长相守不过你拈花我把酒 酒醒后 能否赏我个好梦如旧
              夜半深雪对坐 满面尘世烟火 问你能读懂几回合
              他们还是为了重逢而走到这里呀。
              哦前面在铺的东西嘛,就是沈浪不是在飞飞那里喝过茶吗,当时他就尝出是江南常家的茶叶,挺稀少的,只给至交好友,那个时候他就开始觉得可能有猫腻了。但他一直压着没问。
              哎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把梨花给常景深,我应该留给宋离Orz 但都这么写啦。
              我自己挺喜欢这个小段落的,可能写的不是很清楚,重新修肯定要加宽加粗,但太麻烦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把全文写完,妈哒我今天不完结,欺负我弟弟宝的那个13itch就不会狗带我好气。


              51楼2018-03-30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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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是否小过眉峰里藏墨暗钩
                那个秋冬,熊猫儿在常家盘桓好几日,回来的时候,载了满车酒,酒气香饱整个汾阳城。
                他这个兄弟,回家慰劳了自己媳妇儿,转头就溜达到仁义山庄,熊猫儿兴冲冲地跟沈浪讲见闻收获,主要是分享他们那位过命弟兄大约要喜事将近了。
                “再往后就是你跟七七了,你们还有,还有两年。”“哎,沈浪你真是,你得好好对七七。”
                他不想讲这个,继续绕回去让熊猫儿讲常景深。
                “我哪儿知道漂亮不漂亮啊,又没出来见过,而且我也不是叶初阳那种人,就,还真只见了那么一面,也不算见到,你不知道,景深把她宝贝的,说她什么不怎么好,逛个院子兜帽披风从头到脚,齐活,我还是不小心遇上的,人家一瞧见我,打了个万福立走了,别说脸了,我基本上只瞧见了她那大氅,他们名门闺秀出来的外防可真是……咱们江湖人就不兴这个。”
                “但是吧,我总觉得,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是个美人,怎么说配咱们景深得这个,”熊猫儿靠在椅子上,摇了摇自己的葫芦,“沈浪,我总觉得,她有点眼熟,虽然我想不起来。”
                “不过说起来,”曾经的酒使憨笑,“还有点不好意思,上次景深托我带的那酒,哎,我不是,也是我管不住,我给喝了点,后面我也不好意思再交她手上,托人给的,不过她心性极好,好像是没跟景深说。”“不过那妹子也有意思啊,十月份,十月份在天山,还孤身,等等,她到底什么来路啊?哪家闺秀孤身上天山?”
                沈庄主终于能插上一句话:“你不知道?”
                “我哪儿会问这个,她,好像是姓水,景深提过她依稀有点汾阳口音,呃,咱们汾阳地头有这样的人物?”“不管了,反正大婚那天咱们就知道,嘿嘿嘿,到时候咱们几个去闹常公子的洞房,去瞧瞧这水姑娘到底什么样。”“沈浪,我可以跟你打赌,她保准是个美人。”
                沈庄主就扬了笑,不怎么在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熊猫儿还跟他讲了下常家的规矩,什么新妇新酒新茶,在那儿感叹,说景深怎么也不多得几个兄弟。
                “哎,沈浪,你们沈家不也世家,真就没这种讲究?”
                “没有,怎么,你想我专为你酒使添个家规?”“瞅着我这边,你还不如指望景深呢。”
                “什么意思?”
                “多娶几房啊。”
                “那不行,那水姑娘感觉是个厉害的。”
                “你还真……了解啊。”
                “我真觉得眼熟,但我想不起来,你也别促狭我沈浪,没准你见了,你比我更了解,到时候人家姑娘一入门,咱们大门口瞧着,那轿帘一掀,盖头起一角,我们正人君子白道领头沈庄主可走不动道了,当然你也可能走得动,还绕过好几个人专门去瞧她,唉哟,怎么是你在这里。”
                “……”这可越说越离谱了。
                不可能的。她不在了。
                “我们在这热乎什么,反正也过不了几日,景深也该来汾阳了吧,魔教约的不就是岁末那一日,也真叫人不好过年。”
                “总会过去的。”沈庄主讲。
                真是有些人,可能再回不来了。


                52楼2018-03-30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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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何来满腹闲愁
                  临近岁末。群英汇聚汾阳城,预备那一日的除魔大战。常景深同林锐一起抵达汾阳,沈浪去迎,只见匹马少侠,未见女眷闺秀。
                  林锐后背了人,透了那话出来,那水姑娘没当场答应,她也跟着来了汾阳,但只留近郊,她会在那等三日,三日之后若……若还在的话,自去近郊找她,她在那里给一个答案。
                  “感觉是要成啊,”熊猫儿讲,“没那个意思,人家姑娘大老远干嘛这么跟着。这么做,感觉还是给景深个念想。”
                  沈浪没接话,而林锐深深看熊猫儿一眼:“怕的就是,她只想给那个念想。”
                  ——而并无要嫁的意思。
                  沈浪望了汾阳车道,那条路蜿蜒着朝向远方,而天阴得很重,隆冬天气像是会有大雪。
                  不知道在路上的人,会不会冷。
                  他突生了那种念头,不大对劲,但忍不住继续去想,他总觉得,有人要来了,此刻就在那条路上,朝着汾阳。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呢。
                  说不清了。
                  第三日,那一天,最后被称为“岁末之战”。
                  血流盈野,雪下很大,地上却积不住雪。人的身子人的鲜血烘着那鹅毛大雪,落地就立化了。结束很久才感觉到北风在呼啸,但其实在厮杀中,周身都是寂静的,一瞬间让人分不出自己的生死。
                  我还生着吗。飞飞不在这里。
                  我已经死了吗。飞飞不在这里。
                  原来他终活成,生死以她为界标。
                  ——他是要去寻她的。
                  乙酉年年末,中原武林同魔教大战于汾阳,人称“岁末之战”,此役,快活王重创了魔教教主。魔教八尊折其三,十使凋零,元气大伤,有才俊侠名显,时年,名侠沈岳二十三岁,为仁义山庄庄主,时领正道魁首。
                  ——可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岁末之战的最后,雪拥大地,魔教皆退,武林名宿众星陨落。而正道魁首沈岳不在那里,他从雪野里消失了。


                  53楼2018-03-30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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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红尘白雪世上一走
                    他卯时即醒,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睡颜很乖,是很安心的样子,比上几次他见到她,柔和很多,整个轮廓都是绵软秀致,侧抵了他的肩,青丝拢在枕畔,同他的长发有些许纠缠。
                    他心就很软,他轻轻触过她的脸颊,细腻而温软,感觉到他的触碰,往床榻里埋了埋脸。
                    她比他小两岁。
                    她实在是很美很柔和的女孩子,锋利和风骨气劲大约都蕴在眼底,以眸清冷整个人的气质。
                    可他爱她。
                    江湖和白静到底是什么……他不能这么去想她的养母,但他实在是不喜白静,白静是怎么忍心让她去握刀剑去谋仇杀呢。他忍不住去想她的背,爱怜就愈深,然后轻轻握了她的胳膊——她估计很快也会醒,他隔了衣袖去试,不带什么旖旎心思,果如他的猜测,他凝在指尖的一点真气被那微温的环状物吸附了。
                    沈浪多少有些讶异,世间真有这种东西吗,他还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快活城,快活王,果真是……
                    没有内力……刀剑肯定是不会被允许携带的,她会用什么?那根玉笛?没有内力轻功都受限制。柴玉关会不会伤她?会。
                    不,他不能留她在这里,依照她的心性,她既应下色使,就必然会去,他不能让她独自去快活城。他完全可以带她去云中山,然后再来拜会快活城。云中山那边也很危险,魔教肯定会有伏击,而她现在内力全失,他在,他会以命护她,可他,也不该带她深入险境,尤其是她似乎还受制于风荷举和方天华。景深也在。
                    呃。
                    那不重要,他应该把她安置在哪里,两方比较,还是他身边好一些。
                    “沈大哥?”
                    她软软地唤了他一声,保持着初醒的懵懂,但很自然地露出笑靥。
                    他回以笑容,然后想今天实在是很好的天气。
                    ——不过他看过窗外了吗?
                    他用轻柔的语调同她讲话,商量带她同去云中山的提议。她似乎是想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但不怎么专心,握住他的手掌,十指相缠握了握。
                    嗯,这个动作?他被分了神。
                    “我在汾阳等你。”她终于聚了精神,隔开一段两人的距离,撑起身,拢了衣袖,很清明地说了两遍,“我在这里等你。”
                    汾阳城这里。
                    她不知道他窥破了多少,但若他一点异样都没发现,她是不信的,可她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许诺是一回事,必然要做的是另外一回事。
                    为着他们的来日方长,她会慎重应对眼下的“明日”,哦天亮了,该算是“今朝”了。为着能转圜她会留下余地,她……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她同他讲,带了一些笑,“我们可以击掌为誓。”
                    他也真伸出手:“你会等我回来。”
                    “嗯。”她拍了他掌心。
                    “回来我们就成亲。”
                    “好。”
                    “不论发生什么,”他又重复了下,“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受伤,不要出事。”
                    ——不要死。
                    “我不会死。”她想了想,去拍第三下。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死。”
                    “好。”他攥紧了她的手,“若有违背,仁义山庄第三代庄主……”
                    她急捂了他的口,不容他说下去,想来必是报应应他身之类的蠢话——这难道是朱七七爱玩的把戏?
                    她有些眼热也有些气,这可真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手段,真衬不起他庄主的威仪。
                    “我答应你。”她有些赌气,“许诺必践诺,便是我们魔道妖女也讲这道义,沈庄主也不要把我看轻了。”
                    “我信你。”沈庄主笑眯眯。
                    她是被他激到了,但现在她也没心思再气他:“沈浪,不要心软,不要轻敌。”
                    “你要记着我在这里等你。”她连表情到心思都是柔软的,其实有害怕,她没信过多少人,真去相信,总是要怕的,“我……”
                    ——在这之前,我同你讲的每句话,都没有欺瞒你;在这之后,我……
                    “我不想伤害你,你不要受伤。”她带着一点茫然和无措。
                    她是不希望他受伤的,但她要做的事……又怎么去不伤到他呢……有苦涩哽在她咽喉里,她大概再忍不下去了。
                    他拥住她,他不够清楚,但他是明白的,他经过阴阳煞,历过不想伤害你但终究还是让你受伤的事。他信她。他不够明白前路是什么,但他应的“自由自在”就是这么一回事,就如同她说过的“做你想做的事”,这种妥协总是需要更多力气。
                    “飞飞,我不怪你。”
                    “你不要受伤就好,其它的,我都没那么在意。”
                    ——很难全无在意。就比如说,她如果坚持要去快活城,他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名义。
                    ——怎么可能不在意。天下人的话虽有重量,但天下人并算不得什么。他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又会有一场“再没有沈浪了”在前面等着他。
                    又或者,更重要的是,她真忍得柴玉关吗。柴玉关对他又有多少忌惮呢?柴玉关若伤害她,他必得报复的,柴玉关目睹过一次儿子的失去,柴玉关应该记得这个。可是他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他不能等飞飞真的再去受伤,再次……
                    他想反悔了,他真的接受她全部的“自由自在”吗,他还是想带走她。
                    “我不会死。”白飞飞在他耳边重复这个,“我不会自寻死路。我清楚结果,也清楚后果,我考虑清楚了,
                    他还是没有松手,但也知道她重提的是两人商讨过的一段。
                    ——“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你当年,想过报仇成功的后果吗?”
                    ——“那个时候,我只想要结果,并不去想后果。”
                    ——“夫人现在可是想清楚一些了?”
                    “我,”她浮出一些羞赧,他为什么还在担心呢,他在等她一句话对不对,他果是正道盟主而她是魔道妖女吗,她近似于呢喃的声音回了他,“沈浪。”
                    “你的夫人现在想清楚了。”“我不会做傻事。”
                    他听到了,虽然他摆了“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的表情。
                    “沈浪。”她加重了语气。
                    他松了手,又忍不住端详了她的眉眼,心满意足成一个傻子。
                    她就对正道的事业感觉一丝忧心。
                    “沈浪,你该去拯救你的天下苍生你的正道仁义了。”
                    ——怎么会是她来同他说这个?
                    ——难道以后她都要同他说这个吗?
                    而他笑笑,正了心神。
                    “好。”
                    ——我的天下苍生里,有个你。


                    54楼2018-04-02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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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主自有良配,宫主的良人亦并非智澄。”
                      “世间已无宋离,而智澄已是佛门中人。纵使宋离犹在,宫主心有所许,也绝非宋某,主上又何必如此……妄言呢。”
                      她望着他。他也是用内力送出这几句话,身前的袈裟透出一点殷红,他的用词清晰,但断句偶有迟滞,显然是受了内伤。
                      他的眼里一片明净。
                      “妄言……哼,不过你既还能称我一句‘主上’,宋离,你有情有义,很好,不枉我养育你,义父……心里,也是为你。白宫主能来,便是她的愿意,你真要无情至此吗。”“你若真无情,你若真忘情,当年出家是为谁,两年铁鞋踏破是为谁,半年乌斯藏长跪,是为谁求免于轮回之苦的往生福祉?你敢说自己不为白飞飞?”
                      “离儿……你爱她,虽说……但也并无错处。”他用了很叹惋的语气,真像是一位为儿女打点人生,争取幸福的父亲。
                      “离儿,我最后问你一句,若白飞飞,她愿意呢?”
                      他们望向了她这里。
                      而白飞飞凝视着宋离。
                      背叛快活王为谁,出家为谁,两年寻觅为谁,半年长跪为谁……甚至他这次回来,又为谁。
                      乌斯藏的长跪她在蜀地听过,那是一拜一叩的大礼,一路朝拜一路长跪。她想到那条袈裟。
                      “我……”她不该说这句话,这会伤害宋离也会伤害沈浪,甚至她说出口,她就再没办法对得起沈浪,可是她怎么能陷宋离一个人在这里呢,我,沈浪,我,“宋离,如果我,愿意呢。”
                      ——柴玉关很得意吧,他就要逼她说出这句话。
                      智澄看着她,像看一个痴儿,那悲悯太重,她甚至分辨不出其中是否有大悸。
                      “飞飞,你并不愿意。”
                      “飞飞,你二十年都在做为难自己的事,如今为着宋离,为难自己,若宋离仍在,他很难过;便是我看了,也会难过。”
                      “不错,宋离出家为你,但入珈蓝之后,世间再无宋离。宋离出家,本意确是为渡一女子,因她生得太苦,宋离曾以为,世间唯她最苦。”
                      “可后来,我行了很多的路,经过了很多的山水,佛在我心,但我在尘世,众生皆苦。”
                      “我求大佛国能降尘世,渡众生,若说我为你,可众生同你,又有何区别呢?”
                      众生同你,有何区别呢。
                      众生视我为妖女,我自视亦是如此。可你要把我算作众生里面吗。
                      可她还是听明白了。是她自视甚高是她攀附他吗,不是的。甚至都不是的。可真无一个白飞飞,在智澄的众生里特别了。
                      她曾问空明。什么是佛。
                      空明答她,你若问佛,为何问我。
                      她还了智澄一个合十礼。
                      “世事艰难,红尘难渡,世人皆苦,大师渡众生,不要渡我了吧。”
                      我甘落在红尘里,做一介妖女。
                      智澄看了看她,依然是宝相庄严的。
                      “好。”
                      其实都没差,众生也好,她也好。她这句话本就是诳语,但她所求如此,她所求并非他所求,他且应她,仍求所求。
                      他的大自在,就这么一回事了。
                      她还是动了手。点了他的睡穴,顺他善跏趺坐,然后径自往大堂去了。
                      她跟柴玉关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她笑了笑,很妖女的一种,她可总算走到这里了。
                      两年前,她所谋的那场遇见,她自送朱府,但本意确是剑指快活城的。她亦是做了如今这样的打扮,她见过柴玉关,但只远远一眼,那人应了她可以换到朱富贵的李媚娘。
                      那该是柴玉关最看得起她的时候。
                      ——你还曾高看我至此啊。
                      她在朱府接了朱七七两个耳光,因朱七七恨她伤了朱富贵,其实只一眼她就知道,朱七七并不喜欢她,厌她惺惺作态犹作可怜。
                      其实她自己,也深厌自己可怜。
                      ——沈浪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她也想过。朱七七可能想过的次数比她还要多,朱七七一直试图证一个真言:若白飞飞暴露了自己那妖女心肠,沈浪一定不会喜欢她。
                      而若初见,她要暴一种妖女行迹和妖女心肠,便是如今这般吧。
                      清冷的不屑的,又因为对的是柴玉关,她大约还是有些不自量力的。
                      她其实是很锋利的剑,为柴玉关,淬炼出的一柄剑,淬过二十年。
                      若不是他逼她至此,她重生一世,又何必再起剑芒。
                      ——她也未高看柴玉关到这个地步,还需要她两世为利器。
                      可也是柴玉关,配得上她这种高看。
                      “白飞飞,你果然来了,你很好。”


                      55楼2018-04-03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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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主自有良配,宫主的良人亦并非智澄。”
                        “世间已无宋离,而智澄已是佛门中人。纵使宋离犹在,宫主心有所许,也绝非宋某,主上又何必如此……妄言呢。”
                        她望着他。他也是用内力送出这几句话,身前的袈裟透出一点殷红,他的用词清晰,但断句偶有迟滞,显然是受了内伤。
                        他的眼里一片明净。
                        “妄言……哼,不过你既还能称我一句‘主上’,宋离,你有情有义,很好,不枉我养育你,义父……心里,也是为你。白宫主能来,便是她的愿意,你真要无情至此吗。”“你若真无情,你若真忘情,当年出家是为谁,两年铁鞋踏破是为谁,半年乌斯藏长跪,是为谁求免于轮回之苦的往生福祉?你敢说自己不为白飞飞?”
                        “离儿……你爱她,虽说……但也并无错处。”他用了很叹惋的语气,真像是一位为儿女打点人生,争取幸福的父亲。
                        “离儿,我最后问你一句,若白飞飞,她愿意呢?”
                        他们望向了她这里。
                        而白飞飞凝视着宋离。
                        背叛快活王为谁,出家为谁,两年寻觅为谁,半年长跪为谁……甚至他这次回来,又为谁。
                        乌斯藏的长跪她在蜀地听过,那是一拜一叩的大礼,一路朝拜一路长跪。她想到那条袈裟。
                        “我……”她不该说这句话,这会伤害宋离也会伤害沈浪,甚至她说出口,她就再没办法对得起沈浪,可是她怎么能陷宋离一个人在这里呢,我,沈浪,我,“宋离,如果我,愿意呢。”
                        ——柴玉关很得意吧,他就要逼她说出这句话。
                        智澄看着她,像看一个痴儿,那悲悯太重,她甚至分辨不出其中是否有大悸。
                        “飞飞,你并不愿意。”
                        “飞飞,你二十年都在做为难自己的事,如今为着宋离,为难自己,若宋离仍在,他很难过;便是我看了,也会难过。”
                        “不错,宋离出家为你,但入珈蓝之后,世间再无宋离。宋离出家,本意确是为渡一女子,因她生得太苦,宋离曾以为,世间唯她最苦。”
                        “可后来,我行了很多的路,经过了很多的山水,佛在我心,但我在尘世,众生皆苦。”
                        “我求大佛国能降尘世,渡众生,若说我为你,可众生同你,又有何区别呢?”
                        众生同你,有何区别呢。
                        众生视我为妖女,我自视亦是如此。可你要把我算作众生里面吗。
                        可她还是听明白了。是她自视甚高是她攀附他吗,不是的。甚至都不是的。可真无一个白飞飞,在智澄的众生里特别了。
                        她曾问空明,佛当何解?
                        空明答她,你若问佛,为何问我。
                        她还了智澄一个合十礼。
                        “世事艰难,红尘难渡,世人皆苦,大师渡众生,不要渡我了吧。”
                        我甘落在红尘里,做一介妖女。
                        智澄看了看她,依然是宝相庄严的。
                        “好。”
                        其实都没差,众生也好,她也好。她这句话本就是诳语,但她所求如此,她所求并非他所求,他且应她,仍求所求。
                        他的大自在,就这么一回事了。
                        她还是动了手。点了他的睡穴,顺他善跏趺坐,然后径自往大堂去了。
                        她跟柴玉关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她笑了笑,很妖女的一种,她可总算走到这里了。
                        两年前,她所谋的那场遇见,她自送朱府,但本意确是剑指快活城的。她亦是做了如今这样的打扮,她见过柴玉关,但只远远一眼,那人应了她可以换到朱富贵的李媚娘。
                        那该是柴玉关最看得起她的时候。
                        ——你还曾高看我至此啊。
                        她在朱府接了朱七七两个耳光,因朱七七恨她伤了朱富贵,其实只一眼她就知道,朱七七并不喜欢她,厌她惺惺作态犹作可怜。
                        其实她自己,也深厌自己可怜。她本就就有嚣张恣意又无意世人。
                        白飞飞。飞絮飞花何处是,飞扬跋扈为谁雄。
                        ——沈浪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她也想过。朱七七可能想过的次数比她还要多,朱七七一直试图证一个真言:若白飞飞暴露了自己那妖女心肠,沈浪一定不会喜欢她。
                        而若初见,她要暴一种妖女行迹和妖女心肠,便是如今这般吧。
                        清冷的不屑的,又因为对的是柴玉关,她大约还是有些不自量力的。
                        她其实是很锋利的剑,为柴玉关,淬炼出的一柄剑,淬过二十年。
                        若不是他逼她至此,她重生一世,又何必再起剑芒。
                        ——她也未高看柴玉关到这个地步,还需要她两世为利器。
                        可也是柴玉关,配得上她这种高看。
                        “白飞飞,你果然来了,你很好。”


                        56楼2018-04-03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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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飞飞轻轻笑了:“可你我都知道,这世上并没有快活王动不得的人。”
                          他没有说话,他今天第二次认真端详了这个女孩子。
                          这个他曾认为,足以跟朱富贵交换李媚娘的女孩子。
                          她是白静教养出来的,学了很多东西,但武功很不济,擅算计人心,但也高明不到哪里,伤过他的七七宋离,骗过他的熊猫,陷在过阿音手里,最后死在怜花的箭下。她是善良无暇的七七平生最讨厌的人,也是沈浪看中的人。
                          她无数次站在他面前,他很多次都放过她,也只有一次想为七七杀了她,哦,两次,加上现在。
                          二十年研究自己,二十年,算得上是因他而生,为他而来。是白静为他,淬炼出的凶器。
                          他缓缓地笑了:“你曾以为,我是你的父亲?”
                          她看着他,双眸凝出霜雪。
                          “我从未想过你会是我的女儿,从第一眼开始,但就在刚刚,我突然觉得,在我这几个孩子里面,偏偏你,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人,最像我。”
                          “不过你武功也太差了一些。”
                          “你既像我,必然知我。”“你是不是以为,今天你站到了地利,”柴玉关起身,走下王座和台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杀不得你?”
                          “可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呢,你既知我,该知,这世上,我并无所惧。”
                          “王家最后的小姑娘,你叫忘忧?真不错,延的是王姓?不过你果有忘忧吗?”他缓缓走了过来,“你说的不错,天下谁人不可死,谁都可死。江湖之中,什么是道,至强至尊,那就是道。”
                          “白宫主研究我二十年,那该知道,江湖之中,二十年内,我就是道。”
                          “白飞飞,你很不错,二十年内,江湖之中,能走到这个位置同我讲这些话的,加上你,也不过三个人,尤其一个你,还两次站到这里。”
                          “白宫主觉得,我会不会杀你,我又敢不敢杀你?”
                          “爹……”七七颤抖着叫了一声,“不要……”
                          柴玉关望了她一眼。
                          白飞飞也望了她一眼,她也真不知道朱七七这是要救自己,还是要提醒柴玉关杀自己。但无所谓了,她看到王怜花在翻动一个长匣。
                          “你没有什么不会,也没有什么不敢。你从不后悔杀那些人,也不后悔做那些事,你信奉的,本就是弱肉强食,都在江湖,他们输给你,是他们技不如人。你能横行二十年,所谓的改邪归正和锄强扶弱,也不过是你对正道的屈尊,正道威胁不到你,你也不惧利用一下正道。”
                          “因正本就宽恕,也檐得下你。”
                          “你此生,最在意的事,就是能凌虐正道杀人盈野,但还能自立于正道。”
                          “白宫主果然妙人,你大概是我平生仅见的知己。我现在倒忍不住怀疑了,你真的不是白静的孩子吗?”
                          她要杀了他。
                          “白宫主在等什么?”
                          等你儿子。把剑给我。
                          “你难道,在等沈浪?”
                          ——不,我不要他来。她既然之前自应过要嫁宋离,沈浪就万不可以出现在这里。
                          “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宫主死了,会发生什么?”柴玉关愈发闲庭信步,“我今天杀了你,可能会诟病于天下,但天下谁人可杀我呢?沈浪?沈浪为你,在我面前,杀过花儿,若你死在这里,你觉得,沈浪会不会在为你,杀了我呢?”
                          他低地笑了下:“但大概,要再给他十八年吧。”
                          ——十八年,他等来了沈浪为仁义山庄的复仇,他没有死,活到这里。
                          “你不会有动他的那一天。”她看着他,“你会死,我发誓。”
                          ——那怕今天她也死在这里。
                          “王爷真想知道答案吗,”沈浪倚在门边,还是自在笑着,“我会。不管是为了飞飞,还是为了正道。”——后一句是多余的,但他该加上。
                          “也不需要再一个十八年。”


                          57楼2018-04-03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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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右臂硬生生接了谁一掌,也幸而,对方不是柴玉关。
                            忘忧被她揽到身后。
                            那臂环化去对方一些内力,但大部分还是被她承了,白宫主咽下一些甜腥,余光瞥过王怜花,对方显然也有些惊愣。
                            王怜花便要这么配合自己吗?他可真是柴玉关的亲儿子,她可以株连他吗?
                            “你这么讲,空口无凭,小姑娘,其心可诛啊。”柴玉关维持了威严和冷静,连带那个对她动手的侍从都被拦住。
                            “这么着急对忘忧动手,是因为你知道,忘忧就是那个证据?”白宫主开口,“你当年给王家下的那味病症近似疫病的毒药,叫做‘一梦还’,出自被你抛弃的第二任妻子,云梦仙子王云梦。快活城中应尚有存药,上个月色使过淮阴访栾家,栾家死敌天鹰门当月暴役,满门皆毙,栾家赠色使以‘威得剑法’——这个就现存快活城藏宝阁。你之所以偏好这味药,因当世之人,只有三个人握有配方,而解药也只在其中一人手里。中毒之人不会活过第二日,症状近似疫情,而本朝对疫情严防,只要发生必然一府尽焚,不会留下痕迹。”
                            “十一年里,你用这味毒药,杀盐铁司主事王希,祸其满门;杀滇南凌霄派,全派死四十三人;杀北漠快刀风梁,风梁无家无派,风梁死前曾行经一个小镇,他离开后,全镇爆发疫情,而他,也死在那个镇子五里外,世人都知他染疫而死,可你清楚,他不是,你拿三百人殉了这个少时对你不逊的人;然后就是一个月前,天鹰门,六十二人。”
                            “忘忧是唯一活下来的,她的身份想要证实并不难,王户部的恩师、翁婿、同僚都可以作证。”
                            “这些并不是全部,我用二十年的时间,搜集你的情报,毒杀只是你用过的手段之一,你其实还有很多方法杀人,你也可以用很多方法,再杀我。”
                            “但,不要动忘忧。”


                            58楼2018-04-03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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