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余卉。
余额的余，花卉的卉。
我妈纠正：不是余额的余，是余生的余。
我爸插嘴：你一个高中语文只考几十分的人吵吵什么，不都一样。
“你明明比我更差吧！”我妈有点激动，两个语文都烂出天际的家伙偏偏较起了劲，硬要比个高下，“当初是谁写的，如果我是清风，一定弄死心……”
我爸赶紧扑过去捂住她的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余生就余生。”
于是我爸叹着气，在纸上唰唰划了两下。笔尖隔着薄薄一纸敲击桌面的声音笃笃作响，因房间的宁静而放大数倍，又伴着天花板吊灯的光线破碎飞旋，最终洒落一地。
“这才对嘛，余生余生，意思就是……我想和你走完余下的这一生。”我妈笑起来，声音都轻快不少，尾音轻盈地上扬，仿佛欲飞的蝴蝶。
我爸写字的动作顿在蝴蝶展翅的那刻。
过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我坐在后面都快把拖鞋从脚上甩飞了，才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我也是”。
我抬起头，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这句话面前服了输，耳朵红得发亮。
2.
受伤是件好事，想要逃避的体育课或者搬作业本和值日，只要指指我缠满绷带的手，老师就会意地点头让我离开。
比如今天晚上老师布置的一篇作文，《聊聊我自己》。我借口今天作业很多，而且我手伤了写字速度贼慢，于是我妈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为女儿两肋插刀，一边念叨这种痛苦我懂我懂我最懂。
我爸在电脑前敲敲打打，顺口说了句：“就你，能行吗？”
“小学生作文而已，我还是会的啦！”我妈反驳。
我爸不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噼里啪啦。三分钟后，他面对一连撕掉八张作文纸的我妈，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预料之中”的笑容，屈起手指敲了敲她脑门。
“傻子耿耿。”

4.
他们俩一直叽叽咕咕地折腾到深夜，我困得受不住，先睡了。
我可是21世纪祖【】国的花朵，当然要保证睡眠的。
第二天闹铃把我吵醒，我顶着鸡窝头一眼就看到桌上写得满满当当的作文纸。挺给力的嘛，我如此想着，看都没看就顺手塞进了书包里。
洗漱穿衣吃早饭，一气呵成。我妈正在床边擦拭相机，抬起头大声嘱咐道：“要带雨伞啊，今天下雨。”
我应了声，下楼出门。
“哎——小卉等一下。”
“嗯？”
“你在楼下工作室要是遇见有叔叔阿姨问我醒没醒，”我妈目光游离着，把手上的湿纸巾攥成一团，“……就说，我醒了，但相机忽然出了点问题，正在楼上修。”
我爸一声嗤笑，透过厚被子传出来的笑声显得闷闷的。我妈立刻恼羞成怒地嚷起来：“笑什么笑，还不是你要我陪你赖床的！”
“是是是，耿格格辛苦了，必有重谢。”
“……”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把散发着恶臭的粉红泡泡与我隔离开。
5.
负责收我作业的小组长捏着这张作文纸翻来覆去地看，神色怪异。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来，我借口忘写名字，把作文拿回来细看。
“我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妈妈和一个玉树临风的爸爸……”
靠。
我把火山口要喷发的岩浆硬生生吞回肚里，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我妈妈拍的照片天下无敌好看，她的工作室电话是XXXXXXXX……”
得，这还给人家老师打广告呢？
我满脸黑线地把这张纸塞进抽屉，在小组长诡异的目光中一字一顿：
“你就跟老师说，我的作文掉进麻辣烫里被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