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纯白帘幔从宫殿顶梁垂下，外罩一层彩光流溢的珠帘，远远望去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坠落九天，在日光下折射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绸带。
　　女教王的身影掩在重重珠帘后，她斜卧在美人榻上，漆黑的发丝披落腰际，轻挽了一个流云簪。大红色的广袖王袍，覆着暖香玉体。袍上绣着灿金色的雪蔓花盛开如海，日月高悬其上，四周点缀着怪异的符号，和各种风俗纹饰。
　　她的姿态慵懒而又张扬不羁，左手执着金杯烈酒，轻沾红唇。右手拿着一卷紧急的兵书，刘亦菲的眼神淡漠如冰，似是陷入了极深的思考，屏息许久。
　　热巴一直站在她身边，不知那兵书上奏了什么内容，以刘亦菲冷定沉着的处事风格，此事一定非同小可。热巴取过侍女手中的玉壶，倾身上前将她的酒杯斟满。刘亦菲回眸一看，玉石般清冷的容颜泛起了笑意，相视的片刻尽是宠溺的温存…
“咳咳！”呈上兵书的柳无影干咳了两声，神色极为不满。自从热巴来到昆仑教之后，这个冷峻的男子就一直对她心存芥蒂。他的轻蔑和戒备都写在那双不藏心事的眸子里，教中一直盛传柳无影暗恋女教王多年，目前受宠的地位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旁观者们都暗中期待着他与迪丽热巴争风吃醋，不知会形成怎样有趣的局面。
“教王陛下！”他冒失地开口，意图打断女教王和圣使的眉目传情，刘亦菲这才偏过头来，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戏谑：“目下回疆的五万精骑，已经爬到哪儿了？”
“敌军兵至阿尔金山太虚峰…便再也无法行军了。”柳无影中规中矩地禀报道，“可是四公子被他们押在阵前，敌军已下战书，声称如果教王陛下不清扫回疆国内的教民，投降割地，便要在太虚峰取下四公子的首级。”
“呵…海达山真是越来越幼稚了！”刘亦菲一阵冷笑，直呼回疆王的名讳，“他以为手上捏着尘儿就能牵制我么？”
“茜茜…” 热巴开口唤她，已从她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战事紧急，“你不能不管尘儿的死活，他是你弟弟呀！”
　　刘亦菲缓缓起身，热巴一直劝说她要善待那对异母姐弟，如今她与柳无影商议军务，竟也忍不住插嘴。“一切要以吐蕃和昆仑教的大局为重。”刘亦菲思忖片刻，冷冷道，“他…我也会全力营救。”
“教王陛下明鉴！”柳无影躬身附和道，“无影请求立即出兵，现在回疆正在大规模灭教，每天都有上千无辜教徒被逮捕送上绞刑架，形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刘亦菲长身而起，在屋内踱了几步。天色渐暗，西凉宫的侍女走到落地青铜烛台前点燃了烛火，那烛台造型奇特，镶着十几只凤凰头，凤嘴里衔着灯芯。
　　刘亦菲望着明暗幽幽地烛火，讥讽地笑道：“看样子最近回疆各地的教民暴动已经把那昏君给激怒了啊，竟然跑到我的地盘上挑衅！无影，明日就派个使节过去传话，十日后我再亲自带兵五万前往太虚峰。我要先让他们在雪山上挨饿受冻，饮尽风雪！”
“属下遵命！可是回疆的教民该怎么办？”
“传旨杨锐先率两万昆仑军下山，突袭回疆曼戈部国界线，在那里开一道口子救人。看那些教民的造化了，能逃回多少是多少。”
“属下遵旨！”柳无影领命告退。
　　商议完军务，刘亦菲再次坐回软榻上饮酒，眼里渐渐有了醉意。她将热巴揽入怀中亲昵着，斜靠在柔软的美人榻上两相依偎。她微眯着眼眸靠在热巴肩头，方才一直紧绷的情绪似乎终于舒缓。
　　华丽宽敞的寝宫，只剩撩人的烛火幽幽煽动。热巴静静地抱着她不说话，她喜欢这样安静的感觉，只听得见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声，也不会觉得寂寞。
　　刘亦菲闭目养神了片刻，便缓缓睁开眼，然后在热巴的面颊烙上了一个浅浅的亲吻。
“要上床就寝吗？”热巴笑着捧起了刘亦菲的脸，刘亦菲却摇摇头，她的唇凑近热巴的耳边，叹息般地呢喃道：“十日后随我一起上雪山杀敌，你愿意么？”
　　热巴湛蓝色的眼瞳立刻瞪圆了，她有些兴奋又有些慌乱，搓着手苦笑道：“我…我想啊！可我这三脚猫的功夫…”
“哈哈！我虽然只教了你一个月，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杀那些虾兵蟹将已经绰绰有余了。”刘亦菲灿笑道。热巴却仍然不够自信，小心翼翼道：“我…我真的行吗？我会拖累你的。”
“我会怕你拖累我吗？”刘亦菲的唇角弯起一个极美的弧度，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勾着热巴的鼻尖，那是她最喜欢的亲密动作。“我不知道这次一去要多久，所以我想要带你同去，你只要陪着我就好，这样我才能心安！你知道么…热巴，你莫不是怕了吧？”
“我怕什么啊！去就去，我怕谁啊！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去保护你对吧，你直说就是了呗…”她的激将法果然凑效，热巴不服输地跟她争了起来。
“你真的会保护我？”
“当然！”
“为什么？”刘亦菲忽然刨根问底起来，她呼吸的温热将热巴整个人包围起来，那样的熟悉与惬意。热巴想着该如何回答，她看着她的眼睛，刘亦菲墨色的眼瞳像是静谧的夜，有着深不见底的冰冷，却也埋藏着热巴想要挖掘的所有心事…
“因为…因为我…”热巴支吾着，某几个简短的字眼几乎脱口能出，然而她却迟疑犹豫着忘记思考其中的含义，她害怕一旦说出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会陡然打破，然后一无所有…
“你想说什么？”刘亦菲的眼神同样恍惚迷离，就在她们的唇几乎贴近对方的下一刻，那一层华丽的珠帘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和圣使大人，真的寸步不能离了啊！”

第二十章 残梦之影
　　玉座软榻上相依的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只见刘琉烟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珠帘外，注视着她们…
　　她一袭月白水袖凤尾裙，形同鬼魅。那张与孪生姐姐神似的脸庞掩映在烛火里，唇角噙着娇媚的笑意。更为诡异的是，她身后的暗影里竟站着另一个人，清瘦修长的莫辨男女，身披银色软甲，背负神秘兵器。那人就像是一个僵冷而毫无生气的兵俑，在月色下散发出森冷的金属光芒…
　　刘亦菲的目光凝聚成一条线，迅速穿透了雪白帘幔审视着胞妹身后的陌生影子，厉声问道：“你带了什么人来，竟敢擅闯我寝宫！”
“不是擅闯，哎呀！”刘琉烟一脸无辜状，转身呵斥那人，“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快跪下！”
　　那人僵着身子扑跪在地，一字一顿道：“参见…教王陛下！”听声音才知，原来是个女子。
　　热巴有些错愕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只好起身站在了女教王身边。刘亦菲同样忍耐着心中不悦，给妹妹赐座，声音冷冷道：“你何时进来的，怎么也不着人禀报？”
“妹妹来看姐姐，天经地义，谁拦得住啊！”刘琉烟娇嗔着笑道，略带挑衅地上下打量热巴，目光闪烁变幻。
“是我妹妹，就可以不懂规矩么？”刘亦菲怒视着她，不留情面。
“那圣使大人呢？”刘琉烟眼波流转，反唇相讥道：“她与姐姐非亲非故，却夜夜同处一室同吃同睡，闹得教里众多口舌议论纷纷，这又是坏了谁的规矩？”
“神巫大人！”热巴冷声唤她，“深夜造访就是来吵架的吗？如果是的话，我出去陪你吵！”
“都给我住口。”刘亦菲的声音冷至冰点，“谁再多说一句，就***出去！”
　　刘琉烟垂下头来不敢看姐姐此时的表情，暗中气得咬牙切齿，却终不敢激怒姐姐，与热巴两人都噤声不语，不再针锋相对。
　　刘亦菲用眼神示意侍女将珠帘纱幔拉开，盯着妹妹的脸问道：“找我何事？”
　　刘琉烟顿了顿，一把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拽起，脸上泛起奇异的微笑： “前些日子姐姐派我逻些城主持一场祭祀，事毕之后我还在逻些奴市捡了个上好的宝贝。她的名字叫做冰焰，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
　　刘亦菲顿时蹙起眉头，目光死死地盯在冰焰身上。那个女奴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令人惊愕不已的面容：戎装的女奴发丝如雪，披在肩头凌风起舞。病态的苍白肤色透明如水，勾勒出雕刻般清秀利落的五官。秀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同样没有血色。深碧色的瞳孔，眼神如鹰，在暗影中诡异地扑闪着，宛如鬼火…
　　热巴第一次见到容貌如此妖异的人，只觉得背脊发冷，浑身都不自在。
“她…到底是谁？”刘亦菲也倒吸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来，走向妹妹与女奴冰焰。
“她是逻些城最炙手可热的奴隶。”刘琉烟谄笑着解释道，“姐姐莫要被她的模样吓到，她的父母是乱伦通婚的兄妹，所以她生下来就有病，浑身毛发都是白色的。被当成怪物在奴市里长大，十五岁那年被天山老怪买走收为徒弟，说起来，她还是柳无影的师妹呢！天山老怪有日、月、星三大神器，他在西域门徒众多，却只挑选最优秀的人传承毕生杰作。其中的赤月和玄星就是传给了柳无影，而代表“日”的吞阳剑，正是传给了冰焰。冰焰得神兵之后又回到了奴市，等待一个有实力的买主，为其效力，在所不惜。”
“哦？这么说来，她很有能耐了？”刘亦菲盯着冰焰手中那柄与赤月齐名的神器，目光瞬息万变。

“烟儿！”刘亦菲惊呼一声，她突然睁开眼，噩梦中那令人恐惧至深的血腥慢慢散去，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低垂的罗帐透出无尽的漆夜，将她紧紧拥抱…
　　她闭上眼，眼前的残影中再次出现了十三岁的刘琉烟那个诡异可怕的笑容。刘亦菲猛然转了个身，她有些急促地喘息着，再也不敢闭上双眼。
　　热巴在她身旁睡得很熟，她侧卧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在看到这张睡脸的一瞬间刘亦菲狂乱的心跳开始渐渐安定，她努力安慰着自己，一切痛苦与黑暗都过去了，现在她掌控一切，拥有一切，她过得很好！
　　她轻轻握住了热巴的手，情不自禁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向她靠近，想要呼吸她的气息…“热巴…”刘亦菲喃喃地唤着她，手臂揽过她的腰际抱紧。 “恩？”热巴在睡梦中应允着，身子动了动贴合着她的拥抱，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暖帐内静谧了半晌，热巴在肌肤相贴的炙热中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微微颤抖，“茜茜？你怎么了？”她缓缓睁开眼，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
　　刘亦菲沉溺在她的拥抱里不说话，热巴猜想她应是做了噩梦，便不再多问。她知道刘亦菲的压力与烦恼，噩梦说明她的心中有着恐惧与脆弱，如果有一天麻木到连噩梦都不会做了，那才是一件可怕的事。
“我越来越不了解烟儿了… 越来越不了解了…”她的头埋在锦被里，茫然无措地喃喃自语。
“你是指她带来那个女奴吗？那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看到她就浑身难受。”
“恩，等战事摆平，我要好好调查那个冰焰。烟儿她究竟想干什么啊…”
“好了，别想了！”热巴笑着吻住了刘亦菲的唇，“好好睡一觉再说，她想干什么以后就知道了，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还怕妹妹不成！”
“恩…”刘亦菲应允着，绽开了一丝放松的笑意，她轻轻撬开热巴的唇瓣，与她的柔软的唇舌交缠在一起，让那丝丝缕缕的甜蜜扣入心弦，也只有在她的吻里，才能忘记一切。
　　在黑暗中摸索了那么多年，她终于寻到了，最温暖的那束光明。
　　她想要一直这样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第二十一章 千山暮雪
　　剑风凛冽，即使是避开几十丈远，依然能感受到两股强烈交错的剑气，在天风阁外的花园对阵相击，令人不敢直视。
　　苏弥娅抄小道蹑手蹑脚地靠近，她怀中抱着一只包袱，绕开守卫教徒的视线，为追寻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而来到教王练剑的禁地。苏弥娅掩在一棵雪松下注视着不远处那两人步步惊心的出招，和缠绵交融的身影…
　　只见刘亦菲剑势极猛，赤月剑如长虹飞掠直刺热巴的空隙要害，热巴低喝一声用尽全力去挡，刘亦菲迅速收剑，她手腕轻轻一抖，剑光在她胸前绞成了凄白华丽的光幕，女教王的眼神雪亮如刀，竟毫不留情地将那妖魔般的一剑劈下…
“云…”苏弥娅险些叫出声来，她本以为刘亦菲会把热巴视若珍宝，如胶似漆。没想到亲自教习剑术之时，竟然比当初教十三圣女苛刻十倍！
“啊——”热巴见势不能挡，她将宝剑横在身前瞬间凝聚了所有内息，剑芒在胸口划出了一个虚无的“十”字屏障，生生截住了刘亦菲的杀招。剑气四散如浪，满园的白色“千雪瑶”奇花都在剑风中飞舞，宛如仲夏之雪。
　　苏弥娅惊愕得无法言语，短短一个多月，热巴竟然练成了天问剑法中的“冰封十字”，那是一种几乎能抵御所有杀招的“神盾”，需要极强的内力和悟性。
　　然而刘亦菲竟仍是不满意，这个女人一拿起剑来，就会变成一块没有温情的寒冰。她对着热巴厉喝：“我教了多少遍，天问剑法的精髓在于以心克敌，以魂御剑。你的魂到哪儿去了！每次我出这招你都只防不攻，攻不下我这招‘月落乌啼’，后面的你都不用学了！”
“不学就不学！”热巴赌气地跟她顶嘴，瘫软在花海里喘息，“太累了，累得三魂七魄都散了还怎么练！让我歇歇。”
“对敌时谁还会给你时间喘气？”刘亦菲恼怒道，“给我起来！”
　　热巴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却忽然捂住胸口，颓然倒了下去。刘亦菲一惊，见势不妙丢了剑上前扶她，“怎么了？受伤了吗？”
　　苏弥娅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所有冲上前去，“热巴！热巴！”突如其来的呼喊打破了花园的静谧，守卫们立刻冲上来截住苏弥娅。热巴闻声竟挣扎着站了起来，她看到了苏弥娅，所有的疲倦都被惊愕和兴奋取代…
　　这些日子她一直躲着苏弥娅，就是怕在她的目光下，自己会被愧疚和矛盾再次淹没。然而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却仿佛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热巴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去…
　　刘亦菲的脸霎时白了。
　　热巴没有想到，一个多月未见，苏弥娅竟又瘦了一圈。她看起来大病初愈，原本清秀俏丽的脸庞神色憔悴，嘴唇苍白如雪，眼中盈盈薄雾，化不尽的忧郁情思。
　　两人对视着，一时间竟无法开口。
“热巴…”苏弥娅低头避闪她的目光，柔声道，“好久不见啊！”
“恩…“热巴应允着，苏弥娅神伤的模样让她一阵隐痛，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苏弥娅苦笑道，声音细若游丝，“但是心里的伤…好不了。”
　　热巴的头垂得很低，她感受到背后有一道冷芒注视过来，那是刘亦菲的眼神，在不远处牢牢盯着她们的一言一行。苏弥娅无心去看刘亦菲此刻的表情，她的眼里只有热巴，哪怕只看一眼，她心里的伤痛都会缓解不少。轻轻将手中的包袱塞到热巴怀里：“这是你忘记拿走的衣服，我给你送来了。”
　　热巴的鼻子一阵酸涩，她接过包袱，双手微微颤抖…
“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出发了？和她一起去太虚峰和回疆人打仗？”苏弥娅突然问道，热巴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苏弥娅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怨恨与不甘，责问道：“为什么要去，难道她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不会有事的。”热巴捧着她的脸颊安慰道，“每日都待在金宫里很闷的，出去开开眼界。”
“太自私了！”苏弥娅的目光移向刘亦菲，根本不怕她听见地扬声道，“如果是我，绝不会把心爱之人置于危险之中！”
“苏弥娅…”“热巴，我这就走了。”苏弥娅收回目光，她看到了刘亦菲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可怕，压迫得她快要窒息…苏弥娅哽咽着，双肩微微颤抖，她轻轻拉住热巴的手，在她脸颊上落下了一个炙热的吻，低声耳语道：“我等你，平安回来。”
　　苏弥娅转身离去，走之前又示威般地望了望刘亦菲，情敌间的眼神交汇如电光火石，剑拔弩张…

　　热巴回到西凉宫，一直看着那只包袱发呆。
　　她轻轻拆开了那只包袱，整齐叠放的四件衣裳赫然入目，一件梅花纹纱袍、一件撒花烟罗衫、一件素绒绣棉袄，还有一件练功轻便的雪白素锦衣，裁成男装的样式，却极为合身。热巴所有的衣服，每针每线、每个褶皱与纹饰，都是出自苏弥娅之手…
　　她虽有些任性极端，但那颗善良执着的心，永远都是如此体贴温暖。
　　热巴抚摸着精细裁剪的衣裳，心中更加酸涩难受。她将衣服叠好放在床边，突然看见了包袱里藏着一张小纸条…
　　热巴四下环顾，西凉宫的侍女们都不在身侧，刘亦菲也去处理政务没有回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张纸条，隽秀清雅的字迹映入眼帘，饱含了浓郁的思念：
“热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她不是真心待你，请记得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字条，思绪渐渐飘回过去…
　　那时观星台的风寒冷逼人，却有她陪在身边。秀丽而朦胧的脸庞，羞涩而又大胆的亲吻，苏弥娅的笑意温婉而甜蜜： “热巴我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我吗？”
“会的，苏弥娅…我们一起逃出昆仑山吧！”
　　她那时明明是这样回答的，可是后来呢，后来又变成了什么样子…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字条上，打湿了苏弥娅的字迹，思念、挣扎、愧疚、选择…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热巴终于忍不住了，她低下头去把头埋在手心里，无**制地痛哭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断了腿的小鸟，地面上所有的人都在拉扯着她，可她无法降落，那种可怕的迷茫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就像当初失去记忆的自己在漫天大雪里奔逃，没有终点，也没有归途…
　　刘亦菲一直站在热巴看不见的角落，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突然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手上捏着一张字条，将苏弥娅给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她的每一滴泪水都像是扎在刘亦菲心头的针，因为她正在为另一个女人而痛哭。
　　刘亦菲恍恍惚惚地转开视线，直到眼前也是一片泪眼朦胧…她压制着，告诉自己不能哭，如果她也不够坚强，又如何给她喜欢的人坚持的力量！
“迪丽热巴，总有一天，我要你的眼泪，只为我一个人而流！”刘亦菲暗自发誓，那是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与疯狂。她忍回了泪水，风一般地离开了西凉宫。
　　千山暮雪，风起云涌。
　　这年仲夏，昆仑教正式出兵，抵御回疆五万骑兵的突然侵犯。西域局势陡然紧张了起来，变幻莫测。从大漠到高原，每寸土地都被战云笼罩，积压多年的各种民族矛盾已是箭在弦上，大规模战乱极有可能一触即发。
　　刘亦菲为立国威，仅率领十三冰翼和五万昆仑军应战。而光是十三冰翼在西域的可怕名声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如今吞阳剑持有者冰焰的加入更是锦上添花，昆仑教实力倍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热巴一直伴随刘亦菲身侧，一路金戈铁马，踏破雪原高山，行军五日终于到达了阿尔金山太虚峰。大军在太虚峰悬崖奇谷前放缓了脚步，只见四周冰川簇拥起伏，壁立万仞，万物苍茫。只有马蹄声急，寒风猎猎。
　　这里名叫将军谷，常年积雪，人迹罕至。五十年前西凉国也曾在此与回疆一战，双方的四员大将在此战死而得名，西凉遗民苟延残喘，在西凉王拓跋珺烨的带领下成功逃往昆仑山。所以此地对于刘亦菲来说有非常特别的意义，一切都像是一场轮回，再度重演…
　　热巴沉浸在雪山奇景里，全然没有奔赴战场的恐惧。冰焰一路跟随在热巴身后，她极少说话，开口也常常不超过十个字，只听刘亦菲的号令，就像是一块玄铁铸成的杀人利器。
“茜茜…我们到了吗？敌人在哪儿？”行军实在是太过憋闷，热巴终于忍不住问道。
　　刘亦菲示意她噤声，冰霜般的眸子里满是戒备： “他们就在附近，随时可能出来。”
　　她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传来异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苍鹰正在空中盘旋，宛如黑色的闪电来回穿梭，如风般自由矫健。
　　刘亦菲眼神一凛，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娇喝了一声“驾！”，金鞭一挥，骏马立刻驮着她绝尘而去…行军速度再次加快，热巴驾马紧随而上，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马蹄声轰隆如雷，飞奔几公里沿着陡峭的山石盘绕而上，果然在将至山顶的一片开阔冰原上看到了黑压压的敌军，旌旗蔽空声势浩大。回疆的大将挥着一柄硕大的马刀，在远处叫嚣着什么…
“昆仑教教王听旨！”敌军大将用回疆语喊道，“我王已将邪教取缔剿灭，速来签订降约，率领邪教贱民撤出圣土，永世不得踏入！年纳金铢五千万两，割让西昆仑喀什部疆土。否则，你弟弟便是第一个牺牲者！”
　　敌军阵前一辆囚车缓缓推出，隐约可见一个羸弱的白衣少年正在挣扎哭喊。
“回疆王的圣旨？”刘亦菲冷笑，眼中杀意渐盛，“一纸谬论便让你们千里迢迢前来送死，呵… 看清楚了，今天日落之前，将军谷便是你们的坟冢！”
“无耻狂徒，给我杀！”回疆大将气得横眉倒竖，大喝一声翻身上马。守在囚车前的侩子手听令，挥起长刀便要朝人质刘羽尘头上砍去…刘亦菲目光如电，一把搭弓上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一箭…
“来不及了！”热巴心头猛地一沉，任凭刘亦菲出箭多快都不可能将幼弟救下，两军的距离远远超出了箭矢的射程！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千钧一发的下一秒，敌阵中传来了侩子手的惨叫，竟被一箭断喉毙命！敌军大骇，数十人上前守住囚车，弓箭手出列迅速逼来。
　　刘亦菲一把抽出赤月剑，冰雕般的侧颜焕发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光芒，唇角挂着冷艳不羁的笑意…正是方才那一箭拉开了战幕，而一个民族五十年的复国之梦，亦随着那破空一箭，华丽上演…
“无影、冰焰，去把我弟弟救回来！杨锐，列天雷阵将敌军八面三圈围剿，一个不留！”
“是！”
　　将军谷一战，是热巴见过最为惨烈的一场搏杀。柳无影率十三冰翼从雪坡高低俯冲而下，激起千层雪浪，声折山河，势崩雷电！凄厉的风声、厮杀的惨叫声、马蹄声、刀剑相击声，合奏成了一曲死亡战歌…那一幕幕残酷的画面，把热巴震慑得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刘亦菲还未出手，回疆骑兵便以惊人的速度被昆仑军围剿，战团中心泼洒的鲜血在雪地里冻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河流，那是一条条生命的流逝…
　　热巴偏过头来看刘亦菲，她稳坐于马上，冰冷的眸子里依然不见丝毫涟漪。
“热巴。”她突然回眸唤她，冷酷的表情刹那间柔软了许多，淡淡笑道：“随我来吧！”

“冰焰，掩护我！”柳无影冲破层层杀阵靠近了刘羽尘的囚车，回疆骑兵溃败在即，却前仆后继地疯狂抵抗，死守囚车不放。十三冰翼护在外围格杀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敌军，柳无影艰难地朝囚车杀去，他大喊着那个神秘师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冰焰！冰焰！人呢？”
　　他四下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喊杀震天、满脸血污的男人，根本找不到那个有着标志性银白头发的神秘师妹…
“怎么搞的！”柳无影来不及多想，孤身一人冲上前去，玄星宝剑横削而过，卷起急风回雪，十招之内便将死抓着囚车的五个回疆兵斩杀在地…
　　柳无影一剑劈开捆绑刘羽尘的铁链，大喝一声：“四公子快逃！”他来不及亲自护送刘羽尘离开，紧扑而上的回疆兵已经围了上来，柳无影的身影再次卷入了刀光剑影，一阵搏杀…
　　刘羽尘踉踉跄跄地跌下了囚车，十五岁的少年脸色惨白，神色惊恐地环顾着，受了惊吓的少年开始在乱战中抱头奔逃。
“救…救命啊！”没人能听见他的呼救，刘羽尘近乎绝望地奔向战阵的外围，就在这时，一匹高头骏马突然蹿到眼前，然后被主人拉得长身直立，高声长啸…
“姐…姐姐！”少年瞪直了双眼，见那骏马上的女教王一路挥剑如雨，斩开一条血路前来营救。“上来！”刘亦菲一把将弟弟拽起，犹如拎起一只重量极轻的鸭子，转瞬之间已将他按在了马上。刘羽尘惊魂未定，刘亦菲已勒紧缰绳准备调头，“热巴，我们回去了！”
　　没有人回应她。
“热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刘亦菲急急转身四下寻找，满地横陈着回疆兵的尸体，包括回疆大将的头都已经挂在了长矛上。不远处十三冰翼正在围剿敌军最后的抵抗，冰雪冻结着战场上流淌的血迹，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令人窒息…
“迪丽热巴！”刘亦菲大声叫喊着她的名字，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连乱战中的厮杀声都渐渐听不见了…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直跟在她身后冲入战阵的热巴，竟然消失了！

第二十二章 恋恋倾歌
　　热巴就在几十丈开外的雪坡边缘，三个高大的回疆兵将她围困，遮蔽了刘亦菲焦急寻找的视线…
　　她脚下是一处极陡极深的雪坡，微一后退，乱石卷着飞雪滚滚而落。方才追随刘亦菲一路杀入敌阵，热巴为了断后掩护，在刘亦菲奋力营救弟弟时截下了这三个回疆兵的致命突袭…人质已失，也许是知道圣使在昆仑教中的新宠地位，回疆兵转而力追热巴，将她一步步逼入死角，热巴与茜茜便在乱战中瞬间失散…
　　热巴凛然挥剑，三个回疆兵满脸血污，面容狰狞。其中一人还吐出猩红色的舌头，笑容极度猥琐。
　　她冻僵的手指握紧宝剑，强烈的内息已在手心迅速凝聚，在回疆兵三柄马刀砍下之时，一个虚无的十字屏障便在胸前猛然划开…热巴强烈的求生欲望融合在剑气之中，使这一招“冰封十字”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惊人力量！
　　刀剑相击发出裂帛般的颤响，回疆兵只觉手中的马刀竟然灼热如炭，再不能握。
　　隐暗角落里有人冷笑，冰焰掩在战马身后看着他们。因练过“避息”之术而轻松消弭了自身的存在感，窥视猎物于无形之中。冰焰碧色的眸子眯成一线：“主人说的没错，迪丽热巴果然不能留！”
　　热巴的眼中弥漫起了狠厉的杀意，她以一对三，十招之内已将其中两人断喉送命。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回疆兵已经惨死剑下，嘴唇吻了脚下的冰雪…热巴的手腕灵活地挽了几个剑花，出乎意料的进步让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惊喜异常。
“呀！”最后一个回疆兵鬼叫着地挥刀砍来，热巴纵身一避，使出一招“风月无情”。剑光青耀，宛如天幕中的冷月突然坠落…这是天问剑法中最为基础也最为狠绝的一招。一剑之下敌兵的胸口血脉喷涌，溅了热巴一身血雨落花…她抬脚一踹，将他从雪坡上踢了下去。
　　热巴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些杂碎解决了，她收剑缓缓转身…“机会！”冰焰心中一紧，手持一个形如弹弓的暗器，瞄准了热巴脚踝上的悬钟穴…
　　圣使迪丽热巴，意外坠崖而死。暗杀将完美得无懈可击！
　　热巴转过身来，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她奔来，唇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脚踝突然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吗？
“啊！”热巴痛呼着想要弯下身，却顿时头晕目眩失去了平衡，她脚下猛地一滑，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扯下了深渊…
“热巴！”刘亦菲近乎疯狂地唤她，女教王从骏马上凌空跃起，翻飞的袍袖中忽然飞出了一条金鞭，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金色长蛇迅速缠像那个坠落的身影，然后精准地咬住了她的手腕绕了三圈…“啊——”热巴挣扎着死死抓住了这条救命的生死线，脚下的湿雪滑得惊人，她越是努力想要往上爬，就越是下滑得厉害！
“热巴…撑着点！”金鞭可承受的力量正在超过负荷，刘亦菲整个人已伏在陡坡边缘，伸出手想要抓住热巴。
“糟了！”冰焰的脸一阵青白，趁还未被发现，她一转身如鬼魅般消失无踪。
　　就在这时，热巴只觉得身子一沉，右脚竟突然被人抓住！竟是刚才被她踹下陡坡的回疆兵浑身是血地爬了上来，死死抓着热巴的脚，露出阴险不甘的怪笑…“该死的！早知道一剑扎穿了你！”热巴厉声咒骂，那人便拽得更紧。
　　刘亦菲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神色沉痛而苍白，死都不愿放手。金鞭已在她的手心磨出了鲜血，再这样僵持下去，会把她也一起拖下来…
“茜茜…我不会死的…”热巴虚弱地喃喃，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刘亦菲手上突然一松，热巴放掉了金鞭…
　　刘亦菲什么都没有想，她纵身而起跳下陡坡，终于在剧烈下滑的过程中抱住了热巴，随着她一起滚落冰渊…
“教王陛下！”头顶飘来凄厉惊愕的呼喊，弥漫天际。

“害你担心了，你没受伤吧？”热巴柔声问道，她的目光穿透了无声激荡的浪潮，在执手相看的霎那惊涛拍岸，吞没了刘亦菲心中所有的柔软…
　　刘亦菲露出了宿命般沉静的笑容，缓缓动手卸去了胸前的软甲，扯开了繁复的貂裘战袍，“受没受伤，你自己来看吧。”
　　热巴的脸霎时染上红霞，伸手制止：“别脱，会着凉的！”
　　刘亦菲任由自己衣衫凌乱着，向后一仰躺在了雪地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丝毫不觉得寒冷。她还陶醉般地闭上了眼，嘴角那一抹笑容令人不能自持：“那你来…抱着我！”
　　热巴将身子轻轻压了上去，猝然咬住了她的唇舌，刘亦菲的身体随着热巴的抚摸而炙热起伏，身下的雪仿佛都能随之消融，冰火两重天…天地苍茫似乎只剩下她们俩人，热巴用力地吻着她，滋润着她每一寸冰肌玉肤的容颜，勾动她每一处敏感的终点，放肆地喘息叫喊…
　　她就像那绽放于冰雪中的蔷薇花，开得妖冶不为人知，它孤芳自赏，高傲不可触及…但总会有一天，会有人用阳光和甘泉将它浇灌。那习惯寒冷的骄傲的花刺也会随之柔软，最后它终于露出了脆弱却绝美的花蕊，只为那一人采摘，一人盛放！
　　恍惚中，刘亦菲看到天空中飘下了细密的冰晶，白色的雾笼罩着她们,在雪地里翻滚缠绵…她将热巴抱得很紧，遥望着高远的天空，想起了那首她很爱的歌谣：
“夏之雪，云之光
　　飘飘如梦，辗转彷徨
　　长夜漫漫，思君成殇
　　何日缱倦，地老天荒…”

　　一轮冷月渐渐从东天升起，将清冷高华的幽光洒遍昆仑绝顶。
　　三个白衣女子从婆娑的树影里走来，剑不离身，出尘似雪。穿过重重宫阙玉廊，朝最北面的药师殿而去。
　　明夜就是八月十五，被刘氏姐妹用“月蚀”之毒侵害以后，每月十五便是十三圣女毒发的日子，所以每月十四日夜里她们都会有两三个姐妹结伴，到药师殿从刘琉烟手里接过“蔓花金丹”，本月便不会再毒发。月月如此，周而复始。
　　朗月当空，她们的身影与月华融在了一起，白衣染霜雪，宛如静夜里纯美的百合花。然而路走到一半，其中一个女子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喘息起来…“怎么了碧天？”紫剑忙扶住师妹，墨影迅速用手指按住碧天胸口的膻中穴，帮她抑制疼痛。毒发前一日，她们的身体便会产生感觉，胸口的窒痛随时可能出现，让人备受煎熬…
　　碧天缓了缓气息，神色愈加急切：“我没事了，快走吧！”
　　三圣女加快步伐赶到了药师殿，奇怪的是，今夜的药师殿格外冷清。方圆几十丈外都不见一个巡视侍卫，平日里恭候在殿内殿外的药童都不见了踪影。殿内亮着几盏昏暗的宫灯，巨大的炼药炉泛着铁青色的冷光。没有人的气息，只有浓郁妖异的药味弥漫身周…
“有人吗？”墨影觉得事出诡异，她四下环顾着问道，手中的宝剑已握得很紧。
“有！来了来了…”内室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笨拙的身影从烛火里晃了出来，她手上端着一个银盘，盛着三个小葫芦药瓶。三圣女回眸一看，这次来送药的竟变成了刘亦菲曾经的侍宠——羽！
“怎么是你？” 三圣女诧异不已，望着羽的眼神顿时充满戒备。
“是…是这样的…”羽支支吾吾道，这个曾受宠一时的侍宠打扮成药童的模样，白皙如瓷的脸颊渗着冷汗，“前日里神巫大人在药师殿炼药失败，散出了毒气，药童和侍卫们都撤离了。到今天差不多没危险了才重新开了门，神巫大人命我今夜在此等候你们取药。”
“是么…”紫剑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药童？你不是被刘亦菲关到地牢去了吗？”
“是…奴才当初熬药不慎罪该万死！直到这次教王陛下出征，神巫大人做主将我放了出来…”羽的脸泛起红晕，“现在我在药师殿做药童，晚上给神巫大人侍寝。”
“哦？时来运转了啊。” 墨影笑着挖苦她，转而又问道，“那刘琉烟呢，她就放心你来守着这些珍药？”

　　羽闪避着三圣女咄咄逼人的目光，唯唯诺诺地答道：“神巫大人日夜忙于政事，不能如从前一样守在药师殿等你们取药，所以派我来…”
“你不用怕，我们取了金丹便走。”紫剑有些不耐烦，她已伸手从托盘中取下一瓶，将那瓶口一开，如过去那样想倒入手心十三颗金丹，不料倒出来的竟是几滴液体，如同金色的露水洒在手心，散发着异常清新而神秘的药香…
“啊！这是…”紫剑惊呼一声，在场四人都如惊雷劈中般怔在原地。“不…不是这瓶！”羽惊慌地伸手去夺蔓花玉露，而碧天反应极快，一剑掠起直逼羽的咽喉…
“啊——”羽大叫着后退，手上的银盘“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余下的两个小药瓶铮然碎裂，金色的弹丸散落一地。
　　羽竟不小心将蔓花玉露和蔓花金丹混在一起拿了出来，阴差阳错地交到了圣女手中…
“不要杀我啊！唔——”羽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躲避着碧天突然的杀招，剑风猎猎，缠绕着凄白的电光向她刺来…“来人啊！”羽惨叫着，墨影一跃上前堵住了她的嘴，眼神坚决地制止碧天：“不要杀她！”
　　碧天怒道：“玉露已在我们手中，必要杀她灭口！”
　　墨影却道：“羽若是突然死了，事情暴露得更快！我们把毒解了，却未必能立刻逃出昆仑。”
　　碧天不甘心，仍挥剑不放： “如今刘亦菲不在昆仑，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墨影说的没错。”紫剑在一旁缓缓开口，“这事是羽的失职，她要是说出去自己也没命可活了。刘亦菲虽然不在，但金宫外那三大法阵我们仍很难突围。逃不逃，回去跟大师姐从长计议。”
“是！紫剑圣女说的正是！”羽颤抖着，爬到碧天脚下磕起头来，“圣女饶命，圣女饶命啊！奴才绝不会把此事说出去的，若是教王陛下和神巫大人知道了，奴才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呀！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墨影一把将羽从地上拽起，叹息道：“只有留着她一切才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暴露了对大家都没好处。”羽点头如捣蒜，泪水涟涟。她开始低头收拾那散落一地的金丹，怯懦而恭顺。
　　碧天的杀意渐渐平息，她拿过蔓花玉露，以身试药滴入口中…
“怎么样？”紫剑与墨影异口同声地问道。
　　碧天凝神闭目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双眸变得明澈如水，气色顿时好了许多。她将药瓶捧胸口，欢喜地笑了起来：“是真的玉露！入口感觉比金丹更为有效，现在身上已全无痛感了呢！”
“太好了！我们这就回去为姐妹们解毒！”
　　三圣女都笑靥如花，欣喜若狂。转而又威胁了羽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药师殿。
　　暗影中的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唇角微微上扬，扯开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昆仑教大军行至羌塘草原。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边疆战事已平。质子刘羽尘成功救回，回疆五万精锐骑兵，三万援军全军覆没。女教王率军踏上了归程。
　　她们下了雪山，行军在宽阔无边的高寒草原上。远处雪峰连绵，绝顶上四季不化的积雪与澄净湛蓝的天空相连，与漂浮的流云遥遥相望。热巴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欣赏着瑰丽磅礴的高原风光，天空中时而有雪鹰盘旋，振翅如雷霆，在她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有许多非常漂亮的羚羊在低头啃食牧草，它们有着红褐色的皮毛和矫健强壮的羊角，被大军轰隆的马蹄声惊吓，开始成群结队地奔跑…
　　士兵们欢呼着去追赶那些可爱的羚羊，比上阵杀敌还要兴奋。
　　刘亦菲笑着说，那是藏羚羊，是高原的珍宝。
　　亲近天空与大地，敬仰每一个渺小的生命…热巴想起了爹娘带她隐居的地方，碧波如镜的雪山圣湖，涌动着天空和树林的倒影，飞鸟掠过时都几乎要沉醉在那美丽的幻影中，坠落湖底…
“茜茜…”热巴开口唤她，眼里有种莫名的恳切之情。
“恩？怎么了？”刘亦菲与她并肩骑在马上，大军已驻扎暂歇，胜利的雀跃让女教王更加英姿飒爽，像是阳光下的一柄利剑，闪耀着炫目逼人的光芒。
“我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刘亦菲绽开柔和的笑意，转身看着她，“你我之间还有求这个字吗？”
“这事你未必做的到，但是我很希望…茜茜，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杀人了？”热巴的问题坦率而直接，刘亦菲的目光顿时凝固了，她遥望着远方的雪山沉默不语。“我们这次真的杀了好多人啊！”热巴摇头叹息着，心中有种不安的沉痛让她忍不住想要告诉刘亦菲自己的想法。
　　刘亦菲回眸望着她，语气坚定：“你不懂，生命本就是如此残酷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就会有人流血，这不是你我能改变的事。那些回疆人，是死有余辜！”
“敌军自然是不杀不可，但你答应我，以后你的复国之路，不要伤害那些无辜的生命，好吗？”
　　刘亦菲怔了怔，轻声答允：“恩！”
　　听到她亲口允诺，热巴露出了孩子般纯澈迷人的笑容，那样善良，而又充满了浓浓的爱意与温暖，宛如流沙般拂过刘亦菲的心…
　　只为留住这样璀璨如星辰，朦朦如皓月的笑容，刘亦菲觉得自己可以为她改变所有。

“茜茜…”她又亲昵地唤着她，目光幽幽望向天边，笑道，“我觉得这里最美的，还是天上的浮云啊！”
　　刘亦菲顺着她的目光仰望苍穹。
“小的时候我娘对我说，她的故乡在海天的尽头。我问她大海是什么样子，她说大海就像天空一样，无边无尽的蓝色。天空的云就像是海上的浪花与潮汐…”“哦，所以就给你取名叫热巴？”刘亦菲笑着问她，热巴点点头，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所以我娘每次望着天空就会想起故乡的大海，她说怀着我的时候就想好名字了，男孩叫云海，女孩就叫热巴。”
“多漂亮啊！”热巴突发感慨，“如果可以选择自己的生命，我想做天边的云，永远都没有牵绊。徘徊天地之间，笼罩日月星辰…”
　　刘亦菲闻言一怔，她望着那些随风而动的浮云，幽幽道：“那我岂不是永远都抓不住你了？”
“那我就化作雨飘落大地，你就能感受到了！”热巴灿笑着，精致的脸庞在日光里有些模糊不清。
“可是…存在不代表拥有！”刘亦菲突然回首，她的眼底掠过一丝落寞，认真地看着热巴。
　　热巴沉默了片刻，唇角微扬伸出了左手。刘亦菲缓缓伸出右手牵住她，十指紧扣…热巴笑道：“怎么会抓不到呢，只是一伸手的距离而已啊！”
　　原来幸福一直近在咫尺，只是一伸手的距离，就可以触摸到她真实的温暖与心跳…刘亦菲若有所思地笑了，抓紧彼此，仿佛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也瞬间拉近，不会分离…

第二十四章 风波骤起
　　雪花翩然而落，纯白而晶莹。那些来自天国的精灵散落在了她的窗棂，那样美丽，却又那样哀伤，如同残花零落成泥，无人共赏，魂归大地…
　　苏弥娅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安静得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有半分心绪波澜，坐看时光流逝…耳旁姐妹们刻意压低声音，却又无法抑制的激动争论越来越激烈，然而苏弥娅的眼里只有那场一年四季都下不尽的雪，她的视线永远无法穿透这层冰雪屏障，回不去敦煌故里，回不去中原的莺飞草长。
　　她感到自己的心已被牢牢地钉死在了这里，从第一眼起便义无反顾地坠入了那人眼中湛蓝色的湖底，坠入了一生都难以解开的等待…而现在，她深爱的人却与她最痛恨的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苏弥娅！”有人大声唤她，将她从飘渺的思绪里扯了回来。碧天在她身后负剑而立，冷冷的眸子里有种无人能动摇的决绝…“你快点决定到底跟不跟我们走，据说刘亦菲已经赶回纳赤台了，我主张今晚就杀出去，不然我们就再无第二次机会了！”
“碧天！”苏冷走了出来，她喝止着情绪浮躁的师妹，素衣女子缓缓踱到两人之间，语气平静而坚持，“以我们十三人之力，强行突破金宫外的三大法阵可能有一半的人要为此送命，这样的逃亡，有何意义！”
“那就让我死吧！”碧天激动地喊道，朱唇皓齿的女子脸色苍白，眼若寒冰泪如泉，“就算只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也要回京告知皇上，让师兄出兵踏平西域，为我们报仇！”
“你给我住口！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全都要活着！”墨影厉声喝斥着她，争论的氛围越来越压抑，谁也拿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苏弥娅转过身来，幽幽道：“你们走吧，我想留下。”
　　众姐妹闻言脸色大变，“三师姐！”月婵小师妹急得直跺脚，“如果我们走了你却独自留下来，女魔头不会放过你的！”
　　苏弥娅神色不动，沉寂着没有再开口。任凭姐妹们的目光刀子般钉在身上，都无法改变磐石般的心意。
“苏弥娅…”苏冷唤着亲生妹妹，清冷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失望与哀伤，“她若是爱你也就罢了，可她心里根本没有你，你也愿意舍弃生路留在这里苦等吗！我们二十一年姐妹情分，竟也不及她偶尔给的关心吗！”
　　她的话击中了苏弥娅心中的最痛…
“姐姐！”苏弥娅再也无法故作坚强，继续伪装。起身扑进了姐姐怀里，靠在她的肩膀上泪如泉涌…作为十三圣女的老三，她又如何能舍弃相依相伴那么多年的姐妹？可她又怎能忍受与热巴从此天各一方！就算明知道热巴的心已经渐渐远离…
　　苏弥娅痛恨自己的懦弱，不止一次地试图拉回自己脱轨的心，却还是无法控制，越爱越深，直至丢失了自己…
“你们走吧，我求求你们不要管我，就让我留下来自生自灭！留下来至少可以常常看到她，和她说话。可我若是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啊！”苏弥娅痛苦地抽泣着，强烈的情绪爆发让她浑身颤抖，如同风中的枯叶，“姐姐…那样我该如何活下去，我的心都随她留在了这里，我还能逃到哪里去啊！”
“好了好了。”苏冷将痛哭的妹妹紧紧搂在怀里，泪水从她素如白莲的脸庞滑落，苏冷的唇角却浮起了温婉疼惜的笑容，“别哭了，姐姐陪你留在这里。”
　　那句话便是一锤定音，所有的争论不休都霎时静止了。每个人的眼里都含着泪水，都在舍弃与守护中不停地挣扎。碧天手中的长剑铮然落地，她不住地摇头叹息，喃喃道：“苏弥娅，你真是疯了！无药可救了啊！”
　　就着这时，议事的内堂传来了一阵焦急的脚步，竟是侍女小蓝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大家顿觉一阵诧异，苏冷缓缓问道：“出什么事了吗？”小蓝气喘吁吁着点了点头，传回了一个震惊的消息：“教王陛下回来了，已经到了金宫门口，传召护教圣女立即前往光华殿恭迎尊驾！”
　　原来…终究是来不及了…
　　十三位清丽倔强的女子皆面如死灰，所有的希望都随着小蓝的话语沉入谷底。隔了半晌没人说话也没人起身，苏弥娅第一个站起来，眼神中流露着惊喜而又忧伤的情愫，朝光华殿的方向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