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镜
《武当一剑》一剑是梁羽生先生封笔之作，也是先生三十五部作品中十分特殊的作品之一，其特别之处有三：
第一，本书与其他作品的联系相当微弱。众所周知，梁羽生先生作品特点之一就是，他用三十余部作品构建了一个广阔又相对统一的武侠世界观。在这其中虽然也有一些作品设定互相冲突，但是大体上都还是可以自圆其说的。三十五部作品中，上至李唐，下至满清，除了独立成书的《女帝奇英传》，和描写义和团等晚清事迹的《龙虎斗京华》以及《草莽龙蛇传》外，其余作品几乎都可以看做拥有同一历史背景的。而这其中，《武当一剑》是所有作品里联系是最弱的，冲突却是最多的。
第二，本书是一部悬疑武侠小说。具有浓厚的悬疑推理风格。这种风格在梁羽生先生的其他作品中也仅有一部短篇作品《飞凤潜龙》。而长篇则仅此一篇。
第三，本书在集结成书发行时，经过了大幅度的删减和修改。删除了几乎近三分之一的篇幅。甚至连女主角都换了人。这种大篇幅的改动，即便在整个武侠小说圈内都是相当少见的。另外，在梁羽生先生的作品中，除了本书外，还有《广陵剑》以及《武林天骄》二书也是经历了大幅度修改和删减的。
当然，本书作为先生的封笔之作，本身存在的意义已经是十分特别了，再加上以上三点，使得本书成为梁羽生先生作品中十分特殊的存在。笔者在高中时曾经阅读过本书的通行版。而不久前才有幸看到其连载版真容，这才把这部作品完整地看完了。可以说两版的阅读体验差别是相当大的。而本文就来具体评析一下《武当一剑》连载版的内容。同时粗略总结一下两版之间的差别。
无比精彩的开篇和本书中刻画最好的角色
本书是以十六年前一桩疑案作为楔子，从而引出了一连串因为此案而造成的悲剧。而这个楔子，篇幅之长几乎占了一整章的内容。却也是本书最为精彩的一段。
这个楔子的大体内容是这样的。大侠何其我的女儿何玉燕原本许配给其大徒弟戈振军，后来却与其二徒弟耿京士私奔。一年后何玉燕怀孕，耿京士带她回家生产，同时希望得到父亲的原谅。可是没想到两人还未到家，就被戈振军拦住。原来前一天晚上何其我遭人暗杀。剧目击者看到的，凶手似乎就是耿京士。当下两方进行对质。一番对话下来，耿京士身上的秘密越挖越多，甚至从单纯的弑诗武逆，变成了通敌卖国。最终，耿京士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因为何玉燕忽然分娩而分心，被戈振军杀死。何玉燕亦因身体虚弱且悲伤过度而死。临死前，她将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师兄，求其抚养。原本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却不想这时武当首席长老无极道长负重伤找来，并告知耿京士并不是杀死何其我的凶手，而且透露出武当内部似乎出现了十分厉害的内奸。之后重伤不治而亡。戈振军一面因为自己杀错人而惊慌，一面因为师妹之死而伤心，一面因为门派有变而焦急，同时又因为在这其中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寝食不安。最终他选择讲孩子寄托在一户农户家，自己孤身上武当山报信，最后出家为道，终日饱受自己良心的煎熬。
这整篇楔子可谓写得行云流水，悬念丛生。耿京士到底是忠是奸？杀害何其我和无级长老的凶手是谁？武当无量长老对戈振军暧昧的态度是为何？戈振军又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梁羽生先生一开篇就把这一个个疑问接连抛了出来。同时伴随着字里行间阴郁、诡谲的气氛，一下便抓到了读者的心。可以说这个开篇是相当成功的。
而更为成功的，则是在这篇楔子中，梁羽生塑造了一个在本书中十分重要，也是塑造的最为成功的角色——戈振军，也就是出家后的不歧道长！
通篇来看戈振军其人。他在初知师弟师妹私奔之事时，明明有机会阻拦，却因为心软而放过二人，并祝福二人。可是当他看到耿京士可能有问题的时候，在嫉妒心作祟下，毫不犹豫就要置其于死地。而当他真的杀死耿京士后，却又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他一边遵照师妹的临终嘱咐，尽心尽力养育其遗孤耿玉京，待其犹如亲生。一面又怕他知道了真相后报仇，故意传授他中看不中用的剑法。可以说戈振军是个十分纠结的人。他即不愿意失去侠义之名，却又内心自私，总是以考虑自身为先。而之后他因为心里有鬼，更是变得小心翼翼，甚至疑神疑鬼。无论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疑心和自己所做的亏心事有关。而他之后的十六年，就是在这种担惊受怕的内心煎熬下度过的。梁先生在对戈振军的这种心理刻画上，可算是做到了惟妙惟肖，浑然天成。而戈振军其人，也是笔者认为整部书刻画最为成功的角色！因为如果戈振军不是好人，那么他可以毫无愧疚地作恶，甚至斩草除根，这样他的内心既不会后悔，更不会害怕。而他要是个坦荡的好人，那么即使一时做错，也会用于承认和承担后果。那内心只会有愧疚，却不会担惊受怕。正是他这种懦弱、自私却又不失良心的性格，造成了他一生的悲剧。这样一个人物，虽然不太会被人喜欢，但却很难让人忘记。
“喧宾夺主”的人物刻画
在本书刻画的人物中，笔者认为最好的自然是道号不歧的戈振军，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角色也是可圈可点的。书主虽然是耿玉京无疑，但是东方亮和牟一羽所占的篇幅亦十分可观。而三位女性角色郑巧儿、西门燕、蓝水灵也刻画的各具特色。而这其中，作为男主角的耿玉京、以及其配偶郑巧儿的刻画过于表面，不够深入，实为遗憾。但牟一羽、东方亮、西门燕和蓝水灵以及书中重要配角青蜂常五娘的刻画，则十分生动。
对于耿玉京的描线，主要写其少年老成，做事稳重，悟性极高。如果按照这个设定来看，本书对其的刻画算是成功的。但是一般这样的角色想要写得出彩很难。因为其本身的性格使其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所以在故事中也就处处显得循规蹈矩较为无趣了。不过书中耿玉京也并非没有亮点。作者在描写到耿玉京去往金陵的一段中，对耿玉京的描写可算是全书之最。如写他冒出楚碧山书童混入官船惩戒恶霸，展现了他少年心性，且嫉恶如仇的一面。又写他练习赌术假扮贵公子混入赌场探听消息等情节，将他的机智和随机应变能力刻画的较为出彩。但是就全书来看，这类闪光的点着实不算多。
而郑巧儿作为耿玉京的伴侣，出场更是书过半后才出现，而且对其着墨很少。除了她陪伴耿玉京混迹赌场一段展示了她对江湖的老道外，后面几乎就是一昧地追在耿玉京身后。其刻画比她爷爷郑铁岗要弱得多。这恐怕也是之后通行版将其删去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武当一剑》虽看似写耿玉京，但实际为群像描写的作品。除了耿玉京之外，还着重描写了两位少年牟一羽与东方亮。和耿玉京的纯正派道路不通，这两位或多或少身上都沾染着一些邪气。但也正是这些人性上的缺陷，反而使得这两个角色在刻画中要胜过主角耿玉京。
首先看牟一羽，他是武当俗家弟子牟沧浪的儿子，后来牟沧浪继位掌门后，他更是成为了武当派的少掌门。可以说是出身不俗。而且他刚出场就展示其高超的武功救下了被围攻的同门，之后一路护送重伤垂危的同门回武当山。一个少年侠客跃然纸上。然而还不等读者反映过来，他又在和不歧的对话中让人感到他身上似乎也隐藏着什么秘密，这才发现他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其后他先是软硬兼施命令蓝水灵刺杀东方亮，又暗中帮助唐二先生救下和当年悬案有关联的妖妇常五娘，欺骗了本门师叔。这又让读者感到此人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就在读者开始讨厌牟一羽的时候，梁老再次笔锋一转，写他童年记忆，可知道他从小失去母亲的痛苦。之后又写他在金陵时宁可得罪王府，也不愿和通敌之人接触，可以看出他的道德底线。可以说牟一羽是一个自私的好人。他所做的一切都虽然多少都和自己的利益有关。且在一些事上也常常不则手段，但是在大事上却一向能把持得住。而且他书中写他与父母、妹妹之间的感情也十分生动。因此光其自身的性格冲突就已经很精彩了。
另一位主要角色东方亮在全书的篇幅上稍逊于耿玉京和牟一羽，但其性格刻画，以及人物设定却也是十分有特点的。东方亮的出场便与众不同。他冒充师傅之名，单人独闯武当，之名挑战武当掌门，居然连败武当两大好手。这一段先声夺人，描写其武功之高令人感叹。之后他路遇耿玉京，之后全文中两人各怀心事，却又相互欣赏。即肝胆相照，又各自提防对方的互动模式写得十分传神。由于本书中对于爱情的描写几乎只是点缀，因此东方亮和耿玉京之间的朋友之情可以说是本书中十分精彩的一笔了。东方亮多次救援耿玉京，却又总是一副傲娇的样子对其冷冰冰的。虽然暗中设圈套骗取他的剑法，实际上却是在细心指导他。这段文字若是放到现在腐女盛行的年代，估计早已被脑补成十几万字的同人小说了吧（偷笑）。
除此之外，手辣心不狠的西门燕，软萌却不易推倒的蓝水灵，外表妖媚内心可怜的御姐反派常五娘，豪迈全能的老爷子郑铁岗，风流多情的“伪伪君子”牟沧浪，抖M绿帽王唐二先生这些人物的刻画都各有特色，令人难忘。这样看来，作为男女主角的耿玉京和郑巧儿似乎真的过于平面了